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说着,朝汪旭点点头:小汪,麻烦你把打印的资料给大家发一下。大家这才把目光集中到了汪旭手里的纸上。许月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写的一个供内部使用的研究型报告,我把其中对我们这个案子有帮助的部分摘了出来,大家可以参考。一一二五案□□有四名被教唆的杀人犯。方嘉容花了大量的时间来掌握他们社会关系和经济来源,目的在于完全消磨他们的个人意志。他的行为和计划本身,有很强的指向性。受害者多与他存在利益冲突,这也是方嘉容教唆犯罪的主要目的。而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案子,受害者齐红丽、苗季,与秦海平都不存在这种利益冲突,外加现场的所有痕迹都指向了单人作案,导致侦查中一度完全忽略了存在同伙的可能。但随后发现,张庆业的行为模式不符合对连环杀人犯的侧写,他的第一个受害人,也是最重要的受害人,与之后的几个受害人侧写不相符。许月抱起胳膊,靠在投影幕布旁边:从受害者的类型和特点来分析,我认为后来的这几个受害者才是他自由意志的选择。下面再次有人发问:为什么?许月微微颔首:原因很简单,后面这几名受害者,不符合秦海平对受害者的期望。齐红丽和苗季,都是有罪却未被法律制裁的人,这是秦海平挑选目标的重要特征。无辜的普通人,不能满足他的正义需要和道德需要。受害者是罪人这一点,能帮他消化‘杀人’带来的罪恶感。但是张庆业的随后的行为显然超过了秦海平的预期。他没有预想到张庆业在这件事上,就好像开闸放水一样,一旦拉下了这道阀门,只要流出来一滴水,后面整个水库里的水都会跟着涌出来。也就说,后面几名受害人的死,和他也脱不了关系。蒋欢看着他。许月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一旦体验到了这种掌控生命的扭曲快感,有的人会上瘾。对普通人来说这不是一件想开始就可以开始的事情,而张庆业来说,这也不是想结束就可以结束的事情。连环杀人犯之所以无法停止作案,正是在于这个原因。会议室里一时间无人说话。投影仪叮地一声进入休眠状态。许月拿起遥控器,秦海平的资料重新出现在屏幕上,继续说:从张庆业的手法,以及后面接连不断出现的受害者来看,他很可能是秦海平第一个成型的,出现在公众和警察面前的‘作品’。这个推测主要来源于张庆业的失控。我个人认为,张庆业的失控是不在他预料内的,因为杀无辜的普通人不符合他的道德标准。而这可能也就是他随后选择了暴力程度更低的徐静萍的原因。因为暴力程度越低,她的行为就越不容易失控。信息量太大,已经没人发问。许月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说:目前,我们认为他继续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原因有二,一是从他之前在方利案中不断干涉、试探警察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有在此基础之上的进一步打算。二是徐静萍和张庆业都已经被我们抓获,刀被折断了,他需要培养下一把刀。这个空白期可能不会太长。如果我们能够提早锁定他的下一个目标,也许可以在下一个命案发生之前阻止他。唐小池茫然:这人海茫茫大海捞针的,我们怎么排查锁定?许月说:他和张庆业、徐静萍的交往都长达数年这一点,侧面印证了他需要一个漫长的观察期和感化期,因此我们重点排查的目标,应该放在他至少三年前接触的对象中间。另外他广泛地接触边缘人群,这可以从这部分中下手。我怀疑他现在可能更倾向于那些已经有过犯罪记录的人。这种人不存在第一次的犯罪心理壁垒,所处的位置更加边缘化,更容易被引导。比如曹会?汪旭反应过来了。许月点头。叶潮生开口:目前我们的工作,是尽快从秦海平参加过的项目的被访者里面,拟出一个初步的名单,然后再进行进一步筛选。这件事要做得快、做得静。秦海平的反侦察意识非常强,我们的动作太大,反而会惊动他。另外经过郑局批准,许月会作为编外人员,和秦海平进行接触,一切接触行为均要在我们的监视下。蒋欢急于将功补过,立刻举手:叶队,我也可以去和他接触,我和他认识时间这么长,这件事我也可以。叶潮生看她一眼,却没搭她的茬,只继续说:最近的值班表重新排一下,汪旭去领一套设备回来。另外他看了许月一眼,这期间许老师就住我家。散会以后,蒋欢叫住了叶潮生。叶队,为什么不让我去?就因为我不小心给他透露过我们的信息吗?蒋欢急切地道,我这次肯定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我保证!叶潮生实在心情不太好,偏偏还要压下脾气来和蒋欢讲道理:蒋欢,但凡可以不让许月去,我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让他去的。那就换我啊!叶潮生心烦意乱,眉眼间全是不耐烦的阴鸷:第一,你脾气冲动缺乏思虑,不适合与秦海平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接触,第二,你们认识数年,相信我,他了解你,但是你不了解他。第三,他顿了顿,呼出一口不情不愿的气,你身上缺乏打动他的东西。蒋欢不甘心地追问:什么东西能打动他?叶潮生没再说话,脚下一转便走了。汪旭领了东西回来,把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到叶潮生手里,里面是两枚纽扣大小的监听器。这是能翻出来的最小的货了。汪旭说,但是这么小,电池容量也有限,一枚只能持续工作三个小时。但是也不能再大了,再大就太显眼了。叶潮生点头,走到许月跟前,冷冷地说:来试试这个。他抬手就去解许月衬衫上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许月想伸手自己解,立刻被他抓着手拉开了。他微微发凉的手指擦过许月下颌热烫的皮肤,许月差点打一个激灵。纽扣式的监听器后面带着一根挂针,刚好能挂在原先衬衫纽扣的位置。叶潮生走开找了一把剪刀回来,剪了原先的那颗纽扣,把新的挂了上去,回头示意汪旭。汪旭调了下设备,戴上耳机听了一会,接着朝这边点点头:可以。汪旭又把充电器一并拿过来,手把手教许月如何使用。叶潮生再没过来和他说过一句话。下班的时候,几个同事嘻嘻哈哈地开起许月的玩笑,叶潮生也不搭腔,只闷着头在前面走。回家以后,叶潮生一整晚也没怎么说话,仅限于必要的语言交流。许月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他趁着叶潮生去洗澡的功夫,把装监听器的盒子拿了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充电。叶潮生擦着头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玩意儿。许月看着他,头一回结结巴巴地说:这两天,你那什么,发信息打电话得注意点。他们下午把我的手机拿去弄了一下,信息什么的,他们全能看见。叶潮生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不知道是烦还是愁,一屁股在许月旁边坐下,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握着毛巾发狠地使劲擦了一下头发,才说:说实话,我心里特别难受。我前面刚说坚决不许你去,后面你就去了。我作为你的爱人,不能兑现自己说过的话,作为一个警察,抓罪犯要靠一个普通人。你真的就非去不可吗?你不去这个案子我就破不了,秦海平我就抓不到了吗?叶潮生自认是硬汉那一挂的,硬汉可以柔情,但是不能矫情,不到逼不得已,他打死也不愿意说出这种酸话来。许月伸手去勾叶潮生撑在床上的那只手,叶潮生一个不防,差点被他给带倒,不由得怒目着转过来,凶道:问你话呢,说话啊。许月一瞬间有些无措,飞快地想要缩回手去。叶潮生反手抓住那只作怪的手,赌气一般,拉到嘴边,在许月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落下半个齿印。一个偷偷勾人家小指头,另一个气得张口咬人。这种交流方式很成年人了。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许月约莫也是被叶潮生这种成熟的行为惊呆了,竟然没往回缩,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开始解释。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以前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如果许之尧出事的时候我告诉你,我把这件事扛下来,我就不用走后面那么多弯路了。或者,如果我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不对,早点找人求助,而不是装瞎看不到,也许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许月的声音有点轻。包括陆纪华,其实我心里很明白,我没有救她是因为我不敢。我害怕任务失败,袁老就不会兑现承诺了。我也不敢承担没有救到她的后果。每当想起这些,我都很后悔,又觉得自己很无能。我就是研究这个的,其实我很清楚我焦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受创后的应激,而是愧疚。叶潮生皱起眉,盘腿坐上床,看着许月的侧脸。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昨日重现 四十七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曹会照做。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叶潮生心里有数了。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汪旭被问住。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