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觉睡得不情不愿,不明不白,却怎么都醒不过来。我感觉我身边有个散发着热气的暖炉,或者一床羽绒棉被,让我贪恋地把浑身上下都松弛了下来,手脚并用地扒了上去。直到我身边一空,那热源突然消失了,我才没着没落地哼唧了一下睁开眼。
“殿下,喝些水?”一男子低声问道。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便把我的脑袋一托,又往我腰底下塞了个软枕。我扫视四周,发觉自己在一个密闭的小空间中。几道微光从某些夹缝里射了进来。我正诧异,一碗水忽然塞到了我的嘴边,我便下意识地张开嘴喝了一口,却是满嘴的苦涩,仿佛这水掺了碱。
我将水含在嘴里一点点往下咽,挑起余光看向身边之人。那人低着眼,将我的衣衫整理了一下,俯身在我耳边道:“殿下。快到地方了。群臣要见您,微臣知道您身体不适,但...终归是要见的。”
他这一声声‘殿下’和‘群臣’让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小心脏又扑腾了起来。我伸出爪子捏住了他的下巴,无视他怔然的表情,端详了半天后发觉他是钟伯琛。
完了。我的心凉了个彻底。跳湖都不能把我带回现实,也就是说这压根就不是在做梦。我这一口老血瞬间涌上了喉咙,嘴巴张了半晌,最后只能犹犹豫豫地问了句:“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您回家了,殿下”钟伯琛的眼神飘忽着从我的鼻尖上挪开看向另一边:“这些年,您受苦了。”
家?!我哪儿来的家。我惊坐而起,伸手去挑布幔。光瞬间涌了进来,照得我睁不开眼。我眯着眼看向外面,只隐约看见几个人影打外头层层叠叠,一高耸的城墙与城门一闪而过。
“殿下。您不能受凉。”钟伯琛好声劝着,将我的手抓了下来。我瘫在榻上来回看了看,终于明白自己是在马车中。钟伯琛见我沉默,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险些把我晃成了斗鸡眼。
“殿下。我们进了鸿濛城了。有些事情,微臣现在得立刻告诉您。避您一会儿适应不了。”钟伯琛自顾自地说着。我傻愣愣地看着他,思绪停在了前半句话上:“鸿濛城?”
钟伯琛僵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心里七上八下地又问了遍:“我们的都城?”
“...殿下。”钟伯琛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脑袋,捏着我的脸蛋子瞪着我的瞳孔。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动不敢动。许久后,钟伯琛终于开了腔:“殿下。您跟微臣说实话。您是真疯了?”
我满眼都是钟伯琛那深邃的眼神,一时间再度平生出溺在池塘中头重脚轻的失重感。我疯了吗?我倒希望我疯了。没疯我怎么突然就进了自己的剧本了。然而我的脑子偏偏又特别清晰。我甚至又将这剧本从头到尾顺了一遍。
回家了。也就是说男主结束了长达五年的质子岁月,终于回到了故国。然而男主的此番回归却为以后的悲剧奠定了一个开端。
剧本中,男主临走前跟太子李擎互诉衷肠,太子李擎将自己的蟒袍玉带一齐送给了男主,以表自己的心意。男主视若珍宝,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结果...
这‘真爱’就是个坑货。
我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的冷汗,拍开钟伯琛依旧掐在我腮帮子上的爪子,心里泛起了嘀咕。
我这梦做得有点厉害,按照科学理论来说,我很可能是因为喝假酒而喝成植物人了。如今我这大脑做了个‘清醒梦’,身子或许已经进了重症cpu,保不齐得睡个十几二十年的了。若真的如此,我现在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好好过把戏瘾。
“我就这么回来了是吗。”我故作淡定地揣着手靠在软枕上:“太子李擎有说什么吗?”
钟伯琛愣了半天,满脸写着“你怎么转变得这么快”。不过我的丞相大人的接受能力也很快,眼皮子一耷拉敷衍地回答道:“并未。”
咦。我来了神。我这剧本没按写的流程走。因为我走前没有跟李擎私会,而是跳池塘里喂鱼了。也就是说什么男一号男二号深情表白的戏份并没有上映,那要了命的蟒袍玉带也没有出现。
放在别的剧本里。这蟒袍玉带或许是定情信物的象征。然而在我的剧本里,男主正是因为被自家皇兄发现了这套东西,从而断定他是内贼,最后死得七零八落。既然定情信物没送到我手上,所谓的告白也是不存在的。那么我还是一条响当当的钢铁直男。
那就好。我顺着自己的胸口,傻笑起来。做梦不要紧,做梦梦见自己的剧本也不要紧,但是做个梦突然弯了那就损失大了。
我还没笑完,钟伯琛突然又凑了过来。我慌忙把他推了回去:“有话好好说,你离这么近干嘛!”
钟伯琛顺势坐回原处,波澜不惊地说了句:“是微臣僭越了。所以殿下是装疯,对吗?”
“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我是真疯了吧。”我又往后缩了缩,离他更远些。
钟伯琛是我剧本中的主要男配。人设就是位忠心耿耿,才华横溢的丞相。奈何男主不开眼,为了达成李擎‘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把钟伯琛给害死了。临死前钟伯琛向男主表白了心意——原来他一直喜欢男主。
眼下这位很可能把我带弯了的老哥就在我身边坐着。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于是我将被子搂在怀里当成防御盾,然后继续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