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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银盘,遥遥嵌在浓墨般黝黑的天幕上,星子低垂,伴着整条街市上的华灯,将玉泉湖照得如练练银河,脉脉生辉。清风徐来,湖水泛起微澜,一艘艘描金漆的画舫泊在中央,四面是丝竹声声,清音靡靡。
元夕透过画舫舷窗,痴痴望着眼前的夜色,只觉得繁华奢靡,美得不像人间。萧渡走到她身旁坐下,用从面前的瓷盘中捻起一小块月饼塞到她嘴里,又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去,笑着道:“这便是京城最美的一面,你说你从未在外度过节庆,所以我想,一定要带你来看看这满是花灯的中秋夜是什么样子。”
元夕细细嚼咽,只觉得这块月饼比以往吃过得所有都要更甜些,于是转头笑道:“你也吃一块。”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红衣,又悉心装扮过,此刻眼波流转,朱唇微启,整张脸沐在摇曳的华灯下,让萧渡看得有些痴了。初始只觉清秀,直到动了情,入了心,那人的一颦一笑便都能生出些勾魂夺魄的美来。
他于是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道:“你看你,又吃到唇上了。”说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双臂已经将她压在舱壁上,温热的唇贴在她嘴角,暧昧地卷去她嘴角那一粒细屑,然后辗转至她的唇,她的舌,于是纠缠缱绻,放纵沉溺,不知足地汲取她口中的所有香甜。情到浓时,便恨不得两人从初生便是一体,连呼吸、心跳都连在一处才好。
这时房门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有人在外喊道:“侯爷,夫人,螃蟹送来了。”
萧渡十分不舍地放开她的唇,满意地看着唇瓣被他亲得红红肿肿,连耳根都一并红了起来。元夕羞涩地扭过头去,理了理被他弄乱的鬓发和衣衫,才叫道:“进来吧。”
小春带着几名丫鬟、小厮进来,手中的托盘内放着青花瓷盘,瓷盘里堆着红彤彤,看起来肥美可口的大闸蟹,一旁摆着两套八大件工具。另一个托盘上摆着一瓶酒和两只白玉酒盏,小春一瞅见眼前这幅场景,和萧渡欲求不满的脸色,忙让其他人麻利地放下酒菜,识趣地带着他们立即离开又掩上了房门。
萧渡拿起一只大闸蟹,将蟹壳敲开放在元夕手边,又为她斟了杯菊酒笑道:“菊黄蟹肥美酒,总要全部都齐了才算中秋。”
元夕身子微微一震,手便滞在了半空,思绪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路飘远:曾经有一年的中秋,有人也是举着酒壶,斜斜靠在太学的假山后,一边呷酒一边念道:“菊黄蟹肥伴美酒,才不负中秋之意。”
元夕正呲牙咧嘴地对付一只蟹钳,闻言抬起头来,只见他的脸庞微微发红,衣襟略有些散乱,乌发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平日里小夫子一向儒雅斯文,极少会露出这种肆意狂放的姿态,元夕看得有些呆住,过了一会儿才撅起嘴道:“可是我都没有酒。”
骆渊抬眼朝她瞥去,笑道:“小女孩喝什么酒。”又见她鼓起双颊似是十分不满,于是放柔声音,道:“不要急,等你明年及笄了,就可以喝酒了。”
元夕终于将钳中的蟹肉掰出送入口中,觉得不用工具吃到的蟹肉果然更加甜美一些。她于是抬起头,满怀期盼地笑道:“那时小夫子会陪着我吗?”
骆渊却只是笑着看她,并未答话。元夕心想着,这应该便是同意了吧,那一刻,她从未想过他们有一日可能会别离。
元夕一点点掰着蟹肉,看他半躺在一旁,一口口呷着酒,只觉得内心平静惬意。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朝他问道:“我看书上写得,每年的中秋月夜,民间都会放烛船到河中许愿,整条河上都飘着燃灯的小船,一定很有趣,只可惜没机会见到那种景象。小夫子你看见过吗?”
骆渊已经将一壶酒饮完,笑着直起身子,道:“这有何难,你若想看,我们就自己来做。”他于是跳下石块,再回来时手中便多了几根蜡烛,又将湖中的莲叶折下,做成小船的样子,将蜡烛点燃放在上面。
池水悠悠荡荡,烛光莲叶中闪着光亮,虽然不及夜晚时看起来那般炫丽,元夕却仍是惊喜不已,兴奋地趴在池边将小船不断往里推着。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转头问道:“小夫子你想许什么愿?”她歪着头想了想,又笑道:“听夫子说,你明年就要去参加春闱了,我猜你一定想能够及第登科,封侯拜相吧?”她想着读书人的愿望应该大抵都是如此吧。
骆渊为她一本正经的语气感到有些好笑,他将眼神自她脸上移开,遥遥落在远方,道:“我当然想要及第登科,却不想要封侯拜相。只希望入朝为官后,能有能力,做一些对百姓有用的事。”
元夕听得似懂非懂,于是也闭眼许起了愿,骆渊好奇地问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元夕睁开眼,笑道:“我希望七姨娘和爹爹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还有希望小夫子你顺利通过春闱,一偿所愿。”
骆渊愣了愣,目光愈发柔和起来,问道:“那你自己呢?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元夕歪头想了想,十分理所当然道:“这些便是我最想要的东西啊。”
“夕儿?夕儿?”突然有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元夕自回忆中抽离,眼前小夫子的笑脸,变成了萧渡关切的面容,她仍在怔忪中,低头却发现自己盘子里已经被摆了一堆剥好的蟹肉。
她回过神来举起银箸,心情却久久难以平复:小夫子说过他想做一些有用的事,和他自荐来侯府有什么关系吗?她所了解的小夫子,若是决定去做一件事,一定是经过长久的筹谋与打算,可她又想起萧芷萱说得:“大哥生了很大的气,让小夫子不准再靠近侯府半步。”难道说,最终竟是因为而自己毁了他的愿望吗?
想到此处她便觉得心中涌起些苦涩,眼前的美酒佳肴也无法下咽。萧渡见她神色郁郁,愈发忧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元夕抬眸看他,在心中踌躇着,可以和他商量吗?可她明白自己若是开口,只怕他们之间好不容易修补好的裂痕,又会再度分崩离析。她于是勉强笑了笑,端起酒盏抿入喉中,道:“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吹了些冷风,现在便没什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