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你不回来;
三天,你不回来;
四天,你不回来;
五天,你不回来;
六天,你不回来;
七天,你还不回来;
八天,你仍旧不回来;
九天、十天、十一、二天,你都不回来;
既如此,我留着销云阁、留着沉鸿榻、留着沉迷此中的自己,何用?——
烧吧,烧吧,可劲地烧!
我的亲亲:喜欢紫晶竹和妒鸾鸟——亲亲,为什么喜欢?
不是感怀那份痴情吗?不是心疼那份苦守吗?
你懂痴情和苦守的凄惨,为何不解我的心结?
我要留下这痴情和苦守给你,我的亲亲最是聪明,他不会悟不透。
果然,亲,你回来了。
你的话我无言以对。
亲,我不知你为我承担这么多;我恨自己,明明活过你两倍,却不及你通透万千分之一。
亲,我明白了,你的心我都清楚,我必不输了你——只是,你要做的事让我担忧。
你未曾活在权术之中,更不曾亲历争天下的惨烈,我怕你卷进这险恶——江山社稷,我陪得起,你、我却陪不起。
于是暗中与那蓄势而发的权者、做下交易,滂忝,换你置身事外。
于是你的巧心算计打上封条、扼杀襁褓——哪知,还是失策一步,害苦了你。
我终于怀疑,到底能否保全你?
终于觉得,羁恋反是害了你,既如此,死生何别?
可是上天怜悯?
竟也给我余生中,携你结发白头。
足以——我得**,安又何求!
白头,为你白了头……
亲,从没看过你那么生气,气到要震碎了自己。
我不懂,真的不懂,难道我又错了?
我错了什么让你至此?
以前我不放你,你恼恨、你苦痛;这回我终于肯放你,为什么你不超脱、却积怨更甚?
我已不是以前的均赫王爷,你叫我拿什么给你?
我说必不输了你,其实我骗你,我的心,已经必输,只是仍不肯忘了你。
亲亲,人说死后都要过奈何、饮梦婆——我不,我一定生生世世都要记着你,下回再见着你,我就当真、不、放、你。
以为我才真是你此生的祸害;没有我,此后、你总会好过。
不曾想过再见到你,似是运转时来,却难料更痛不生。
前一刻你依旧娇颜傲世,后一刻你便黯无生息。
亲亲,亲亲,亲亲我的**……
我活着绝见不得你死,所以你不许死。
你要盛气凌人的均赫王爷、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不许你在我前赴死!
亲亲**……
亲亲,你知么,虽然那么多人、都忍不住想捧着你、疼爱你,其实你才最厉害。
四年,你在壁垒中作茧自封,那份孤独与凄楚,除了不能戳破,我唯有看着心疼。
但你总能欢笑人前,随遇而安,承担本不该你承担的重荷,亲亲,你真的叫我爱不释手、又五体投地。
所以亲亲**最厉害,你定能醒来,那时,就是你我一生一世。
亲亲,亲亲,亲亲……
我不能再送,但你我圃身相合,你在哪里、经历什么,我都感同身受。
所以为我,你定要快好起来。
我是总会等你的,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盛气凌人的均赫王爷,可不喜欢、等的太久。
亲亲**,**亲亲……
一阵风,轻轻撩开翠色的帐帘,半室阳光把素雅的摆设点得明媚;床榻正对窗子,从那大敞四开中、正窥见院子里一棵古虬蜿蜒而上,看不见尽头。
我觉得喉咙有些痒,不由哽咽一声,想动、却是不能。
不强挣,我安静等着。
半晌,终于有人进来,到我近旁,一咧嘴,笑得灿烂:“醒了?”
“嗯。”我似有似无答了声。
“可是醒了,拖得三师叔恨不得又犯戒!”他走向供桌,倒杯水,又过来坐下:“喝吧,必是渴了!”说着,轻巧地扶我起来。
“舆昊……”我勉强扯出一句。
“行了,你还说不利落呢,好歹也是睡了两个半月!”
我顺从地咽下几口甘甜,总算舒服一些,便虚弱地问:“我这是在哪儿?”
“还能是在哪儿,天底下,也只有平鸿宫能让你再醒过来。”彭舆昊放下杯子、冲我眨眨眼,又笑着去了。
我依稀记得自己在一片绝痛中涣散了意识,然后就看见……——
看见千云戈,再之后的事记不清楚,倒有人一直在耳旁说话似的,那意睡里分明,醒来倒不能大懂。
“你醒了,我也好去答复三师叔,免得他又瞎担心——略等我会儿,我去给你寻些吃的!”彭舆昊转身就要出去。
“舆昊……”我吃力地叫住他。
他一扭头,问:“怎么了?”
“你说,犯戒,千云淇、犯什么戒了?”
彭舆昊脸色略收,仍是嘻嘻地:“没犯什么戒,师公只不许他出了司疏墁罢了,要不他能不来看你?”
“他……他为什么犯的戒?”我又问。
“行了,要心也等好了,总改不了这‘活明白’的毛病,我去了!”说完,彭舆昊便幻形似的,不见了影踪。
我大概真是越睡越贪,昏昏沉沉,合上眼,又被周公拉拢走了。
已不知,是第几次到了这里。
如冥冥之云的,常是心神一恍,便倾入佳境。
这地方空空透透,静无一物——分不清天、也触不见地,只茫白一片,边际都没有。
但却觉得熟悉,像几百几千年前就来过,还曾许下旖旎的承诺,和着谁的执着、一遍遍遭遇着纠错交叠的痴缠。
我笑得自若,向习惯中的那处行去——他果然在等我:背对着,看不见脸面,穿一件玄色长衫,与头顶垂落的华发合成极佳的对衬。
“**!”相隔两步远,他已经回过头,脸上带着安详和纵容。
我过去,靠着他坐下;不容有缓,他揽我入怀,看看,又不舍似的吻在脸颊。
“你好了?”他问。
“嗯。”我淡淡回答。
“可好了,这辈子,总算有了着落。”
“你是要走了么?”我问。
他沉默着,并不回答,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在我鬓角徐徐摸索,惹起阵阵轻痒。
“还不急,等你全好了吧。”他说的沉醉。
我抓住他的手,起身看他,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终于道:“你不用这么记挂我,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可是没有怪你。”
他目光依旧,只是亮亮的,更多了丝眷溺。
“你信命么?”我继续问,不等他答、又径自道:“我不信,可我觉得,你就是我的命,我也是你的命,既如此,以前种种,又算什么?”
“**……”他呢喃。
我松开他,问:“还是你后悔了?”
“没有。”言轻意重,他不禁握紧了拳。
“好,既不后悔,生死与共、祸福同生!我的磨难也是你的磨难,我的不堪也是你的不堪,我的伤、我的疼、我此后的种种都是你的,你敢要吗?”
他直视我片刻,道:“敢。”
我心里一阵狂喜,压抑那漫溢的幸福,更昂起脸、艳傲道:“那你的也要给我,我不许你再不甘、不许你再自责、不许你再哀怜……”
“**!”他叫了声,猛地搂紧我。
“还有——不许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敛!”话未完,他已堵住我的唇,肆意胶着起来。
我追随他,深深吻着,感觉流转唇舌间的犹如彼此的灵魂,那样激荡、电火齐发般,璀璨得要人性命……
“爱你,**……”他终于喘息着、放开我。
“爱你,千云戈……”我同样不肯示弱。
艾艾不舍,目光激撞,终是他先起身,拂过我手臂,道:“回去吧,早些休息!”
我反手抓住他:“你还会来看我?”
“会。”
“好,我等你。”我渐渐松开他。
只觉我们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他的影子、终于幻淡,在无尽的空冥中……
……
睁眼,纱帐中依旧孤身蜷卧,而枕旁、却好像绽放着熟悉的温绵,我细细摸索,一遍又一遍,终于握紧心口上的冥玑,满意地笑了。
真正能下地行走,是八天以后。
彭舆昊并不时常陪着我,来了、多半就是喂药。
我不知他喂的是些什么东西,不过的确让我恢复得极快。
大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待着,虽然安静得过头,却从不觉得寂寞难捱。
另有一个平鸿宫的哑仆照顾我起卧需要,但也不常在我屋子里,只是随叫随来;他不会说,却能听懂,待我也算细致周到。
这日,彭舆昊终于扶着我下了地。
听他说,我一趟就是两个半月,千云淇擅自带我回平鸿宫,本是犯了戒律,但总算求得现任宫主裘瓮撤破例救我;只是连累自己要受罚,一年也不许出那专为行律准备的司疏墁。
我固然不知道平鸿宫的规矩,可这几日,看那哑仆行事作风,也多少猜出、此地绝非教条散漫之所,千云淇为我受罚,想必是极为苛厉的。
于是、心中倒有些不忍,几次三番跟彭舆昊说了,他却只是看着我笑,连分解的话都不说一句。
此外,我更想知道……那人的境况,碍着千云淇,终究有些不好开口;可彭舆昊也真是恨人,我便不说,然、多少回巴望的眼神,也早显露个明白,谁知他偏就装傻,直把我气的越发刁难。
才被引着走了四五步,我便想挣开彭舆昊;彭舆昊也不执扭,放开手、由着我颤颤危危向前。
第二脚才迈下去,还是身骨太虚,晃都来不及,便要栽倒。
落地之前,彭舆昊才坏心地捞我起来。
我心慌地喘着,略有些懊恼,推开彭舆昊、赌气道:“谁让你扶?摔了我愿意!”
闻言,彭舆昊登时放开我,我站不稳、倒在地上,彭舆昊俯视我揶揄:“那就摔!可劲儿摔!可不该多摔你几回!”
我勉强摸爬起来,也不理他,扶着桌椅一步步移到门口。
出了中堂,那哑仆正在院子里修理花圃,见我出来,便停下恭然看着。
我愣了一刻,才发现、这哑仆的样貌竟是我从未见过的丑陋,五官都像错了位似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见我盯着他,脸上不由发窘;意识到自己唐突,我忙调开视线,一步三晃、艰难地向院中的古虬走去,到了,便在那盘枝错结上找个平坦的位置,坐下了。
仰头向上,那曲折的枝干依旧没有尽头,像把天都穿破了似的,我突然泛起痴念头——若爬上这树顶,是不是就能俯窥人间?
那、我的均赫王爷,你此刻在何处行走呢?
于是不由得笑了,混不觉、远处两个人已经看得发傻。
浮想连连、终于从那虬枝顶端滑落下来,我回了神,才发现彭舆昊已经站在面前,看着我,脸上再不是惯有的玩笑。
“再过两天,师公就要帮你接回那断手了,不过因为一直养在乩蚕镜中,时候太久,毒也浸得很甚,恐怕要吃些苦头。”彭舆昊难得体贴地说。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
“不过,三师叔已经求了师公,让你上青冥颠、离寒洞中调养,一个月左右就能把毒全去了,只是——那地方普通弟子入不得,只有‘究法苑’的双秀可以朝夕探望,传些化毒的心法给你,这一个月,要全靠你自己了。”
我笑笑,问:“什么时候帮我接那断手?”
“两日后。”彭舆昊答的爽快。
我点点头,又笃自思量起来——
娘的身子应该已经大好了,不管千云戈做了什么打算,休维寒理应帮衬他的;
裘瓮澈早把地宝从我身上取出。听说多亏有冥玑的气伦牵制,才没让那么烈的法物把我折腾死;若是一般人要封地宝,都得经过七七四十九天运练,才能在‘恙晦’穴入定下来,而我贸然吞下,要没个控制,那地宝必然于经脉里肆意横行,非到周身大败而死不可。
可便如此,我也不悔——于是巍然道:“舆昊,你能不能帮我把那地宝送去给——给他?”
彭舆昊一愣,而后了然,却依旧不忘调侃:“给他?哪个他?”
“千云戈。”我说的戾气——真他娘的,懒得跟你墨迹。
“我不去。”
“你——”我压不住恨恶,猛然扭头、狠瞪彭舆昊。
“别说没到‘秋禁’我下不了山,就是去了,他也不要!”彭舆昊说着走到虬枝背后,侧倚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要?”
彭舆昊冷哼一声:“两个月前三师叔就交代了、送去给过他。他偏说,要不是看你为这东西费了不少心血,就凭它把你折腾得不浅,他早就该把这‘劳什子’碎尸万段了。”
若有所触,我不禁惘然:又是为我、我的王爷,又是为我!为我你还要做多少荒唐事呢?你实在该怨,可心里却窃喜、并甜的想哭——我必不遗余力、助你强大,不然以后的路,咱们非是一损俱损、一败俱败了。
我收住泪酸,吸口气道:“不用管他,你只想办法帮我送去,就说我非要他收下的,他不收,我这手也不接回去了。”
“你还是省省,哼,你们两个都这样——他说你偏要他收,他就还只手给你,你又说这话,我不夹在当中让你们耍弄。
更何况,倒是他的话有理,你纵什么都想帮他,但太不顾惜自己,这回是罚你;另者,他不靠地宝就一败涂地了?那还是皇上厉害些,能让你带着地宝就跑出来,到而今也没向你讨要过,你可不是太耍无赖吗?”
被彭舆昊噎得说不出话,我又失起神——可真是,到头来竟成我枉做小人。
但依旧不解、口气也没消减丝毫,我不服输似的又道:“那怎么开坤圆斗?难道把执令疏封在里头再也不管了?”
彭舆昊终于错出大半个身子,脸上倒有些无奈了:“笨!说你笨你又鬼机灵,说你机灵,你还真笨——那不过是解封印的法器,真正有用的还不是执令疏,这天下能让这么个小东西困在里头吗?
何况,执令疏本也该是以防万一的后备;都是这几朝太把这东西看得重,又服不住人心,才要拿盅胁迫人。你想想,谁愿意被胁迫呢?本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自己心里没个稳妥,不会服人,才非仗着这东西不可!”
我不由得诧了一刻——这个彭舆昊,整日嘻笑怒骂,想不到还有这份心胸。于是别有用意看他几眼,我倒缓和起来:“是了,这么一说,可不是当权的人太痴,害的我也糊涂。还当这是什么宝,早知道我也不煞费苦心。”
彭舆昊翻了下眼皮,又吊儿郎当起来:“可不是,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罪受!要我说,你这下半辈子也该醒悟些,何必非可着一个人死耗呢?天底下出类拔萃的男人多着呢,我三师叔真说起来,比你那均……”
“彭舆昊!”就知道他狗嘴不吐象牙,我喝了声,还是臊红了脸:“你胡说什么?我这辈子非是男人不要了?你什么时候也学别人似的这么混帐!”
被我斥得有些羞愧,他倒收敛一些,可还是不肯罢休:“我三师叔是真心待你,你为什么不肯给他些余地?我虽不常在平鸿宫里,可三师叔哪曾对第二个人像待你这样?
你当他上回为什么让镶銮禁士团抓去?那是有人拿着你跟他威胁,他这才毁了自己七成功力、独闯镶銮禁士团的!若不是你,他早在平鸿宫做了尊主,安享清平了,哪用一回回往俗世里羁留!”
“拿我跟他威胁?我好好的,谁拿我威胁他?”
“还不是有人带着你半条血袖子,说你关在镶銮禁士团,他一急,哪有心思多想,可不就落了别人算计!”
火气一下窜上来,我才要发作、便颓弱下去——这可真中了顾峥一箭双雕之计,但倒底怪谁呢?难道真是我太多情,才害苦了一个又一个?——
多情?似乎谁跟我说过,虽记不清,而今看来竟有些入道,唉……
以后还是收敛些,别再为人、为己招惹麻烦。
不容我转过念头,彭舆昊又道:“这还不算,那天听说你又为救他,辱没了自己,他早恨得要在身上戳上几刀,不是我拦着,还不知怎么样呢。
你只看他在你面前没事人似的,他又为什么非要宫主罚他一年?原本一个月就够了!那是他自责不敢见你;他这样待你,你怎么就不开化呢!”
我张口结舌半晌,终于叹口气:“我也不知怎么跟你说——他待我的心、我知道难以偿还。可我只一个人,哪能应对一个又一个?
况且……这事,比争个天子宝座还难分解,总之是、大家谁也勉强不来。”
彭舆昊停了半天,才又说道:“你是肯定要跟千云戈一辈子了?他从前怎么待你、你都知道么?”
我愣了愣,勾起心里一丝涟漪,又说不出由头,只觉关系千云戈与我,但模模糊糊,失了忆一般,就是辨不清详细。
见我不语,彭舆昊继续说:“送你来的路上,千云戈可把前因后果都跟你交代个清楚,但想你昏着,必然都不记得。我就帮你记一回……”
话说到此,院子外突然三声钟响,埋身在花草间的哑仆醒味一刻,忙过去开门了。
我与彭舆昊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紫衣的消瘦男子、由五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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