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大将军季北城奉旨入京,所过之处,观者如堵,私语不断。季北城不解,问左右何故?答:“沈璧刚才从这条路上走过。”问:“他这是……一顾倾人城?”答:“非也,沈璧说了句话。”问:“什么话?”答:“……头大、xx也大的季将军随后就到。”季北城险些从马上摔下来,随后剑眉一挑,唇角含了三分笑,“沈璧见了一回,就念念不忘了。”于是,京城百姓很快传开了——沈璧见过季将军的那啥。沈璧对季将军的那啥念念不忘。沈璧暗恋季将军多年,求而不得,心生怨恨。沈璧一听,立马炸了,二话不说,提剑寻仇。季北城:“沈璧,你我是同袍,怎可刀剑相向?”沈璧:“老子今日来断袍!”一炷香后,季北城望着被沈璧削的凌乱不堪的衣袖,皱眉:“你确定不是来断袖的?”“……”沈璧冷笑,剑尖下移,“断子绝孙了解一下?”季北城:“你要跟我断子绝孙,也不是不可以。”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青梅竹马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璧(沉静舟)、季北城(季延) ┃ 配角: ┃ 其它: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立意:爱与守护第1章 说媒忠义侯府,绿波亭。沈璧的双眼被一根两指宽的红绸带蒙着。那绸带十分随意地打了个结,长长的发带在黑发间若隐若现。有风乍起,撩拨着发丝,拂过他的鼻翼。沈璧微微皱眉,约是怨这春风多情,反扰人清梦。“侯爷。”福伯俯下身,在倚栏小憩的沈璧耳畔极轻地唤道。习武之人的警惕心自然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加之沈璧素来睡眠极浅,福伯甫一走过水榭,沈璧已有所察觉,只是倦怠的很,懒得睁开眼。听闻这般近在咫尺的低唤,他颇不情愿地伸出食指,挑开眼前的发带。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宛如初生之朝阳,刹那间盈满了光华。“何事?”福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说。”沈璧言简意赅。“高尚书……又派人来说亲了。”这个“又”字用极好。“哦?”这般锲而不舍,倒出乎了沈璧的意料。福伯暗暗揣测这个“哦”所包含的信息——沈璧是否已动怒?他接下来会作何反应?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才不至于使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正当福伯整个人绷的像根将断不断的琴弦时,沈璧重又闭上眼,轻飘飘地丢下三个字,“轰出去。”说话间,一双白净的脚丫子从袍子底下露出来。“侯爷,你的鞋呢?这么睡会受凉的。”福伯愁得直叹气。沈璧昨晚挑灯夜读,合上书卷时,已是天光透亮。一夜未眠,吃了午饭,困得不行,便来到这清幽静谧的绿波亭小憩。此刻倦意正浓,眼皮都懒得抬,只朝水池努努嘴,轻描淡写道:“一只不慎掉下去,剩下那只也挺寂寞的,索性扔了,让它们在水里做个伴。”福伯颇有些哭笑不得,伸头一看,池中可不正飘着一双青丝履。不过,提亲的事没令沈璧怒发冲冠,他倒松了口气,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又与沈璧讲起利弊,“侯爷与高尚书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若再这么将人赶走,彻底得罪他,实在不妥……不如,老奴将说亲之人领到亭子里,侯爷见上一面,再委婉回绝,如何?”“随你。”沈璧难得一见的没有拒绝。侯爷今天心情不错。福伯心头大喜,估摸十有八九是想通透了,自认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上门的这位赵媒婆是高骈花重金寻来的第三个媒人。在她之前的那俩个,都称自己为天下第一名嘴,长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没有撮合不了的亲,也没有说不成的媒,没曾想一个连忠义侯府的门都没进了,另一个虽进了门,却没机会开口。有了前车之鉴,赵媒婆自然不敢托大,见着沈璧,小心翼翼地行了礼。沈璧依旧闭着眼,一副将醒未醒的疏懒模样,没训斥她,也没叫人撵了她。这对赵媒婆而言,无异于一种无声的鼓励。沈璧性情不定,为人阴郁的传闻给她带来的心理压力顿时减去不少,她的胆子稍渐大了,心想先将人夸一遍总不会错,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早听闻侯爷品貌非凡,玉树临风。今日一见,果然赛过谪仙……”闻得此言,沈璧霍然睁眼,眸底闪过一片冷光,仿佛粼粼冰河上反射的惨白月光,冻的福伯一个激灵。他跟在沈璧身边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这般眼光一现,福伯顿时暗呼不好,尚未得及叫赵媒婆速速退下,便觉眼前银光一闪,一杆枪头雪亮的红缨枪已朝媒人飞去!这位媒婆说媒已有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这么简单粗暴,连招呼不打就翻脸亮兵器的,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眼看说媒要说出人命来,她哪里还能淡定?魂飞魄散之际,便慌不择路,“扑通”一声,跌进绿波亭旁的水池里。求生的本能令她像个笨鸭子般在水里拼命扑腾双臂,打起一串串的水花,在太阳下亮如碎金。沈璧在岸边倚枪而立,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福伯急得拍手又跺脚,“侯爷,这……可别闹出人命啊!”人命倒不至于。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沈璧见人在水深只及胸口的池子里,呼天抢地,唇边泛起一抹促狭冷漠的笑。“把人捞上来,赔些银两。叫她别来了,否则下次就不是落水这么简单了。”语毕,提着长|枪,就那么赤足踩着鹅卵石小径,悠然回房了。福伯将后续之事一一安排妥当,忧心忡忡地去寻沈璧。闹成这样,高骈那里如何肯善罢甘休?他自觉已火烧眉毛了,不曾想沈璧此时却坐在院中的蔷薇架旁,怡然自得地品着茶。罪魁祸首的金戈枪正立在一旁,好不威风。人刚露头,破风声就逼面而来——□□气势汹汹地钉住福伯身后的柱子。福伯心有余悸地擦擦额角的冷汗,“侯爷,可是老奴做错了什么?”“你对我的枪法没信心?”沈璧朝柱子努努嘴,不答反问。枪头正牢牢钉了一只蛱蝶的半边翅膀。这只可怜的蛱蝶正用剩下的半边翅膀扑腾着,企图挣脱险境。沈璧道:“我若想杀她,她能躲得掉?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罢了。”福伯抹了把汗,“媒人哭爹喊娘地回尚书府复命了,一路上嚎的半条街的人都闻风出来看热闹,高尚书这个脸丢大了。老奴担心,咱们侯府跟他就此结下梁子。”沈璧虽已战功卓著,位极大将军,可毕竟年轻,平素又不齿拉帮结派,能入他眼的同僚更是少之又少,在朝堂上不免势单力薄,甚至还有一堆不喜欢他,只等着墙倒了,上来推一把的人。就此?沈璧嗤笑,他和高骈的梁子,可不是因为提亲才结下的。“既然高骈给脸不要脸,本侯只能再送个屁股,看看合不合他心意了。”“……”福伯无言以对。此时此刻,用大脚趾都能想的到高骈的样子,必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这位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尚书大人刚打发走惊魂未定,泪雨滂沱的媒人,后院就鸡飞狗跳,乱成一片。女子的闺房里,一个身着鹅黄长裙的少女正握着梁上垂下的三尺白绫,哭的梨花带雨,雪腮边还挂着两滴欲坠不坠的泪珠。这少女正是高骈的独女高溶月。高骈被她哭的一个头两个大。按说以高骈的官位,高溶月的姿容,且加上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没有?高骈再胆大自信一点,高溶月入宫做个妃子都是有可能的,可她偏生眼光独到,相中了沈璧——这位云楚第一美人。世袭的忠义侯。史上最年轻的镇远大将军。要颜有颜,要权有权还能文能武。平乱安|邦,吟诗作对,皆不在话下。这般条件,放在哪里都是教科书般的择婿标准。若逢杏花烟雨时节,沈璧往那城东陌上游一遭,绝对能勾走京城一半思春少男少女的魂儿。高溶月的魂儿就是这么被勾走的。那年陌上踏青,千百人中独独瞧见了这位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从此芳心暗许,非君不嫁。于一般女子来说,沈璧是朵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可高溶月比她们都有想法,她觉得鲜花是一定要剪下来,插在花瓶里欣赏的。高夫人归天的早,高骈又当爹又当娘,将高溶月这颗独苗苗拉扯大,宠溺之深,不必言说。初闻女儿的心事,高骈立即寻了媒人前往忠义侯府说亲,原以为凭高溶月的花容月貌,沈璧定会应允。就算一时没应,也会慎重考虑再做决定,哪想媒人连门坎都没机会踏一下,就被毫不留情地轰了出来了。高骈那个火冒三丈,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堂堂户部尚书,被人如此藐视,这在他的任职生涯里,是绝无仅有的。本已发了誓,这辈子都不可能让沈璧有机会做他女婿,可挨不过高溶月一哭二闹三上吊,高骈只能又去找了两个媒婆,一起来打自己的脸。“溶月,不是爹不帮你,沈璧不愿意,爹也没办法!”高骈捏着眉心,温言相劝。男女成婚原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璧父母早已亡故,媒妁之言这条路也被他自己给断了,眼下高骈对这桩婚事有心无力,只能劝高溶月作罢,毕竟强扭的瓜它不甜!“女儿啊,你听爹的,那沈璧为人刻薄,凉薄又睚眦必报……实非良配,爹一定给你找个样貌,人品皆在他之上的良婿!”高骈觉得这话可能没什么说服力,又一叶知秋地抹黑沈璧,“你是不知道,前几日他路过那倚红楼,真真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等风流之人,将来必会三妻四妾,到处沾花惹草,你嫁过去,苦的是自己!”“我不管!爹,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就是要嫁给沈郎!此生不能嫁给他,我……我不如吊死算了!”眼看高溶月的头伸进白绫里,高骈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别别别!你容爹再想想办法,你先下来!先下来!”“爹爹休要诓我,你有什么办法,现在就说!”高骈咬牙,“罢了,罢了,我明日就进宫请皇上赐婚!”闻言,高溶月喜形于色,立即松开白绫,跳下凳子。高骈却后悔不迭,赐婚一事是他情急之下随口胡说的。当年沈家发生了那件事,先帝便答应沈夫人,许沈璧婚姻自由,绝不为她儿子指婚。当今圣上绝不可能违背先皇的遗命,为他女儿和沈璧赐婚。如此一来,难道一点希望都没了?翌日早朝,高骈一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默默琢磨着,回去了要怎么跟爱女交代。户部侍郎见他情绪不高,下了朝,赶紧过来分忧。听闻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令嫒想嫁给忠义侯,也不是没办法。”这位侍郎大人凑到高骈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一番。高骈顿时两眼放光,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此事若能成,老夫绝不会亏待你!”作者有话要说:许久不见,诸君可安好?第2章 招亲一月前,沈璧在前往福州的路上遇到一群山贼。他当时身着便衣,贼匪们便将他认作过路的富家公子,又见他姿容俊逸,脑子一热,就想劫财之余,把色也顺便劫了。好在山贼见他拳脚功夫不是一般的好,惊觉自己可能惹了不该惹的人,收手匆匆离去。不过,打斗中,他的坐骑被砍伤,人从马上摔下去,断了手臂和肋骨。加之福州一带的海寇经去年秋天一战,损失惨重,大伤元气,倒也没什么动静,圣上便下旨召他回京修养。养伤期间,福伯每日一碗大骨汤给他补着,从无间断,以至于沈璧现在见到骨汤,胃里就是一阵翻涌。他勉强喝了两口,便裹裹轻便柔软裘氅,缩回藤椅里。余光瞟见汤罐旁雪白的信笺,颇为随意道:“这是什么?”福伯抿抿唇,似乎不大想说,但这事又不是瞒着就能解决的,权衡之后,他低声回道,“白云观送来的。”说完,赶紧侧头细细观察沈璧的神情。沈璧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一怒而起,将信撕毁。福伯松了口气,却听沈璧道:“污眼的东西,还不快扔了!”他眉头紧蹙,脸上的厌恶一览无余。“侯爷,还是看看吧,万一真有什么事呢?”“她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又与我何干?”沈璧脸上最后一抹平淡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唯有冷硬,“每次提起她,我就忍不住想起沈秋泓!”沈璧每说一个字,声音就寒上一分,说出“沈秋泓”三个字时,已如吐出三支凛冽的冰锥,劲寒砭骨。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福伯微微抖了一下。藤椅上眉目如画的少年,此刻一脸的阴鸷和执拗。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无奈,“……她说自感时日无多,有些话想亲口对侯爷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不趁此机会……放过自己?”福伯将汤盅收进托盘,却留下了信笺。他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沈璧听到这番逾越之言的表情,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他今日本来还有一事的——昨天收到消息,外面有人在传忠义侯自小就已定亲。他是看着沈璧长大,有没有定亲,没人比他更清楚。福伯一度认为,之所以会传出这种荒谬的言论,必跟三次拒绝高尚书的提亲有关。可惜眼下显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机。刚走到廊庑的拐角,便听一声高呼,“备马!”护卫将马牵至门口,沈璧接过缰绳,纵身跃上,回头交代护卫勿要跟随。“将军,昨夜宁江路的一棵百年老树断了,砸毁半条街……”“知道了。”沈璧策马而去。出城的路有两条,宁江路和安庆街。宁江路被毁,沈璧只能从安庆街过。今日的安庆街热闹非凡,说不上摩肩接踵,但也是人头攒动。沈璧骑马寸步难行,眼见过了半刻钟,人马却只挪动数米。照这样的速度,到正午都不见得能出城。他索性跳下马,拉住一人,问了情况。“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前面有人抛绣球招亲!听说还是个大官哩!这不,半个京城的人都来了。这等好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就算没轮到自己,看看热闹也好啊!”沈璧对谁人在此招亲并无兴致,他往马屁股后猛地一拍,放马儿原路返回,自己则打算徒步前往。反正白云观也不是很远,出了城再行数里便到。哪想还没举步,人群却骚动起来,密集的人流带着他涌向绣楼。放眼望去,安庆街上清一色全是男人。上至掉了牙的古稀老夫,下到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你挨我,我挤你,身上就像抹了浆糊般,紧紧贴在一起。这些人只会不劳而获,妄想着天上掉下馅饼,砸中自己,然后一朝翻身。他冷嗤一声,颇为不屑这种行径。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离开。无论他怎么推怎么挤,似乎都没办法从层层人墙中破开一条路。绣楼里里外外新上了朱漆,红灯笼和彩绸交叠悬挂,喜庆的红毯从楼上一直铺到街中。高溶月身着嫁衣,围着面纱,凭栏而立。倒有些佳人登高楼,遗世而独立的风雅,十分的赏心悦目。此时,她的纤纤玉指里拢着的,正是今日决定她命运的五彩绣球。沈璧没见过高溶月,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记住她的样子。所以,他根本没察觉出这场招亲有何异常。而今进退维谷的局面,更令他连抬头看一眼佳人都懒得看。正焦躁烦闷之际,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在他四周的空气中浮动着,且有越来越浓之势。沈璧眸光一凝,四下打量,想确认这血腥出自何处。没过多久,他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满脸麻子的屠夫。屠夫的胸前、袖口处,尽是斑斑血迹,还零星地挂着些微碎肉沫。沈璧只瞟了一眼,脸上的血色就如潮水般轰然褪去。对方与他只隔了两个人,自然也察觉到他如剑似刀的目光,颇不好意思地冲他咧嘴一笑,“来得急了,没换衣裳,失礼失礼。”沈璧解下发带,将双眼蒙住,呼吸顺畅了不少。高溶月抱着绣球在楼上缓缓移动。她早看到一身黑衣的沈璧了,只是距离尚有些远,又等了等。这会儿,沈璧被挤到楼下,时机正好。她玉腕一动,火红的绣球毫无悬念地朝沈璧飞了去。沈璧是想趁这些人蜂拥去抢绣球时,寻个缝隙脱身离开的。可万万没曾想,绣球落下时,他的前后左右竟有没一个人动。这些人不仅能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不动如山,还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阻止外面的人涌过来,也防着沈璧逃出去。眼看着绣球要落进沈璧的怀里,这千钧一发之际,方才还被他嫌弃的屠夫挺身而出,毫不费力地拨开一人,将刚沾到沈璧袖角的绣球搂进自己怀里。一切发生的十分诡异又顺理成章。经历了方才一幕,沈璧已知晓周遭这些人绝不同于普通百姓。分明个个都是练家子,且身手不凡。他侧头瞧去,刚刚放屠夫挤进来的那个人已悄悄隐没在了人群里,消失不见。显然,这个招亲是针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沈璧已明白了所有。他抬起头,果然在绣楼上看到了黑着脸的高骈,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绝望到快要晕倒的女子,想来便是高溶月了。发带虽是丝织品,却颇为轻薄。即便蒙着眼,也能依稀看到楼上两人的脸上格外复杂纷繁的神情。屠夫抱着绣球又笑又跳,欢喜地近乎发疯,“我抢到了!我抢到了!哈哈哈哈,我抢到了!岳父大人!娘子!我来了!”高溶月见此情景,双眼一翻,晕死过去。高骈蹬蹬蹬地下了楼,将他手中的绣球夺了过去,朝他面上唾了一口,“滚!”屠夫不干了,当场倒地打滚,哀嚎起来,“岳父大人,你不能这样!”“住口!谁是你岳父大人!再不滚,叫人打断你的腿!”高骈捂着鼻子,后退一步,不愿多看屠夫一眼。沈璧抱胸,好整以暇地看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刻,他倒是对这个浑身脏兮兮的屠夫有了不少好感。屠夫只消叉腰往高骈面前一站,就是一堵又高又壮的人墙。仗着身板魁梧,说话也比别人多一分底气,“岳父大人,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高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闹剧气得七窍生烟,厉声道:“你这泼皮无奈,小女的绣球今日投中谁,便嫁谁,不可抢夺。绣球分明在侯爷怀里,被你抢了去,岂能算数?众街坊都可作证,今日,小女的绣球是被忠义侯接了去的,以后,我与侯爷便是一家人了!”人群里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恭喜侯爷!恭喜高大人!”沈璧冷然一笑,原来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高骈还找来了不少看客。“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今日只是路过,对你女儿的招亲丝毫不感兴趣,且绣球也不在本侯手里,怎么,高大人嘴巴一张,就强买强卖了?”高骈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想赖婚?”沈璧负手,眼角眉梢尽是想要激怒对方的锐气,“本侯怎么说也是个大将军,难道只配与畜生结亲?”论如何挑起战端,沈璧是把好手。“沈璧!”高骈恼羞成怒,“你骂谁是畜生!”“我骂谁,高大人心里没点数吗?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恐怕畜生都要自愧不如了。”他抬腿就走,却被高骈挡住去路,“你说你是路过,为何不快些离开,还要在此停留?如今接了我高家的绣球,却要仗着你的爵位,反悔不成?你置小女的名誉于何地?即便闹到圣上面前,你也没理!”他特意找了几个身手绝佳的武夫,借着人流,安排他们潜伏在沈璧身边,将人带到绣楼下。抛球的那一刻,这些人就负责稳如泰山,以便绣球能精准的投向沈璧。不过,就算万一偏了,他们也会将绣球强行塞进沈璧的怀里。为以防万一,高骈还在安排了不少自己人作为目击证人将他们围在其中。届时,众口铄金,不怕沈璧不承认。本来事情计划的万无一失,可谁想到,一个屠夫竟能挤到沈璧身边?高骈看那屠夫的身形,一时也不能确定,是屠夫颇有些能耐,自己挤了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放水?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哪怕坑蒙拐骗,也得逼着沈璧娶高溶月不可,否则他真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3章 婚约见高骈这般趾高气扬,成竹在胸,沈璧气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来提亲,被我拒绝后,又这般设计,我真有理由怀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放屁!”高骈被这番荒唐之言噎得险些岔了气,“沈璧,你与我面圣去!我们去皇上那里说道说道!”圣上虽不会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绣球,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关乎到女子的名声,更何况还是尚书的女儿?两人正说话间,“咚”的一声,对面酒楼的窗户上掉下一个人。还好高家招亲,街上买糖人的小商贩被迫将摊位挪到酒楼门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摊位上,得以免去摔断胳膊腿儿的祸事。“让一让,让一让!”掉下来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两人面前。他摸着胳膊肘,抽气声不断,“为何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绣球不能抢,抛中谁就是谁,而单单侯爷和那位壮士不知道?你们在故意陷害侯爷!”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草民朱承轩,家父乃是御史大夫朱潜。”朱承轩施礼,不卑不亢地回了话。他刚才在对面楼上看到沈璧蒙眼,这会子有机会,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的眼睛……”“见不得某些人的丑恶嘴脸。”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灾乐祸的低调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个好日子,正巧赶上朱御史的公子在此。”“草民今日来此小酌,听闻有人抛绣球招亲,心想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瞧个热闹。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绣球前,可没讲大家都当木头人啊!接到绣球的是那位壮士才对!”朱承轩袖子一抬,将众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高骈被两人气得够呛,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之际,家丁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见地换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约!既如此,为何一直不说!你是专门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话么?”“婚约?”沈璧抿唇。高骈声嘶力竭,“你装什么装?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你四岁就已定了亲!好你个沈璧,今日你让老夫颜面尽失,不报此仇,老夫誓不为人!”四岁。婚约。季!北!城!沈璧攥紧拳头,眼底是不可测量的幽暗。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传言一事暂且不谈,沈璧知道他出现在这条街,这座绣楼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为之。“这么说来,白云观的那封信也是你们写的?”高骈虽心虚,面上却分毫不怂,冷哼一声,没有理他。“此事本侯记下了。高大人先办喜事,我们来日方长。”沈璧转身离开。他虽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么说,不能搅黄了这门喜闻乐见的亲事。高骈恨极怒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哎,侯爷,等等我!”朱承轩整整衣衫,跟了上去。“滚!”“侯爷……”无论如何,这件闹剧能到此结束,也有朱承轩的功劳,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静静。“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会回报。你若以此要挟,便是痴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还没人能强迫的了。”他解下发带,眼神如冰雪。朱承轩被沈璧一呛,脸又红了起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从听闻定亲开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团麻线,纠结缠绕着,令人喘不上气,实在懒得和朱承轩周旋。福伯尚不知绣球的事,乍见沈璧阴着脸回来,还以为他去白云观见了故人,心中郁结所致,一时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站在房外候着。后半夜,听闻婢女说侯爷已经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离开。一夜未眠,辗转等到天刚破晓,福伯就悄悄进了院子,来探消息。沈璧倒是起得早,却只穿了里衣,胡乱裹条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笼觉。福伯见他衣衫不整地窝在花架下,活像一颗剥了一半的荔枝,又是连连叹气,忙进房取出毯子为他盖上。昨夜翻来覆去的做梦,虽睡了一夜,天亮却越发困倦,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福伯。”“侯爷怎么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房里太闷。”沈璧半睡半醒间嘟囔一句,“我打发他们下去了。”“暮春早晨,尚有凉气,侯爷的伤还没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风寒,老奴服侍侯爷回房睡吧?”“无妨。”沈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间引人注目的绯红发带。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开口,却也不离去。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来有事?”福伯不敢说担心了一夜,只道:“无事,老奴就是过来看看。”沈璧将发带自腕间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头发,绯红的发带如熠熠燃烧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福伯道:“侯爷尽管吩咐。”沈璧抬眸,眼神比烈日照露还要犀利,“听说整个京城最近都在议论本侯的婚事,还说我自小就定过亲,福伯,你可听说过这件事?”“这……有所耳闻。本来昨日想禀告侯爷的,因书信一事,就给耽搁了。”沈璧颔首,倒也没责怪他知情不报,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是。”福伯心里打鼓,这事该不会真与季将军有关吧?两人目前的关系本就已势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开了。“对了。”沈璧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福伯抬头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图,心里忍不住感慨,将来也不知道会是谁,陪伴在侯爷左右?不管是谁,都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福伯原以为沈璧会对他说两句暖心的话,没曾想,那边开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带副棺材回来。”“……”福伯腿肚发软,带棺材可还行?他认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定亲这事的所有信息,心里有个疑问渐渐成形。“侯爷定亲的事,为何会跟季将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