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童忍不住偷偷将窗沿推开了一道缝,去瞧外头的水师表演,却又怕惊扰了伏案上的人,不时地回头张望着屏风后的那一抹身影。镫地一声,轻弦了拨,吓得小童赶紧闭了窗,规规矩矩在屏风前站好。不多会儿,外头的擂鼓渐渐弱了下去,随着一声钲鸣,水战已近了尾声。“先生,差不多要上舫船了。”小童轻语一句,却不见里头的人有动静。一个弹指,两个弹指,里面的人始终不紧不慢地调弄着指尖的琴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可就在紧贴着这房的隔壁开间里,身着红绿锦袍的一人,却是连坐也坐不住了。“姚。。。姚舍主。。。”“怎么样,人找着了没?”姚芳见手下的通事气喘吁吁地来报,赶紧上前问道。“怕是坏了,那妮子衣物首饰都空了,莫不是想跑?”“人都没了,还什么莫不是,找些人给我去追,是死是活也要把那丫头揪回来!”“可这花船马上就要登湖了,咱们现时上哪儿找个歌姬来顶?”“没歌姬就没歌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你我还能替了她不成?!”眼瞧着外面的水战已经接近尾声,姚芳只能硬着头皮吼出声来。“唉,好在,好在我们还有苏先生,有他的琴声在,也不怕砸了咱们瓦舍的招牌。”狠狠捻了捻腕上的檀珠串子,姚芳一拍掌,下定了决心,“今日这金明池上,谁家能摘得了头魁,还不一定呢。”“是……是……”“还楞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请苏先生?”“好……好。”姚芳吩咐好一切,负手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终是迈腿走出了房门。只没料到,才一出门,便与一人撞了个正着,鼻子刚巧磕在人家肩甲上,痛得姚芳哀嚎了一声。抬头一瞧,正是那建安卫御武校尉伍肖泗,他身后还站着个文士模样的高瘦男人,虽未着官服翅帽,可姚芳是个明眼人,光瞧那伍肖泗为了给对方让道侧身而立的姿态,便知此人官阶比起伍肖泗来只高不低。“伍校尉屈尊前来,有何指教?”姚芳赶紧弯腰拱手,深作一揖,腆着脸笑道。“姚舍主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等前来所为何事。”伍肖泗未开口,他身后的那位倒是先把住了话机。“这位是尚书礼房左司员外郎,黄崇歆,黄员外。”伍肖泗介绍道。“哎呀,黄员外有礼。”姚芳这一听,心里便是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姚舍主莫要紧张,本官只是听闻姚舍主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所以特意前来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这话真是折煞小的了,二位官爷公务繁重,小的哪儿有什么麻烦敢劳烦二位啊。”“是么?那就好,本官可是很期待一会儿你凤姚瓦舍的曲目呐。听闻你舍中歌姬马素素甚为出色,京中为她一掷千金者良多,伍校尉可曾听闻?”伍肖泗点了点头,应和道,“自然,今日就等着这妙语仙音了。”听到此时,姚芳额上的汗珠已是掩盖不住,“二位官爷有所不知,这不巧,素素今日恰逢身体不适,怕是……怕是……”“怕是什么?”“怕是出不去场子了。”黄崇歆早知他定有托词,冷笑一声,指节咔嚓一捏便换了副嗔怒面孔,“姚芳,你好大的胆子!朝廷官员你也敢随意糊弄!”“不敢,不敢。”姚芳被他这么一吓,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黄崇歆见他露了怯,捋了捋下巴的胡须,侧过脸道,“你该知道,今日的花船比试可出不得岔子,晚上多少贵人就等着瞧这拔冠的曲目呢。”“是,是。”姚芳抬袖擦了擦额间的虚汗,心中盘算着该吐露多少。每年的上巳佳节,当今圣上都会在这金明池的临水殿里宴请群臣,再过几个时辰,朝廷贵胄,悉数毕至。是所以,这日来金明池踏青的游人会是平时的数倍,大伙儿都是为了一睹龙颜而来。而亦是这日,池上会例行花船比斗,先由朝廷在京中选出人气最高的瓦舍十所,再登湖斗船,哪家瓦舍的曲目能夺魁,便有机会入临水殿,殿前献艺。这是无上的荣耀,也是每一个瓦舍梦寐以求的机会。可现在,他凤瑶瓦舍报上了曲目,却弄丢了歌妓。这个节骨眼儿上事情可大可小,一个不走心,指不定就是要掉脑袋的事儿。越想下去,姚芳便越是后悔,甚至巴不得即刻退出这次的船斗才好。那黄崇歆见他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便知他慌了神,又沉声道,“姚舍主,你觉得这东京城里有名的瓦舍数不胜数,为何朝廷偏偏就点了你家?”“还……还请黄员外指教。”“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今日能在这金明池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哪家没些个贵人的赏识。你们马素素三生有幸,得了位贵人钦点,怕是这位贵人此下也正等着那马素素登湖献曲呢。”“你说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人给弄丢了!姚舍主猜猜,这位贵人……你得罪的起么?”姚芳闻言脸颊一抽,赶紧俯身抖出了一切,“员外可要救救小的,这素素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个穷酸书生,死心塌地儿的非得跟人家好,只是我没想到这妮子胆子如此之大,竟是趁着今日要跟人私奔了去!”“哦?竟有此事?”黄崇歆套出了实话,又忽的换了一张脸,笑着搀起人来,“这事儿倒也怪不得姚舍主,你们几时发现人不见的?”“约莫一盏茶前,那妮子怕是还没走远,员外若肯派人去追,定是能把人追回来!”“哎呀,可是这金明池内外如今人满为患,好些贵胄子弟都在其中,这要是大张旗鼓的搜寻,怕是会坏了众人的兴致。担责倒也罢了,可你瞧瞧,这么大的金明池,只怕让下头的人跑断了腿,到头来也是白忙活一场啊。”“那。。那依黄员外看,现下该如何是好?”“其实倒也不难,这妮子早上穿的什么衣物走,你们可知道?”“好像,是件黄色的褙子。”“那便是了,只要画了画像,重金悬赏,我即刻派人在池内到处张贴,这么多人,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多一双眼盯着,还怕找不到人?”“只是,这赏金嘛……”黄崇歆说着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姚芳这下子才明白过来,赶紧请人进了屋去,奉上了香茶糕点,再差人去取了两个上好的檀木盒子,各装了五十两纹银来。黄崇歆二人收了盒子,这才露出了笑容。“姚舍主莫担心,这妮子跑不掉,伍校尉已派人死死把住了各个池门,教他们插翅难飞,一经发现,即刻便将人抓回来。”“可马上就要开船弄曲了,这贵人若是怪罪下来……”“姚舍主当真糊涂,既然人抓的回来,又何必急于一时,到时候把人往贵人那儿一送,贵人想听多久就听多久,想怎么听就怎么听,自是少不得姚舍主的一份功劳。”“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不过看似是位千金,长的倒是挺标志的。”“人在哪儿?”“在琼林苑北的亭子那儿。”微雨潇潇外,罗袖瑟瑟中。独立亭中的佳人掀开了风帽,不时地朝远处眺望着。未见来人,又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去,去把弄手里的一盏花灯。好在这角亭偏僻,人烟不多,倒是正合李秀云的心意。“姐姐,看我买来了什么!”双儿蹦蹦跳跳地拿回来两串冰糖葫芦,李秀云刚想伸手接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定睛瞧去,竟是隐有飞枭禽影。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隔着百余步,李秀云却知道,那定是哪家幻术把戏人,在卖弄本事。能进这琼林苑的伶人,大约也均有几分本事。只是这人倒不知究竟变了什么戏法,竟能将这些逛腻了勾栏象棚的贵胄子弟也尽数吸引了去,若不是自己怕错过了某人,倒也真想去探个究竟。不多一会儿,周遭便彻底冷清了下来。双儿踮着脚尖一直往人群处张望,一副急切的样子。李秀云刚想放这丫头去凑凑热闹,却忽然又听见一丝不寻常的簌簌声。李秀云朝着声响处张望去,只瞥见角落的草木轻微晃了一晃,使得她心头一紧。“双儿,那草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李秀云指着双儿身后的灌木丛道。双儿回头一看,这角亭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未得修剪过,长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实在瞧不出个什么究竟来。只是方转过身来,却又正瞧见右边儿的树丛里动了一动。“许是野兔作怪,姐姐你莫怕,我去瞧上一瞧。”“你且小心些。”李秀云心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又朝着四周仔细瞧了一圈,却是忽然没动静了。刚想唤回双儿,却不料啪嗒一声,只见双儿那手中的冰糖葫芦骤然摔落在地,外头裹着的糖衣如同冰渣一般四裂崩散。“双儿!”眼瞧着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李秀云疾步走出亭外,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上的窟窿,自左而右,贯穿了整个太阳穴。人旁还横着一支短箭,铁铸的箭镞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还带出些白色的浆液。李秀云先是呆立了片刻,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自己的嘴,却没来得及掩住自脸颊滚落的泪珠。直到泪珠滴答而下,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提了衣裙打算朝人群处跑,却不料眼前一晃,一个彪形大汉从一旁草丛中冲将出来。对方庞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亮,腕上绑着的梅花箭弩直抵自己腰侧。☆、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娘子,得罪了。”大汉手一挥,又从四周的灌木丛里跳出四个男人,将李秀云团团围在当中。“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不过看似是位千金,长的倒是挺标志的。”“人在哪儿?”“在琼林苑北的亭子那儿。”微雨潇潇外,罗袖瑟瑟中。独立亭中的佳人掀开了风帽,不时地朝远处眺望着。未见来人,又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去,去把弄手里的一盏花灯。好在这角亭偏僻,人烟不多,倒是正合李秀云的心意。“姐姐,看我买来了什么!”双儿蹦蹦跳跳地拿回来两串冰糖葫芦,李秀云刚想伸手接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定睛瞧去,竟是隐有飞枭禽影。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隔着百余步,李秀云却知道,那定是哪家幻术把戏人,在卖弄本事。能进这琼林苑的伶人,大约也均有几分本事。只是这人倒不知究竟变了什么戏法,竟能将这些逛腻了勾栏象棚的贵胄子弟也尽数吸引了去,若不是自己怕错过了某人,倒也真想去探个究竟。不多一会儿,周遭便彻底冷清了下来。双儿踮着脚尖一直往人群处张望,一副急切的样子。李秀云刚想放这丫头去凑凑热闹,却忽然又听见一丝不寻常的簌簌声。李秀云朝着声响处张望去,只瞥见角落的草木轻微晃了一晃,使得她心头一紧。“双儿,那草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李秀云指着双儿身后的灌木丛道。双儿回头一看,这角亭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未得修剪过,长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实在瞧不出个什么究竟来。只是方转过身来,却又正瞧见右边儿的树丛里动了一动。“许是野兔作怪,姐姐你莫怕,我去瞧上一瞧。”“你且小心些。”李秀云心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又朝着四周仔细瞧了一圈,却是忽然没动静了。刚想唤回双儿,却不料啪嗒一声,只见双儿那手中的冰糖葫芦骤然摔落在地,外头裹着的糖衣如同冰渣一般四裂崩散。“双儿!”眼瞧着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李秀云疾步走出亭外,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上的窟窿,自左而右,贯穿了整个太阳穴。人旁还横着一支短箭,铁铸的箭镞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还带出些白色的浆液。李秀云先是呆立了片刻,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自己的嘴,却没来得及掩住自脸颊滚落的泪珠。直到泪珠滴答而下,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提了衣裙打算朝人群处跑,却不料眼前一晃,一个彪形大汉从一旁草丛中冲将出来。对方庞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亮,腕上绑着的梅花箭弩直抵自己腰侧。☆、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娘子,得罪了。”大汉手一挥,又从四周的灌木丛里跳出四个男人,将李秀云团团围在当中。“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不过看似是位千金,长的倒是挺标志的。”“人在哪儿?”“在琼林苑北的亭子那儿。”微雨潇潇外,罗袖瑟瑟中。独立亭中的佳人掀开了风帽,不时地朝远处眺望着。未见来人,又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去,去把弄手里的一盏花灯。好在这角亭偏僻,人烟不多,倒是正合李秀云的心意。“姐姐,看我买来了什么!”双儿蹦蹦跳跳地拿回来两串冰糖葫芦,李秀云刚想伸手接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定睛瞧去,竟是隐有飞枭禽影。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隔着百余步,李秀云却知道,那定是哪家幻术把戏人,在卖弄本事。能进这琼林苑的伶人,大约也均有几分本事。只是这人倒不知究竟变了什么戏法,竟能将这些逛腻了勾栏象棚的贵胄子弟也尽数吸引了去,若不是自己怕错过了某人,倒也真想去探个究竟。不多一会儿,周遭便彻底冷清了下来。双儿踮着脚尖一直往人群处张望,一副急切的样子。李秀云刚想放这丫头去凑凑热闹,却忽然又听见一丝不寻常的簌簌声。李秀云朝着声响处张望去,只瞥见角落的草木轻微晃了一晃,使得她心头一紧。“双儿,那草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李秀云指着双儿身后的灌木丛道。双儿回头一看,这角亭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未得修剪过,长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实在瞧不出个什么究竟来。只是方转过身来,却又正瞧见右边儿的树丛里动了一动。“许是野兔作怪,姐姐你莫怕,我去瞧上一瞧。”“你且小心些。”李秀云心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又朝着四周仔细瞧了一圈,却是忽然没动静了。刚想唤回双儿,却不料啪嗒一声,只见双儿那手中的冰糖葫芦骤然摔落在地,外头裹着的糖衣如同冰渣一般四裂崩散。“双儿!”眼瞧着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李秀云疾步走出亭外,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上的窟窿,自左而右,贯穿了整个太阳穴。人旁还横着一支短箭,铁铸的箭镞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还带出些白色的浆液。李秀云先是呆立了片刻,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自己的嘴,却没来得及掩住自脸颊滚落的泪珠。直到泪珠滴答而下,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提了衣裙打算朝人群处跑,却不料眼前一晃,一个彪形大汉从一旁草丛中冲将出来。对方庞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亮,腕上绑着的梅花箭弩直抵自己腰侧。☆、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娘子,得罪了。”大汉手一挥,又从四周的灌木丛里跳出四个男人,将李秀云团团围在当中。“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不过看似是位千金,长的倒是挺标志的。”“人在哪儿?”“在琼林苑北的亭子那儿。”微雨潇潇外,罗袖瑟瑟中。独立亭中的佳人掀开了风帽,不时地朝远处眺望着。未见来人,又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去,去把弄手里的一盏花灯。好在这角亭偏僻,人烟不多,倒是正合李秀云的心意。“姐姐,看我买来了什么!”双儿蹦蹦跳跳地拿回来两串冰糖葫芦,李秀云刚想伸手接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定睛瞧去,竟是隐有飞枭禽影。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隔着百余步,李秀云却知道,那定是哪家幻术把戏人,在卖弄本事。能进这琼林苑的伶人,大约也均有几分本事。只是这人倒不知究竟变了什么戏法,竟能将这些逛腻了勾栏象棚的贵胄子弟也尽数吸引了去,若不是自己怕错过了某人,倒也真想去探个究竟。不多一会儿,周遭便彻底冷清了下来。双儿踮着脚尖一直往人群处张望,一副急切的样子。李秀云刚想放这丫头去凑凑热闹,却忽然又听见一丝不寻常的簌簌声。李秀云朝着声响处张望去,只瞥见角落的草木轻微晃了一晃,使得她心头一紧。“双儿,那草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李秀云指着双儿身后的灌木丛道。双儿回头一看,这角亭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未得修剪过,长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实在瞧不出个什么究竟来。只是方转过身来,却又正瞧见右边儿的树丛里动了一动。“许是野兔作怪,姐姐你莫怕,我去瞧上一瞧。”“你且小心些。”李秀云心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又朝着四周仔细瞧了一圈,却是忽然没动静了。刚想唤回双儿,却不料啪嗒一声,只见双儿那手中的冰糖葫芦骤然摔落在地,外头裹着的糖衣如同冰渣一般四裂崩散。“双儿!”眼瞧着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李秀云疾步走出亭外,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上的窟窿,自左而右,贯穿了整个太阳穴。人旁还横着一支短箭,铁铸的箭镞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还带出些白色的浆液。李秀云先是呆立了片刻,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自己的嘴,却没来得及掩住自脸颊滚落的泪珠。直到泪珠滴答而下,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提了衣裙打算朝人群处跑,却不料眼前一晃,一个彪形大汉从一旁草丛中冲将出来。对方庞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亮,腕上绑着的梅花箭弩直抵自己腰侧。☆、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娘子,得罪了。”大汉手一挥,又从四周的灌木丛里跳出四个男人,将李秀云团团围在当中。“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不过看似是位千金,长的倒是挺标志的。”“人在哪儿?”“在琼林苑北的亭子那儿。”微雨潇潇外,罗袖瑟瑟中。独立亭中的佳人掀开了风帽,不时地朝远处眺望着。未见来人,又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去,去把弄手里的一盏花灯。好在这角亭偏僻,人烟不多,倒是正合李秀云的心意。“姐姐,看我买来了什么!”双儿蹦蹦跳跳地拿回来两串冰糖葫芦,李秀云刚想伸手接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定睛瞧去,竟是隐有飞枭禽影。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隔着百余步,李秀云却知道,那定是哪家幻术把戏人,在卖弄本事。能进这琼林苑的伶人,大约也均有几分本事。只是这人倒不知究竟变了什么戏法,竟能将这些逛腻了勾栏象棚的贵胄子弟也尽数吸引了去,若不是自己怕错过了某人,倒也真想去探个究竟。不多一会儿,周遭便彻底冷清了下来。双儿踮着脚尖一直往人群处张望,一副急切的样子。李秀云刚想放这丫头去凑凑热闹,却忽然又听见一丝不寻常的簌簌声。李秀云朝着声响处张望去,只瞥见角落的草木轻微晃了一晃,使得她心头一紧。“双儿,那草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李秀云指着双儿身后的灌木丛道。双儿回头一看,这角亭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未得修剪过,长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实在瞧不出个什么究竟来。只是方转过身来,却又正瞧见右边儿的树丛里动了一动。“许是野兔作怪,姐姐你莫怕,我去瞧上一瞧。”“你且小心些。”李秀云心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又朝着四周仔细瞧了一圈,却是忽然没动静了。刚想唤回双儿,却不料啪嗒一声,只见双儿那手中的冰糖葫芦骤然摔落在地,外头裹着的糖衣如同冰渣一般四裂崩散。“双儿!”眼瞧着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李秀云疾步走出亭外,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上的窟窿,自左而右,贯穿了整个太阳穴。人旁还横着一支短箭,铁铸的箭镞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还带出些白色的浆液。李秀云先是呆立了片刻,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自己的嘴,却没来得及掩住自脸颊滚落的泪珠。直到泪珠滴答而下,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提了衣裙打算朝人群处跑,却不料眼前一晃,一个彪形大汉从一旁草丛中冲将出来。对方庞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亮,腕上绑着的梅花箭弩直抵自己腰侧。☆、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娘子,得罪了。”大汉手一挥,又从四周的灌木丛里跳出四个男人,将李秀云团团围在当中。“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不过看似是位千金,长的倒是挺标志的。”“人在哪儿?”“在琼林苑北的亭子那儿。”微雨潇潇外,罗袖瑟瑟中。独立亭中的佳人掀开了风帽,不时地朝远处眺望着。未见来人,又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去,去把弄手里的一盏花灯。好在这角亭偏僻,人烟不多,倒是正合李秀云的心意。“姐姐,看我买来了什么!”双儿蹦蹦跳跳地拿回来两串冰糖葫芦,李秀云刚想伸手接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定睛瞧去,竟是隐有飞枭禽影。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隔着百余步,李秀云却知道,那定是哪家幻术把戏人,在卖弄本事。能进这琼林苑的伶人,大约也均有几分本事。只是这人倒不知究竟变了什么戏法,竟能将这些逛腻了勾栏象棚的贵胄子弟也尽数吸引了去,若不是自己怕错过了某人,倒也真想去探个究竟。不多一会儿,周遭便彻底冷清了下来。双儿踮着脚尖一直往人群处张望,一副急切的样子。李秀云刚想放这丫头去凑凑热闹,却忽然又听见一丝不寻常的簌簌声。李秀云朝着声响处张望去,只瞥见角落的草木轻微晃了一晃,使得她心头一紧。“双儿,那草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李秀云指着双儿身后的灌木丛道。双儿回头一看,这角亭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未得修剪过,长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实在瞧不出个什么究竟来。只是方转过身来,却又正瞧见右边儿的树丛里动了一动。“许是野兔作怪,姐姐你莫怕,我去瞧上一瞧。”“你且小心些。”李秀云心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又朝着四周仔细瞧了一圈,却是忽然没动静了。刚想唤回双儿,却不料啪嗒一声,只见双儿那手中的冰糖葫芦骤然摔落在地,外头裹着的糖衣如同冰渣一般四裂崩散。“双儿!”眼瞧着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李秀云疾步走出亭外,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上的窟窿,自左而右,贯穿了整个太阳穴。人旁还横着一支短箭,铁铸的箭镞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还带出些白色的浆液。李秀云先是呆立了片刻,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自己的嘴,却没来得及掩住自脸颊滚落的泪珠。直到泪珠滴答而下,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提了衣裙打算朝人群处跑,却不料眼前一晃,一个彪形大汉从一旁草丛中冲将出来。对方庞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亮,腕上绑着的梅花箭弩直抵自己腰侧。☆、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娘子,得罪了。”大汉手一挥,又从四周的灌木丛里跳出四个男人,将李秀云团团围在当中。“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不过看似是位千金,长的倒是挺标志的。”“人在哪儿?”“在琼林苑北的亭子那儿。”微雨潇潇外,罗袖瑟瑟中。独立亭中的佳人掀开了风帽,不时地朝远处眺望着。未见来人,又略带失望地低下头去,去把弄手里的一盏花灯。好在这角亭偏僻,人烟不多,倒是正合李秀云的心意。“姐姐,看我买来了什么!”双儿蹦蹦跳跳地拿回来两串冰糖葫芦,李秀云刚想伸手接过,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定睛瞧去,竟是隐有飞枭禽影。三三两两的人群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虽然隔着百余步,李秀云却知道,那定是哪家幻术把戏人,在卖弄本事。能进这琼林苑的伶人,大约也均有几分本事。只是这人倒不知究竟变了什么戏法,竟能将这些逛腻了勾栏象棚的贵胄子弟也尽数吸引了去,若不是自己怕错过了某人,倒也真想去探个究竟。不多一会儿,周遭便彻底冷清了下来。双儿踮着脚尖一直往人群处张望,一副急切的样子。李秀云刚想放这丫头去凑凑热闹,却忽然又听见一丝不寻常的簌簌声。李秀云朝着声响处张望去,只瞥见角落的草木轻微晃了一晃,使得她心头一紧。“双儿,那草丛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李秀云指着双儿身后的灌木丛道。双儿回头一看,这角亭边的灌木丛郁郁葱葱,未得修剪过,长的差不多有半人高了,实在瞧不出个什么究竟来。只是方转过身来,却又正瞧见右边儿的树丛里动了一动。“许是野兔作怪,姐姐你莫怕,我去瞧上一瞧。”“你且小心些。”李秀云心头莫名的有些慌张,又朝着四周仔细瞧了一圈,却是忽然没动静了。刚想唤回双儿,却不料啪嗒一声,只见双儿那手中的冰糖葫芦骤然摔落在地,外头裹着的糖衣如同冰渣一般四裂崩散。“双儿!”眼瞧着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李秀云疾步走出亭外,一眼便瞧见了那脑袋上的窟窿,自左而右,贯穿了整个太阳穴。人旁还横着一支短箭,铁铸的箭镞上沾满了鲜血,甚至还带出些白色的浆液。李秀云先是呆立了片刻,下意识用双手掩住自己的嘴,却没来得及掩住自脸颊滚落的泪珠。直到泪珠滴答而下,才猛然反应了过来,提了衣裙打算朝人群处跑,却不料眼前一晃,一个彪形大汉从一旁草丛中冲将出来。对方庞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她面前的所有光亮,腕上绑着的梅花箭弩直抵自己腰侧。☆、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娘子,得罪了。”大汉手一挥,又从四周的灌木丛里跳出四个男人,将李秀云团团围在当中。“那。。。那就先谢过二位官爷了。”姚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送走了二人,才一屁股摊在了椅子上。这些该死的饕餮,明明早就得了风声,盘算好了一切,却还要来趁机吓他一吓,好从他这儿刮些油水去。整整一百两,就算将那马素素卖给他凤遥瓦舍也不值这个价钱啊!“苏先生,要上船了。”隔壁房内,小童又硬着头皮对里头唤了一句。“嗯。”半响,屏风后的人终是停止了弄弦,应了一声。“可是,素素姐还没回来,一会儿先生无人伴曲,可不打紧吧?”“无妨。”小童见人将出,赶紧上前抱接过琴身,紧接着迎出了一袭淡墨轻衣来。所谓貌莹寒玉,神凝秋水,不外如是。男子未着冠巾,一头乌丝只用松木簪随性挽了一半,衬着俊逸雅致的五官,瞧来端地让人心生仰慕。可最让人惊叹的,却是他的一双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青络隐泛的骨节,锦缎素成的皓腕,每一寸都近乎臻美,就好似是巧夺天工的美玉,生来便可让人为之失魂。“一会儿我一人上船即可,不用你跟着。”“啊?可是。。。。”小童还欲再言,却见人一双狭长凤眼淡淡地瞥来,瞧的他喉头一紧,只得闭上了嘴。这位苏墨笙先生,可当真同传闻中的一般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自宝津楼往左,北去至池后门,乃汴河西水之门,其岸垂柳蘸水,烟草铺堤,亦无屋宇。此西畔,大约是整个池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了。可精明的商人却没有放过这寸土寸金之机,单独在这儿辟了一块地儿,以供垂钓之趣。游士需先买牌得竿,方许捕鱼。游人得鱼,临水炙脍,以荐芳樽,多添时鲜佳味。夹着文房四宝的厮儿左顾右盼了许久,才终是寻着了绿草地上躺着的一个公子哥儿。只见那人以笠覆面,曲着腿一派悠闲之色。身旁插了一支长竿,竿子被水下的鱼儿拖得微微晃动,却不见他起身收竿。“公子,再不起来,鱼儿就要脱走了。”阿宝故意大喊了一句,只见对方下巴微扬,使得脸上的笠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已上了钩的鱼儿,哪里如此容易逃脱了去?”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撑了撑臂,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竹制的竿子猛地往前一动,继而啪嗒一声又弹了回来,再定睛一瞧,原是鱼线给崩断了,想是奸诈的商者为多些利,用了劣质的丝线。池中的鱼儿一下子得了自由,早已溜没了去向。“公子你看,我说了吧。”阿宝放下怀中的画具,冲人摊了摊手。“你个乌鸦嘴。”张子初好气又好笑,随手将笠帽掷向阿宝,抖了抖下摆的草碎,“不是让你赠完画就先回城的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不有位小娘子,硬要我托句话给你。”“哦?什么话?”阿宝挠了挠头,想了半响,才结巴道,“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明白,好像是什么欢薄什么索,温什么浅什么的,大概。。就这个意思。”“阿宝啊阿宝,你可真厉害,人家总共只托了一句话给你,你竟就记下五个字。”张子初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嘴角一勾,轻笑出声。“这不能怪我啊公子,那小娘子说话文绉绉的,我能记住这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平日里让你多读几本书你不听,这会儿倒有脸找起借口来了。”“哎哟,公子你先别叨叨,让我想想,哦对,我想起来了,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什么。。。霓裳?”“霓裳。。。”张子初闻言眉梢一动,缓缓念道,“莫不是,世情欢薄莫相索,温言浅对话霓裳。”“对对对,就是这句!也不知是谁写的破诗,这么拗口,这人学问肯定不怎么样。”“……”“公子你干嘛这么瞅我。”“瞅你机灵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可知是谁家小娘子托的话?”张子初弯腰收起地上剩余的鱼线,再将竹篓里甚为寒碜的两条小鱼倒回了池中。“没说,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