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谷浑泓嗤笑一声,“不争只有死。”谷浑泓把自己的剑捧在手里,用衣袖细细擦拭,剑柄上有一行小字,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脸上无悲无喜:“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江湖上胜败兴衰都是常事,我技不如人,自是没话说,下地狱我也无惧无悔,见了师父,我再给他磕头吧。”谷浑泓握着剑,寒光一闪,鲜肉喷涌自脖颈而出。常如松叹了一口气,他走近谷浑泓,捡起那把沾满鲜血的佩剑,剑柄上那一行小字因为沾了血,清晰可见。只见上面写着:夫唯不争,故无尤。(注)此剑名为“无尤”,是当年师父所赠,希望大弟子郑如泉能处事如水,淡然不争,一生无过无怨。“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常如松苦笑着摇头,他们师兄弟三人,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大漠黄沙满天,热浪滚滚,千里之外的霍山,依旧是松柏常青。庭前花谢了,行云散后,物是人非。唯有一襟清泪。(注)另外一边,茯苓眼看谷浑泓倒下,心里终于长舒一口气。他握紧手中的龙牙刀,还差最后一个了,还差最后一个章庭生,茯苓的仇就报完了,那血色的噩梦即将走向尽头,他终于可以给爹娘、姐姐一个交代了。“茯苓?”颜烛察觉到茯苓脸色不太好,轻唤了一声。“我没事。”茯苓对颜烛摇摇头,他走到丁淮身边,去看丁淮怀里的丁月。丁月偷解药时被谷浑泓发现,重伤后与丁淮一路逃窜,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茯苓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脸色惨白,浑身是血的女子,不知从何开口。“茯苓,我对不住你……”丁月剧烈的咳了几声,血液顺着她的唇角溢出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道:“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有悔,你曾那样信我,我却……咳咳咳……”茯苓开不了口,他不恨丁月吗?当然是恨的,十年前的事,丁月难辞其咎,他说不出原谅她的话来,可是事到如今,他也说不出恨她。沉默良久,茯苓终于开口,叫了一声:“丁月。”丁月看向茯苓,眼神有些失焦,气若游丝道:“能不能……别叫我丁月……再叫我一声、一声……”“小芸姐姐。”“好……”丁月的眼泪涌出来,仿佛沙漠里挣扎许久的旅人,终于抵达了绿洲,她露出一个笑容,缓缓闭上了眼。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扬,停在了这一刻,恍惚间,茯苓仿佛又看到了荠麦村里,那个身穿麻布裙的少女,站在一片青青的麦田里。那浅浅的梨涡,柔柔的笑意。丁淮抱着妹妹,悲恸大哭,好一会儿,他勉强止住了泪,哑声道:“月儿,今日得偿所愿,你去之后,记得替我向爹娘带个好。”此时大漠风沙骤起,吹得人睁不开眼。有人一生都陷在风沙之中,踽踽独行,看不到前路的一点绿意,被风沙迷了眼,看不透世间冷暖,也未曾看清自己的内心。为一念而死,为一念而生,风沙最终会将一切都连同岁月掩埋。作者有话要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道德经》庭前花谢了,行云散后,物是人非。唯有一襟清泪,凭阑洒遍残枝。——《朝中措·章台杨柳月依依》第62章茯苓沉默良久,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颜烛,问道:“你伤怎么样了?”颜烛摇摇头:“无事,一点小伤罢了。”茯苓垂眸,道:“今日……多谢。”“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颜烛道,“况且今日我并未帮上忙。”石峰下的通天教众人上不来,眼见谷浑泓自尽,散了一些,但丘敦化和丘敦律不肯走,带着剩下的心腹,等在石峰之下。茯苓极目远眺,沙漠与天幕的边界下有一片黑点,伴着风沙尘土,越来越近,隐隐已能听到马蹄声,他问道:“武林来围剿的人快到了吧?”今日是中原武林抵达西北,围剿通天教之日,涉及的门派较多颜烛和常如松不过是先于众人到达。颜烛拉住茯苓的手臂,道:“你和我一起走,我定会……”“不必,”茯苓摇了摇头,“谷浑泓死了,我还没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茯苓!”“我替谷浑泓做事,确实是有原因的,他用邱毅的命威胁我,”茯苓看向颜烛,平静道:“但无论如何,我杀了那么多人是事实,我是红阳教余孽也不假,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不会任他们摆布,也不想拖累你。”颜烛蹙眉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如何是拖累?我自然想法子保你……”“不用了,”茯苓笑了笑,“我并不想你保我,你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为我坏了名声,不值得。”颜烛语气骤然提高:“值不值得我说了才算!”“颜烛,我说过会助你登上皇位,任何人也不能阻碍你,”茯苓一字一句道,“包括我自己。”“你……”“我要走了,我还有事未做完,若有机会……”茯苓背起龙牙刀,拍了拍丁淮,转头对颜烛道:“他日再会吧。”说罢,茯苓纵身从石峰上跃下,那匹性子极烈的黑马,已经在方才认了主,嘶鸣一声,从远处奔过来,茯苓稳稳的落在马背上,跃过通天教众人,在石头后把一个孩子拉上来,黑马如御风而行,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际之下。“阁下之恩来日定当报答,丁某告辞。”丁淮拱手向颜烛行了个礼,抱着丁月从石峰背后跃了下去,一声口哨响起,跑来一匹枣红色的马,那马身上带了伤,但依旧行动如风,丁淮上马,绝尘而去。茯苓和丁淮走后不久,章庭生就带着武林众人抵达石峰,常如松对于颜烛私自放走茯苓的事只字未提,只道谷浑泓已伏诛。通天教剩下的人拼死反抗,这帮人因为练过邪功,内力蛮横,此时又是鱼死网破,中原武林大多为《红阳无极功》而来,并不想以命相抗,竟真让丘敦化和丘敦律二人抢夺了谷浑泓的尸身,一路杀出了重围。章庭生站在石峰之上,道:“立即派人去!追务必要将漏网之鱼斩草除根!”《红阳无极功》还没找到,谷浑泓手下这两个心腹,绝不能放过!西北再好的良马也经不住这样跑,通天教的心腹被武林中人击散,丘敦化受了伤,终于经受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前面的丘敦律大吼一声,勒住马绳,转头来看自己的弟弟。“阿兄,我要不行了,”丘敦化呕出一大口血,面色灰白,“教主于我们有恩,当日若不是他……我们活不到今日……”丘敦化和丘敦律是奴隶出身,谷浑泓遇到他们的时候,二人还是牛棚里瘦骨嶙峋的少年,草原的冬天难熬,大雪封锁了所有的生灵的活路,也包括过得不像人样的人。丘敦律背上还背着早已没气的谷浑泓,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远处传来马蹄声,丘敦化躺在沙地上,睁大眼睛,努力的推了一把丘敦律。“有人来了……快走!”丘敦律仓皇起身,那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只有一人,蒙着面,露出一双狭长的双目,眼角微微下垂,那人拿着一把大刀,刀口三寸处有一个缺口,但却不影响其锋利。丘敦律放下背上的谷浑泓,刚要出刀迎战,只能对面一道残影,血光划过,丘敦律握着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丘敦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阿兄!”蒙面的人转回身,一刀刺入丘敦化腹中,血液渗入沙漠之中,蒙面人蹲下身,扯开谷浑泓的外袍,接着蒙面人的眼睛一亮,狭长的眼睛里透出光来,他从里衫拿出两卷羊皮卷。是《红阳无极功》的一二章,谷浑泓谁也不信任,这样重要的东西,只会随身携带。蒙面人得偿所愿,他将羊皮卷收入怀中,上马扬长而去。等章庭生带着众人赶到,谷浑泓与丘敦化、丘敦律三人的尸体已被沙埋了大半。“章掌门,他们是为人所杀,一刀毙命,没有看见《红阳无极功》的踪迹。”一旁的柳天汛道:“定然是茯苓杀人夺取了秘籍!”章庭生点点头,抬脚踢了踢谷浑泓,他转过头,看向颜烛,道:“颜师侄果真没有看见茯苓?”颜烛道淡淡道:“章掌门既然不信,又何必多此一问?”“颜师侄可真是个重情义的人,”韩斌讥讽道,“可别只重私情,不顾大义。”颜烛刚要反驳,常如松却在他之前先开了口——“霍山派此来只为清理门户,无论如何,入了霍山就是霍山的弟子,我要将郑如泉的尸骨带回,还望诸位多体谅,”常如松走到谷浑泓尸体前,把他放上马背,又转头道:“颜烛是我徒弟,他人品如何我心知肚明,不需要旁人多言。”韩斌冷笑一声:“常掌门心知肚明最好,霍山可别再出一个郑如泉。”常如松沉声道:“自然不会。”茯苓带着谷浑宇,和丁淮一起回到了万仇门。丁淮把丁月的骨灰藏在了万仇门的后山上,后山是翼山唯一一处能撑得上美的地方,有大片的青草还有点点野花,日头很足,大多数时候都是明亮温暖的。茯苓和谷浑宇默不作声的站在边上,看丁淮把三年前所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月儿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做个富贵人家的千金,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安顺遂。”丁淮哽咽着,道:“兄长无能,但倘若你下辈子还愿意做我妹妹,我拼死也要护你一世平安……”这日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石碑上的字也带了几分温度,茯苓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丁淮从坟前站起身,茯苓才问道:“为何不葬回家乡?”“不了,”丁淮苦笑着摇头,“儿时父母双亡,饥寒交迫,后来颠沛流离,她又遭了那样的祸,家乡没给她留下什么值得回忆的,之后那么多年她也没回去过,不如就葬这里,离我近些,我还能常来看她。”茯苓点点头,一转身,发现徒弟的眼睛红彤彤的,乍一看像只长毛卷毛的黑兔子。茯苓问道:“你哭什么?”“我没哭,草原的男儿不会随便落泪的,”谷浑宇一边伸手抹眼泪,一边道:“我只是觉得,丁月不是好人……但她也没有那么坏,她对师父挺好的。”“好人和坏人哪是一两句能说清的?”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人活一辈子难的时候多着呢,哭两句还要忍着,那活得多憋屈?”谷浑宇抹完了眼泪,站定身子,倒是没再哭了。回去的时候,三人顺便去了万仇门专门埋葬杀手的地方。茯苓将备好的酒洒在地上,风声响起,吹得他衣摆翻飞,脸色有些白。“我第一次来翼山的时候,觉得这里阴森可怖,到处都是暗沉沉的,”茯苓又打开一坛酒,递给丁淮一杯,“后来觉得,比起其他地方的黑,翼山这点暗,也算不得什么了。”“起码这里,一点火光就能照得亮。”丁淮接过酒,一饮而尽后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茯苓拎起酒坛,灌了一口酒,“仇人还剩一个,等我养好伤,就给他下战书。”丁淮问道:“有胜的把握么?”茯苓笑了笑,道:“有杀了他的把握。”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但丁淮明白了,茯苓有杀死对方的把握,但没有活下来的把握。丁淮沉默片刻,道:“从前我总考虑值不值得,后来我才明白……”“没有值不值得,只有非做不可。”丁淮点头:“是,人这一辈子,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酒坛子里的酒渐渐空了,茯苓仰起头,看向那广阔的天空,翼山上乱石丛生,此时正值午后,目所能及的一切都短暂的沐浴在阳光下。“丁淮,短短三年你就能让万仇门名扬天下,我知道你不是等闲之辈,”茯苓顿了顿,道:“但万仇门不属于你,江湖也不属于你,你是王佐之才,你应该立与朝堂之上,做一代贤臣。”丁淮猛地抬起头。茯苓神情肃穆,接着道:“这天下的乱象你也看见了,只有一个人能改变——”丁淮看向茯苓:“你是说……颜烛?”“颜烛,颜光曜,”茯苓点点头,在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眼神柔和下来,道:“你愿不愿意辅佐颜烛,让天下海清河晏?”丁淮的一腔热血和那酒融在一起,此时正在胸腔中燃烧,他站直身,道:“为国,为君,为天下,为苍生,为万世开太平,丁淮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可以猜一下这个蒙面的人是谁,之前有出现过哦,猜对小红包一个o(≧▽≦)o另外,下一篇新文《五藏有灵》,点进专栏就能看见啦!求预收|( ̄3 ̄)|第63章“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少用内力,多加休息就可无碍了。”茯苓感激道:“谢谢柳姑娘,麻烦你这么远赶回万仇门。”柳晚晴笑道:“不必客气,你有事我自当帮忙。”“那边传了消息来,”丁淮从门口进来,递给茯苓一张花草纸,道:“邱毅此时在江南。”“江南这会儿桂花应当开了,”茯苓点头,将写有地点的花草纸折好,收入怀中,接着正色道:“去江南之前,我想把我徒弟托付给你们。”正在一旁啃烧鸡的谷浑宇闻言一愣,烧鸡落在碗里,谷浑宇忙不迭地跑到茯苓面前,不可思议的问道:“师父,你不要我了?”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茯苓看着他那满嘴是油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个吃法,我养不起了,门派都要被你吃垮了。”谷浑宇有些不知所措,他抹了一把嘴,信誓旦旦道:“我不吃了,不吃了,我以后只喝水!”“唬你的,你吃一辈子师父也养得起,”茯苓揉了一把谷浑宇的脑袋,脸上收了笑意,“不过师父恐怕陪不了你一辈子。”谷浑宇睁大眼睛看向茯苓,问道:“为什么?”“因为我一件事必须得做,”茯苓不过比谷浑宇大八岁,自己也是少年心性,此时少见的有几分长辈的样子,他蹲下来悉心道:“我不是个好师父,没教你多少本事,还累你和我四处涉险,我此去还不知吉凶,万一没回来……”谷浑宇红着眼打断他:“不会的,师父肯定能回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别掉金豆豆。”茯苓道把他的眼泪抹掉,结果沾了一手油,茯苓不在意的在身上擦了擦,继续道:“我是说万一,事情都有个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你留在翼山也行,回柔然十六部也行,谷浑泓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哪儿也不去,”谷浑宇揉了一下眼睛,道:“我就在这里等师父回来。”茯苓笑着点头:“好。”他站起身,面向柳晚晴和丁淮,抱拳郑重道:“小宇就拜托你们了。”丁淮执扇,拱手回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丁某在,必定护得这孩子周全。”茯苓道:“多谢。”柳晚晴摇了摇头,道:“不必言谢,我们几人到今日,生死都经过了,你要做什么,放心做便是。”这里的事情说定了,茯苓立即动身,启程去江南。启程的时候,丁淮、柳晚晴和谷浑宇到山崖上送他。茯苓摸了摸谷浑宇的头,深吸一口气,道:“还交代的都交代了,别离也不是第一回 ,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们多保重。”丁淮道:“你也是。”柳晚晴掏出帕子给谷浑宇擦眼泪,谷浑宇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没哭……师父,我等你回来。”“好,我知道了。”茯苓翻身上马,向他们扬扬手,“行了我走了,别送了,回去吧!风大别把那孩子吹傻了!”说完黑马嘶鸣一声,飞奔向前,那抹黑色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一次次别离,谁也不知道哪次就是永别。江南——江南毒蝎之患早已除尽,这里本就富庶,水系河道众多,往来船只不断,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热闹繁华,全然不见半点萧瑟。河岸两边的桂花开满枝头,香飘十里,秋风卷起点点桂花,在半空中打着转儿,铺了满路。茯苓一到江南,第一件事当然是光顾当地的糕点铺。“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茯门主对桂花真是情有独钟啊。”茯苓接过包好的桂花糕,转头看向来人,道:“金阁主,可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金天问穿着一身灰衣,相貌平平的脸上带笑:“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嘛,你我今日相见,都是缘分。”茯苓轻笑一声,点点头:“确实,没这缘分,我天南海北也找不到你。”金天问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色,依旧面带微笑道:“我并非有意躲着茯门主,实在是有些事,不便相告,只怕茯门主万一急起来……”茯苓道:“你怕我拆了天机阁?”金天问但笑不语。茯苓道:“你担心的没错,不是说天机阁给钱就回答吗?就算不说我们这熟人关系,我原价问也成,你推三阻四还跑路,生意都不做了,我不该拆吗?”金天问为难的摇头:“此事关系甚大,牵连大半个江湖,天机阁向来不参加江湖争斗,只求明哲保身,我一旦告知,便有可能左右事态发展……”茯苓道:“天机阁号称尽知江湖事,一向知无不言,永远保持中立,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江湖动向了?”金天问道:“生在人世间,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你怎么就知道我要问什么?”茯苓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来问你颜烛房里有没有别人?”金天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不属于天机阁的回答范围,而且,我认为茯门主应当最清楚答案。”茯苓笑了一声,笑中却带些伤愁,他摇了摇头:“罢了,如今那些事我都清楚了,现在《红阳无极功》前两章也不知去了何处,第三章 再何处你可知晓?”两人站在闹市之中,身边人来人往,却毫不避讳的讨论江湖中最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处人多口杂,”金天问拍了拍被人撞的胳膊,道:“我此次出行,未带换洗衣裳,再脏就没得换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细谈?”茯苓自然答应。两人进了茶楼,找了间安静的包间坐下,金天问才继续道——“其实我离开天机阁不仅是为了避开茯门主,这十年之中,来询问《红阳无极功》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谁,天机阁都回两个字——至亲。”茯苓点点头,给金天问倒了杯茶。“多谢,”金天问饮了一口,润了润喉,接着道:“可是世人都以为叶晟根本没有至亲,他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身世成迷,唯一的挚爱藏的很深,少有人得见真容,后来又据说又葬身大火,《红阳无极功》的下落变成了未解之谜,只有一个人明白了眉目……”茯苓沉声道:“谷浑泓。”金天问点头:“不错,其他人就算怀疑叶夫人没死,也无从找起,但谷浑泓不同,谷浑氏也属于柔然十六部,每年祭祀时,他肯定见过巫女,后面的事茯门主都知晓了,恕我冒犯令尊,叶晟其人武学造诣极深,为人不坏,可心性狭隘极端,容易剑走偏锋,《红阳无极功》的出现不一定就是好事。”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金天问看向茯苓。“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茯苓道:“你说。”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作者有话要说: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第64章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