“让郎中给你敷。”她头也不回跑了。
“真是狠心。”他抿唇看着屋门口。
“姑娘家家的,心疼得都忘了避嫌,可以了。”郎中敷着药说道。
他掀唇笑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西厢房里那个人怎么样了?”
“针灸后睡着了。”傅郎中叹口气,“可他脸上的伤时日已久,就是华佗再世也没法子。”
唐棣点点头,又问道:“傅郎中近日可去过北边头一家?”
“去过,那小娘子怀上了,正害喜呢,那老爷高兴得快捧上天了。”傅郎中笑道。
“好,怀上了好。”他嘴角噙出一丝讥讽的笑。
“好什么好,那老爷惧内,她家侍奉的婆子说,任那小娘子千般央求,从不肯留下过夜。”傅郎中将药膏涂满他整个后背,说一声好了。
他披衣坐起,道一声多谢,扬声唤叶全道:“打发人送傅郎中回去,诊金给双倍。”
傅郎中高高兴兴走了,他奇怪问道:“人呢?”
叶全没来得及答话,乔容冲了进来:“我听到他们在议论乔松,是不是我大哥哥找回来了?”
“你跟我来。”他牵起她手,出房门进了西厢房。
他指一指床上仰面躺着的人,轻声对她说道:“你仔细看看,可能认得出来?”
她凑近了低头一瞧,吓得后退几步,惊骇说道:“不是,这不是我大哥哥。”
“找到他有些日子了,怎么查问都不肯承认,手下弟兄们回来问我怎么办,我只好去了一趟,跟他说了许多,他听不进去,提到乔财神,他一口咬定不认识,我只能将他带回来给你辨认。”他无奈说道。
“你的伤,是被他害的?”乔容问道。
“回来的时候,他与我共乘一骑,一直安安静静的,半路上马跑得正快,突然就纵身往下跳,还好我反应快,先落地垫着他,否则,就他这文弱的身子骨,非摔碎了不可。”他摇头道。
她的手反握住他的,揉了几揉轻声说道:“傻子,做了肉垫子还庆幸呢。”
“总不能给你带一具尸体回来。”他指指床上的人,“弟兄们找了将近三个月,若他不是乔松,非气得吐血不可,你再仔细认认。”
乔容又凑过去,强忍着不适,仔细看着那张坑坑洼洼疤痕密布的脸,看了半晌说道:“我实在认不出,等他醒了我直接问他吧,怎么找到人的?”
“当初说是被官府缉拿,跳进了钱塘江,弟兄们就沿着江流往下找,先找捞尸人一一确认过去年六七月里打捞上来的尸首,所以我跟你推测他还活着,然后挨个查访漕帮的人和沿江的渔民,乔松是细皮嫩肉的书生,跟江上讨生活的人不同,极易被人记住,查探来去,只剩了几个可疑的人,因他有意毁去容颜,反倒没引起注意,再怀疑他是因为他那双手,光滑修长,右手握笔的指掌处长了老茧。”唐棣尽可能跟她说得仔细。
“他故意毁了自己的脸?”乔容惊问道。
唐棣点头:“为了隐藏身份。”
“他怎么活下来的?”乔容声音有些发颤。
“在码头上做搬运,都叫他阿丑,他性情懦弱,甚少抬头正眼看人,因身单力薄,常常挨饿,任人打骂欺凌,从不知反抗。”唐棣抿唇看向乔容,“我推测他是为了保护在意的人。”
“就算他是大哥哥,他为了保护我的父亲,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他为何不回延溪去?大嫂子等着盼着他回去呢。”乔容看着床上的人,“他不可能是大哥哥,大哥哥不会放着大嫂子不管,独自在杭城偷生。”
床上的人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看着她,他的眼神澄净温和,乔容想都没想,一声大哥哥脱口而出。
那人闭了眼没有理她,她又叫一声大哥哥,眼泪落了下来:“大哥哥,我知道是你,我认得你的眼睛,大哥哥,我的父母亲都病故了,不会再有人追着你缉拿你了,你回延溪去吧,素华嫂子一直在等你,她盼着你回去,大伯父年前中风,只能说些简单的话,走路需要拄着拐杖,大伯母有些疯癫,二哥和三弟在学堂里,你得回去和素华嫂子一起撑起那个家才行。”
那人的脸上浮起古怪僵硬的笑容,声音嘶哑开口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松哥,你答应过素华嫂子的,你说做三年学徒就回去,到延溪村学堂里做先生,每天都能见到素华嫂子,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她等着你呢,你为何不回去?为何不敢承认自己就是乔松?”乔容质问道。
他缓慢坐了起来,冷笑道,“我不是他,怎么承认?”又看向唐棣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你说呢?”唐棣挑眉看着他,“你毁了脸,是不是也毁了心?”
乔容忙握一下他手,摇头道:“咱们先出去,让他好好想想。”
来到门外颓丧靠着廊柱低头想了又想,拔脚就往外跑,被他一把拉了回来,拧眉问道:“做什么去?”
“把素华嫂子的书信拿来给他看。”乔容眼眸灼亮,“定能熔化他的铁石心肠。”
“打发个人去就是。”他唤一声叶全吩咐道,“你去找一趟绣珠,把四姑娘的书信都拿来。”
叶全答应着去了,她等得焦灼,冲他埋怨道:“还不如我自己回去,等得心焦……”
话说一半捂了唇看着他,轻声问道:“后背可疼吗?”
“疼啊。”他夸张得呲牙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