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阿桑德全身都警惕起来。
面前这张脏兮兮的脸上唯有一双眼透着亮,还有咧嘴笑时露出的森森白色。佝偻着的身体慢慢挺直起来,竟是足足有阿桑德两倍的高大。地上的黑影更被拉得有数倍之长,如怪物般诡异。
“我知道,他是你的仇人。原本应该让你来杀了他,给你的家人报仇。”那人露出的牙更多更白,将阿桑德逼退到阴暗之处,“不过,机会不等人。你有杀他的理由,而我也有。”
“你?”阿桑德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你也是他的仇人吗?”幸好,他的牙齿还未打颤,口舌还算灵光。
“不是。”那人笑得敛一些,好像在怜悯他,“但起码我杀了他,让你省下不少心思。多好!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呢?”
“我不需要你替我杀人。”
“难道你想自己动手?那要等到何时?”
阿桑德退无可退,唯有喊道:“你究竟什么人,什么目的?我身无分文,更没多大价值值得让你为我杀人。”
“有,你有价值。很大的价值。”
闪着寒光的眼珠,与白森的牙齿都贴近到阿桑德的面前来。几乎能嗅到一股腐坏的味道,不得不惊恐得将这人认作是带来死亡的恶灵。出于身体自卫的反应,阿桑德偷偷摸向自己腰间的木枪,但明显木质的触感提醒他,这不过是件无用的玩具而已。
“‘它要是真的该多好。’现在,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那人瞧见他的小动作,也在替他可惜,“你虽然讨厌它,但你还是承认了它的价值。这是宝贝啊,比任何珠宝都有价值的宝贝。可惜,还有不少人不懂它。”
那股腐坏的味道越来越浓烈。阿桑德屏住呼吸,将那把无用的木枪拔了出来,狠狠戳向那人的腹部。
那人闷声喊叫,捂住腹部,也让阿桑德大胆起来。恍然明白此人究竟还是真正的人,并非自己害怕的恶灵。他大起胆子,想要再攻击,以求得逃生的机会。没想那人忍住疼痛,恶狠狠地将阿桑德轻易提溜起来。原来在乞讨者模样的伪装下,是如此壮实强力的体魄。
“你放开我!你究竟想要干嘛?”阿桑德被提到半空中,蹬着双腿,抗议道,“弄死我,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的确。”那人又笑呵呵地将他放下,也没让他挪开半分,只禁锢在自己掌下,“我应该讨好你才对。”那人甚至掸了掸阿桑德身上的尘土,“替我做件事吧,只要一件就好。”口气又变回刚才乞讨者的可怜样。
“是什么?”阿桑德自然不会觉得他是真心在乞求。
接着,那人的目光指向他腰间的木枪,使得他赶紧捂住,遮挡那道视线。
“替我弄来它的图纸吧。”
“妄想!”阿桑德机敏地及时明白过来,眼前人的身份还有目的,“你不是这里的人吧。”这高大强健的身材,“你不是萨尔托人。”故意抹脏自己面容的意图,“你是库刹其人!你是……”
即刻被捂住嘴的举动,证实了阿桑德的猜测。他惊恐之下没有失去理智,狠狠咬下那人的手掌虎口。
“你这小子,不怕死吗?”那人不得不放开手。
“我一无所有,你别想威胁我。”
“真的吗?你以为自己现在能好好站在这里,还没被饿死,还有工作,穿得也干干净净,是谁的功劳。是你自己吗?”
猛然间,阿桑德脑海中出现休敏特那副带有讨好与安抚的笑容来。
“不可以。这是他的心血。”阿桑德坚定道,“要是给你图纸,就等于是背叛他。”
“别忘了。要是没休敏特造的火枪,你妹妹也不会被打死。他也是凶手之一。他留你,是在恕罪啊。”
这乞讨者又从恶灵变成诱惑人的毒蛇,在阿桑德的耳边吐着信子。
“你对他没有亏欠。你得到他的帮助留在他的工场,是安慰了他的良心。而你将图纸给我,也算是报仇的方式之一。你与他也就扯平了。”
原来,毒蛇的话语不仅是要将休敏特当做要挟,或是罪源,让阿桑德愧疚。
“你想让我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更是要将他一道拉入深潭之中。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死亡。反正,那人醉酒落河淹死的说法,他的老父亲还不太相信呢。你与他的仇怨,可是人尽皆知。”满意地看着阿桑德不知所措的恍惚眼神,那人拢起身材,变回又残又穷的可怜样,坐回原地,“我时常在这附近乞讨。得到‘施舍’后,我就回老家去养老咯。”
缓过片刻,阿桑德终于能找回些镇定,再寻找那人的身影。一阵响脆悦耳的钱币碰撞声落于破碗中,一切又回到原处。不远处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乞者而已。那些威胁与惊恐的画面,好似都是阿桑德自己在胡思乱想。
再看黑漆漆的河面上,终于有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粼光,不再那么幽暗深沉。但阿桑德的心却是落到了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