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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竹马暗恋我》TXT全集下载_3(1 / 1)

其实沈璧的事,总归是瞒不住的,迟早有一天要被人知晓。季北城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知道沈璧没有。所以,能多瞒一天,便多瞒一天吧!“可惜,将军为侯爷做的事,他都不知晓。将军就没想过干脆直接挑明吗?”季北城从案牍里抬起头,一双剑眉皱的抹不平,“我若明说,以阿璧的性子,他会跟我拼命。”周管家想想六亲不认,举着剑就砍过来的沈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侯爷啊,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将军的心?我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季北城苦笑,“周叔,你也不用这么悲观,我还是挺看好自己的。”半个月后,这位很看好自己的季将军就再没有底气说这句话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感谢在2020-04-17 23:59:46~2020-04-18 23: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711018、浅梦丷墨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章 流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甲械一事尚未解决,京城又快马加鞭送来一封信。周管家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似乎已经到了多事之秋。此信的内容比上一封要严重的多,单看季北城的脸色,他已猜出一二。“将军,这信可是来自白云观?”“嗯。观里的老尼说姑姑病了……”季北城颇是无奈地叹了一声,“以她那动辄伤春悲秋,爱钻牛角尖的性子,这么多年忧思郁结,不病才怪。”季北城自小跟季云烟亲近,关系极好,知她病了,心里着实担忧。周管家又怕他脑子一热,再提去京城的话,便提议,“老奴代将军去一趟京城,可好?”季北城思忖片刻,点点头,“也好,有你去看姑姑,我也放心。对了,把卢策叫上。他虽粗莽,又大意,却是除了我,跟姑姑最投缘的人,有他陪姑姑说说话,也不失为一种排解。”卢策自小就被卖进季家,算是跟着季北城一起长大的。他的脑子不够活泛,最讨厌读书习字,因此做不得季北城的伴读,却是陪他练功骑射的最佳人选。彼时,除了家里和军中,季北城在季云烟处待的最久,回回卢策都跟着他,与季云烟的关系自然也相当熟稔。听闻季云烟染病,卢策当晚上就收拾好包袱,拉着周管家上路了。还好季云烟只是得了风寒,等卢策和周管家赶到,她身体的病痛已好了大半,让人束手无策的,还是心病。卢策见她时常一副失神落魄,恹恹不语的样子,和周管家商议后,决定带她下山,去城里转转。到了正午,三人饥肠辘辘,由季云烟提议,入了最近的酒楼用饭。两杯清甜的米酒入了喉,季云烟的话也多了起来,“小卢,这次劳烦你和周谦,为了我,专程跑一趟。都是观里的师父们大惊小怪,背着我给北城送信,徒增他的担忧。 ”季云烟说的极慢,极轻,好像下一刻,她的声音便会就此断掉。不过四十岁的女子,却一身的江湖风霜,历经沧桑。卢策感叹,“记得第一次见到姑姑,我才八岁。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是啊!”季云烟眺望着窗外的建筑,低低道:“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你与北城如今都长大了,他……应是也如你们那般玉树临风了吧?”卢策顺着季云烟的视线看过去,入眼的,也不过是普通房屋的一砖半瓦而已,季云烟却看得那般认真,好似重见了故人。“侯府就在那个方向。”周谦也饮了杯酒,跟着道,“大小姐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吧?长得跟老侯爷真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可惜,脾气却与老侯爷大相径庭。”卢策算是听明白了,“姑姑说沈璧?”季云烟颔首,“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璧,他才四岁,一张小脸粉粉嫩嫩的像春天的桃花一般。北城倒比我先见了他,若知道他在桑庄遇到的那个孩子就是阿璧,沈大哥后来也不至于又找了半年,才找到他们娘俩。”提到这件往事,卢策倒想起季北城上了马车之后跟他们说的话,憋不住,笑了起来,“姑姑可知,如今这京城都在传沈璧的谣言?”季云烟讶然,“什么谣言?”卢策半是幸灾乐祸,半是玩笑,“如今城中人人都知道沈璧四岁就定了亲……不过,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沈璧定亲的对象竟是将军!”当时季北城一上车就将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马车里的两人听。季云烟还记得,他们两个在车里笑得前仰后合,只把季北城笑红了脸才罢休。三人边吃边闲话,出了酒楼,日头正烈,因担心季云烟的身子吃不消,周谦便让卢策送她回白云观了。再说高骈得了个屠夫女婿,在外受人嘲笑,回家了女儿闹,心里那个烦闷!最后索性家也不回,只在酒楼买醉。他思来想去,觉得不从沈璧那里找点安慰,日子是过不下去了。正愁无处下手之际,就听到了隔壁的谈话声。高骈知道沈璧人缘不好,但没想到那些受他欺负的人,竟没有一个有心去查查他,找找他的弱点,否则,这么大的瓜也不可能便宜了自己。初听这个消息,他都不敢相信——沈璧定亲的对象居然是季北城!而且还是私定终生!高骈开心的多吃了两碗饭。能让沈璧不痛快,真是太痛快了!于是,沈璧跟季北城定亲一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整个京城。上到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男风在云楚算不了多大的事,没人会去谴责,也没人会去阻挡。众人关注议论,主要因为这两位当事人都自带主角光环。一个是风流倜傥的将军,一个是才貌双绝的侯爷,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两人貌合神离,突然爆出定亲一事,这种反转使得事情如云雾里的美人,越朦胧看不清,越是吸引人。沈璧有数日未出门了,自然也没听到外面的这些流言蜚语,否则,忠义侯府不会这么平静。此事是沈璧的忌讳,福伯自然不敢告诉他,还吩咐府里的下人,无论如何都要守口如瓶,只待过两日,沈璧去了福州便好。这种鸵鸟做派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被沈璧发现,只是迟早的事。这边福伯提心吊胆地瞒着,那边有人坐不住了,非要来拆台。朱承轩听到这个传闻,一颗心就像猫抓狗挠一样,痒得厉害。他原以为沈璧喜欢女子,他们两人之间那是隔着天,隔着地,这下听闻沈璧有可能也喜欢男人,他能不激动吗?一心只想跟沈璧亲口确认此事。后果什么的,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不过,回回去侯府,回回都被福伯拦住,以各种理由将他挡在门外。逼得朱承轩不得不半夜翻墙,一入院自然就被发现了,不过同时也达到了他的目的——见到了沈璧。饶是福伯在一旁拼命使眼色,怎奈朱承轩根本不看他,开口就点了□□,“侯爷,现在京城都在传,你与季将军有婚约,可是真的?”沈璧本来悠闲地摇着折扇,打算听听这朱承轩半夜闯入侯府的理由究竟是什么。闻言,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眼神一凝,如针尖刺遍朱承轩的全身,他一字一顿,“你说什么?”朱承轩感觉不大对。此事沈璧的脸色完全可以用烧焦了的黑炭来形容,他舌头一打结,也不知道自己要说啥了。“本侯问你,你刚才在说什么!”沈璧一掌下去,面前好端端的桌子散了架。朱承轩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嗫嚅道:“京,京城都在传……侯爷和季将军有,有婚约……”一股邪火在沈璧的胸口“噌”一下烧了起来,还越来越盛,直烧的他双目泛红,头脑发热,“谁传的?”朱承轩怂了,“尚……尚不知道。”沈璧看向福伯,“你也听说了?”福伯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为何不告诉本侯!”他很少责备福伯,但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斥责,“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侯爷!”福伯生怕火上浇油,不敢多做反驳,“老奴尚未查出传言起自何处,怕侯爷如现在这般动怒,便想等解决了再跟侯爷禀报。”沈璧眉目阴冷,“此事还需调查?这个时候来造谣的,除了高骈,你还能想到谁?既然他不想好好活着,老子今晚就成全他!”沈璧取了兵阑上的红缨枪,转身欲走。福伯双臂一伸,拦在了他面前,“侯爷,使不得!你此时正在气头上,这么一去,定会跟高骈起冲突,万一伤了他,如何是好?”沈璧俊秀白皙的脸庞上只有怒气和冷酷,“这次我不打得高骈满地找牙,我就不叫沈璧!让开!”沈璧身姿矫健,福伯哪能拦得住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人已没了影。福伯急的又跺脚,又叹气,一面命人拦住沈璧,一面推着朱承轩出门,“你,你快先去找御林军统领,今日是他巡城,叫他立刻前往高府!侯爷要真伤了高骈,事情就大了!”朱承轩虽爱慕沈璧,却也知道刀枪无眼,刚才见了沈璧的样子,加上那杆传闻中的金戈枪,使得他连往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这会儿被福伯一推,醒过神来,想想这件事的后果,顿觉后脊背窜起一股凉气。万一沈璧盛怒之下,失手将人打死,那可就得以命偿命了。京城已入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沈璧提着一杆明晃晃的长|枪,策马狂奔,披风在夜色中翻起层层雪浪,被如水的月华一照,寒光顿时化作无形的杀意,四散开去。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感谢在2020-04-18 23:03:06~2020-04-19 23: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终愿谲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8章 殴打到了尚书府,沈璧一脚踹开大门,怒喝一声,“高骈,给老子滚出来!”门房听到动静,刚露头就被他掀了出去。沈璧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逼正厅。手中的金戈枪穿门而过,不偏不倚地钉在正厅的匾额上,将上头龙飞凤舞的“清风峻节”四个字生生钉成两半。未几时,高府便灯火通明,十来个护院齐刷刷将沈璧包围起来。“何人胆敢在此造次!”还没等他们看清来人,沈璧已夺了其中一人的佩剑,众人只觉得剑光,火光,月光交相辉映,几乎融为一体,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腹部,腿部传遍全身。护院齐齐倒下,一时惨叫连天。“叫高骈滚出来!”沈璧掷了剑,大有多拿一秒就是脏手的意思。此时高骈睡得正香,听闻府里来了刺客,被护院团团围住,便想瞧瞧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到他府上闹事。隐隐听到沈璧的声音,暗觉事情似乎不大妙。沈璧敢单枪匹马地杀到府里,定知道了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定亲一事跟他有关。不过,放出消息时,他已料到沈璧该有的反应了。他最多就是来出出气,尚不敢真因此杀人,自己只需来个死不认账就行。沈璧等的不耐,“我说了,叫高骈出来!否则,这金戈枪今日便拿你们的血来祭!”“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在此撒野……原来是侯爷,下官有失远迎,不知侯爷半夜到访,有何指教?”高骈拢着袖子,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路过地上挣扎的护院时,抬腿就是一脚,“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不赶紧滚!”长|枪拦住了高骈的步伐。一片海棠飘然落下,却被一分为二。这吹毛断发的枪头,淬了剧毒般在高骈的颈旁闪闪发光,将他脸上的惊恐呈现的淋漓尽致。沈璧讥笑,“看来高尚书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侯爷,刀枪无眼,这金戈枪还,还是先收起来吧!”高骈后退一步,离枪头远了些,神色复杂,说不出想哭还是想笑,“我知道侯爷不会滥开杀戒。”“那倒不一定。”沈璧丝毫不隐藏眼中的杀意。高骈干笑,完全没了刚才的无知无畏。“我这条命哪有侯爷的值钱?尚不值得侯爷亲自动手。”“确是,取你这条烂命,只会脏了本侯的手!”他依言收回长|枪。高骈心想,自己还是高看沈璧了。脸上的笑刚刚凝聚,人就被沈璧一脚踹到了花墙上,那笑容也如坠地的瓷器,碎个干干净净。这一脚快且意外,高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趴在花圃里呕了好一会儿血,才缓过来。“沈,沈璧,你……”沈璧走到他面前,慢斯条理道:“高大人,一个户部尚书没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可以顶上去,可若一个大将军没了,你说,朝中有谁可以替代?”他的嘴边挂上一丝锋利的笑,“高大人位高权重,更要居安思危。有些事可万万不能忘。比如,你是太师的狗腿。比如,本侯效忠的是皇上。你说,万一我失手把你打死……皇上会如何?他刚登基不久,外强环伺,内乱暗涌,我不说,高大人也明白。所以,下次招惹本侯前,掂掂自己的分量!”他揪着高骈的领子,扬手就是一巴掌。夜深人静之际,这一巴掌听来分外响亮。响亮的高骈几乎分不清他的晕眩是源自这刺穿耳膜的声响,还是屈辱疼痛带来的愤怒。沈璧的声音低的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高骈知道沈璧故意羞辱自己,可他还是按压不住心头呼之欲出的怒火,“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口黑血。“……你如此大逆不道,我,我一定要禀告皇上,治你的罪!”高骈靠着花墙,只有进的气,没有出得气。“刚才的话有谁听到?有谁可以为你作证?焉知你不是为了报复,故意污蔑本侯?高骈,你诬陷沈秋泓通敌卖国,这笔账,我可一直记着呢!在我没有找你麻烦之前,你且夹紧尾巴,好好享受最后的好日子!”沈璧扯过高骈的衣摆,擦掉手上的污血,笑得分外凉薄。高骈骇然抬眸,方才冲天的仇恨悉数被这一刻的恐惧压制,“你,你有什么证据?”“我是没有证据,你最好祈祷我查不出证据,否则,我会让你血债血尝!”院中火光大盛,脚步声凌乱,似乎来了不少人。沈璧回头,见御林军的人马在院里一字排开。走在最前面的赵统领上前朝二人行礼,看了眼伤势十分惨烈,倒在墙根的尚书大人,险些没忍住笑,“侯爷,高大人,随末将入宫一趟吧!”“赵统领先行,待本侯回去换件干净的朝服。”沈璧是冲回侯府的。进了门就将染血的长袍脱下,丢到一旁,好像那衣衫上沾染了令人恶心欲吐的东西一般。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福伯忙上下检查,“侯爷可有受伤?”“没。”沈璧胃里翻腾的厉害,“备水,我要沐浴!”福伯一边着人备下洗澡水,一边打探,“那……高骈可好?”“为何不好?”沈璧睨他一眼,“你怕我将他打死?放心,我才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打死他只会脏我的手。”福伯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洗去身上的污物,沈璧的呼吸畅快了许多,把外间候着的福伯叫了进来,“准备朝服,我要进宫。”“这么晚了,皇上还召侯爷面圣,是不是高骈的事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了?”福伯抱着朝服进来,看到光着膀子从水里起身的沈璧,顿时愣住。眼前根本就不是少年人该有的身体。胸口,腹部,手臂……一道又一道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几乎布满全身。方才泡澡时沈璧一直在出神,忘了这一身的伤根本见不得人。这会儿看到福伯的反应,才察觉上身未着一缕,能看的,不能看的,都被他瞧见,忙扯过披风,胡乱裹住伤痕,“朝服放下,出去!”福伯没动,眼里涌出泪水,“少爷,你身上的那些伤……那些伤……”他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如今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曾是怎样的生死徘徊和煎熬?沈璧知道福伯又心疼他了。小时候受伤了,福伯也是这样一遍遍喊着“少爷”,潸然泪下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他亦被这一声称呼唤得胸口泛酸,许久,只拍了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语气平和如水,“没事了。这些伤口都好了,不疼。”福伯眼底浑浊,连连摇头,“侯爷,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老奴从没听你说过。”沈璧笑得风轻云淡,“战场上留下的,那时候年纪小,受伤在所难免,不必大惊小怪。现在已没什么人能伤到我了。”他十六岁做百夫长,只用了五年就成为镇边大将军,接手沈秋泓的杀破狼军,个中心酸,不消说,福伯都能猜到。一个在疼痛和鲜血里长大的孩子,这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此悲不自胜,心有戚戚。可他越是觉得这些伤理所应当,福伯就越难过,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惹沈璧心里不痛快,便找了话题,“侯爷入宫,可是因为高骈?”沈璧点头,“御林军刚才去了高府。我揍高骈的事,想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福伯的心又提了起来,“万一皇上怪罪侯爷……”想想高骈挨揍的惨样,沈璧的心情格外愉悦,“顶多罚个俸,无妨。至少本侯出了一口恶气!”沈璧入宫时,高骈已被皇上赐了座。他伤势颇重,左边半边脸青紫一片,肿的跟嘴里塞了个鸡腿似的,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手臂吊在脖子上,估计是骨折了。沈璧心情好得简直想笑。这会儿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该告的状也告完了,就等着他来对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高骈一瞧见沈璧,只恨不得上去捅两刀,“侯爷,皇上召你入宫,你竟让皇上好等!这普天之下恐怕独一份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沈璧拜了天子,清清淡淡道:“微臣打了只乱咬人的狗,乱了仪容,怕冲撞皇上,回去换身干净的朝服。让皇上久等,实在罪该万死。”便宜没占着,反被沈璧指桑骂槐,高骈气得胸口疼,“沈璧,你骂谁呢?”沈璧双手一摊,一脸无辜,“骂狗啊,高大人没听明白?”高骈七窍生烟,“你……你!”“行了!”蔺容宸一声清喝,断了两人的争吵,“沈璧,注意你的言辞!堂堂忠义侯,镇边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高骈见皇上沉着脸,来回踱步,似乎被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敢放肆。“还打了起来,真是本事了。这事传出去,你们的脸还要不要了!朕的脸还要不要了!沈璧,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骈担心沈璧反咬他一口,张嘴要诉苦又碍于龙颜不悦,只得忍住。沈璧神色纷杂地看了高骈一眼,“高大人招微臣做女婿不成,便到处造谣我定亲了,也不知是何居心。”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9章 杖刑高骈最听不得沈璧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地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放屁!”“朕让你开口了吗?”高骈瑟缩一下,噤了声。蔺容宸道:“所以你就殴打朝廷命官?”沈璧敢作敢当,毫不辩解,“请皇上责罚。”蔺容宸:“……”他就没见过认罪这么痛快的。“不要急,罚是一定会罚的。高骈,你当着沈璧的面,把此事再细说一遍。”高骈早打了一肚子腹稿,这会儿得了允许,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侯爷在宵禁之后闯入微臣家,打伤护院。见到微臣,更是不由分说,一脚将微臣踹出重伤。”说完,他还咳上两声,以示受伤严重。“微臣怜惜小女倾心侯爷,三次寻人提亲。侯爷若是不喜,直接与微臣明说便是,可侯爷明明已经定了亲,却不愿坦言,害得小女和微臣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小女嫁了程六,终日以泪洗面。没曾想,侯爷还未消气,半夜上门寻仇。沈璧,就算你功高权重,也不能这般欺人太甚!”沈璧听到定亲就火大,“高骈,老子什么时候定过亲?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撕烂你的嘴!”“此事下官是从别处听来的,为求证,特意调查过。侯爷,你敢说你没有定过亲?”“没有!”沈璧斩钉截铁,矢口否认。“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跟季王爷的事!”“高骈,老子跟他是仇人!”高骈早已摸清沈璧的怒点,专提他和季北城的事,果然效果良好。沈璧一下就炸了,猛地朝高骈冲过去,要不是御林军的统领拦着,只怕他会当着皇上的面,再揍高骈一顿。“闹够了没有!”蔺容宸震怒,一掌拍在龙椅上,“沈璧!你好大的胆子!朕还在这里,你就敢如此放肆!”沈璧看到高骈面露得意之色,灵台瞬间清明——高骈是故意要激怒他。“沈璧殴打同僚,夜犯宵禁,杖刑三十,罚俸一年!高骈,你身为尚书,本该心怀天下,为朕分忧,却一心只念着儿女婚事,对沈璧多番纠缠。若有下次,严惩不贷!明日早朝后,沈璧入宫领罚!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都下去!”蔺容宸被这出闹剧吵得头疼,赶紧定了刑,将人都打发走。沈璧对这个惩罚一点异议都没有。能揍高骈一顿,杖责三十算什么?就算一百,他也挨的心甘情愿。高骈就没那么痛快了,皇上不许再提,那他想趁机弹劾沈璧的算盘是落空了。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心头之恨着实难消。沈璧原没打算告诉福伯杖刑的事,挨不住福伯一再追问。果然不出他所料,一听沈璧要挨三十大板,心疼的不行,“侯爷,你肩上的伤才刚好,三十棍子可不轻啊!”“还不是因为季北城!”想起这件事的起因,沈璧又恨的咬牙。只要牵扯到季北城,他铁定会倒霉,“这笔账我先记下,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他!”福伯想替千里之外的季北城说句好话,又怕他说一句,沈璧会有十句怼回来,索性作罢,只忧心怆然地摇摇头。蔺容宸顾忌到沈璧的面子,将受罚的地点定在了明德殿。除了两个行刑的侍卫,殿中仅有监刑一人。空荡宽阔的大殿正中,放着一条长板凳。凳子似乎有些年头了,一头光滑程亮,十个凹下去的痕迹特别明显。想来每个趴在上面受刑的人吃痛时,都会紧紧扣着板凳,这才生生扣出十个痕迹。凳子中间散落着一块块褐色的斑点,沈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血迹。那么深的痕迹,想来沾过不少人的血,宫女的,太监的,嫔妃、大臣的……一层覆盖一层。褐色的血迹如麦芒一般,刺进沈璧的眼里,无论他抬头,低头,看远处抑或近处,血迹的斑点都会出现在眼前,如跗骨之蛆。“侯爷,开始吧!”侍卫催促道。沈璧俯下身,趴在长凳上,将指尖一个个放进凹陷处。监刑之人是御林军的赵统领,应是皇上授意不可重罚,所以落棍的分量并不是重,疼痛完全在沈璧能承受的范围内。可当棍子一下下落在身上后,沈璧渐渐觉得疼得有些受不了了。这分明是沈璧第一次被罚杖刑,他却有种可怕的熟悉感。一个极小极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抽泣渐渐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爹爹,不要打阿璧,爹爹,求求你……”即便沈璧捂住耳朵,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画面和场景——神色阴鸷沉郁的男人,手中的节鞭,喋喋不休的辱骂。“混账东西!”“谁许你穿裙子,成日扮女子的!”“忠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沈秋泓怎么生了你这个没种的东西!”“下次再让我逮住你穿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裳,我非打死你不可!”男人每骂一句就抽一鞭子。孩子白皙柔嫩的小腿儿上一道道血红的印子。他满脸泪水,疼的乱蹦,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越来越不喜欢他,还这样狠狠地打他,仿佛恨不得将他打死。“爹爹,不要打阿璧了,好疼!阿璧好疼!娘亲……”孩子哭的喘不上气,幼小的身躯蜷成一团,“爹爹,阿璧疼,爹爹,爹爹……”男人置若罔闻,鞭子一刻也没停过。“说!你往后还穿不穿裙子!”孩子除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会让父亲停下,让疼痛停下。沈璧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那个孩子好像趴在他的胸口哭,声音那么尖锐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脆弱,无助,可怜。“沈秋泓,沈秋泓,沈秋泓……”沈璧口中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有很多次,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给他力量的从来都不是爱。是恨,是对一个人刻骨铭心的恨。赵统领察觉出他的异常,暂停了杖刑。他凑近沈璧,低唤一句,“侯爷?”沈璧茫然抬头,点漆的眼眸里混沌一片,好像整个人被困在了一片迷雾里。片刻后,眼前的茫然才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慢慢清明,“赵统领,还有多少?”赵统领伸出手,“十棍。能坚持下来吗?”“继续。”沈璧闭上眼,脊背挺的笔直。三十棍子打完,,沈璧趴在凳子上,没有立即起来。赵统领询问再三,确定他没有大碍,方带人离开。偌大的明德殿里,只剩沈璧一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无边的冷寂中,麻木之感从双腿传遍全身。他甚至能感觉到臀部正不断往外流血,粘稠,温热,像一把锁,将他和长凳紧紧锁在一起。他无法起身,无法行走。他从怀中取出摸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鞘上雕着精致的海棠花纹,刀柄的一面镶有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翡翠,绿光莹莹。另一面笔势纵逸地刻了个“季”字。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沈璧掀开袖子,闭上眼,手起刀落。鲜红的血珠从白皙的皮肤里迸裂而出,极快地汇成一股血流,滴落在地。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鞠躬!(#^.^#)第10章 请罪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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