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不多,他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看完以后,他把论文又塞回文件袋里,攥在手中,心神不宁。许月在论文中流露出来的一些念头让他有些不安。论文的结语中提到利用行为遗传学理论和基因信息建立分析筛选模式,以此分析暴力犯罪和冲动犯罪的行为模式和学习机制,同时通过这套模式对那些有着污点基因的人进行筛选和干预,或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大大降低犯罪的可能。提出这种激进到近乎歧视的想法的人,和那个脾性温和从来没发过火的许月,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他论文中所谓的污点基因人群,难道也包括了他自己吗?他竟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工作手机突然发疯一样响起来,差点要把车顶掀了。队里同事打电话来通知他,笔迹鉴定和dna鉴定都出结果了,华仁医院的陈副院长也一大早就从家里被薅了过来。叶潮生匆匆把论文塞进储物箱,下车进了办公楼。笔迹鉴定认定两幅画出自同一人的手,华仁医院副院长陈钊的dna 也和在苗季家采集到的三组dna 中的其中一组高度吻合。陈钊被带进市局时还以为自己只是来配合调查苗季的死因。直到两个警察领着他进了审讯室,他才发现事情不大妙。作为一个医院副院长,他虽谈不上有多么大社会影响力,但好歹还有些见识。被请进市局刑侦队的审讯室,必然是警察手里已经摸到了什么。洛阳是个直脾气不会绕圈子,直接拿出那份鉴定报告,开门见山:你的dna在苗季家现场的一件女士内衣上被发现了,你有什么解释?陈钊飞快地打量了一下那报告,目光掠过几个眼熟的专业名词,最后落在文末的公章上,符合两个简体宋字鲜红得要烧起来。陈钊顿时明白,那事漏了。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一遍。死了的人没有秘密,苗季现在就像一只死蛾子,只能任由警察拨来弄去地查个底儿掉,可同样死人也是最值得信赖的秘密守护者,因为他什么也不会再说了。警察同志,我有罪,我知道。陈钊开口,面带悔色,如丧考妣。我是那天鬼迷心窍,听他们讲得天花乱坠,一时没忍住,就跟着去尝了个鲜。可是那姑娘她也是愿意的,真的,她见到我进去就自己脱衣服,还说让我给她买游戏。你什么时候去的?陈钊想了想:具体日子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十二月初吧。我和苗季签了下一年的采购订单,他说要答谢我。我喝了酒,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就,就他说着,低头捂住脸,嚎啕起来:那天之后我日日夜夜都在忏悔我当时真是猪油蒙心了啊!现在想想我,我后悔啊!陈钊泣不成声。唐小池站在监控室里:卧槽,这眼泪说来就来,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儿吧?这王八蛋没去演戏真是我国演艺事业的损失啊!不是,他怎么这么能演呢?叶潮生撇他一眼:还不赶紧去挖他?唐小池哎了一声,麻溜出去了,叶潮生继续看他们审陈钊。被你□□的小姑娘才十二岁,你知不知道?洛阳黑着脸,你自己孩子才多大?陈钊神情惊讶地抬起头:啊?苗季说她十六了啊!警察同志,我发誓我不知道啊苗季说她就是看着小,已经十六了,不然我也不敢啊!旁边的警察冷哼了一声:你他妈倒是很熟悉法律啊?十六岁就能强|奸了吗?陈钊红着眼,脸上还挂着两颗泪,吸了吸鼻子:我想见我的律师。洛阳窝了一肚子火,气得摔门出来。叶队,我们现在怎么办?洛阳问。叶潮生想了想:现在关键的问题在于他参与强|奸的次数,以及他是否更深入地参与了这个交易,这些我们都尚不清楚。你们继续在他身上挖。还有苗季的录像带,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出来。洛阳黑着脸出去给陈钊联系他的律师。许月监考的是早上九点半到十一点的刑法通论。他走进考场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考试的注意事项及时间。考场后排有人在小声说话。许月写完放下笔转过来,往声源那边看了一眼:麻烦大家看一下黑板上的注意事项,关闭手机,检查文具。十分钟后发卷,请保持安静。后排说话的男学生是他教过班上的,认得他,也不怕他,当即高高举起手:老师,我有问题许月皱了下眉:和考试内容相关的问题我不能回答。男学生扯嘴一笑,脸上浮起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那是一种猎奇,兴奋,和一点等待着什么的微妙恶意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男生问:老师,你以前是不是雁公大毕业的?许月有些诧异,点点头:对。得到了答复,那种复杂的神情在男生的脸上继而进一步扩大,他像是从许月的回答中知会贯通了某种隐秘,摸着口袋坐了下去。许月看看表,开始拆考卷的封皮,将卷子按每排人数分成数沓,随后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发卷铃响起。他没有等来发卷铃。教务处的一名老师匆匆走到这间考场门口:许老师,麻烦你去一趟校长办公室,我来替你监考吧。许月尚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坐在最后排的那男生。男生正窃笑着往这边张望,仿佛此时的这点变故正在他期待之中。☆、玩偶之家 十六许月推开校长室的门。很意外的,他的导师袁望也在。袁望脸上挂着还未消散的怒气,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学生,转头道:王校长,我作为一个老师,不能接受任何对我的学生的污蔑!袁望个子不高又很瘦,常年板着脸,像个木头雕的干巴小老头,大声说起话来,透着金铁铮铮的锋锐。王校长不想和这位颇有名望的老教授吵架,无奈道:袁老,现在媒体上都传疯了,您年纪大了,不知道现在的媒体舆论多么可怕。您看看这个什么微博上这个东西近千人转发,几百条评论。这个影响,学校方面怎么去承担?老师,王校长,出什么事了吗?许月嘴唇发白,声音尚平静,目光直直看向他的老师。他站在门口,莫名地想起早上在早餐店听了一耳朵的新闻沣田路上某小区一名女子开天然气自杀,抢救无效身亡。他的心里莫名地勾连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袁望叹口气:小许,你看看这个。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许月接过手机,看了眼袁望,想从他脸上读出一点预告。袁望却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地板。手机上是一篇今天早上刚发布的新闻,标题耸动昔年凶犯逃脱制裁变教授,失独母亲以死鸣冤不瞑目。每个字都认识,每个字又都那么陌生。许月再抬头,眼圈已经红了:陆阿姨她袁望叹了一口气。许月闭了闭眼睛,压下汹涌欲出的液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袁望皱起眉,对自己的学生到现在还拎不清重点感到极其不满,急声道:你到底看没看到那报道写的什么?不等许月张嘴说话,这老头按不住脾气,霍然站起来:我先去联系雁城市局,那边有消息之前,谁来找你你都不要管。办公桌后的王校长明显听出袁望嘴里的那个谁指的就是他,不由脸色一僵。袁望一走,室内的压力瞬间低了一个帕。王校长压力骤减,正要开口,却被许月抢了先。校长,就像老师说的,这个报道来源不明,案子也在保密期,我什么都不能说。王校长面若沉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沉声道:刚好学校也要放假了,这个事情解决之前,你先休息,不用来了。这是学校在保护你,明白吗?许月站起来,欠了欠身:我明白,麻烦您了。他离开后,王校长眉心紧锁着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到了政教处。考试时间的校园里空荡荡,偶有几个学生行色匆匆地穿过行政楼前小广场。许月驻足小广场上干涸的喷泉前,喷泉里落满了枯叶,间或五颜六色的垃圾。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能去哪。他慢吞吞地抬步往教师宿舍楼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缠成一团。上次叶潮生问他灭门案发生那几天他在沣田路梅苑小区干什么,他没说实话。撒谎的诀窍是八句真两句假。用真话开始和收尾,把不重要的真实细节放大,模糊掉不能仔细推敲的残破逻辑。他在方嘉容身边呆了三年,被灌输的东西不计其数,最后却把这些微末伎俩用在了糊弄叶潮生上。许月推开宿舍房间的门,屋里还是那个样子。他在这宿舍住了这么久,也没住出丝毫烟火气来。这间房有他没他,似乎都没太大差别。假话可以丝丝缕缕地编成糊弄人的真话,可有些真相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信于人。比如一一二五案的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真的不知道。许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想找当年他留下的日记。方嘉容被捕后,他被送去接受治疗,医生曾经给他一个日记本用来记录做过的梦,结束治疗后他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本子。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陆母说的是真的,也许线索就在那些梦里了。衣柜空空如也,两件不应季的短袖t恤孤零零地挂在衣柜里。许月这才想起来,搬东西的时候叶潮生好像是顺手把他放证件的那个盒子也搬过去。他立刻掏出手机想给叶潮生打电话叶潮生还没来得及给他钥匙,多余的备用钥匙不知道丢哪去了,叶潮生原本说今天下班去配一把的。才十点多。许月颓然地收起手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监考。刑侦队那边一忙起来,整个办公室都是空的。留了两个人继续跟陈钊和他的律师扯皮,剩下的人全撒出去接触苗季的客户了。陈钊把苗季的事供出来了。他和苗季从前就认识,都是一个行业里的。但真正熟络起来,还是两年前苗季他们公司过来发展业务开始。他那些事吧,我说要没听说过,那是骗人。陈钊问警察要了一根烟。他右手带着手铐,手里夹着烟,每吸一口都要佝起背低下头,样子有些可笑。他们公司的一些单子,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资质的公司能签下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猫腻。我一开始还是去年初在酒桌上听说的说苗季养了只羊。洛阳猛地眯起眼睛:羊?你们管什么叫羊?陈钊低下头匝了口烟,香烟即将燃尽,腥红的烟头挣扎着一明一灭:就是小女孩。不知道从哪来的,没人问。但那女孩是自己愿意的,没人强迫她。洛阳:你去了几次?陈钊的手指握起又松开:一次,只有那一次。汪旭走进监控室,监控室里只有叶潮生一个人,面对着玻璃在看洛阳他们审陈钊。汪旭:叶队,我这边查到一点东西。启明福利院的大宗医疗器材支出,都流向了一个叫做利民医疗器械公司的账上。我查了一下,这个器械公司是四年前注册的,两年前变更过法人,变更之前的法人是唐兰。叶潮生回头看向他:现在的法人呢?汪旭:是启明福利院院长方利的弟弟方剑。另外,法医那边的对比结果出来了,户籍资料里的这个黄慧,和苗季家案发现场的受害者,是同一个人。不等叶潮生说话,汪旭问:苗季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匪浅,现在我们手里也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方利叫过来问话了?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 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 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叶潮生接过手机。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