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拿下她手中的酒盏,俯身过去,盯着她柔声道:“我说过,不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我是你的相公,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他见她目光瞟向窗外,湖岸上的街市中人声鼎沸、热闹欢腾,两相对比,倒显得船内倒是有些冷清了。他似是有些了然,道:“你嫌船上太闷吗,那我带你下去逛逛。”
于是萧渡让船在岸边停下,牵起她的手走到街市上,街旁挂满了各式的花灯,照着游人如织、华彩如昼,街道两边叫卖着各式的小玩意,演着许多有趣的小把戏,元夕看得目不暇接,终于暂时放下心事,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萧渡也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有心想让元夕忘掉侯府的一切,便让身后的下人、护卫都留在船上不要跟着。两人如同最平常的夫妇一般,牵着手随意在街上闲逛赏玩着,元夕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新鲜得,不断地左顾右盼,舍不得放过任何有趣的东西,这时她看见一盏做得栩栩如生的白兔花灯,连忙拉萧渡上前,左摸右看得舍不得离开。
萧渡看出她的心思,便对那摊主道:“这灯多少钱?”
摊主是一位白须老汉,此刻只抬了抬眼皮,道:“这灯不卖,只做奖品。套圈五文钱一个,若是套中二十个,木桩不倒,便把这灯送你。”
萧渡皱起眉头,这才留意到地上摆着许多数寸高的木桩,旁边放着一叠藤圈,身旁几个孩童正不亦乐乎地排队套圈。他的脸有些绿了,难道要他和这些小屁孩一起抢着套圈玩。他于是挑了挑眉,又对那摊主道:“我出五两银子,买你这盏灯。”
旁边的人倒抽一口凉气,这些银子几乎可以抵这摊主一个月的进项了。谁知那老汉竟是十分执拗地道:“这位大爷出手倒是大方,但是我却不能坏了规矩,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做生意,大爷若是想买灯,五两银子可以将这整条街的灯买下。可若想要我这灯,就必须按我的规矩,套中二十个木桩,便送你这盏灯。”
萧渡顿时气结,一回头却看见元夕直直盯着那盏灯上,目光中渴望的眼神。这时旁边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瓮声瓮气道:“叔叔,你到底玩不玩,不玩就让我们先玩啊。”
萧渡偷偷瞪她一眼,内心挣扎一番,终是不情不愿地拿起地上的藤圈,随手掷出一个,他在军中素有神射手之名,手下的准头极好,藤圈飞出落下,便稳稳套在木桩外,竟连碰都未碰到那根桩子。身旁的孩童们看得目瞪口呆,连忙拍手叫道:“再投再投!”
萧渡得意地转过头,看见元夕正含笑望他,便觉得这幼稚的游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索性一手拿起三个藤圈,看准掷出,藤圈在空中扬起不同的弧度,分别落下后,竟套入同一个木桩之上。
孩童们看得愈发惊叹,顿时发出一阵欢呼,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来见识这神乎其神的套圈技艺,竟将元夕不自主地朝外围挤去。
元夕抬头看见萧渡长身立在人群中央,神采飞扬,清贵俊逸,令人移不开目光。随着众人的阵阵惊呼,他很快就将二十个圈套满,扬起下巴得意地对着摊主道:“现在总可以给我这盏灯了吧。”
摊主也挂起了笑容,取下那盏白兔灯递到他手上,萧渡连忙转身,提起花灯高高扬起,却发现元夕竟然被挤出人群外围,遥遥对他露出一个赞叹的笑容。
萧渡连忙想分开众人朝她走去,谁知这时有人喊道:“要放灯船了,快去看啊。”人群中立即发出一阵骚动,一齐往河边涌去,元夕身不由己地被人群带着离他越来越远。
萧渡心中焦急,但他手上还提着花灯,身边挤满了人,还有几个孩子扯着他的衣角要拜师学着套圈。他怕伤了这些孩子,只得一边卖力朝外面挤着,一边喊道:“站在河边等我。”
元夕晕头转向地被人群带着到了河边,正转过身子想透口气,突然一眼看见河对岸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清如明月,皎如玉树,正蹲下身子将一只载着烛光的小船放入河水中。
那一刻她突然忘了许多事,不管不顾地那边喊道:“小夫子!”
小夫子离开太学的那日,她正好发了高烧,迷迷糊糊地央七姨娘带她去送小夫子,七姨娘却硬是将她留了下来。
这一次,至少让她有机会和他道别。
可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吵嚷的人声之中,骆渊似乎隐有所感,抬头朝这边望了望,却只看见不断攒动的人头。元夕又急又慌,连忙提着裙摆往岸边挤去,谁知却被人踩在鞋上,摔倒在地上,
眼前全是乱糟糟的人影,再也找不见那人的影子,元夕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跌落在一旁的绣鞋,终于沮丧地哭了出了来,竟还是连一句道别都无法说出。
这时她看见眼前的人群被分开来,萧渡一脸焦急,提灯走到她面前。一看她这副模样,连忙将那盏白兔花灯递到她手里,蹲下身子为她将鞋拾起,握住她的脚踝细心替她穿上,摇头叹气道:“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元夕怔怔看着他,有些人就像天上的明月,曾经那么温柔地照亮心扉,却终究只是遥不可及。有些人却总能站在你的身后,为你穿上掉落的那只鞋。
元夕扶着他的手站起,第一次不顾身边众人的目光,一把将他抱住,贴在他耳边,吸了吸鼻子道:“我们圆房吧,好不好。”
萧渡手上一抖,震惊地望着她,呆呆地回道:“现在?”
元夕忍不住笑了起来,勾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我们回家吧。”
一轮明月下,小小的灯船铺满了水面,将河水如星河般璀璨。而在另一端,有人痴痴望着对岸灯光下两个相拥的身影,轻轻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