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我等你。”赵敏很惊讶地抬头看他。“你等我?”“……”付罗迦干脆一鼓作气说了,“我其实想找你问个事。”“你有事,找我?”赵敏脸开始透出一点绯色。付罗迦:“那个……不是学习方面的。”赵敏脸更红了:“其实我——”付罗迦觉得不太对就打断了她:“就是上次考试,座位上——”赵敏:“我明白你的心意——”付罗迦:“???”赵敏清清嗓子,扬起脸:“现在我可能给不了你答复,一起努力吧!清华见!”付罗迦半晌说不出话。“……那你加油。”最后他吐出这么几个字。他转头准备走,突然想起自己到底是干什么来的,不得已又把头拧回来:“你有在我桌子上看见一个小盒子吗?”“啊?”赵敏手里的卷子发出哗哗响动,“什么……盒子啊?”“就一个——”付罗迦卡壳了。因为他也记不住是个什么壳子。“礼品一样的盒子。”“那不是……”赵敏的脸几乎成了紫色,“是礼物?”“对,是礼物,有人搞错了放在我桌子上……”赵敏沉默了。付罗迦看着她拽了拽衣摆。“怎么了?”隔壁办公室走出来一个人。付罗迦看向他的嘴唇,破皮的地方好得很快。许之枔说过那不是他的错。“天气太干。”当时许之枔说。“你有什么事?”许之枔看向赵敏。赵敏还是没吭声。“我问她个东西。”付罗迦解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之枔横了他一眼。“???”今天第二次不明所以。“……我没看见。”赵敏终于开口了,一开始声音很小,许之枔皱眉问了句“什么”之后她又拔高声音说,“我没看见什么盒子。你问别人吧。我没看见。”“……这样啊,对不——”许之枔生生截断他的道歉。“知道了。你有事的话可以走了。”赵敏低着头快步走开。付罗迦奇怪的是她没进办公室,而是掉头回去了。“她——”“她什么?”许之枔双手环胸。“你们刚刚说什么呢?”第41章 第 41 章“没什么,就是有东西不见了……找她问问。”“什么东西?”“就……一个盒子。我得还回去。”付罗迦想到了周临涯的建议,不知为什么还是不太想这么做。事情又不复杂。许之枔走近两步。付罗迦眼神飘到他身上,“你衣领没理好。”“哪儿?”“我帮你吧……”付罗迦伸手。“我自行车被杜燃借了,中午搭林哥的车?”“行。”他发现自己的反应变慢了,叶老师在背后叫他,他左手还在许之枔肩头那儿逗留。许之枔态度客气。“老师好。”付罗迦这才退开几步,开始觉得不自在。叶老师拿着她的茶杯,面朝着许之枔摆出个很明显的打量动作。“同学你好。你是几班的?”“二班。”叶老师挑眉。“那还挺远。下来找人?”“对。顺便领资料。”许之枔短而快地微笑了一下。“找付罗迦。”“你们关系可以嘛。上次帮他请假的是你吗?”“对。”“噢。”她扶了扶眼镜。“你叫什么名字?”“许之枔。”叶老师应该对这名字印象挺深,重重“哦”了一声。付罗迦又有点想走了。“你们艺体生平时应该不忙吧?”“我不是艺体生。”“嗯?”她又扶了扶眼镜,“不是艺体生还去二班?你不参加高考?”“我会参加高考。”许之枔还是说得很简洁。“哦。你找付罗迦什么事?”她的高跟在地板上敲了敲。“他平时还挺忙的。”付罗迦有些头疼。许之枔依旧客气有礼:“就说个事。我们已经说完了。老师再见。”“行。”叶老师转身走开。许之枔也转过身。像是接到什么指令一样,付罗迦无意识地就跟着许之枔一起往楼道那边走,许之枔一直没有出声。等走到了这层和上一层之间的架空层那里付罗迦才忽觉哪里不对,停了下来。许之枔在高他三步的位置上低头看他,“怎么?”“我……走错了。”他要回教室的话应该从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侧楼道上去。许之枔用手撑住栏杆。“都过来了,要不要去我教室看看?”“不用了。我生物作业还没碰。”拒绝的时候付罗迦莫名有点……可能是鱼类搁浅的感觉。他转身下楼。楼道里阳光正盛,他的视野突然短暂而又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像张过度曝光的底片。他用力眨了眨眼,扶住一旁的栏杆。“付罗迦。”他转头。“我在等你来找我。”“嗯?我没什么事啊——”许之枔神色沉静地打断他。“有的时候你不说我真的没法知道。你要来告诉我。”付罗迦笑了笑,“怎么突然这么说……”“你看起来不太好。”许之枔声音放轻。“刚刚你明明站在她们面前跟她们说话,却像是没看到她们一样。”光晕慢慢合拢,最后许之枔成了边界。当然看得到。付罗迦想,他又没瞎。只不过是为了克服了一些障碍而已——方法是用个壳子把一切包起来,留下许之枔。然后从许之枔那里获取所有必需品。“她们”自然被括除了。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能够摒除一部分的焦虑和惶惑——虽然也会一视同仁地把其他的一些积极情绪摒除掉。这当然也是很糟糕的一种方式,具有严重的成瘾性。他站在那棵难看的树底下试图戒除这种依赖的时候他维持的稳定甚至再一次崩坏了——无声流泪这种事他自己也挺怕的。会显得很不正常。“没有啊……别多想。”他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尽量轻快随意。“中午见。”简单的说效果就是这样:许之枔一从视线里消失,他不努力集中注意力的话就很难再看见一个具有清晰形状的东西了。许之枔会把这个定义为“恋爱”吗?说实话他还有些害怕许之枔对此不满意。许之枔或许可以不需要他了——他自忖自己是仗着点“老同学”的便宜才能跟许之枔建立一些特殊的联系。反过来,许之枔对他来说特别吗?——他无比需要许之枔。这就是答案。这不是基于什么的推断……这已经是事实了。……付罗迦在收了三次作业后真正成了九班事实上的英语课代表——虽然他并不想,陈可也很不乐意。幸好陈可只是个社会关系比唐诚还要单纯的普通群众。这次从办公室回来后他兜里多了几袋茶叶,叶老师说是从华南寄过来的,给他尝尝。现在茶叶在周临涯的杯子里。泡开后茶水是棕褐色的,看着不太宜人。叶老师还跟他提到了许之枔,意思还是:不要跟那群“不把前途当回事的混日子的”搅和。他点头说知道了。刚刚路过前边的时候他察觉到李文嘉看他的眼神越发不善了。这提醒他想起赵敏。仔细回想一下,他几乎可以肯定赵敏应该是知道那个盒子的事。赵敏应该是对什么有误会。至于怎么误会的……他不清楚。问题是赵敏好像不太想说这件事了。刚刚他在办公室默默无声分试卷,赵敏问完题往外走才看见他,吓得跟见了什么似的。他一句话还没说,赵敏就摇摇头快步走了。“你跟赵敏熟吗?”他问周临涯。“想太多了吧你。怎么跟她熟啊?也天天去办公室问问题?”“……”“你不是去找过她了?怎么了,她知道那个盒子的事?”“我不清楚。她就……莫名其妙开始避开我。我现在没法跟她说话了。”“诶?”周临涯精神了,“有问题啊,她为什么要避着你?心虚?”“……也不能这么说吧。”这是背后编排了。“她家里经济条件好像不怎么宽裕,”李淑仪不怎么在乎,“一个纯银的链子摆在那儿,有没有可能会——起点小心思?”付罗迦有些疲惫。“应该不是这么回事……”恶意很容易滋生。李淑仪继续了,“其实真的有可能,她住校嘛,女生宿舍那边对她风评也不太好,说她晚上打呼说梦话,手脚不干净——”周临涯深以为然,“是啊,要不然怎么根本一个玩的好的都没有?是不是有些烂习惯……”“这样,我找她室友帮你调查一下。”“……还是别了。”“哎就留意帮你看看,也不干什么。没有就算了啊,万一真是她偷了呢?”他看着周临涯杯子里的一片在逐渐下沉的茶叶,没再说什么。所谓“当众道歉”的时间已经敲定了,在周五的晚饭时间。他还不太确定是吃了饭才开始还是这个道歉本身就包含了一个饭局。晚上他妈给了他一个“惊喜”——她问付罗迦,什么时候跟“一中校草”走得那么近了。付罗迦默默把掉地上的筷子捡了,慢吞吞走到厨房水槽前。有金属质感的透明水柱浇到了他手指上。他垂眼盯着排水口,听见他妈隔着老远问:“是不是啊?”“他叫许之枔。”他声音不大。他妈在碗沿上敲了敲:“叶老师跟我说最近老是看到你们走在一起,‘校草’‘校霸’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是你该去来往的吗?好好的朋友不交,就知道找些混子!”付罗迦拿了双新筷子出来,但吃饭的胃口基本没了。“先给我交个底吧,是不是哪天要去公安局领你了?”“……没有那些。你想多了。”“我想多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能不想多?要不是你班主任怕你走歪路跟我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大能耐呢,还能这群人搭上线。从来没见你跟谁玩的来,那个闷到死的性格从来不知道改——这次倒是进步了啊?找了个什么?老大?”“我说了没有。就一……朋友。不是什么校草校霸……”“还撒谎?你老师说的能有错?!是不是上次骑车拉你回来那个?那你们混在一起还挺久了吧?”付罗迦放弃了。“站住!你去哪儿?你敢出这个门你就别——”他深吸口气,转身。“我去给你泡茶。叶老师给的。喝吗?第42章 第 42 章他妈似乎是不明所以,因此沉默了会儿。“你搞什么?我在跟你说正事——”“我知道。真的,”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常,“我知道了。好。我会——”他把掌心里偷偷捏着的一张纸夹到指间,在背过身后草草擦了擦脸。为图掩饰得更好他还同时从茶几上把热水壶拎了起来——但他似乎对热水壶的重量估计得有点问题。实际需要出的力和心理预期的差太远。大理石地砖发出了一声仿佛是要裂开的巨响。他在脚上的痛感传来之前退开了一步。呆了会儿后觉得痛过去了又能动弹了,就用纸包住手指把地上的碎块拢到了一起。“你什么意思?给我摆脸色?”他妈一拍桌子,“说话呀!”他把碎块扔进垃圾桶。脚上的感觉有些奇怪了,他低下头,看见脚背上有一小块皮肤被撑得高高的,还格外光滑。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种生物的肢体。“妈。”他没空管理自己的语气了,所以这句是带了哭腔的。“……好痛啊。”但他没想到他妈冲过来后盯着他的脚尖叫一声,正准备再次开火,抬头一看到他的脸却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她张张嘴,鼻翼一动,面部肌肉开始移位,然后痛哭出声。付罗迦感觉到一只抖到使不上力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跟你说了无数次——!!无数次了!!!不准哭!!!痛了也不准哭!!”……“停一下……”付罗迦手上力气突然加重,许之枔伸腿点地把车停下。付罗迦从后座上下来,踩过路边低洼处掖着的一点雨水,单腿跳到了人行道上。前几天的天气突然大了起来,校服外套已经穿不住了。往上攀升的温度被今天凌晨的一场暴雨稍稍阻了一下——现在虽然已经是响晴的正午,但空气还算清爽。县城路边的树开始落叶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它们的的确确挑在这个季节开始落叶了。枯叶一大把一大把地往湿漉漉的地面上栽,看着有些惊心。“纱布又滑开了吗?”“……嗯。”付罗迦低头弯腰,手指捏住一截垂下来的纱布往上提。热水重点光顾的地方地位比较尴尬,不上也不下,斜着横过脚跟和脚踝,又往脚背蔓延了一点。医生没敢把纱布缠多紧,只松松绕了一圈把药膏盖住,最后把结打在没被烫伤的小腿上。活结常常会从小腿往下滑,垂到脚踝上。垂着垂着结就会散开,然后整个包扎就都散了。很麻烦。在教室里松还好,在许之枔自行车后座上也时不时松就很让人焦躁了。许之枔把车推到了人行道上。“别系死结,换药的话不方便了。”付罗迦把刚刚套好的圈又拆开,平复呼吸努力回想活结该怎么系。“我来吧。”许之枔蹲下来,“你先扶着树。”付罗迦看着许之枔头顶的发旋走神。右脚脚后跟基本没法沾地,脚前掌一用力后边也会连带着疼——所以他这几天几乎就是以一个瘸子的角色接受别人的照顾。他其实有点“干脆这几天就不上学了”的意思,他妈甚至也这么想过,但叶老师坚决反对。“他已经缺过好几次课了,离高考还有多久?一年说是很长,实际就是转眼——”甚至还赞助了一只拐棍。“以前关节炎严重时我自己用的。”叶老师解释道。“他上下学——”“可以找一个跟他住得近的同学帮个忙。”他妈“唔”了声,“会不会太麻烦其他同学了?会不会没人愿意?”叶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我先问问吧。年级上有一些学生干部应该也可以帮忙。”她没提自己班的学生——可能她清楚这没什么指望。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番外.国庆酬宾2k走wb详见作话 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番外.国庆酬宾2k走wb详见作话 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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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番外.国庆酬宾2k走wb详见作话 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番外.国庆酬宾2k走wb详见作话 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番外.国庆酬宾2k走wb详见作话 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番外.国庆酬宾2k走wb详见作话 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问完一圈后叶老师只提了一个名字,态度很微妙,仿佛采纳的是妥协后才有的唯一方案。“那……许之枔同学应该可以帮忙了。”他紧张了一下。他妈皱眉问:“是个女生吗?”“不是。”叶老师答。“那就没问题啊。”他放松下来。她之前果然没记住——或者没听见——这个名字。“那以后要多麻烦一下这位许、许——许同学了。”后来证明他妈也没记住许之枔的样子。在他残了的第一天里,许之枔来接他的时候他妈跟他一起下楼,看到了许之枔。许之枔穿着规整的短袖校服,破天荒地穿上了校裤,两只裤腿都规矩地往上翻折了同样的高度——总之装束很贴合“学生干部”这个付罗迦也快忘了的身份。他妈向许之枔道谢,并承诺:在帮助同学的这几天里,许同学的早餐由付罗迦承包。许之枔笑得云淡风轻,只往付罗迦趿拉着一只拖鞋的脚上多看了几眼。在路上他能感受到许之枔刻意骑得更稳了。“怎么弄的?”“……不小心打碎水壶了。”许之枔叹了口气。“严重吗?”“不太严重。”脚没废。上楼梯的时候付罗迦坚持要自己扶着扶手一步步挪上去,但因为这会严重拖慢许之枔的速度所以他改为了一步一步蹦。后来发现蹦的问题更大:一是费力,二是会有围观人群。周临涯拿着杯奶茶经过,先是对着付罗迦的脚大惊小怪了一番,然后径直提出见解:让许之枔背上去呗。围观的几个人点头称是,带着有些兴奋的笑,好像都乐见其成。付罗迦早就蹦得有点焦虑了,只盯着许之枔的背拒绝思考“别人”的反应都有什么意思。许之枔偏瘦,肩膀还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单薄感。但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许之枔的力量非常不错——至少比他强。他熟悉与许之枔进行肢体接触。生理上他没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心理上的别扭也可以克制和掩饰:这是有光明正大的原因的。但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个往上走。周临涯还很浮夸地在前边开道,好在现在时间算早,人不是很多。背着人上五楼必然还是费劲的。许之枔动动脖子,付罗迦感觉自己的脸被蹭上了一片薄薄的汗。“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轻吗?”“……”“我感觉我就是在背一堆骨头。”“……对不起。”他本来以为许之枔会把他放到走廊上,结果许之枔一路进了教室,在九班教室里面两三个人的诧异目光下把他塞进了自己的座位里。“哇。”付罗迦眼皮一跳。这是李鑫的声音。许之枔走到李鑫那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李鑫笑容扩大,朝这边瞄了好几眼。“可以吗?”许之枔微微提高声音。李鑫继续肆无忌惮地笑了会儿,随后才有些敷衍地点点头,“行行行,可以。你说了算嘛。”许之枔靠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周临涯绕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嗨。”许之枔应该不认识她,但很有礼貌:“你好。”“原来你跟我们付罗迦关系这么好啊!”她双手合起,“他跟我们说起你好多次了——”付罗迦:“??”他没有。真的没有。说起许之枔的每次都是周临涯。“这样啊。你是——?”“我他同桌!”周临涯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我坐那儿。”许之枔笑着看过来,然后与付罗迦对视片刻。付罗迦无力笑了笑。他觉得在这里的许之枔比也在这里的自己看上去和谐得多。许之枔身周就是有种奇妙的氛围,总能使一切对话交流合宜妥当。至于他——他还是不想上学。……许之枔跟李鑫说了什么很快有了答案。下午李文嘉过来提醒他星期五到了的时候许之枔埋的反应机制就被触发了——李鑫从老远的教室角落里走过来了。“这是郑骏宇的意思?”李鑫朝李文嘉微笑。“羽哥说这事不能就这么简单就完了,无论怎样他都必须挨一顿教训。”“那是你们的事。我们这边就要求一个饭局赔礼,还有就是还东西。”“你们饭局什么时间?”“今天下午六点。”“哎真有缘,跟羽哥挑的时间一样。”李文嘉瞪着他。“孟羽这几天才被记大过,他又想干什么?最近都严成这样了你们还敢嚣张?”“你怂羽哥不怂啊。背几个过怎么了,你们一个二个的是都要去评区三好吗?”付罗迦低头弄自己的纱布。“这样,”李文嘉退让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劝你们多喊点人,我们到时候激动起来你们拦不住就麻烦了。”李文嘉皱着眉走了。李鑫转头接着朝付罗迦笑:“到时候他们会叫上许之枔的。你放心吧。”第43章 番外.国庆酬宾2k走wb详见作话 这一篇是许付哦~车停了下来。许之枔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到了。”司机见他没动静,出声提醒。“能再往里走一点吗?我记得我输的地址是门诊楼。”司机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痰。“——门诊晚上不开。晚上只能看急诊。”“谢谢您,但是这个我知道。”许之枔笑了笑,“我不是来看病的。”司机没说什么,又意思意思往前挪了大概一百米。“就这儿了吧。”许之枔一步跨上人行道——很滑。应该是地面上积着的雨水结冰了。他跺了跺脚,然后沿着急诊大楼旁边的一溜儿宣传栏往深处走。拿着手机的右手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已经被冻得僵硬了,打字的频率也降了下来。他中途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二楼有扇窗户慢慢滑开。随后似乎是有什么人站在那儿飞快地看了一眼——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与此同时手机振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笑着点开那条刚接收到的新消息。一串省略号,然后三个字:“你真行。”他笑容扩大,把手机揣进兜里。旁边有扇小巧玲珑的门,门上面贴了张a4打印纸,借着一点光线能看清上面写着“放射科”,底下还有个放射性的警告标志。他满不在乎地往门上一靠,等听到门内有脚步传来才起身让开。门开了。开门那位犹豫了一下才站出来。“你出来都不换衣服?”许之枔无奈。外边的气温在0c左右,而这位不知甲子的值班医生只在薄线衫外披着件白大褂就出来了。付罗迦回答得很镇静,“忘了。”“冷吗?”“……还行。”许之枔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进去说吧。”“先在外边呆会儿吧。”付罗迦反手把门关上,从挂着胸卡和笔的兜里掏出根烟。“里面不让抽。你带火了吗?”“带是带了,”许之枔笑了笑,“不过没打算让你用。”付罗迦拧眉。对视片刻对方妥协了,把烟放了回去。“我来不是要陪你抽烟。”许之枔不疾不徐,“今天晚上不忙了?”“还行。”付罗迦终于感觉到冷了,肩膀开始哆嗦,“急诊科的一直都忙……我们科室今晚还好,没有新入的病人。”许之枔把自己大衣扒下来披到付罗迦身上。他里面是件套着衬衣的毛衣,也说不上有多厚,但比付罗迦那一身要强。付罗迦没避开。“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了?”“刚把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觉得饿,家里又没吃的,就过来了。”其实没有什么理由。反正就是突然想过来,就过来了。“饿了?”付罗迦愣了愣,“这个点应该只有烧烤了。”许之枔没忍住,伸手在付罗迦头顶摸了一把。“现在你走得开吗?”付罗迦犹豫了一下,“……应该不行。那点外卖?”“送到这儿吃?算了。”付罗迦又陷入深思。“附近有家711——”“啊,不想去。”“先吃块巧克力?”付罗迦从掏出烟的地方又掏出块德芙。“里面没有葡萄干。”“自己买的?”“护士给的。”“……”许之枔拿过来看了看,心形的,还是粉色。“好。这个可以。我要了。还有吗?”付罗迦认真找了找后诚实回答:“好像就两块。另一块我吃了。”“好吃吗?”“还……还可以?”“嗯。我知道了。”许之枔微笑。付罗迦叹了口气,“科室所有人她都发了,不是只给了我一个。”“这样啊。”许之枔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付罗迦手机响了。“催你回去?”“……对。你打车来的?”“是啊。”“车你开回去吧。”付罗迦把钥匙扔给他。“现在这边更不好打车了。还有衣服。”他把大衣也递过来。“我好无聊啊。”许之枔转着车钥匙,“大老远,大晚上过来打扰你,也不干什么——”付罗迦突然凑近在他嘴上亲了下。“不是打扰。”他舔舔嘴唇。天气有点干所以付罗迦嘴唇有点脱皮,亲起来有点燥。“那就是欢迎我常常来?”付罗迦朝他笑。“你不怕麻烦的话可以常常来。”“我怕啊。”又在他耳垂上捏了捏。“你是不是又在烦我?”“……嗯?”“冷淡了。厌倦了。提不起兴致了。”“你这是……念歌词呢?”“刚刚那一下。”许之枔手指点到付罗迦嘴唇上,轻轻碾了碾。“敷衍。”付罗迦弯了弯眼睛,张嘴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下。许之枔夸张地“嘶”了一声,慢吞吞抽手。“真的在催了……我先走了。早点回去睡吧。”付罗迦把身后的门打开,温度造成的气压差让门口瞬间刮起了一股风。门又被关上。许之枔又靠了回去,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气。雾和烟气在眼前慢慢飘散。……许之枔朦胧中感觉到有道颜色很温和的光照到了眼睑上。他睁开眼,床头灯的光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个影子。付罗迦把亮度调低了点儿,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我吵醒你了?”“……没有。”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付罗迦打开了衣柜。“洗澡?”“嗯。”“想先吃点东西才睡还是先睡?”许之枔穿上拖鞋。“……你做饭?”付罗迦低头解扣子。“不用了。”“嫌我啊?”许之枔挑眉。“没。”许之枔不说话了,顶着一头乱发笑眯眯地盯着付罗迦脱下线衫。中途衣服在肩膀那儿卡住了,他还伸手帮忙拉了下。“我也想洗个澡。”第44章 第 44 章付罗迦发现自己还是不会系活结。所以他半途就放弃了,抬头用手背把额角的汗抹开。“哎对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李鑫站近了点儿,摆出了说悄悄话的阵仗:“许之枔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把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啊?”桌上的一支笔从桌面跌到了地上。付罗迦茫然地看着它滚到李鑫脚边,愣了会儿才弯腰去捡。李鑫应该是想退开,结果脚步一错踩到了笔头上。塑料管轻而易举地发出了声脆响。“卧槽——”李鑫看看脚底又看看付罗迦,“我那儿笔多,赔给你一支?”那支笔自然不值什么,付罗迦连它的颜色都记不清楚,就算经常被他用,存在感仍然不强。但它被人踩碎——确切说是被李鑫踩碎——突然就让他觉得……恼火。“滚。”连周临涯都转过来惊讶地看着他。……那个所谓的饭局就设在校门坡底的一家烤肉店里,环境一般,但因地理位置优越而生意火爆。因为人多,服务员动作难免显得毛毛躁躁,一摊油擦去一半就把帕子收起来往桶里一搭,走了。付罗迦正巧就坐在那摊油面前,除了半摊油,他面前还有一只破了口的瓷碗、调料碟和一沓卫生纸。点菜这个环节他早就错过了——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来“公开道歉”的,就故意拖了会儿时间,等人差不多来齐了才动身往这边走。他受到的待遇比他想象中好许多。席上不但有他的座位还有他的碗筷,他到大厅的时候甚至还有专人来把他领——或者说扶——到包间里。恍惚间他还以为他参加的是一个什么聚会。后来看到正对着包间门坐着、被一群人簇拥且正挂着和煦微笑的许之枔,他推断情况可能原本不是这样。许之枔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不知用什么方法立刻止住了正在讲话的人的话头,面朝他站了起来。付罗迦低下头,扶着墙慢慢挪到外围空出来的一个座位上。他感觉到很多道目光,尽力让自己走得平稳。但不跛是不可能的,他自己都能从自己的走姿品出喜感来。再加上由这么多人的深沉注视营造出的几近于庄重的气氛,他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终身成就奖的颁奖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