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棋的时候,文宣公居然睡着了。真是老糊涂了。”秋水衡对云霁说,“他说他已经有了太子人选,将太子的诏书拟好藏了起来,只有漆公公知道放在哪里。”
“那便贿赂漆公公,若是不是立大公子文远为太子的话,便偷偷将诏书替换掉。”云霁道。
秋水衡点头,“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宣读诏书,太子即位的时候,最好能让陈博涉不在都城。”
“若是让桦国举兵来犯我边境,或者让富南国在南边作乱一下,然后派陈博涉出兵镇压。秋相趁此机会在都城扶太子上位,不知意下如何?”云霁建言。
“季兄果然聪明,深知我意。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季兄了。”
云霁整了整行装,朝着桦国出发。但云霁的马车刚出了宣国边境,到达了邑国境内的时候,都城却传来消息。
文宣公宣布退位,由二儿子公子文怀继承大统。大儿子公子文远则被调至南边,封了一个公爵,从此不干涉朝政。
变化来得措手不及。
能够这么做,并且有动机这么做的,除了陈博涉还能是谁?
看来宣国是回不去了,秋水衡肯定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如果自己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云霁决定性往南边出逃,富南国家大业大,寻觅个藏身之所应该不难。但行走至渭水的时候,便被陈博涉的人马快马加鞭地赶上,堵在了渭水河口。
——
“季先生,几天不见。”陈博涉从马上下来,搅开了他的车帘。
云霁没法缩在里面当乌龟,于是也下来。
他没有陈博涉高,也没有陈博涉威猛,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真是高低立现,于是索性坐在马车上,仰着脖子望着他。
没想到陈博涉也矮下身子,单膝跪在了他的脚边,“那就请先生随我回去?”
“随你回去?是要治我的罪吗?”云霁道:“秋相已不在,我这个秋相的门客应该可以自行决定进路吧。杀主公不杀谋士,这个道理,难道陈将军忘了?”
“我岂敢忘了。”陈博涉笑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看看我这副样子,是来治先生的罪的吗?我是诚意请先生回去,做我的门客,与我共谋天下的。”
“如果我不愿意呢?”云霁道。
“那我就只好把先生杀了。”陈博涉说得一脸诚恳,“先生的经世之才我已经领教过了,若是先生为他人所用,成了我的威胁,不如现在就除掉先生比较好。”
云霁后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作为秋水衡的门客,自然是一门心思帮他遏制陈博涉的力量。只是下山之后,初露锋芒,未心急,未锋芒毕露,令陈博涉察觉到了。
况且人们都说陈博涉是个暴戾的将军,有勇无谋,刚愎自用。而且在大半年的时间里,云霁的计谋屡屡得逞,秋水衡对他赞赏有佳。故而使得他有所轻敌,以为陈博涉只是个拳头指挥脑袋的傻瓜而已。
如今看来,傻的倒是自己了。
现在该怎么办?若是死在陈博涉的剑下的话,他这一生岂不是依然还是壮志未酬身先死,无所建树便一身殒命?
但若是不想死的话,便只有做他的门客,做了他的门客的话……
前世那些二人共处的点点滴滴,真是想忘记都难。
陈博涉投胎重新做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倒还真轻松,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二人之间的对话,二人之间的关系,二人之间那不可告人的床笫之私……
再说了,为什么重生之后还要替前世的仇人打江山,平天下?
“我知道先生对我有所顾忌,怕我性情暴戾,不能做一个好国君。”陈博涉重新跪了下来,一脸诚恳,“但请先生相信我,这一切都是我在乱世之中不得已而为之。”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武力不可平天下。我看这普天之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才想要用武力结束这乱世,好平定江山。”
“我在此给先生一个承诺。”陈博涉掏出了靴子上配备的一支的匕首,递到了云霁手上,“若一统天下之后,我有任何的刚愎自用,鱼肉百姓,就请先生用这把匕首将我了断。”
那把匕首沉甸甸的,刀身恍若明镜,刀刃薄如蝉翼,锋利无比,削铁无声,吹毛利刃。
“我愿意把性命交到先生手里。”
云霁接过匕首,握在手中,感觉那铁器的厚重与深沉。
两世因缘,何其相似。
上一世中,云晗昱曾经刺杀过武孝帝,用的也是一把匕首。
当武孝帝把玩着他的小东西,他忍无可忍的时候,暗暗摸出了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朝武孝帝刺过去。伤口扎在腹部,扎得很深,血流不止。
武孝帝很快反应过来,攥住了他的手腕,夺过匕首,反手抵着他的脖子。
“学厉害了?以前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居然能刺杀朕。”武孝帝跨坐在他身上,血渗出了黄色的龙袍,一滴滴地滴到了他的衣服上。月白色梅花图样的袍子上,霎时红梅绽放。
而如今,陈博涉竟主动将匕首递在了他手里,让他手握着他的性命。
天道轮回,何其讽刺。
“我知晓了。”云霁握着匕首,钻进了车中。
陈博涉叫人赶了马车,一路疾驰回到宣国都城。
——
宣国果然是变了天地。
秋水衡以犯上谋逆的罪名被押至监牢,从他的府邸搜出了假冒的储君诏书,铁证如山,被处绞刑。秋家二十四口满门抄斩,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