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时间过得很快,几乎一个眨眼就到了我的生日,我的婚期。
那日跟阿姐信誓旦旦地保证,只穿一次。其实这数日以来,我已经不知道拉着桃竹穿过多少遍了。到现在,我闭着眼睛都能将婚服穿戴整齐。
“沐儿,起床了。”阿姐咚咚咚地敲响我的房门。静谧的半夜里,阿姐温和的声线平添几分清脆,聒得我脑瓜子疼。
我从没有今日这般痛恨自己优越的听力。
“嗯....马上....马上就起....”我不耐烦地转了头,用被子盖住耳朵。
事实上,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清醒了,但是身子还困得慌。于是,在阿姐聒耳的唠叨声熄灭之后,我仍然窝在被窝里。
又过了一会儿,阿姐又来敲我的门,“沐儿?醒了没有?”
这次,我直接卷着被子装死了。并且心里升起一小撮烦躁的火气,被人打扰睡眠的感觉,大家都很痛恨吧。
“沐儿?沐儿?”她还在敲,并且越发用力,我甚至掏出仅存的一丝理智去思考,她的手疼不疼。
“听到没有?再不起来我就直接进来了。”
果然,再我又赖床的片刻后,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我在床上把自己包成粽子,叹了口气,然后....她掀了我的被子....
冷风嗖嗖,我不明白才九月多,半夜的空气怎么也是凉得。一下子就将我唤醒,不论是是意识还是身体。
“干嘛呀,怎么这么早啊!我才刚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哎!”我睡眼惺忪地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夜幕,掰着指头算,“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好不好!”
阿姐戳了戳我的额头,叹气道:“哪有成婚女子大早上赖床的?丢不丢人,快起来。”
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大早上,您这大早上的也太早了!
瘪了瘪嘴,诡辩道:“我还没成婚,阿姐就开始嫌弃我了。”
当然嘴上这么说,最终我还是乖乖起了床。
我们是女女成婚,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也好,不愿听陌生人唠叨也罢,我同桃竹一致决定一切从简。
什么媒婆啊,三书六礼,十里红妆等等,我们全都没搞。只简简单单下了聘礼,连个定情信物都没有。
为此阿姐还特意心疼我来着,说什么也要在成婚那日亲自送我出嫁。
这长沙国并非我的故土,也跟桃竹不沾亲带故的。在这里成婚,不过是桃竹的兵将都在这里,比较安全。
还有某冤大头小王爷亲自给我们建了府邸来着,的,爱要白不要。
自那日宴席以后,桃竹就跟我分开了住。她在新修的府邸,而我在药云间。
“来,沐儿,我帮你梳头。”阿姐见我洗漱完,拉着我来到梳妆台。
“沐儿长大了,都要出嫁了呢。”阿姐解开发带,拿起木梳。
我笑了笑,看着铜镜里的一身红妆的自己,突然有些陌生,“时间过得真快。”
“是呀,真快。”她拢我的发丝,笑道,“沐儿听过出嫁歌没有?”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好,就让阿姐给你唱一唱。”
她挽了挽袖子,一边给我梳头,口中一边清唱: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她唱得很认真,眼里的笑意却变了质,化成一卷卷泪花落了下来。哭腔里的声音都颤着,哽咽着,“有,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我叹了口气,反手揩去她哗啦啦落下的泪珠:“哭什么?咒我成婚以后日日以泪洗面吗?”
她闻言猛地抬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我没有!我,我替你苦啊,旁家女儿出嫁都是....娘来梳头....”说着,她鼻子哼唧哼唧又要哭。
我瞧她的样子就知道,想起那日我哭的时候了。
当时我一时疏忽,竟然没发现阿姐在门外偷听。没想到平日里一个落落大方的人,竟然还偷听我跟桃竹说话。
早知如此,就不哭了。
“那阿姐就是嫌我烦了呗,不想给我梳头喽?”我故意调侃道。
她眼睛一瞪,再也没心情哭了。憋着嘴给我梳头,“沐儿这嘴....该打。”
我嘴角勾了勾,“那阿姐要好好呆在我身旁,别想打的时候找不到我。”
她象征性地撕了撕我的嘴,“你个小坏蛋。”语气慢慢的无奈,眼角还带着一闪一闪的泪光。
磨磨蹭蹭,等头梳好了,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不是滋味。凤冠霞帔早早就穿腻了,还沉不拉叽的,头顶上跟顶了个石头蛋一样。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还不让吃东西。乱七八糟的规矩礼仪倒是讲得头头是道,我感觉脑子都快被绕晕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闲的没事干的人想出了这么多破烂道理。
“停停停!”我揉揉额头,“我知道了知道了,阿姐不要说了好不好?不然给我做碗面条,我一边呲溜一边听也行啊!”
阿姐抿抿嘴,一巴掌拍我额头上:“呲溜什么呲溜,拜堂不许吃饭。”说着她塞给我几块花糕,“饿了就先吃点花糕垫垫肚子。”
“垫什么垫啊,好麻烦啊!早知道不结婚了!”
“净说胡话!赶紧赶紧,吃完,听我继续讲。”
这一讲就讲到了中午,实话说,我很佩服她能巴拉巴拉说一上午。
到了中午,花轿已经抬到了药云间门口。桃竹则办着女新郎官,骑着马慢悠悠地开始绕城两圈。
而我们这里已经邀请了零星客人,喝起了开面酒。客人不多,都是熟识的人。小王爷娘俩,桃竹的一帮子手下,以及师父师娘。
值得注意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水和江鱼儿也来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挺热闹了。
“真没想到,你俩竟然会成婚。”阿水端着酒杯凑过来,“来,我敬你一杯。”
“小王我早就看出端倪了,不过没想到你们速度够快啊。”吴雀也来插了一脚。
我举杯饮尽,笑而不语。
不光你们,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护卫做着做着,怎么就护到床上了呢?
这可真是个有深度的问题。
“你娘如何了?”我扬扬下巴,看向人群中静静坐着的女子。
看着她依然年轻,美丽的样子不由得感叹:岁月不饶人,却偏偏饶过了她。
“还好,但....”她淡淡的笑了笑,其中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怅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十分内敛,不愿与人交流。”
我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会好起来的。”至少还活着。
她看懂了我眼里的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没一会儿,我就又被阿姐拉回房里,她给我重新补了妆容,贴上灵动的花钿。然后给我盖上了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盖头。
一下午过去,我都无比贤惠安静地坐在床上,要不是有阿姐跟我说话,我可能悔会无聊得打滚。
“剑取下来,你是去成亲的,又不是去杀人的。”
“不要,这可是桃竹送我的。”仔细算算,还是半个定情信物呢。
“唉~乖,我就先帮你拿着,等明儿个就还给你。”
“....行、行吧。”
黄昏时分,桃竹终于骑着骏马抵达了药云间。
“白姑娘好了吗?”她轻扣房门。
我这时才兴奋起来,体会到了一丝成婚应当有的喜悦与紧张。
“说没有。”阿姐在我耳边低声催促道。
这是婚礼惯有的催妆,来回拒绝三次以表对亲人的不舍。
“没有。”我道。
事实上中午就上好了妆,期间还补了三两次。
过了一会儿,桃竹又叩门,“白姑娘好了吗?”
“没呢。”我咧着嘴笑答。
“白姑娘好了吗?”她又问。
“还没有呢,劳烦姑娘再等一会儿吧。”我答。
接下来,是最后一次,这次就要答应,出去坐上花轿了。我十分紧张的捏了捏衣角,满心欢喜等着桃竹将我接出去。
却不想桃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那好吧,既然今日白姑娘不方便,在下还是改日再来吧。”语气中满满地可惜,“白姑娘,告辞。”言罢我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哎?!”我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要不是阿姐及时拉住我,估计此时我以及冲出门外了。
“噗呲,”桃竹清脆如铜铃的声音响起,“哈哈哈。”
我先是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后,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她怎么这样!
好烦人啊!好讨厌啊!
“傻瓜,刚刚开玩笑的。”她又敲了敲门,笑道,“白姑娘准备好了吧。”
“呵呵。”我冷冷笑了两声,“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我今日身子不适就不再奉陪了。”
话音还未落,门就被彭得一声打开,红色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只看到面前一双赤红金纹的鞋子。
“改日?可我现在已经等不及了。”她笑道。
然后二话不说,执起我的手,一步一步将我送入花轿。
“起驾!”
敲锣打鼓,吹曲拉胡。一路上喜气洋洋,我坐在朱红花轿中,透过层层缝隙,看到了同样一身朱红罗裙的她。
喜上眉梢。
平昌十一年,九月十二日。白沐过了第十六个生日,这一天联系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娘,桃竹。
一个至亲,一个至爱。
白沐很快乐,也很幸福。
牵绣球,跳火盆。这一生一世,白沐与桃竹同甘共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