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自然是顺着元子烈的:“自然值得,主子也是为了大事。”听了这话元子烈并没有半分得了安慰的样子,只淡淡摇了摇头。冬至心思玲珑,她大约是知晓元子烈想得是什么。荣侯为了主子牺牲太多,虽说是为了忠心与报恩,可倒底连命都给了去。主子心狠,却也不是无情之人。这么多年荣侯虽是把主子留在王京中,可说到底也是主子自己的选择。“主,您别忧心了。事情到了今日,您也清楚哪里有回头的路。辅车相依,唇亡齿寒。断不可乱了心神。”少年凝眉,将视线停在牌位中属于荣侯的那个。许久才喃喃一句:“倒也是这个理。”祠堂很大,少年跪坐在那里,他身后站着两名侍女。三个人表情各异,很明显所想不同。虽是夏夜,可有风吹进来依旧有些凉意。立秋更是忧心:“主上?”“陪我去瞧瞧长姐吧,明日发丧酬客。”因为许久跪着,少年的膝盖有些疼痛,起身揉了揉便率先走出祠堂。“那主上可要吃些东西?奴去准备。”立秋同冬至不同,她的思想简单,任何时候都是先以元子烈的身体为主。但也正是如此元子烈才更愿意让立秋跟着,有时候他真的不想想得太多。少年摇头:“我没什么胃口。”立秋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跟在元子烈身后向后院走去。荣侯的薨世对元子云的打击不小,昨儿白天竟是哭昏过去。这些年他与元子云一直被留在王京中,说得好听些是得君王重视,实际上也不过是作为质子留在王京中受着束缚。元子云不喜欢元子烈,原因谁也不知,便是元子烈自己都不知,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元子云厌恶他到了骨子里。可所有人都知道公子烈对于这位长姐是纵容得很,至于原因,元子烈自己清楚。荣侯对他极好,投桃报李他也应该好好照顾元子云,更别说元子云还是他再好不过的幌子。于情于理,都应该这么做。理由十分的让人觉得心凉,可谁知道元子烈也曾想过把她当做长姐。只可惜,最终只能是这样的理智处理。见屋内还亮着,元子烈轻敲了下门扉。“谁呀?”“长姐是我。”元子烈将声色放柔,便是公子怀都未曾见过如此温和的少年。“你来做什么?你不好好在祠堂跪着,难不成还不肯为父亲尽孝吗?”很明显少年又被嫌弃了,隔着门少年也能听出冷意。立秋脸上浮上怒意,只是因为元子烈没有指示方才忍着。便就是冬至也有些不悦。若是荣侯还活着,元子云这样冬至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如今荣侯身死,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按照此理,如今她不过要靠着主子生活竟还是这般过分。少年自然是察觉出两个少女的不快,他只是摇了摇头,抬头见到满是星辰的天幕幽幽说了一句“走吧。”离开元子云的院子,元子烈还是没有吃东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椅子上许久。直至天光破晓,他才有所动作。“研磨。”取出折子少年先是刺破手指滴了两滴血上去,这之后方才润笔蘸了蘸墨水。冬至在研磨之时也瞧了瞧,少年的字并不算好看,可看着就是少年的性子。肆意的,不受约束的。“王上吉安,臣元氏子烈请谏…”作者有话要说:萧清染:千防万防,没想到你来这儿出。第7章 美人魅君宠天光大亮,少年此刻也放下笔墨。“将这折子递给君上。”起身揉了揉眉心,他已经两个日夜不曾用膳饮水,也不曾睡上片刻。眼底乌青可见,脸色也是苍白,便是身形也较前些日子瘦削些。立秋瞧着担忧,如此下去主子怕是会得了病。当然,冬至不会单纯如此片面,她知道元子烈的用意,荣侯身死元子烈作为儿子断不能就这样的好过。元子烈心狠,要想做戏虽是能够做的出,可那种做戏始终太过肤浅,谁也信不得。如此这样虽是极端,可效果却是极好,任是谁瞧了也不会生出怀疑。元子烈的心智向来是他们这些人,做不到的。就像是节食他们许会有些难以承受生出便就吃上一些,哪怕只是饮上一口水也无妨的心思。可少年生生是什么也没。这便就是元子烈,所有人都不及的元子烈。他对旁人心狠,对待自己更是心狠。立秋与冬至两人跟着少年走到大门前,隐约他们听到隔着一道门门外的嘈杂。元子烈弯眼,看来是来了很多人。“开门,会客。”少年声音沉稳,打开门的那一刻他便收敛起自己的神色。外面是数十的宾客,身份也各不相同。公子怀看得清明,少年很是憔悴。他凝眉,他当真从未见过少年这般模样。思索着,就随一众宾客进了府内,他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如此见到少年便就想着寻个时机问问少年。少年的模样还是那样的朗月之姿,这一点公子怀一直知道。仰慕公子烈这张脸的可不在少数。“公子可是憔悴了许多。”萧清染错身之际停下脚步,端端正正同元子烈行礼。元子烈微微躬身还礼:“萧先生关怀,先生请吧。”闻人澹自然也在其中,他跟在公子怀身边,悄悄看了看少年。梦中就是,这件事对于元子烈的打击不小,不过也因此少年回了沧澜之地。回到了他势力所在之地,故此也难说是福是祸。每每元子烈总是用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来解释。“容迟…”他想要去安慰,又觉得少年虚弱,还是到了内院才好。“你…还好吧?”公子怀终是没有忍住,凑到他身后问了一声。“你瞧我像是有事吗?”少年脚步有些虚浮,眼角余光落在公子怀身上。公子怀心头微动,你瞧起来就是要死的样子:“你是多久未曾进食了?怎么瘦这么多?”“这一次,大概我是要离开王京了。”“你莫不是一直都在盘算这点?容迟,当年你手刃那美姬我一直未曾问你,你是为何?”少年停下脚步,瞧了他许久。公子怀心中打鼓,许是因为虚弱便是他眼中的戾气都弱了几分。“时机未到。”瞧着远去的背影,公子怀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元子烈虽不曾骗他,可从未同他将话说的清楚。身后没有公子怀的声音,少年扭头瞧了瞧。“主,公子怀这是…”立秋扬眉。“倒是个孩子,童心未泯。”少年噙着笑意,白皙的面庞有着深意。立秋,冬至二人具是不明所以。童心未泯…是这么用的吗?大厅会客,少年憔悴,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他们都动了些心思。萧清染自是知道少年或是会就此借势,可少年这样的肆意之人会做出如此的毒辣之事,让他如何能信?他们未曾寒暄多久,便有宫人求见。元子烈此刻便是侯府的当家,索性点头。“公子,君上请公子进宫内一叙。”少年点头,微微将视线在大厅一扫。没错,便就是那戾气。公子怀瞧得清楚,容迟的眼中又现了戾气。但这戾气因何而起,却是猜不透。少年缓和下神色,朝着满座宾客还礼:“容迟尚且有王命在身,便也不能一一谢过各位的关怀了。容迟感念各位的关心,遭逢此事,想必我父该是做到了鞠躬尽瘁。”一众宾客中倒是有一人,那人生的很是清秀,那副模样也是见过难忘的。元子烈有印象这就是那日讲学中的一个学生,就是那个好看的学生。但是这个人来做什么呢?真的来吊唁?元子烈自然是不信的,果真,他看到了这人对他眨了几下眼睛。真是有趣,他竟是来找他的。屋内各人自是不会违抗王命,目送元子烈离开就得听得冬至清脆略略有些清冷的嗓音“各位大人,烦请先饮杯茶,奴这就去请郡主。”说是请元子云,但冬至也清楚元子云哪里会如此好说话。元子云向来任性,有时便是冬至这样冷静的人都想就这样做掉元子云算了。只是主子太过能忍,便就是这般都未曾动气。冬至想过,元子云日后恐怕会坏事,谁也不知道元子云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像他们不知元子云会怎么对待元子烈。冬至请了元子云,出乎意料,她竟是答应了下来。正在往回走的冬至有些吃惊,但她不敢多加思索,只是加快了脚步。“冬至姑娘。”冬至寻声看过去,竟是在大厅里的那个美少年。“先生有事?”“冬至姑娘,在下请见公子。”那美少年拱手作揖,看起来极为有礼。冬至忙去还礼“先生这是何意?方才不是已经见了公子吗?”“冬至姑娘是个聪明人,我想姑娘是明白我的意思。”燕寒月的眉眼弯起,可就是这样冬至却没有觉察出半分温情。这个人?冬至凝眉,这个人还真是同这张脸不符。“敢问先生名姓。”冬至心中警惕,面上却是丝毫不曾露出破绽。“燕氏寒月。”“容迟,你的折子寡人看过了。寡人自是感念你父亲的恩情,不会阻拦你扶棺请入墓的。可此去沧澜,路途遥遥。沧澜之地,事情纷杂,你安葬荣侯之后自是按理袭侯,可琐事恼人,寡人想…”陈王欲言又止,元子烈自然清楚陈王不过不会如此简单便放任自己回到封地。这位王上怕是在盘算什么。“君上不妨直言,容迟知道分寸。”元子烈躬身,展臂作揖。宽大的袖子将少年的面容都遮掩了去,便就是如此无人发觉少年看似谦恭的态度中那一双极为平静的眼睛。陈王含笑,下了高台作势要去扶起少年,只是那动作只不过是做样子。他虚扶起少年,在少年肩头似是语重心长的轻拍两下“容迟,恐你操劳。加之阿云自小在皇京长大,怕是受不的路途劳顿与燕州的寒冷气候,寡人觉得,便让阿云留在皇京可好?”果然是这样,元子烈心头暗自叹息。却是表现得极不情愿。本也是如此,与他所想分毫不差。“君上,这…容迟一直以来都与长姐在一处。如今这样的情况下,父侯尚未入土,怎可就生生同长姐分开!”陈王敛下神色,似乎是有些不悦。但他心中也念及元子烈有着骨肉亲情,便也耐着性子“容迟,你日后就是一方诸侯,怎可还是如此妄为。”妄为?哪里来的妄为,不过是想借着元子云来压制他罢了。不过到了此时再推脱就是不识抬举了,好不容易换来的回燕州的机会,怎么能这样就错过。少年再一次躬身,似是惶恐,同样掩盖了神色:“谢君上成全。”王宫外是重重庭宇,华丽却寒凉。少年拢了袖子,现在是深夏,再过几日就要入秋了。燕州极冷,中秋的时候寒意就已经起了三分,再到他立足之时想必该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了。想起飞雪,少年轻阖双眸隐下本不该现的哀伤。“还不曾恭喜公子。”这声音来得突兀,少年睁开双眸是一片平静寒凉。“蒋舍人要恭喜的是什么?容迟刚刚经缝大丧,哪里有什么喜事。”少年站在阳光里,因着水米未进竟是显得羸弱。羸弱…这个词出现在少年身上似乎很是讽刺,桀骜肆意一直都是少年给人的感觉,混世魔王什么时候这样了呢?蒋舍人,蒋书容,是一度阑珊里的一名公子,说是公子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也就是一名小倌,更通俗点是男宠。多得陈王宠爱,也是陈王沉溺享乐的原因之一。蒋书容,书容。却是,很是有书卷气。“公子马上就是一方君侯了,为何不是喜事。”蒋书容说着靠近少年,少年挑眉。所有人都不知他多少次同这人交锋,都不知这人也危险得很。“蒋舍人说笑了,容迟没有喜事。这一离开王京,怕是见不到蒋郎了。”少年也同样凑近男子,甚至勾了勾男子的腰带。那身上的檀香气味,令蒋书容失神。他想起来少年的戾气,想起了他常年在道佛两处修身养性。修身养性,这人哪里是在修身养性,分明是堕入了魔道,走到了十八层地狱。“蒋郎…”少年将声音拉长,带着眷恋和温存。可却也在蒋书容脑海里轰隆作响“莫要不识好歹,美人魅君宠可是要有一个限度的。容迟对待美人向来怜惜,但,也是会腻的。”作者有话要说:闻人澹(围观中):蒋书容,看你重生回来打不打脸。蒋书容:你打脸了吗?闻人澹:打了,可我没有萧清染打脸。那小子还有个秘密不知道呢!蒋书容:???闻人澹:你的围观者已下线…第8章 双兔傍地走太子别,被乱箭射杀葬身火海的那个少年。或许所有人只会在茶余才会提起这个孩子,可,没有人比元子烈更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的确是乱箭,的确是大火。可,死掉的并不是姜太子别。少年觉得身体有些累,侧头看了一眼立秋。立秋会意,将怀中的糕点拿出来。“主,先吃些垫垫吧,奴回去再准备些好的。”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少年点头,却也不打算多吃。这副样子,过几日还是需要的。只是他的思绪又散了开。姜太子别,便就是公子烈。回到侯府,身体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前厅宾客还是由元子云打点着,他则悄悄回了房间。冬至备了菜,都是些清淡的。因为这几日元子烈并未进食,冬至怕油腻的食物吃坏了元子烈。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然后又强迫着自己吃了小半碗米饭,饿是饿可他还是没有食欲。他是姜别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冬至立秋,便只有荣侯。太子别是公子烈,可公子烈并不是太子别。荣侯确实是有一儿一女,元氏姐弟确实是聚少离多。便是元子云这位长姐也见不得自己弟弟几次,这个就让他这个假的顺理成章的没被拆穿。荣侯的确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为了平庸的君主甚至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将自己的儿子与他交换。其实,这世事倒是阴错阳差的多。他是姜别的事情,与另一桩秘密来讲,只是小事尔尔。姜王室被许多人惦记,所诞下的王子无一存活。姜王自是知道,开始时,陈王存了逼他禅位的心思。可最后…即便是平庸的君主,也不代表他是傻子。至于使了什么计策留下的他,元子烈从来没去问。因为提及此事,无论是父王母后都是缄口不言。不仅仅是狸猫换太子,便是他的性别都做了混淆。世上真的有如此貌美的男子吗?自然有,可断然不是他。在宫中举步维艰不仅仅是因为局势不佳,还是因为…“哈哈…”少年笑出声,眉眼中有些落寞。因为…他不是个带把儿的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苟且偷生。少年按了按眉心觉得太过乏累,苟且偷生到今日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多年,戾气极重也好,混世魔王也罢,即便是风流韵事也不过是为了隐藏太子别的身份,也是为了隐藏他是女子的秘密。他本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去燕州,但近来有些不同总是让他有些不安。先是萧清染莫名其妙,然后就是太子城的有意示好,最令他觉得诧异的是闻人澹。这个师兄是闻人世家的嫡子,也是姜王的宠臣家的孩子。不过,闻人澹却是没有见过太子别。闻人家是忠心,不过是愚忠。这个人对待元子烈持的一直是反臣的看法,所以恨不得将元子烈杀之而后快。只是最近…少年眉眼深沉,他一直都在派人看着闻人澹,可分明一点纰漏都没有,闻人澹是为何知道他就是姜别的呢?那天闻人澹的态度,和明显的与他在一处,就是最好的答案。闻人澹,全都知道了,可为什么?这些都脱离掌控,也让他生出不安来。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将自己武装好。“主,咱们什么时候回燕州?”冬至将饭菜撤了去,就有些激动。少年笑了:“明日。”明日…出人意料的是元子烈要离开皇京竟是无一人相送。扶着棺椁,一身丧服出了城门少年先是顿了顿脚步。“主。”立秋轻唤了一声。少年无神,顺口回了:“嗯。”“主不走吗?”少年点头:“走吧。”原是他多情了,同时他又想起了辰时的元子云。“主还在想郡主吗?”冬至似乎是有所感,今早,还真是让人心寒。“元子烈,你别嚣张!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别回来,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以为回到燕州就没事了吗?父亲太傻,才会相信你!我元子云这辈子只想杀了你!”元子云为什么会这样仇视他呢?元子烈清楚,从小荣侯就想将他带在身边,而元子云在皇京中。即便是在皇京中受尽宠爱,可倒底没有多得父爱。只是,元子云,你怎能知道。荣侯于我不是父子,而是君臣。“想又有什么用。我之于他不过是一个敌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她的命保住。”少年轻叹,终是将一切都想了清楚。冬至有些不赞同:“主,奴觉得郡主不可留。郡主一直都同主有心结,迟早会坏事,如今荣侯已死主不妨…”“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他的女儿的,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少年扫了一眼棺椁,轻轻拢一拢衣袖抬步上了马车。冬至沉默,只是听到隔着马车帘子,冬至听到少年的喃喃自语:“战,非与她战。”道路很是不平,马车也摇摇晃晃。他有些困倦,便就睡了过去。这么醒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侧头看了看,竟是那明月美少年。“主公可是休息好了?”少年睁开睡眼,只淡淡扫了一眼:“明月,你倒来的让人心烦。”燕寒月笑道:“主公为何心烦?难不成是为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还是…未曾得报的深仇?”少年伸手抵在燕寒月领口,他领口处的刺绣精致非常,少年含笑:“你的道是什么?是辅仁君,还是为了你恩师的大仇?”“主公认为呢?”燕寒月不动声色,其实便是他自己都觉得迷茫。少年收回手,在马车里寻了茶水喝了下去:“所有人都认为我师承高手,才能做到箭无虚发。你知道吗?我的箭术是自学而成的。夜夜拉弓引弦,不是件容易事。我最初只想着将弓箭拉紧狠狠刺进陈王的喉咙,这自然需要高超精湛的骑射之术。”似乎是抓到了重点,燕寒月凝眉略有所思:“最初?”少年轻笑,而后点点头放松了姿势:“对,最初。在每一次命中靶心的时候,我就会多一分迷惘。我记得那场大火,记得漫天的飞矢。我看着江山慢慢变得满目疮痍,看着这万里的饿殍生灵涂炭。君子明月,你可知君子道?”燕寒月不语,他无法现在就回答少年。“就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的,天下局势已然不那么安平了。明月小郎君,从这双手沾染了鲜血开始就已经不是报复那么简单了。”少年眉眼带笑,仔仔细细盯着他自己那双手。燕寒月自然也跟着看了过去,真是一双如同羊脂白玉的手啊。“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因为我不杀他他便会杀我。我问她,为何?你猜猜她说了什么?”“有人指使?”少年摇头:“她跟我讲她来自草原,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汉子们大快朵颐,少年们御马大笑,女人们洗衣做饭无忧无虑。若不是战乱,她应该是部族里人人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若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到皇京。我又问她,为什么要取我的性命。她说,她只是一颗棋,她想回到草原去。她知道回不去了,除了死,他是回不去了。明月,你看这外面。”少年的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便是戾气也未见丝毫。他撩开车窗的帘子,燕寒月看过去。马车已经行了许久早已出了王城,窗外的哀声不断是无数的难民。燕寒月记得,此时王城外的确正在闹水灾。但除却水灾,百姓的衣物满是补丁。仅仅只是离王城数十里,便就有如此大的差异。燕寒月又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主公之意是…”“瞧见了吧,处处都是黎民受苦。君侯们却享乐的享乐,算计的算计。王道大多要牺牲无数庶民的性命。战争,天灾,无论怎样都是庶民受苦。你说,见到此情此景是个人私怨重要,还是家国大义重要呢?”燕寒月依旧沉默,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也是恩师没有教导的。他有些好奇,分明是较他还要年幼的少年,是如何悟到的呢?“我明了,你一定在想那王宫是我的家,王城才是我的故乡,那毁了我家的大恶人如今就在王城王宫中。他没有做到当初篡位时的信誓旦旦,他只是贪图享乐,让这家不家,国不国。我呢?也是君不君,臣不臣。”少年的表情似是有些悲伤,燕寒月突然就弄不懂了。也在怀疑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了恩师这点私怨是对的吗?“这是夏季,死尸多了会出疫情的。可有人会在意吗?人人都想请我为座上宾,可没有人想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事。我们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各种道术只要能用的都不会放过。只在阴谋处的我们,自小出自于氏族。明月,我也只有过私欲。可当我第一次去了燕州,第一次跟随老师游学,第一次被追杀。我发觉,从前草原的小郡主送我的生辰贺礼真是好。那小郡主天真烂漫,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她对年幼的我说,祝小太子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天下黎民求得无非就是这些。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斩平这乱世呢?我想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能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平安康乐,永世无忧…”燕寒月重复着这八个字。莫名的迷惘更是浓了。“你恩师当年问我,太子若为君当以何道?我未答,因为我一直不确定,我的道是什么。到如今我也不过了悟了三分。明月,今时孤问汝。”“汝为何道?”少年目光灼灼,燕寒月当真是没有看出来少年有多少认真,不过这问话确实让他深思。少年见他发愣,只是扬手放下车窗帘子,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回去吧。待到你参透了你是何道再来寻我。”作者有话要说:燕寒月:主公之言真是受教了容迟:亏你长得一张好脸第9章 北上去舟骊元子烈并不急于赶路,一行人就在郊外准备着休息。冬至在马车外轻声道:“主,已经燃了篝火,下来透透气暖暖吧。”少年在马车中应了一声,方才撩开车帘走了下来。他扶棺到此处,天幕已经暗沉,星子渐渐亮起。少年抬头瞧了瞧天幕又用手抚了抚棺椁:“荣侯,你同我讲讲我到底如何心气平和的走下去?”篝火暖意,少年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主,咱们这么走怕是时间会长啊。这一来侯爷的尸身怕是…”立秋递上一只兔腿。少年眼中似有星河,但声色却是寡淡:“无事,今儿不过就是为了等人。得了空就将荣侯火葬了吧,咱们带着骨灰回去。”“主,这…这于理不合啊!”冬至大惊,怎么说荣侯也是元子烈名义上的父亲啊。“我看也没什么,此去路远侯爷的尸身免不得受大损害。这地界,不行个月余怕是到不了。烧了也好。”一旁的立秋倒是看得开。“还是立秋知我意。”少年含笑,咬了一口兔腿“给我收一只兔腿。”“嗯?为何?”立秋不解。“你就去收,一会儿便有人来送行。”少年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腻“将这切片吧。”立秋应了就接过去办了,冬至也去取了新的兔腿。少年同时也将双手擦净,远处马蹄声渐近。他起身,扬眉含笑:“你倒是来的匆忙。”竟是公子怀勒马立在他面前,风尘仆仆发丝也被风吹的散乱,他急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若不匆匆,怕是赶不上你了。”元子烈冷笑,却还是伸出手借了力道将公子怀拉下马:“这不是等了你。”“我也知道,否则如今你怕是已经到了下一个城池,我便是追不上了。”公子怀放开少年的手,又见立秋走过来:“赏杯水吧。”立秋怔愣,却也再去倒了水。公子怀饮了数口:“魔头,我来送送你。”“我知道了,你这一来无人起疑吗?”“我跑死了两匹快马,时间用得极短,只要明日午时之前赶回谁会起疑。”公子怀说的轻松,从怀里摸出一枚月型的玉坠子。他身上因着急行有些汗味,较之元子烈年少两岁个头也低于元子烈。手中月型玉坠在星光的映射下十分晶莹,他拉过少年的手将这玉坠子放在他手中,神色也显得严肃:“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愿逐月华流照君…“好了,你这一汪月华我收到了。匪,待归来日也不知我是如何了。”少年兀自浅笑将冬至递上来的包好的兔腿接过来放到了公子怀手中:“给,当年说小兔子可爱的小少年。这兔肉也好吃得很。”公子怀面色难看,确实是当年元子烈要亲手烹食兔子,他闹着兔子可爱死活不让。“陈年旧事提它作甚。”耳根升起薄红说着快步走到马前,然后翻身上马朗声道“走了。”“好。”少年喃喃,听着马蹄声远去方才深吸一口气:“夜深了,起火助助兴吧。”冬至聪慧,她自然懂得元子烈的意思是要将荣侯火葬。以此来助兴的或许只有元子烈一人了。火烧的很大,看着在熊熊烈火中的荣侯少年似是叹息了一声,他忽地想到借着他身份消亡在大火中的少年。元子烈向烈火靠近了几分:“元子烈,原是我亏欠了你。”姜别此生怕是一直在亏欠你父子二人。姜太子别,名别字倦罹。这才应该是他。可他生生夺了元子烈的身份。到如今也只有是自己修身求学之时老师取得容迟二字是他了。容迟,容迟…少年仰头阖眸,种种事了,又将如何?这一路向着燕州竟是行了一月。硬是将少年的身体熬得消瘦。夏末已尽,燥热已消。将荣侯葬入陵墓后,元子烈调养了几天。“主,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冬至放下茶点,为元子烈揉了揉额角。“多年筹谋,燕州形势安稳。只是边境草原部族多有动荡,且野心勃勃。”少年目光深沉,他的眉眼有些莫测。冬至懂得:“主是打算北上?”“草原部族领地大,但四分五裂,这些年我一直盯着觉得舟骊在其中很是出众,若我可以推上一把,草原归一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主是想谋个朋友?”“嗯,以我之能大抵是可先把陈国谋到手,但轻易出兵攻略他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有北部部族这等剽悍之辈助力,当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