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们各个扭脖子捏拳地再次向小雅靠近。小雅则暂时强迫自己把头痛丢在一边,使出浑身力气温柔地把壮汉们推到门口,然后把旗袍最上面没来得及扣好的衣襟往旁边扯了一下,露出勉强还算性感的锁骨。“打开这道门,想怎么玩,无底线奉陪!”小雅话一出口,那几位壮汉立刻一字排开,一边回头看着努力扭动身子勾魂的小雅,一边轮流拿脚踹门。合金的门板,又加了密码,不但隔音,还非常坚固,就算是这么□□流破坏了好一阵子,那门也只是微微有些松动。小雅不悦,上前检查了一遍,气鼓鼓地嘟着布满胡茬的嘴巴,正准备再一轮撒娇卖萌。却不料,那为首的一位,突然瘫倒在地,不住地大口喘气。小雅突然明白,这应该是一阵辛劳之后,加速了药油的代谢,现在自己就像是个失了法术的巫师,再也没能耐搬动小兵帮自己做事。“这女人谁啊?”突然一位壮汉气喘吁吁地喊叫,“男不男女不女,怎么跑进来的?”“是苏总让带过来的啊,你忘了?”另外一位提醒,然后又觉得不对,问,“你他妈在这做什么?”“我?”小雅语塞,暗暗踹掉了高跟鞋,想着如果逃跑的话或许能快一些。“为什么要在这撞门?别告诉我这门还他妈是我们帮你撞的?”“哈哈,”小雅媚笑着摆摆手,“误会,误会,是……”他正准备编一个小谎,不管能不能继续让这些家伙们帮自己,首先得确保自身安全。突然,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苏朗从身后喊:“别动!”小雅回头,和众人一起望向声音的来源:“苏……总?”只见苏朗揽着苏少茂的脖颈,从走廊深处极速走来。“苏……总?”那一群壮汉此刻喊叫的显然是另外一个苏总了。苏少茂和苏朗身高差不多,强行被人搂着脖子,只能歪斜着身子配合。他两手举到耳边,淡定地对手下们说:“去把罗程找来,让他开门。”苏朗看那群小喽啰都站着不动,想到房门里面的谭振此刻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急得大吼一声:“快去!”壮汉们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个站了出来:“系统公告里说,罗医生出工了。”苏朗明白他们口中的“出工”,意味着又有一桩手术正在秘密地进行着,不由得手底下一紧,捏着苏少茂跟着猛烈咳嗽。“你来!”苏朗目光瞟到小雅身上,两根眉毛都要竖起来。小雅快速小跑到苏朗身边,从他手里接过苏少茂,用手臂紧箍着那人的脖子。苏朗像疯了一样,犀利的眼神能把壮汉们的胆子划破,他冲向关着谭振的那道门,顺势就用身子往门上撞!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啦,晚安!第60章大家都惊叹苏朗疯了,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他紧捏着拳头,咬住牙关,每一次肉体与门板相撞,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蹦极的时候摔上了坚硬的石头。可他还是在混身剧痛之后,退后两步,继续撞门。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连小雅都看不下去了,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紧了紧说:“朗……朗哥,让我来吧,我比你壮些,也比你结实些……”“你给我闭嘴!”苏朗痛得多了反而觉得混身畅快,不用再去刻意保护着受伤的部位,反正肉与铁对峙,怎么都占不了便宜。渐渐,苏朗有些头昏,脚底也跟着发软。他捏着拳头,和之前一样退后两步,再使出浑身力气往上扑。突然,他就觉得周身一阵温暖,似乎被一团绵软的怀抱搂着。“苏朗!”谭振在祈祷了不知道多少次,依然无果的情况下,终于准备选择放弃。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相信有愿天使的存在,可冥冥之中似乎门板真的是在被人撞动。松懈的门板,撞击声越来越大,随之他能隐隐约约听到苏朗叫喊自己的名字。没有比这一刻还幸福的时光,谭振瞬间又相信了那个关于愿天使的“谎言”。“苏朗!”谭振宽大的袍子下一丝|不挂,所以苏朗很直接地就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他睁开眼睛,努力咧开嘴巴,微笑着:“你还好吗?”谭振点头,不知不觉眼睛就湿了,原来天使是存在的,在他祈祷了千万次后终于出现的,居然是苏朗。苏朗一定就是他的天使啊!你终于来了,你怎么才来!“你怎么哭了?”苏朗有气无力地抬手帮谭振抹去眼角的泪,“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应该坚持报警,应该陪着你一起,一起来这!”明明也就一天没见,却都觉得对方变化了很多,好似突然苍老了也成熟了。谭振微微摇晃脑袋,一颗温热的泪划过脸庞凝聚在下巴尖,最后终于跌落在了苏朗的脸颊上:“是我应该听你的,不应该自己往这闯。”“没事,”苏朗鼻子也开始发酸,“我来带你出去,咱们一起吃老婆婆的糖油糕。”“好!”谭振点头,抬头看周围,明亮的走廊里,一群壮汉以及拦着苏少茂脖颈的小雅,这里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你……”苏朗抬手帮谭振擦掉挂在下巴上的泪珠,“你能亲我一下吗?”“唔!”谭振想都不想,温暖的手掌拖着苏朗的脑袋,顺势就印上一个吻。那个吻似要把分别这些时间的苦涩与心酸和盘托出,分给对方品尝,末了又舍不得对方知道这一切后心有所累,缱绻着往回拉扯。唇齿间又重新标记了对方的气息,两颗温热的心没有比这更近的时刻。“振哥!”小雅看到毫发无伤的谭振,也跟着欣喜,大叫了一声。突然,他微微松开的手臂被苏少茂推开,紧跟着腰窝处被猛地一击。苏少茂的那群手下,看自己的主子脱险,立刻如饿狼般地扑向了谭振和苏朗。苏朗还十分虚弱,谭振则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小雅突然发飙,肋下的疼痛倒是激发出了一点他的灵力,他迅速飞出一脚,苏少茂躲闪不及被这一脚猛踹在地。双方就这么在短暂的吃惊停顿之后打了起来。谭振和苏朗本来就是只会把体力花在性事上的人,面对如此多的壮汉一时也有些懵,全靠小雅一个人撑着。“振哥,这边!”小雅撕心裂肺地吼叫着。谭振按照小雅的指挥,出拳,拳头打上热乎乎的脑袋,收拳,再去看半躺在地上的苏朗两眼。如此消耗一阵体力,双方居然勉强打了个平手。“苏少茂!”苏朗挣扎着起身,抬手指着苏少茂所在的方向,“你果真是个虚伪之徒,刚才还想在我面前自杀,装大尾巴狼!”“哼,”苏少茂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但他强吸了一下鼻子,挨过一阵酸之后把泪又咽了下去,因为他隐约中听到了从地下传来的爆炸声,“我突然想明白,是你……是苏俊良逼我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没有义务为任何人死!我只要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就能带着潇潇逃到天涯海角。”“老大!”那群壮汉也听到了那诡异的爆炸声,突然面色凝重地把头扭向苏少茂。“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不出意外这里很快就会被摧毁,你们要是还叫我一声大哥就自谋生路快点逃吧。”苏少茂说完直冲苏朗而来,“我帮你们垫后。”“大哥!”那群壮汉看苏少茂不同往日,明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却没办法听令转身而逃。“这里没有任何的监控装置,目的是不给任何人留下线索,并且无法与外界通讯,但是……”苏少茂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朗,“但是,我毕竟是苏俊良的儿子,这些年摸清了不少他的事情。这个地下车库,每一层中间都夹着工程□□,只要意外发生,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引爆它们,到时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而从外表看,只不过是一场施工事故。”“胡说!”苏朗至今仍然不信让苏少茂走上罪恶道路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更不相信所有的犯罪都在父亲的默许下。“这是苏家的地盘呢!”苏少茂说着,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软刀。那刀之前是怎么藏匿在他腰间的,苏朗根本没留意,可就是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刀身如小蛇一般扭动,刀尖如箭,直指苏朗的胸口。“你!”谭振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森林动物,毫不迟疑地扑上了苏少茂的腰部,硬生生把苏少茂往后推了三五米远。“刷……”软刀划过空气时的声音,刺激得苏朗心间发颤,他不忍心谭振为自己做任何牺牲,而他现在却全身瘫软,已经是在垂死挣扎了。苏少茂完全不理谭振,他用掌劈向谭振的肩头,再用脚将人踹开,软刀在手中挥舞,划过苏朗的胸口。苏朗颈肩到前胸,一大片衣服立刻晕上了血色。谭振急了,扑上去就捶苏少茂。他没有打架的经验,全凭蛮力扭扯。苏少茂被他弄得烦了,一挥手,谭振的后背上也晕染出一片血迹。“啊!”苏朗看到谭振薄薄的病号服几乎被苏少茂劈成两半,垂死的骨头又紧绷了起来,他赤手空拳就扑上去往苏少茂太阳穴上抡。这些天,这些年,这辈子,所有的积怨与仇恨,都在那一刻从拳下迸发。苏朗扭打苏少茂,苏少茂就死死地钳着谭振,三人扭打成一团。突然,原本明亮的走廊尽头,一只灯泡闪烁。所有人都暂停了交战,朝那个尽头看去。“嘭!”巨大的声响似乎从地底传来。谭振捂着苏朗受伤的胸口,两人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起身。苏少茂发根竦立,果然,如他猜测的那般,他的父亲苏俊良,要对这里下手了。还没等他把这个念头消化完,又是一阵巨响,电梯坠落地心,从-6层到-5层传来巨大的金属门板被压断爆破的声音。紧跟着,他们一群人脚下不稳,开始歪歪斜斜。“走!”小雅甩开一个壮汉,又踹翻了一个,对谭振和苏朗大吼,“走!是车库要倒塌了!”苏朗和谭振已经脆弱的神经这才被迫敏锐起来,四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走!”苏朗喊出一句,他不明白这句是不是潜意识里再邀请苏少茂和自己一起逃。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1章“哈哈哈……”苏少茂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轰鸣炸响,开始变得像个疯子。“哈哈哈,”苏少茂从身后抱住谭振和苏朗,把两人往爆炸声传来的地方拉,“这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呢,来啊哥哥,一起分享!”“滚!你这个疯子!”苏朗掰开苏少茂的手臂,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连番往亲兄弟的头上脸上胡乱捶打。“快走,这里留给我!”小雅一个箭步,几乎是飞到了苏少茂的身后,揪着他的头发就往墙壁上甩。那些刚刚还很忠心的壮汉们,看苏少茂纯粹是一副拉人垫背找死的模样,也都怕了,远远地躲开,腿快的已经去找往上爬的楼梯。苏朗知道,在这个地下车库,每一层的楼梯都设置在不同地方,想要顺利逃生,最好是跟着他们。谭振回看小雅一眼,心里有说不上的酸涩。这个小弟,来店里时间不长,说是他的徒弟,他却整日忙于各种琐事无心搭理,没想到能跟着苏朗来营救自己。谭振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把苏朗送到楼梯口,自己又跑回去帮小雅钳制住疯了一样嘶吼着的苏少茂。爆炸声持续响起,扭打间谭振猛然觉得胸口一凉。低下头去,病号服上有鲜血不断涌出。原来是在电光石火间,苏少茂那个恶魔真的往他身上捅了一刀!小雅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会打扮了呢,谭振在倒下的那一刻,看着渐渐远离视线的小雅不禁这么想。“振哥!”小雅惊呼,大片的血迹从谭振的肋下涌出,苏少茂那个疯子却准备再补上一刀。虚弱的苏朗听闻小雅的尖叫,从楼梯口往回跑,看到躺在血泊里的谭振,整个人都要炸裂。“快,快带他走!”爆炸声越来越近,小雅完全制服不了疯子,只能用蛮力将对方抱住。“小雅!”苏朗惊叫,“不行,你跟我们一起逃!”“我没事,我死不了,我结实着呢,老婆婆头一锅糖油糕记得给我也留一块!”苏朗背起被苏少茂刺穿肋下的谭振,浑身都在发颤,而凝聚在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也要用光。“哥哥,这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呢,你确定不要吗?”苏少茂被小雅紧箍着身体,还不忘疯狂大吼。“走啊!”小雅的旗袍已经从后背的缝合处迸开,圆滚结实的肌肉把苏少茂扎得结结实实。苏朗踉跄着,背起疼痛不已的谭振往楼梯口走。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小雅是被半逼迫着来的,那家伙虽然行为举止怪了点,说话也总是疯疯癫癫的,但还真是一个实心眼的好人呢。小雅看着苏朗背着谭振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束缚着苏少茂的手臂又紧了紧。一股火焰从走廊尽头喷薄而出。小雅脑海中闪现谭振从“牢房”里出来时见到苏朗的那一副表情。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祈求看似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是在无助绝望却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幻想的时候啊!而作为愿天使,他的存在正是为了解救这些可怜的孩子呢。小雅觉得浑身滚烫,眼眸里都是火光。二十年前的谭振,让他撕心裂肺头痛不已的谭振,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强烈地祈求让自己变成透明的呢……原来愿天使就是守护神啊!小雅为自己曾经的玩忽职守而感到羞愧,没有保护好祈愿者,还拿他的愿望开了满足自己恶趣味的玩笑!小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学会了人类的感情,从眼角挤出温热的泪。他紧箍着苏少茂的手臂便更加用力了一些。苏朗背着谭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地往上爬。谭振虽然肋下粘腻,全是从自己身体里汩汩而出的鲜血,可并不觉得很疼。他趴在苏朗的背上,只觉得温暖又舒适。“喂!你不要睡着了啊,撑住!”苏朗说着,手脚并用地往楼梯上爬,和谭振紧贴着的地方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温热。“哥哥……”谭振迷迷糊糊地,上下牙齿打颤,他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他自己的记忆里似乎都未曾存在过那段时光。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背着昏昏欲睡的自己,告诉他——不要睡着了哦。“是你来了吗?”谭振勾起嘴角,努力张开嘴巴,苏朗的耳垂就在眼前,看上去那么温润,真惹人爱啊。“坚持着,坚持着,”苏朗终于爬上-3层,使尽全身力气猛地把门踹开,“我会带你出去的,一层一层地爬出去。”苏朗说着微微扬脖子,蹭了蹭谭振的脑袋,鼻头很酸,嗓子也干燥得厉害:“你不要怕,不要怕啊。”“停下吧,”谭振从苏朗肩头垂下的手臂已经开始无力地摇晃,嘴巴里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而楼下的爆炸声还在一层层地蔓延。“呜……”苏朗吸一下鼻子,在黑暗中找了个地方停下,他想找点东西来先为谭振止血。谭振则因为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像是漂浮在云层里,脑袋晕晕的,神志也开始变得不很清楚。苏朗起身,撞翻了一筐东西,他摸黑在房间里找,哪怕是一卷纱布,一条绷带或者只是一个布条都行。谭振背靠着储物柜,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侧躺在地上,手指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个圆形的东西。谭振凭借多年接受贵妇们礼物的经验,知道那是从苏朗口袋里掉出来的戒指盒。他不知道这个戒指盒的来历,莫名觉得有趣,在手里摩挲着分散注意力。片刻后,苏朗回来,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找到了一把长柄的老式手电。他打着手电又找到了一床毛巾被和两个松软的靠垫。“来,靠着这个。”苏朗把谭振抱起,让对方斜倚在靠垫上,然后用牙齿撕扯毛巾被,用布条去绑扎谭振的肋下。做完这一切后他自己也是累得呼呼喘气。“这个图案还是猫和老鼠的呢。”谭振看苏朗的样子,不忍心让对方为自己担心,低头看着被苏朗包扎过的地方努力微笑。长柄手电在谭振手里转动,光柱或近或远地照在屋子里的东西上。和下面的那几层冰冷恐怖的地方不同,这层似乎有着正常人类居住的痕迹。“那是一个滑滑梯吗?”谭振眯了眯眼睛蜷缩在苏朗的怀里。苏朗调转手电的方向往谭振说的地方照去,那里确实是一个豪华的大型室内滑滑梯。再看脚边,之前被苏朗打翻的那一筐零碎玩意,居然都是各种小车的模型。“这……”苏朗随手捡起一个小摩托车,蹭了蹭鼻子,心突然就觉得很堵,“这应该是康□□活的地方了吧。”谭振不明所以,顺着苏朗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不远处的书柜上,摆放着一张玻璃框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似乎就是在前面的滑滑梯旁边拍的,眼神呆滞的小男孩,嘴角流着口水,苏少茂却笑得非常温柔。他抱着康康,用脑袋顶着小男孩的耳侧。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2章爆炸声此起彼伏,苏朗脑子里全是苏少茂那恐怖的笑脸。现在冲下去也没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连自己和谭振都救不了。“苏总,”谭振休息了一会儿,把戒指盒还给苏朗,指尖已经变得冰凉,气若游丝,“你刚才掉了东西。”苏朗苦笑着从谭振手里接过那个戒指盒,正红色的绒布小圆盒,很朴素的样子,苏少茂却用它包裹着难得的戒指。苏朗胳膊肘夹着手电,两只手轻轻一掰,盒盖被打开了。让苏朗和谭振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少茂千方百计买来的竟然是他两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普通粗糙的海蓝宝,靠故事赢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价七万美元。人渣苏朗曾经为了控制谭振,让他帮自己追到董明泽,而专门设计让谭振去偷的戒指。也是人渣谭振为了帮好哥们儿邓小仙的父亲治病,而情愿去偷的戒指。“是它,”苏朗和谭振同时开口,“怎么是它?”“碰!”又一声巨响。苏朗紧紧地搂住谭振,他想,逃不了了,他和谭振的身体情况都不允许再耗费体力去找上一层的楼梯。可他也并不十分的沮丧,因为他并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有谭振在身边的缘故。“你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珠宝,我却单单选中了这一件来偷吗?”谭振仿佛对生命危在旦夕这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为什么?”“它是一个有故事的戒指,”谭振笑,努力牵动手臂抱住苏朗的胳膊,说得断断续续,“那是一个诗人为心爱的女人手工制作的……从选材到设计到制作,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觉得那海蓝宝就像是恋人的眼睛,可还没完工,就爆发了战争……诗人意外受伤永远失去了光明……可他并不气馁,回国后,每天在摸索中,日复一日地完成了这枚戒指最后的打磨和镶嵌……而当他准备带着这一颗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时候,女孩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很凄美……”沉默了片刻,苏朗说。“不,”谭振微微摇头,“我不是因为他凄美才偷的,而是因为励志……一个男人,没有了光明,想要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难,是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给他念想,激励着他……让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让诗人以为配得上最好的爱,才能如此熬过那段黑暗……尽管最后还是失败了。”谭振说完,歪下脑袋靠在苏朗的肩头,似乎是困倦到了极点。“对不起,”苏朗抽动鼻子,抬起手臂摩|挲谭振的碎发,“我却用它欺骗了你……”谭振不去追问,只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示意要苏朗自己坦白。“我并没有帮你把那个戒指卖掉,而是还给了土耳其富豪,五十万块也是自掏腰包转给你的。我那时候就是想要让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里——地宫里最红的头牌其实是个小偷,然后,利用你,让你帮我去做一些事……”苏朗继续抽动鼻子,他觉得自己真他妈十恶不赦,完全配不上这样被谭振紧紧依偎。谭振则轻轻笑了:“可是你爱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约我……想方设法睡我,还讨好似地让我睡你……呵呵。”“呵呵,”苏朗勾掉挂在鼻尖上的泪,“找你的这一天,我经历了太多。我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们苏家也没什么好人。可亲耳听到少茂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是很害怕。怕他对你怎么样,怕我从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种人。”苏朗说完,紧紧包裹着谭振。谭振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一阵炽热焦灼从地下喷涌而出,整个地板随之倾斜。康康的那些小车全都不约而同地滚向墙角。苏朗紧搂着谭振,盯着对面书柜上苏少茂和儿子的合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阿振!”突然,苏朗在炸在耳旁的轰鸣声中对谭振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如果我们活着出去,请你当我的恋人好不好?”谭振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已经应为失血过多在休克的边缘徘徊,却使尽全身的力气捏了一下苏朗的手掌。“那我就当是你答应我了。”苏朗侧身,搂着火光中的谭振,抬手摩|挲对方眼角的浅褐色泪痣,然后侧头在对方眉骨、额心、鼻梁上依次亲吻。……---三个月后---谭振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指间的温热里。他紧握着的是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手掌的小鱼际处有一道伤疤,他在伤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沉溺在一片温热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的个子还没有餐桌高,平视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裤和细高跟黑皮鞋。对方手里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头,身边的人都叫她“老师”。可是谭振什么都叫不出口,他惧怕到了极点,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进了身后的桌子底下。桌子是连成排的长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疯跑,似永远没有尽头,因为怕被那所谓的老师捉到,有好几次都碰到了额头。最后,在角落里,他缩成了一团,黑色高跟鞋却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走了。看着午后树影从地板上消失,人们的脚步来来回回,他竟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从桌子下面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小谭振惊醒,树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现在地板上,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原本还喧闹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诡异的声音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他失声痛哭,惊声尖叫,他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然而……那一晚过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门被推开,才有人发现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师的面前。毫无疑问,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本该早早承受的一顿鞭打。他感冒了,在后院的高大东北红豆杉下。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小谭振一个人在树下挖土,刚开始还挺难过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打击,但一个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乐趣。突然,他发现一个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他没见过这个哥哥,只是本能地觉得对方好看,便抬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说:“哥哥,你别过来,我感冒了。”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帮他把鼻涕揩净,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儿,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儿!”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3章那一年的谭振还不叫这个名字。老师们叫他满月,因为他被送到福利院的那天恰是中秋之夜。叫得久了,孩子们都叫他小满。他和来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同,没有智力缺陷,也没有身体残疾,还长得特别白净,起初是很讨女老师们喜欢的。可这个小小的男孩,总是喜欢躲在角落里,一不留神就往桌子底下钻,于是那点儿因为好看而积累起来的好感很快也被磨掉了。小满总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其他小朋友们在院子里打沙包、跳房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提着断了把的塑料水桶和铲子,在后院的高大红豆杉下挖土。这土要挖多少,坑要挖多大,他没有任何想法,只知道这么安静地挖着,天就能变暗,然后就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小小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地适应着当时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哥哥出现,他的生活突然多彩了起来。小男孩活泼好动,带他爬检修用的木梯,拉他钻产蛋用的鸡棚,还把随身携带的弹弓卸下来送给他玩。玩累了,两个小家伙便躺在红豆杉下,摆成个舒服的“大”字,顺手抓了掉在地上的红豆种子往嘴里填。外面那一层甜丝丝的味道,让他两乐成小猴。“哥哥,你看那树上有个鸟窝!”小满指着挂在大树枝头的一坨枯草说。苏朗笑眯眯地牵起了谭振的手:“可从来没见过有鸟儿来啊。”“估计以前是有的,可是它们不喜欢这里又飞走了,”小满说着转过身,搂住苏朗的脖子,“哥哥,你喜欢这里吗?”小苏朗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呀。”“为什么?”“因为这里有你,可以和你一起玩啊!”苏朗笑着回答。“可是大家都很想离开这里呢,”小满揉了揉干瘪的小肚皮说,“隔壁屋里的姐姐们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被接出去才能有饱饭吃呀。”苏朗从没饿过肚子,对吃上饱饭有多幸福根本没有概念。他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作为投资人的儿子,暂时被送来这里寄养一段时间而已。在这里,他依旧有专人负责饮食,什么都不会缺。“你是不是很想出去呢?”小苏朗也转过身,两只小手一起揉搓小满的手指,他说,“那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那一夜,月亮又大又圆。福利院在城郊,入夜本来就很安静,被这皎洁的月光照着,不但静还有点冷。小苏朗按照约好的时间悄悄起身,从借用的教工宿舍偷溜出来和躲在保育室走廊里的小满汇合。他们见面后先是捂着各自的嘴傻笑一阵,然后紧紧地抱住对方,在耳边说起悄悄话:“我们从后门翻出去,你可以吗?”“可以。”“不要怕,牵着我的手哦。”“好的。”两双小脚丫飞快地穿过院落。到了后门,苏朗先托着小满的屁股把人往门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