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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不想上学呢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6(1 / 1)

围住他的这两个似乎是不打算让他起来了。为了躲那把刀他背上和侧腰又挨了几脚,好在刀比较重,那人力气也不怎么样,挥起来速度比较慢,勉强能躲过几次。杜燃在那边喊:“枔哥我不是让你别来吗!你那脑袋好透了吗你又出来蹦哒!!”付罗迦:“……”“都不许打了!!!警|察!!给我停下来——!!”喊过这一声那边总算停了,慢慢退后几步。“咚——”老阿姨扔开擀面杖,拿刀的那个在她身前软倒下去。她抬起头,相当意外:“啊,已经喊停了呀?”杜燃把眼前的血擦干净,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大吃一惊:“艹,迦……迦哥?你怎么……剪头发了?”一个女警踏着小碎步上前查看拿刀的那个的伤势。付罗迦退到一旁,深吸了一口气后看向杜燃:“许之枔的头怎么了?”第84章 第 84 章“哎这个……”杜燃眉毛上边被斜着划了一道,他一咧开嘴就有两缕血线从嘴角攀到了门牙上,红白对比鲜明,莫名有些瘆人。“挺早之前的事了,都有一个月多了吧,本来休息两周就能好,但他又死活要去外头旅游,回来后就蔫得门也出不了了——”“……他去了哪儿?”“好像是可可西里那边吧,就那几个什么什么保护站——”“……”付罗迦偏头看了他一眼。脑震荡还未完全恢复就敢去高海拔地区,可谓是十分……刚猛。他不自觉皱起了眉。杜燃“哎”了一声,双手在鼻尖之前合十:“叔叔阿姨要带他去的,他没跟他们说头伤这事……我劝过,真的,但又不太好直说……”突然有道女声吼:“站住——!!!谁准你们现在就走的?!?”那边不知什么时候挪到街道那头、犹犹豫豫一步三顿的两人一听见这一句立刻撒开腿狂奔,几个警|察紧跟其后跟了上去。他颇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几道背影。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大力,他猝不及防,被扯往朝另一个方向跑动起来。“怎么——”跑什么?“能少一事少一事……”杜燃额上的血还在汩汩的流。他没再说什么。很快他调整好步伐,与几乎贴地飞行的杜燃并排向前逃去。警|察貌似分不出多余的人手跟这边了——况且他们似乎本身也不是重处置点对象,没过多久身后就没什么动静了。本地人几乎没什么夜生活。过了晚十一点整个县城仿佛变成了中空的,飘杳的狗吠声在街巷间隆隆作响。杜燃停下脚步,踢开一个易拉罐,跨上一处台阶扶着腰喘气。路灯下的光柱里,蒙蒙的灰尘相互纠缠。“你不去医院?”付罗迦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有点反胃。“我——”杜燃又摸出手机,“等下我先接个电话——”付罗迦还是觉得自己今天多事得过了头。腰际被踢中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原定计划被打乱也让他感到有些烦躁——他这时候本来该在宿舍里洗澡准备睡觉了。时间一过,能不能像往日一样睡得安稳是个很大的问题。“还是那拨人。姐姐17号就回来了,但我到现在都——”他稍稍退远了些,杜燃转了个方向蹲了下去。但说话声还是很清晰:“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找人来堵我也认了,我不会还手的……我什么都愿意补偿,赔命我都可以。我真的……枔哥,我真的有点难受……”“靠,你真过来了?”杜燃抽了口气。“你人现在在哪儿呢?我跟迦哥——”那边好像打断了他。过了会儿杜燃又说,“对,我现在就是跟迦哥一起。我们在——”他仰头看了眼店招,“‘后街烧烤’这边。你快到了?”付罗迦猛地转过头。许之枔会过来。他会见到许之枔——他在给杜燃递卫生纸的时候翻来覆去地想着。明明距上次见面没多久——或许也只是有一点点久——他却莫名有种久别重逢前的不知所措。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设想过见到许之枔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在实践中却还是丝毫没有长进。不要再若无其事。他只来得及警醒自己这一点,就听到自行车铃在身后响起。“枔哥!”杜燃顶着一头血扑了过去。付罗迦慢了半拍,许之枔先开口了:“付罗迦?”他好像在同时思考很多东西,又好像大脑一片空白。他一边觉得这好像就是他至今没自行离开、隐隐期待着什么的原因,一边又自我暗示只是巧合。“……嗯。”他慢慢点头。“怎么过来了?”很晚了。难道他还是以往的作息?仿佛是刚从沉沉雾气里钻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许之枔的样子——说是去过可可西里,许之枔倒是没怎么晒黑,在昏黄的路灯下还莫名显得有些苍白。他额前的头发梳到了头顶,好像还用了什么东西固定了一下,整张脸露了出来,唯一的颜色是鼻侧的阴影。他还注意到许之枔穿的是一套睡衣。他之前见过。短袖短裤,皮卡丘图样。还有一套是海绵宝宝。还有那双美国队长的人字拖。可能他几分钟之前还在洗漱。感觉到身上仿佛突然多了一些重量,付罗迦抬眼,对上了许之枔的视线。他看不出来许之枔眼里有什么情绪。许之枔单脚撑地稳住车身,车把上的指节白得更为过分。“杜燃的麻烦有点儿大……那边有个诊所还开着门,”下一句就是对着杜燃说的了。“先过去处理一下。你这半夜一头血东奔西突的,演恐怖片呢?”杜燃还是缝针了。从诊所里出来后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半。明天不是周末。他本来该回去了。刚刚在诊所里许之枔还没跟他说过什么话。他不确定是因为那个老医生一直搭话让许之枔无瑕顾及他,还是事情就如同他最开始想的那样:许之枔今后会避开他了。他再次提醒自己该离开了——杜燃压根就不需要他这么个人等着。他一直这么拖着不走是别有用心。可他忍不住。他继续延长确定时间,拓宽确定标准。他知道最好的结果是什么,但他的目的从看见许之枔——或者说听见他的声音、从别人口中获知他的一些事后就扭曲了。他果然还是没有好得了,病态依旧。明天的药加量吧。他想。“有三个人,去喝酒吗?”杜燃语出惊人。“我……”应该回学校了。许之枔蹬着自行车赶上来:“哪儿?”他又把话咽了回去。“一小那边那个大排档。”杜燃一到就叫了一箱纯生。付罗迦下意识想看许之枔,许之枔突然从睡衣口袋里摸出了根烟衔在了嘴里,他又垂下眼。许之枔点了烤鱼。杜燃问付罗迦要不要添什么,付罗迦摇头。“火?”杜燃说没有。许之枔又看向他。他继续摇头。“枔哥……”杜燃按着额头上的纱布,“其实你真不用继续管这事了,真的都是我的问题,我没什么好狡辩的,他们就该打死我……”许之枔在抽烟,没空开口。付罗迦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做评价。杜燃自白片刻开了瓶啤酒。他晃着酒瓶,沉吟了会儿,突然笑出声:“刚刚迦哥路见不平出手真的惊到我了,我还以为是枔哥来了,一看身手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哈……不过迦哥真的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了警笛——”许之枔说。“警|察来了?”“我们提前溜了。迦哥以前没掺和过这些吧,万一被记一笔太不划算了。——咱们是直接用瓶喝还是让老板拿几个杯子?”付罗迦稀里糊涂地跟着喝了两瓶。杜燃在五分醉的时候就开始嚎啕了,哭声被头顶的电风扇扇叶搅得支离破碎。许之枔喝了多少他不清楚,但是当许之枔双手支颐,透过烤鱼上方的腾腾热气与他对视的时候他就知道许之枔不太清醒了。许之枔拖着尾音给他讲杜燃的胸中块垒:钱妙洁怀孕了。她本来正在省会参加集训。也就是说,她今年的艺考也被毁了。杜燃在集训期间找过她一次。他们去开了房。钱妙洁的爸爸已经知道了。这位是个放高利贷的小老板,有个多对一的催债小队。付罗迦越听越清醒。杜燃哽咽道:“迦哥……我真不是东西……我该去死……”“……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付罗迦垂眼。“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哪怕你用你指甲盖那么大的脑容量想想,你也该知道再憋不住也该带了套再说其他的——”许之枔冷笑。“迦哥——”“……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只知道这是件无比严重,牵系很广的事。这涉及到一个人的未来。他没这个能力。连想象的能力都没有,何况建议。杜燃又自斟自饮下一整瓶。许之枔把烤鱼上的葱花都捡了出来,把烟灭在了一个空碗里。付罗迦犹自震惊着,许之枔突然抬起眼问他,“你现在住学校?”“……是。怎么了?”“室友是谁?”“没人。就我一个。”“让杜燃跟你一个房间,可以吗?学校里应该安全一些。”他张口,过了一会儿也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这次应该能确定了。许之枔的态度很明显了。回学校的路上杜燃精神还不错,几乎到了上窜下跳的程度,要两个人合力才按的住。许之枔比喝酒之前还要沉默一些,在围墙的破口外——前些年住校生掏出来方便进出的——锁了自行车,扛着杜燃跟着付罗迦上楼。这时是凌晨三点。有些宿舍的灯还亮着。到201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门刚裂出一条口子许之枔就挤了进去。杜燃被毫不客气地扔到了一个没铺任何东西的下铺床板上。上铺的床板扑簌簌往下落灰。付罗迦伸手开灯,身后的门还大敞着。灯只是闪了一闪又被关上了——门也被一股大力摔进了门框里。付罗迦也被摔到了门板上,眼前有几颗星点跳了出来。他刚动了动头下巴就被掰住,啤酒味道浓郁的唇舌以要嵌进他咽喉的气势冲了进来。上龈被重重磕了一下,应该是已经出血了。舌尖刚品出血腥味,另一条柔软湿滑的东西就把那上面沾的东西吸吮得干干净净。有什么东西沿着下巴滑了下来。然后他感受到腹部一凉——衣摆被撩了起来,推到了胸口处。第85章 第 85 章—————约1.2k字—————他垂眼,抹开睫毛上挂着的不明液体。“……不是。”“很不公平啊,你摸我我就会有反应。我这么喜欢你……”许之枔手臂圈在他肩膀上,把全身重力移过来,挂到了他身上。“刚刚见面的时候你都不抱我,说话还冷冰冰的。我都是照你说的做呀,走远一点,等你好起来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快要站不住了。“你没必要勉强……”“我头痛。啊,真的好痛。”许之枔拱了拱,头发扎到他的侧脸。“求你别说话了。”“手伸出来。”他照做。许之枔在几条不久前愈合的疤上摸来摸去,过了会儿说:“下次你还是掐我吧,我买了个护颈。或者你不想我再黏着你了,那也行,但是你要先保证你还喜欢我。你是还喜欢我的吧?”“……再给你一次机会,”许之枔嗓子忽然哑了。“快说喜欢我。”……宿舍只有两个下铺——其他上铺的下床是桌子,都没有垫絮和床单。付罗迦揽住许之枔,让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踮脚把自己床铺上的一整套东西都扯了下来。抱着凉被转身他才发觉杜燃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勾勾地盯着这边。他僵着脖子站了一会儿,听见杜燃说:“千万记得做好防护措施啊枔哥,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忍不住……”“闭嘴。”许之枔像个被触发的自动应答机器一样,嘴里蹦出这两个字。“……你还要再洗一次澡吗?”没有回答。付罗迦走出去,两只胳膊直直伸到面前。他低头让那两只手再次搂住自己的脖子,半抱半拖把人放到床上。“你还要去干嘛?”“我去洗漱。”他附在许之枔耳边说。“先松开一会儿可以吗?”没有热水,他只简单冲了个冷水澡。从淋浴间出来杜燃和许之枔都没动静了,他站在宿舍中间想了想,从柜子里掏出了备用的被单。他本来想把杜燃摇醒,结果走近才发现杜燃睁着眼睛,眼神清明。“没人性啊你们。”杜燃扯出了一个笑。“果然金庸说的没错,人类的悲欢本不相通——”“……”他没纠正这话的出处,只说:“抱歉。——你这么睡着不舒服吧,先铺个床?”杜燃靠着床柱,沉默片刻又开口:“迦哥你知道吗,姐姐的专业课老师是省音退休的老院长,这届只收了姐姐这一个学生……”“她本来马上就能风风光光地考进好学校,继续跳舞……可是我把这些都毁了……”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付罗迦没说话,在床头放了包抽纸。杜燃抽抽噎噎又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开始擤鼻涕。付罗迦拧亮了床下木桌上的台灯,坐在桌前放空。……“请大家尽量交一下英语作业。还有上次的随堂测试,没交卷的和分数不到八十分的要……”付罗迦看了眼手里的字条,“补写一篇作文。一百词以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叶老师要突然实行惩罚措施——不交试卷的自然更不会交罚写的作文。可能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态度。第二节 课唐诚老老实实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到晚饭时间收到的作业数量仍然为1,截片刻后又远远递过来一本,封面上的名字是周临涯。他旁边的位置早就连人带桌椅全空了。周临涯搬走的时候动静很大,那时叶老师还没出教室,皱着眉问她干什么。她硬邦邦地回: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学习。叶老师倒不太生气,只说受条件所限不能每人都单人单桌,清净关键是要看心态。他被周临涯的动作弄得十分茫然,但过了几天也接受了。没人说话以后在教室里的时间过得平而快,他的注意力几乎都花在了手里做不完的题目上。做起题来他就发现自己虽然能够集中精神,但记忆力减退得相当厉害。很多做过几次的旧题摆在面前,他的脑子比雪地还要空旷惨白。平时的测试分因此比以往低了不少,刚开始还有些失落,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更急的是叶老师。“你不该是这样的呀……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还没调整过来吗?”“不要再回到上学期的状态里去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反倒回忆不起来上学期是个什么状态了。“在学校住的怎么样,习惯吗,还差不差什么东西?”东西不差,还悄无声息多了两个人。生活部那边的招呼许之枔已经打了,也不知道叶老师会不会知道,知道了又是什么反应。“你妈妈她……”他配合情境低下头,做出惨淡无声息的样子。叶老师有所触动,叹着气挥手让他离开。他不太清楚许之枔白天的行程——病假还挂着,课也不用上,也不回家,但好像又不总是呆在宿舍,还借了他的衣服和鞋。不过每天午休晚休时间许之枔总在他到之前就回来了,抱着个平板窝在床上玩。他无意间看到过屏幕,应该是在整理暑假在可可西里拍的照片。这让他想起了该还给许之枔的东西,斟酌后决定暂时不还。两个人睡一张床位又热又挤,但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理原因,大片皮肤贴在一起、煨出细汗能带给他莫大的安全感,他甚至故意不开口询问许之枔是否想睡另外一张床。所幸许之枔也愿意跟他互相折磨,蹭出火来了还总缠着他帮忙疏解,顺带埋怨那些使人心绪平稳、难以被轻易撩拨起欲|望的药物。“我会让你不舒服吗?”他小心翼翼问。许之枔不太高兴,“这是第几次了,不要再问了,我都说过——”“……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够开心,如果花时间在我身上让你觉得……”“我现在不开心吗?”他只有换一个说法:“我希望你比现在还要开心……”他很肯定自己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舒心,可是听到许之枔一次又一次否认这一点他总能生出畸形的快|感。“有天我幻觉里面的你消失了,我还以为我好起来了——我一下觉得特别轻松。”他在杜燃的鼾声里悄声对许之枔说,“你会不会也这样?”“你只觉得轻松?”许之枔咬他的手指。“我不会。除非跟你做|爱我才会轻松。”“我是觉得轻松……但我也很难过。仔细想想,不轻松其实也没什么的。”“……我更受不了难过。”因为周临涯不再坐他旁边,他没能及时知道“许之枔跟他住一间宿舍”的消息是已经传开。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场景万分尴尬:许之枔开始上课的那天正巧是周一,早晨有升旗,本来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两个人因为各自的不可抗力都出现了,还是同时在那个破败的主席台上。许之枔是主持,他则要领一个莫名其妙的奖,叶老师还特别叮嘱不要缺席。底下稀稀拉拉没几个人,许之枔念了他的名字,他根据程式走上台。许之枔身上的外套是他的,袖口没有字迹。擦肩而过时他顺手把许之枔衣摆上的褶皱扯平了。“等一下。”音响里有人说。他和许之枔手里都有一个话筒,但他们都没出声,应该是音控室有人拿着麦说话。许之枔停住脚步。站在台上的只剩下他和许之枔两个人。音响居然开始播放音乐,第一段就是“当——当——当当——”没有人不会没听过。婚礼进行曲。起初他很奇怪,只认为这是出了什么事故。可是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不到百人的队伍搞出了万人的动静。是起哄声。他反应过来,仍旧觉得无比不可思议——作为一个恶作剧,这实在是过于愚蠢刻意了,仿佛是学龄前儿童的手笔。他麻木地站在原地。半分钟后音乐被掐断,起哄声依然排山倒海。“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一个个都像什么话?!”陈锋在话筒里吼,“都疯了是吧?!再鬼叫全体记过!!”他只想立刻离开,但身体仿佛故意跟他唱反调,被定在原地,陷入了久违的木僵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和可能的后果都没有震慑到他,他甚至觉得荒唐可笑,可失控就是发生了。他小幅度地吸气,却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对肺部肌肉的控制,开始缺氧。人群在他眼里成为一片斑驳的花色。那些目光——太多的目光了,毋庸置疑是望向他的——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里植入了无数引线,情绪膨胀带起的炽烈温度即将点燃它们——突然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强行带他转了个身,另一只手伸到他腋下,摆出了个半搀半搂的姿势。“能走吗?”许之枔问。第86章 第 86 章……上课铃响过十多分钟后,付罗迦洗过手,从男厕里出来。他从十班的窗口经过。窗台上那盆绿萝已经枯萎了,可能是因为暑假没人照看。他在绿萝叶片的间隙里看到了几双像蛀孔一样的眼睛。其中一双有些熟悉,眼睑肉嘟嘟的,眼白被挤得都有些看不清除了。它们一看见他就雀跃起来,“当——当——当当——”讲台上的老师在窃笑声和逐渐有更多人加入的合唱声中涨红了脸,徒劳地敲敲讲桌:“干什么干什么!王楠!我说的就是你——”“还有你!你站那儿干什么,快回你教室去啊——”实际上十班的动静一出来九班也沸腾了。九班这节是化学课。雍老师从来不会在维护课堂纪律上白花时间,在底下闹起来的时候还若无其事,一只手还点着多媒体屏幕。“这道题……大家先看看啊,知道的同学可以上来做……”付罗迦在门口停下脚步。“回来了回来了——”“刚从楼上二班下来吧?”“哦哟哦哟——”他看向留出了一片空白的黑板,走了过去,反手在讲桌上摸起一只粉笔。粉笔还没被用过,质量也不怎么好,一接触到黑板就咔嚓断了一截。他没停顿。粉笔屑不断从指缝间漏下去,方程式写完配平后笔身只有半根拇指长短了。教室的喧腾似乎有了点颓势。他退开半步方便雍老师看清楚。雍老师有些呆滞,眼神还粘在他身上,直到他出声:“这样写是对的吗?”“啊——啊,哦,我看看啊——好,大家一起看看这个答案——”“……嗯,方向上是对的,但其实还是有一点小问题,”雍老师干笑一声,“这个是有点容易错,我以前也强调过几次……既然还容易犯这个错那我再说一遍……”一声响亮的嗤笑盖过了起哄。付罗迦听出是鲁迪的声音。他拿起黑板擦把原先的擦了,重新写了一次。“嗯,不错,但这次……没配平。”他板擦都没放下,新写的又被擦去。——前前后后总共改了四次,教室在他被粉笔灰刺激出的咳嗽声中逐渐安静下来。“对了,很不错,现在阅卷老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扣分点了。好,现在我们回头再看这一题——”付罗迦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了下去,平静直视前方。自己的手指干燥得几乎要开裂了,却似乎仍有流水从上边淌过。刚刚许之枔说,他可以处理,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发生。“你很介意吗?”付罗迦问他。“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让你不舒服了呀。”“你不在意……”他轻轻点头。“你不在意的话就没关系。”“但是——”“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付罗迦语速很慢,好像说这句话要克服不小的阻力一样。“我可以……我能处理好。其实他们怎么说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我希望你开心。”他就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一句。“你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花时间了。”“刚刚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其实我没关系。我已经吃了很多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花溅到了他印在镜子里的脸上。他用力看着镜子,把这张一直以来都没被记住过的样子拼命往脑子里装。他自己的样子。“上次做的那张卷子交上来的我已经改了,最高分是82,这个成绩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下课了把卷子发一下。”“有些同学成绩可能不如以往理想,要自己找找问题。有时间的话……来找我也可以。”付罗迦感觉到自己被扫了一眼。鲁迪虽然不是课代表,但不知为什么拿到了他那张卷子。于是他隔着老远听到了自己的分数:67。“你不会是闭着眼睛做的吧?”唐诚应该是他升旗后除了许之枔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了。“我都上70了耶。”“人家又不像你闲到只知道学习,人家忙着谈男朋友呢——”唐诚也跟着嘿嘿地笑,笑完了还很疑惑:“怎么是许之枔啊,我一直以为是孟悦啊!”“他怎么可能喜欢孟悦,同性恋你懂不懂什么意思?哎,”旁边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你那智商也理解不了。”“同性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喜欢男的嘛。”唐诚反驳,“你一个女的难道理解得了?你连男的的生理构造都不知道。”“你恶不恶心啊跟我一个女生说这些——”“我说什么了?!行行行我不跟你说了,哎付罗迦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吧——”陈可朝这边高声道:“他分数都比你低你还问他?脑子里也长了屁|y才能把那道那么简单的方程式写错那么多遍吧?还有,一直缠着他问,想等他日久生情看上你啊?”前面几排都笑得肩膀发抖。“怎么不吭声啊,今天早上在台上不是还那么大胆吗?拍的照录的视屏你那比妈还亲的叶琴叶老师应该也看到了,你猜她后不后悔给你塞那个市三好的名额?”付罗迦慢慢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陈可,”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依旧平静。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许之枔以前好像说过解决问题不该是通过这个方式。何况对方不经意间还提醒了他某件事。“我突然想起来……叶老师说,你爸妈教师节送的那瓶巴宝莉是a货。”对视三秒后对方推翻了面前的桌子:“我|艹|你妈——”……这天晚上的风挺大,佛寺背后的松林声如海潮。大风歇止时付罗迦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于是停步回望。林间小径的尽头忽然浮现出两颗莹莹发光的光球。光球移动速度很快,几道呼吸间就窜到了跟前。他下意识退后一步。齐膝高的黑影放低速度,身后的什么东西贴着地面晃荡了两下。付罗迦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灯光里一条棕黑色的毛茸茸的尾巴从他脚踝处蹭过。他蹲下身。德牧开始围着他欢快打转。他试探着伸出手,被晾了一会儿后居然等到了一阵猛舔。“……你爸呢?”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不过黑咪很快就丢下他,起身继续朝一个方向跑去。她速度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佛寺有个很残破的侧门,掩映在灌木深处,平常就没人去,更不用说这个时间。黑咪领着他踩过一地的干枯枝叶,像献宝一样冲着苔痕斑驳的侧门吠叫两声。侧门有了动静。薄得几乎能用一根指头戳破的木扉随着一阵颤颤巍巍的摩擦声朝两边裂开一道缝隙,许之枔从这道缝隙里探出头,含着笑说:“我在里面找到了个好玩的,快进来。”付罗迦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这里没人了吗?”他压低声音。“应该有,不过在睡觉了。”“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是想遛狗的,四处转的时候找到了这儿。”“晚上遛狗?”“晚上跑步?”“……晚上比较安静。”他解释。“我也这么觉得。”穿过院子,许之枔推开了正中一道门。付罗迦用手电照了照门上边的木匾,上头写的是“天王殿”。许之枔反手把黑咪关在了外边。“就这么进去是不是……”“有只母猫刚刚在这里下崽。”许之枔说。付罗迦把手电关了,看向佛龛前的一个蒲团——黑暗中那里有一团不规则的起伏。“应该是流浪猫。大的是只狸花猫,小的有三只花的两只黑的一只白的。”他们没再靠近,只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佛像应该就在正对面,但看不清,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不怎么紧张,也没有刻意去看时间。“今天你还要回家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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