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去吧,等傍晚太阳落了再来。”小乖翻着白眼摇摇头:“没事,没事……”
到了世外桃源,杜五看了看四周,准备把种子种在荷塘边,浇水灌溉方便些。荷塘对面有人在树上摘果子,隐在茂密的叶子里,只露出一角红的蓝的衣服边。杜五想起昨天小乖说对面的果林是狼王赏赐给黄鼠狼一族的,便随口一问:“小乖,这块地这么珍贵,为什么黄鼠狼一族能分到一半呢?其他的妖精有份吗?”小乖突然坐直了身子,像坐在宝座上,口气居高临下:“黄鼠狼一族自称同狼王一族是一起出现沐阳山的,沐阳山应有一半是他们的。狼王一族自然不肯答应。在自然界里不管是称王还是争地盘凭的都是本事,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直到大王接过王位,念在他们一族弱小,人丁单薄,老弱妇孺众多,大王是王,是这一方的首领,自然应该爱护自己的子民,便以荷塘为界,把对面那块土地赏给了他们。”
杜五感叹:“大王是个好人,大王是个好大王。”“真的?”小乖咬住下唇,脸上一片羞红。
铜钱把一串荔枝扔进背篓里,透过树叶间的罅缝看到不远处的杜五,他抬起下巴扬了扬,对哥哥元宝说:“哥,那个就是狼王的心上人。”铜钱并不人如其名,尖削的下巴,长鼻子,三角眼精光闪闪,一对蒲扇招风耳,像老鼠又像大象。
他的哥哥元宝却是个团脸,圆而滑,面目平扁,带着畏缩与怯懦的神气,憨憨的嗫嚅道:“我、我看见了。”铜钱突然笑眯眯的凑到元宝脸颊,暧昧的低声道:“哥,这片世外桃源就是狼王为讨那个小孩的欢心而命众妖精种的,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费了这么多事还不是因为狼王喜欢那个小孩。爱情是不分男女的。你就乖乖嫁给孔雀世子吧,那个小孩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我这个弟弟也给沾沾光。”
元宝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别、别、别再胡说了。我要貌无貌,要才无才,孔雀世子怎会看上我。那不过是他的玩笑话罢了。你也别在胡思乱想了,好好修炼才是正道。”
铜钱有些讪讪的,心说我虽然爱投机取巧,占占小便宜,但我还不是为了哥哥你好。
杜五把油纸伞扛在肩头,饶是如此,还是热的大汗淋漓。但这片世外桃源,花红柳绿,生机盎然,仿佛是沐浴在春风里,柔和的阳光下。一片地仿佛有两个季节,十分奇异。小乖后悔告诉他要把坑挖深一些,蟠桃要在深坑里扎稳它大人参似的根。油纸伞吸饱了滚烫的太阳光,栖在杜五肩上像个小太阳。他的脸被蒸的通红,汗如疾雨漱漱落下。小乖扯起袖子给他擦汗,道:“歇一会吧,等太阳落了山再挖。”“我没事,你去吧,你不是怕晒黑吗?瞧你的脸红的。哈哈哈———”杜五抹了一把汗水,指着小乖大笑起来。
盯着他肉嘟嘟的小红嘴,小乖呆了一呆,突然情不自禁的抱住杜五的脸道:“让我亲一下,亲一下……”他激动的亲了又亲,嘴里是咸湿的汗味。亲够了脸颊,又探身转向嘴唇,突然一个不稳,狼狈的一头栽了下去,幸好杜五眼疾手快,双手一捧,捧住了他。
今天的小乖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他带着疑惑的神气问道:“小乖,你是不是中暑了?”小乖这一跤跌的清醒过来,捧住烧的火烫的脸,语无伦次:“没没没,我我我,去歇歇歇一会。”他飞到一棵红海棠树上,趴在一节树枝上,无力的垂下四肢,想起方才那一幕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血液直往头上涌,迷住了眼睛和神智,饥渴的像三个月不知肉味的野兽,眼里只有那片肉色。虽然明白杜五认不出真正的他,但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心里扑嗵扑嗵跳着不停。
第8章
杜五把种子埋进挖好的深坑里,再填土埋好,又用荷叶兜了些水浇上干燥的泥土。做完这一切后,他长吁一口气,拍拍手站起身,突然眼前一花,身子晃了晃,腿一软,一头栽到地上。元宝正好瞥见这一幕,忙道:“铜钱,他、他,那个小孩昏过去了。咱们去看看吧!”说着他从树上爬下来,脚还没踏到地上,后领子被铜钱拎住了,铜钱道:“别去,你看狼王不知怎么突然从树上冒出来了。方才也没看见他呀!”
趴在树上变成小乖的狼王看见杜五突然昏厥,从树上飞奔下来,当下便现出了狼的原形,把杜五驮在背上,向未央殿急奔而去。
铜钱好奇杜五到底埋了什么宝贝,让他不惜顶着烈日小心翼翼的呵护。把填好的坑刨开,铜钱从深坑里拿出沾了湿泥的小核迎着太阳仔细辩认,突然胸中一阵激动,欣喜若狂——蟠桃的种子。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有三千六百株桃树。前面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得道。中间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细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铜钱激动过后沉下心想了想,蟠桃贵为天宫的圣果,是王母的心头肉。天下之大,也只有瑶池蟠桃园那三千六百株。狼王人脉甚广,弄一两个蟠桃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弄一颗蟠桃种子,却是绝对办不到的事。那就可能是变种。不管是真的还是变种,一旦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铜钱把小核丢进坑里,像埋金子似的郑重的重新填上土。等它熟了,就是偷也要偷一个来。
回到家里,两人到院子正中的大房子里去见主人。房里布置的像个小的但又寒酸的宫殿。正中筑起七八级台阶,两边拦起木栏,像是个矮矮的袖珍的楼台,一座紫檀宝座沉重的压在上面。坐在宝座上向下看,也能生出些睥睨众生的王者气派。黑土仿佛被国事重压,轻蹙眉头,脸上含着淡淡的忧愁。
元宝和铜钱双膝跪地,异口同声道:“见过大王,见过大少爷。”他们私底下早已称王,但只限这座房子,叫起来也是很秘密,很小心翼翼。可白云对这种制造出来的虚幻很满意。他笑眯眯的挥挥手,黑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的道:“都起来吧。”白云道:“过两日常青山的孔雀世子要来我们这里,你们要好生伺候着。特别是元宝,世子与你很投缘,你要多陪陪他。”
屋顶上开了一个小圆窗,漏下一束长长的阳光,正好落在元宝的身上,映的他的脸雪白。他喃喃的答了一声:“是。”白云让他先下去,嘱咐他好好休息。等白云走出房门,过了一会,白云对被留下来的铜钱道:“元宝的字你能模仿几成几?”铜钱笑道:“十成十,一模一样。不信,我写给大王和大少爷看看。”白云亲自磨好墨,铺开白纸,把笔递给铜钱。铜钱机灵的双手接过笔,站到案台前,道:“怎么写,全听大少爷的吩咐了。”白云故作深沉的抚了抚白须,又掩不住得色,半晌,正了正脸色,方道:“模仿元宝的笔法,以元宝的口气给孔雀世子写封信。至于怎么写,不用我教了吧?”顿了顿,怕他不懂,干咳了两声,贴近铜钱小声传授:“要暧昧一些。”
铜钱眯细了三角眼,眼中的精光闪了闪,忙道:“铜钱明白,铜钱明白。”站在铜钱身边,看他挥毫泼墨,信里的内容从头到尾也看的清清楚楚,那纸上火辣辣的语言直烧到白云的脸上,他定了定心,连说了几个“不错,不错。”掩饰尴尬。写完信,白云郑重的叠好,牢牢的系在踏云鸽的脚上,放飞了鸽子。
铜钱搓着手乐呵呵的走出房门。白云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心中雪亮。孔雀世子是会来,只不过是被信勾来的。
白云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急不缓的说道:“孔雀世子喜欢元宝是一件好大事。此外,还有一件大好事,孔雀公主司蔻和狼王自小就有婚约,狼王却看上了一个小孩,势必不会再娶司蔻公主。两家将来定是水火不融。有元宝与世子的这层关系,我们和世子先说好,捡便宜的还不是我们。”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目光伸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模糊苍茫的远方。苦笑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语低声道:“这次铜钱没骗我,五零三胶水的确牢固,这胡子粘了三天了漱口洗脸洗澡都不掉……一旦你当上了沐阳山的大王,父亲的遗愿了了,我也此生无憾了。”
听完他的话,黑土的忧愁加重了,脸也更黑了些。他嗫嚅着说:“这……这样做好、好吗?”白云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那你说一个更好的办法来。”黑土慌忙说:“都听你的,听你的。”
杜五醒了,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那香气像一小撮轻柔的羽毛,在他的鼻下扫下扫去,痒痒的。他耸耸鼻子,斜眼看到帐子的大银钩上吊着两个拳头大的花篮,像两个小巧的鸟笼,篮中各色的小花朵是两只彩色的雏雀,怯怯的把头探向篮外。他记得昨天回来时看到狼王脸色不好,惊吓之下随手把花篮扔到角落里,准备找个空闲偷偷的扔掉。也是,本来就是寒碜的不上台面的东西。可是,怎么挂到帐子上去了。
头一歪,瞥见枕边有个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小乖。他大岔着腿坐着,弯着腰,垂着头,仿佛在打瞌睡,微微凸出的小肚子被挤在中间。在小乖呼吸吐气之间,杜五又闻到一股浓郁辛辣的酒香。“小乖,小乖。”杜五轻声喊,又伸出手捏捏他绯红的小脸蛋。“嗯,哼,讨……厌。”小乖哼唧两声,小手一扬,打开杜五的手。杜五哄小孩似的哄道:“好好,不闹你了。只是酒再香,你也要少喝。喝多不好。”
杜五躺平了身子,把手放在两侧,眼睛直直的盯着红帐顶,觉得异常的疲累,仿佛刚生过一场大病。他还记得自己在烈日的炙烤下昏了过去,中了暑。是小乖把自己带回来的?可是小乖那么小。他是妖精不假,有法术不假,但是上次他们俩偷跑出殿,他念了两句法咒,才把自己和他送出殿外那么一丁点远……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声音刻意的放低了,但在寂静的大殿里,还是格外的响亮。狼王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探头一看,杜五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他怔了一怔,笑道:“醒了。好点了吗?”杜五点点头。狼王又道:“那就起来把汤喝了。”杜五这才瞥见他手里端着一碗清热的银耳莲子汤。
狼王把枕头竖起来,小心翼翼的扶起杜五靠在枕头上。杜五突然嗤笑一声,自嘲的说了一句:“怎么跟做月子似的。”狼王的脸蓦地涌起一阵红浪,手一抖,汤在碗里荡了荡,仿佛说的是他。突然杜五又用诧异疑惑的声调问:“小狼,你的脸怎么了?”狼王不知所措的摇摇头:“没事,没事。”“唉,你的脸怎么像是被晒伤的,看看这里,都快脱皮了。”杜五用手在狼王的脸颊上轻轻的触了触。
狼王一阵心惊肉跳,掩饰的盛起一勺汤送到杜五嘴边:“天热热红的。你看你和小乖出去还中了暑呢!明天不许再出去了。”可杜五还是目光灼灼的紧盯着他的脸。幽深的眼睛像是黑碟子,狼王的小秘密是碟子上描摹的白梅花。
小乖一伸四肢,又侧过身子,把小脸凑到枕头的荷叶边上蹭了蹭,迷糊中咕哝了一声:“酒……喝酒……”
被看透了的狼王垂着头,嗫嚅着坦白从宽:“我……我……小乖是我变的。陪你出去的是我,背你回来的也是我。小乖从昨夜喝醉了酒到现在还没醒。”一想到他变成小乖急不可耐的求吻,就无比羞愤。简直像光着身子披着自己昭然的望在杜五面前跳来跳去。
沉默了良久,杜五一言不发。狼王害怕了,抬起脸,抖颤着声音道:“小……五,我错……了。”突然杜五向前一扑,勾住他的脖子,小肉嘴重重的贴到他的嘴上。离开时把狼王的神智也吸走了。看着呆滞的狼王,杜五眨眨眼,含着微笑:“小狼,方才你变成小乖时不是要亲我吗?现在换我亲你行不行?”狼王突然恍然大悟:杜五的心里只有男女授受不亲,没有男男授受不亲。对于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爱,他还是蒙昧的,天真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亲吻意味着什么,他并不知道。
第9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删贴狂+凑字狂……
谁也没想到,晌午送去的信,孔雀世子傍晚的时候就急匆匆的赶来了。本以为他两三天后才到的白云慌了神,把院子里的人都叫出来,整齐的排成两排,排成一个八字,诚惶诚恐的迎候。孔雀世子端坐在红牡丹花辇里,虽然是坐着,但也姿态优美,并不僵硬刻板,而是轻灵的,浮巧的。两只彩色的孔雀一左一右分别衔住花辇下的两条长缎带,拍着七彩华丽的翅膀徐徐在空中飞着,它们的长尾巴随着翅膀的一张一合翕动,时而开屏,时而敛屏,远远的望去,像只红身子,透明薄翼有着斑点的大蝴蝶。唯美壮丽的景象在仰头看向天空的众人的眼波里荡着。元宝的心里也微微荡漾,小声喃喃低语道:“真美。”
两只孔雀在空中围着圈的盘旋着,想寻找一块更干净的地面降落。常青山的孔雀一族生性娇贵、骄傲、洁净。花辇里的世子却等不及了,焦急的命令道:“快下去。”
花辇缓缓落地,相形之下,还算宽阔的一排宅子败了色,白云一行人也是灰鼠鼠的。世子是个美青年,尖尖的下巴,眉眼细致,瓷白的皮肤,走动起来如在云端,轻飘飘的像阵柔风,他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的,瘦而不弱,纤巧动人。
众人施了一揖,白云笑着说道:“不知世子今日到来,有失远迎,失礼之处多多包涵啊。”世子心不在焉的摆摆手,目光在众人中睃巡,一看到猫在队列中的元宝,他微微一笑,抬脚走上前,也不顾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伸手一把将元宝从队列中拽出来,他比元宝高些,低下头柔情蜜意的问:“最近好吗?”元宝仿佛被数百根针扎着,不用看也知道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和世子身上。顿了顿,他才从喉咙里费力的憋出几个干干的字:“好,好的很,多谢世子挂念!”
接过白云的授意,黑土笑道:“世子,旅途劳累,不如先进寒舍好好歇歇,吃顿便饭。”伸手一让,请他进屋。世子的目光被元宝紧紧吸着,也不愿放开他的手,拉着他先进了屋。这时,一只抬花辇的孔雀问道:“世子,要我们在这里等吗?”世子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用,你们先回去,等我回去时自然会叫你们。到时候你们再来接我便是。”
堂屋里八仙桌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白云带领众人出门迎候时,留下两个厨子,嘱咐他们尽快备下一桌菜。世子被迎坐在上首。世子拉着元宝的手不放,将他拽倒在身边坐下。可屁股还没有落到板凳上,元宝极力挣脱,涨红了脸道:“这可使不得,世子,这使不得。”方才进门时,他就被世子强拉着走在了白云和黑土的前面,已是逾越。白云却将他按坐在世子身旁,笑道:“世子来时要以世子为大,一切听世子的,不仅我们要听,你也要听。世子让你坐你就坐下。”元宝听罢,只好不情不愿的坐下。屁股只搭了半边板凳,十分拘谨。
黑土不擅交际,硬着头皮给孔雀世子斟酒,夹菜。但世子的心都在元宝身上,四个人的宴席却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来,吃菜。”世子夹了一块卤猪蹄放在元宝的碟子里。元宝苦着脸道了一声谢。“吃呀!怎么,不好吃?”世子看他没动筷,问了一句。元宝坐在板凳这个大油锅上,被油煎火烤着。世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又让他不知所措。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人,对于白云黑土他只是一个下人,不敢在主人面前逾矩;对于世子这个贵客,他不敢怠慢,为人不灵活的他想在其中找一个平衡点势必很难。
他挤了一个难看的笑,拿起筷子夹起猪蹄上的一小块皮,战战兢兢的放到嘴里,食不知味:“好吃,好吃。”
世子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特别善于摒弃坏的,只看好的。他没看出元宝的局促不安,反倒对于元宝听他的话而高兴。元宝的腰一紧,他僵直了身子。世子伸手将他揽到怀里,温热的酒气喷到他的脸上。蓦地放大的脸有些怪异和压迫感,又像是突然亲密起来,互相分享些秘密。“来,陪我喝一杯。”世子端起一杯酒递到他的嘴边。“别,世子,我、我不会喝酒。”元宝彻底慌了,急红了眼,像只灰色的大兔子,在世子怀里拼命的挣扭。
眼看局面有些失控,白云开始打圆场:“世子敬的酒,不会也要少喝一点。”元宝没有办法,就着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元宝虽然听话喝了,世子却有些小小的失落,不大高兴,因为他是听了白云的话才喝的。而后白云和黑土轮番敬酒,世子喝的无滋无味。一顿饭各有各的心思,但总算打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