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县县令关彻自觉是个风雅人,既是风雅人,红袖在侧、吟诗作对才是正道,若整日混迹县衙,淹没于众多纷杂公务中,显然很不风雅。于是风雅人关彻给自己定了个规矩,每月上旬认真办公,中旬认真写诗画画,下旬么,就看自己心情。
今日恰是七月下旬的第一日,天气清明,关彻自觉心情甚佳,加之昨日的画还只画了一半,于是大手一挥,决定今日依然做风雅人关彻,吩咐了说自己不在,就招来自家后院美人,左手抱一个右臂揽一个,于香风阵阵、语笑声声中有一笔没一笔地在宣纸上涂抹着。
关县令沉醉其中两耳不闻外事,他左手边抱着的美人听力却甚佳,秀美微蹙,忍不住道:“大人,外头是怎么回事,动静这样大?”
“唔……嗯?”关彻几壶美酒入肚拥美人在怀,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听了怀中美人的话才勉力睁开醉眼,侧耳听了听,哂笑道:“哪里有动静?你是不是……醉了?嗯?”伸出食指去勾那美人的下巴,逗得人家笑得花枝乱颤。
傅云书和寇落苼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美人美景本该赏心悦目,落在傅云书眼里,却分外刺目,他一勾嘴角,发出一声冷笑。
关彻醉意醺醺,他身边两位美人却还神志清醒,见了傅云书和寇落苼这两位明显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眼中顿显出惊慌之色,连连扯关彻的广袖,轻声唤道:“大人!大人!有人来了!”
“嗯?”关彻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眯着眼睛几番打量,确定了是生面孔,顿时眼睛一瞪,将毛笔往桌案上一拍,喝道:“大胆!府衙内院,岂是你们能擅入的?!来人!来人呐!将这两个胆大妄为之徒叉出去!”喊了几声都没人出来,关彻打了一个酒嗝,喃喃骂道:“格老子的,这人都死哪里去了?”
寇落苼幽幽地道:“贵府中人确实尽职尽责前来阻挡,只可惜,没什么用。”
眼前此人语气虽淡漠眼神却森寒,终于也将关彻刺得一哆嗦,满腔酒意散去几分,忍不住往后退一步,强作淡定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到我茗县县衙所为何事?”
“关大人,”傅云书面沉如水,缓步走到关彻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在下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向大人报一桩案。”
“一桩案子?”关彻狐疑地问:“什么案子,值得你们这样大动干戈?”
傅云书直接了当地道:“城南破庙中,藏有一伙做恶无数的拍花子,还望大人派兵将其剿灭。”
他话音刚落,还不待关彻有所回应,寇落苼拇指推动刀柄,一截雪亮的刀身缓缓露出刀鞘,发出铮然响声,他微微颔首,面上甚至带着可亲的笑容,那刀上却有沾着的一点血缓缓坠落,血色鲜艳,显然是刚沾不久。寇落苼笑着,道:“此事事不宜迟,还望大人,尽快动身。”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更新,各位新年快乐。
第95章 采生门(十八)
带血的刀尖吓得关彻左右两位美人花容失色, 惊呼一声就逃到他身后, 瑟瑟发抖地说着“大人救我”。
美人在侧,虽然自己的小腿肚子也吓得直哆嗦, 关彻还是硬着头皮道:“放……放肆, 你们……你们这是在威胁本官吗?”
“办个案子罢了, 谈得上威胁么,关彻?”傅云书幽幽地道。
关彻瞳孔蓦地收缩, 他额头冷汗涔涔, 死死地盯着傅云书,迟疑地问:“你……是谁?本官可曾见过你?”
若说见, 两位县太爷也算曾见过的。昔年傅相爷莅临江北府视察, 早有意图在江北大展拳脚的傅云书屁颠屁颠地跟了来, 扮成相府小吏,跟着老爹将江北各县的县令见了一遍,虽如走马观花,但对这关彻却印象颇深, 不为别的, 只因他周身气度清雅端正,不同于其他油光满面的肥猪。当时的关彻还只是茗县的县丞, 跟着县令一块走进厅中,行礼后抬起头来, 映得满室光亮, 连傅云书他老爹傅相爷也忍不住笑着赞道:“真是一表人才的好儿郎!”关彻微微地笑,道:“丞相大人谬赞了。”
如今一晃数年, 关彻不仅年岁涨了官位涨了,连带着肚子也跟着涨了一圈,战战兢兢地站在对头,脸上的油肉一抖又一抖,再不见半分昔日风采。傅云书的目光在他脸上刮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叹道:“我是谁并不要紧。”顿了顿,又道:“你我也未曾相见过。”
“眼下要紧的是,”寇落苼笑眯眯地说:“既然我们来报官了,那么大人,这桩案子你是接还是不接?”
关彻两撇眉毛纠结地聚在一块儿,道:“你们……你们这样大动干戈地闯进来,就为了报案?”
寇落苼道:“难不成大人还希望我们再干点别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