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松开手,抬头睨道:“还有事?”“这发带……”“如何?”季北城吁了口气,“不如何。只是好奇,想来你也不愿意说,便罢了。”发带……“静舟,这个送你!把它围在眼睛上,别人就不知道你有眼疾了。”“你这是掩耳盗铃,书院的哪个人不知道我是个瞎子?”“静舟就算看不见,书也比他们读得好!”……“阿璧?”季北城见他神色恍惚,连叫了两声。“你在想什么?”“没什么!”沈璧合上书,一脸“我求你别和我说话了”的神情,“这里的书,你可以随意翻阅,只要别再出声就好!”季北城笑笑,“不出声可能有点难,我此次入京,本是为两件事而来。一则为你前日所受之杖刑请罪,二则想问你为何劫下我西南军的军械用物。”两句话的时间,他已经把那个处理私事的自己和公事公办的自己剥离开。沈璧抬头。季北城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不怒不喜,神色淡然,如同他今早吃下的第一口粥,颇是寡淡无味。他挑起嘴角,为接下来的问话加上一分挑衅,“所以,负荆请罪之后就是问责?”“侯爷严重了。但据我所知,你是故意的。”既然话都挑明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沈璧支着下巴,笑得十分欠揍,“季将军问这话就太可笑了,原因你不是一清二楚么?”“我以为侯爷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季北城的话语间有难掩的失望。“本侯要那批铠甲是皇上同意的,季将军难道也在暗指皇上亲疏有别,公私不分?”沈璧恼火,说出的话,句句带刺。“阿璧,我不是这个意思!万一西南突起战事,因此事导致数百乃至数千的战士埋骨沙场,你该如何自处?”季北城是担心他被愤怒冲昏了头,一步踏错,步步皆错。人命关天,不是儿戏,怎能经得起这般算计?更何况他是将军,原本就比其他人懂得这其中的利害。“你以为我沈璧是这么冒失的人?南诏国内正逢兵变,自身尚且难保,如何来犯我朝?”沈璧起身,怒瞪季北城,他没想到季北城竟会这么看低他,“更可况,我上奏所言,句句属实!季将军担心西南有战乱,怎么就没想沿海若有倭寇来袭,又当如何?此事,你若有不服,自去与皇上讲明!”沈璧说完甩袖离开。季北城从西南来的时候,原本是没打算跟沈璧提这件事的。他知道沈璧做事一向掂量的清,刚才那番话,皆因关心则乱。没曾想,沈璧会如此生气。他正想着怎么跟人道歉,就听见外面喧哗声不断。他刚走到正厅,便听沈璧在骂人,“高骈这个老匹夫,上次真是打轻了!”厅中除了沈璧和福伯,还有个门人,此刻正跪在地上,似乎刚禀报完什么事。季北城道:“发生了什么事?”福伯神色慌张,“季将军,高骈带了一队人马,将侯府团团围住了,他定是为你而来,这可如何是好?你……你快走吧!”说着便将人往外推。季北城颇为诧异,扭头问道:“你说户部尚书高骈来了?”沈璧道:“来不及了!他既然来了,必是有了万全的准备。此时离开,莫说走不走的掉,万一被他截住,岂不是坐实了季北城私自进京?福伯,你快快派个人出去,想办法通知皇上。”“老奴这就去!”福伯躬身行礼。“有劳福伯了。”季北城揉揉太阳穴,无奈道,“我入京这般谨慎,没想到还是被高骈知道了,此次是我连累了侯爷。”沈璧头一回听季北城说这么生分的话,他对沈璧一向自来熟的很,这般划清界限,倒还是头一回。沈璧十分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连累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季北城:“……”沈璧抬腿,见季北城没有跟上,回头讥道:“都这会儿了,季将军以为不出去就没事了?该来的躲不掉。”季北城失笑,“阿璧说得对!”沈璧一听这两个字,怒火又蹭蹭蹭地上来了,“我说过不要叫我阿璧!”季北城从善如流,“是,侯爷!”两人刚走几步,季北城一回头便见沈璧又拐回去了,他好奇道:“侯爷不去了?”“取个东西。”沈璧轻描淡写道,“你先去!”季北城也未多想沈璧要取什么,自己先走一步,去回回高骈。没曾想,人刚到前院,“呼啦”一下子就聚过来一堆人,将他围的密不透风,一派拿人捉脏的架势。“高大人,这是何意?”有了上次的教训,高骈学聪明了,进了门就一直躲在几个侍卫后面,季北城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季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高骈探出脑袋,小人得志道,“无召入京,等同谋逆!”“你说谁谋逆?有种再说一遍!”沈璧提枪而来。笃定一会儿要有一场恶战,他还抽空换了件全黑的战袍。季北城连忙抱拳,眼中满是崇拜,“敢问侯爷,这是要动武?”沈璧瞟了眼躲在侍卫身后缩着脖子观察他的高骈,“他瞎,你也瞎?”季北城:“……”高骈冷笑,“沈璧,你别太狂妄,我看你们这回如何翻身!”在亲眼看到季北城之前,高骈对这个消息一直持怀疑态度,毕竟他经历的太多空欢喜一场的事,只怕这一次也是乌龙,到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直到最后,那黄侍郎以项上人头做担保,他才派人悄悄潜入侯府打探消息。这一打探,真是喜从天降。此时此刻,看到真真切切的季北城,他眼眶一热,顿时觉得苦尽甘来了。“真是没想到啊!季将军和侯爷这般情深似海,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不远万里也要见上一面……”听他话里讥讽,话外幸灾乐祸。沈璧气结,提枪就上,“高骈,你这个缩头乌龟!再多说一句废话,老子今日就让你血溅当场!”“侯爷,莫要为他脏了手,不值得!”季北城站到沈璧前面,挡住了他和高骈剑拔弩张的眼神厮杀。“高大人,你带兵私闯入侯府,又该当何罪?”高骈冷哼一声,“季将军,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想想留什么遗言吧!老夫什么罪,自有皇上定夺,不劳将军费心!”季北城闻言,连连鼓掌,“高大人说得好!本将军什么罪,也自有皇上定夺,不劳高大人费心!”他环视围着自己和沈璧的侍卫,语气凌厉,“闪开!否则别怪刀枪无眼!”高骈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做错了事还如此理直气壮,气得连拍胸口,“你们将人围住了,千万别让他跑了,我已着人去通知御林军统领赵大人,且待他来!”趁着沈璧没注意,季北城将他手里的金戈拿了过去,手臂一抬,金戈枪飞过人群,朝高骈疾驰而去。银枪头反射着粼粼冷光,眼看就要刺中高骈面前的人肉盾牌,到时候连他也不能幸免,他一把推开侍卫,仓皇逃开。“咚”地一声,枪头没入地面。金戈枪如同一面插在敌方战场上的旗帜,威风凛凛。沈璧想起四岁那年,季北城手里的那支□□,也如今日一般,在敌人面前毫无防备地出现。他低下头,喃喃道:“季北城,你知道这十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第14章 入狱“何人在此大闹侯府?!”伴随门外一声低沉的怒斥,又是一队人马闯入侯府,将沈璧、季北城,乃至高骈带来的侍卫一同围住。这个庭院前后也有五丈远,却被两队人马围的水泄不通。沈璧与季北城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声咒骂,符卓为何会在这里?难道高骈还将此事告知了他?果不其然,看到走在最前面容貌粗犷,身着玄色朝服之人后,高骈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太师!”符卓颔首,看了眼沈璧和季北城,饶有趣味地摸起下巴上的胡须,“老夫若没眼花的话,这位就是镇守西南的季北城季将军吧!久仰久仰!”符卓早见过季北城,这会儿装作不认识他,不过是故意为之,要落井下石罢了。季北城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沈璧口没遮拦道:“太师怎会眼花,太师是瞎!”“沈璧,你怎可对太师如此无礼!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有了符卓这棵大树,高骈的腰杆挺得都比平时直,这会儿更是一副狐假虎威的小人做派。“哎。”符卓抬手,“年轻人喜欢直来直去,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像堂上一个个言官,说句话迂回曲折,晦涩难懂。老夫倒是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过,季将军,你为何会在侯爷家?这要让皇上知道了,他该怎么想侯爷?旁人该怎么想侯爷?”姜果然是老的辣。符卓一看就看出了季北城的软肋是沈璧。沈璧恼道:“旁人如何想我,与你何干?”季北城忙道:“听闻侯爷受伤,北城放心不下,前来探望。只可惜前脚刚到,高大人和太师后脚就来了,我与侯爷连句家常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符卓笑笑,转头看向沈璧,“是么,侯爷?”“这是自然!太师莫不是不相信季某?”季北城抢道,目光却落在沈璧身上。“信不信自然由皇上来决定!来人,将季北城拿下,押入地牢,听候皇上处置!”符卓一开腔,沈璧就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对季北城劝告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从房中出来时,不仅拿着金戈抢,还顺带取了把剑挂在腰上,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长剑出鞘,横在季北城前面,沈璧环顾四周,缓缓道:“我看谁敢动他!”符卓沉下脸,“侯爷这是什么意思?”“老子的人,还轮不到你们动手!”沈璧冷笑一声,剑指符卓,“太师这般兴师动众,要拿季将军,可有圣旨?”“事急从权。老夫已派人入宫,将此事禀报皇上。守将入京,干系重大,相信皇上也会同意老夫的做法!”符卓挥手,“拿下!”沈璧刚刺出一剑,就被季北城握住一只手,拉了回来,“侯爷,不可!”沈璧甩开他的手,一脸怒其不争,讥道:“季北城,老子原先还敬你是条汉子,这就怂了?”“阿璧,此事你当避之不及才对,不必趟这趟浑水!你我只要保全一人,局面便可挽回。”他深知沈璧不喜欢他,但他也深知,两人在外敌面前永远都是同气连枝的。沈璧道:“符卓没有圣旨,你怕什么!大不了跟他鱼死网破!”“正是因为他没有圣旨,所以我才不会有事。如果他是带着圣旨来拿人,那就另当别论了。你好好想想,如果皇上知道了此事,他会怎么做?”季北城俯身,附在沈璧耳边,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阿璧,此事不可闹大,你若与他起了冲突,会落人口实,我猜他一定有后招在等着你。如果你我都出事了,皇上以后在朝堂上怕是要孤掌难鸣了。”察觉到沈璧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季北城吁了口气,朝符卓淡淡一笑,眼中却有难掩的锋利,“太师,本将军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说押入地牢就押入地牢,未免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符卓哈哈一笑,并不把季北城的话当回事,“那季将军觉得应该如何?”季北城道:“太师不如随我一同面圣,如若皇上断定季某有罪,当堂入狱,岂不更好?”高骈一听这话就急了,“太师,皇上一向偏爱季北城和沈璧,如果……”“行了!该怎么做,老夫心里有数!”符卓怼完高骈,朝季北城点头,“那就请吧,季将军!”季北城回头,看着沈璧,微微颔首,“放心,我不会有事。”沈璧收剑入鞘,口是心非道:“谁担心你了!”季北城苦笑,朝沈璧揖了一礼,“侯爷,后会有期。”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侯府。福伯见沈璧一直站在原地,似若有所思,疑道:“侯爷在想什么?”“没什么。”“可是在担心季将军?”“担心他作甚?”沈璧转身回房,“本侯再想,这个高骈是留不得了。”为了不至于太招摇,出了侯府,高骈便带着侍卫回家了,季北城交给符卓押送,他放心的很。符卓原是沈秋泓的一名副将,后来投奔到戎将军麾下。他的曲意逢迎在军中堪称一绝,只可惜沈秋泓不吃这一套,再多的马屁都拍在了马蹄子上。符卓不得重用,自感前途无光,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戎将军,便毫不迟疑地转投他人。此等小人,沈秋泓不齿,沈璧亦不齿。但符卓却是步步高升,最终手握重权,加之平叛前丞相造反一事有功,被当今皇上封为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师尚未做多久,他便有了继续往上走的念头,自然将代代忠心不二的沈、季两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此事做得好,能夺下季北城的兵权,顺便要了他的命。再不济,也能让他吃点苦头。所以从高骈将这件事禀告给他后,他安的就是先斩后奏的心思。符卓老奸巨猾,知道季北城和沈璧在蔺容宸心里的分量,毕竟他能不能坐稳江山,这两位至关重要。所以他不仅派人将沈府里跑出来传递消息的人截下,灭了口,还买通了天牢的狱卒。季北城出了侯府,便卸下挂在脸上的笑,面色冷峻,“我猜太师不仅不会带我去见皇上,还特别想送我酆都城走一遭。”符卓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季将军说笑了。”“这里没有旁人,太师也没必要再掩饰,我如今人在你手里,还不是随你拿捏?看来,天牢是免不了要住一住了。”他盯着符卓,语气缓慢而笃定,“若我猜得没错,太师想屈打成招,只要我画了押,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了。”符卓看着季北城没有说话,半晌才叹出一口气,很是惋惜道:“可惜了!季将军这般聪慧之人,为何还要自投罗网呢?进京之前就没想到会否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季北城与他对视,笑得意味不明,“季某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自然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反倒是高大人,刚才在侯府我见他印堂发黑,恐血光之灾近矣!太师若下次见到他,可得提醒他多加注意。”符卓冷哼一声。窥一斑而知全豹,季北城不能留。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刑部的监牢分天牢与地牢。地牢关的是普通罪犯,而天牢是住着的都是要死之人。符卓给季北城安排了一个单间,很是清净。除了外面一干刑具影响食欲外,其他尚好。将人交给狱卒后,符卓搬了个凳子,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看热闹,“抓紧时间,刑具挨个轮一遍吧!”“太师,你真的好大的胆子!皇上未知,刑部未审,大理寺未断,御史台未查,凭你一个太师就要对云楚的大将军的动刑。”季北城解开外袍,扔到一旁,看样子,倒是怕一会儿受刑脏了袍子。此话分量虽重,却被他说的轻描淡写,毫无震慑人心的效果。符卓冷笑,“季北城,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会乖乖跟我来天牢,你以为舍得孩子就能套得住狼?只怕这回鸡飞蛋打,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季北城唇角上挑,“那就走着瞧瞧?”符卓听的来气,又见他死到临头还处变不惊,便高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用刑!”第15章 刑部狱卒毕竟还是顾忌季北城的身份,瞅瞅刑具又瞅瞅季北城,犹豫不决,“太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老夫说妥当便是妥当!”符卓眯眼,“你们的刑部侍郎顾大人不是发明了很多新奇的玩法吗?都拿上来!”待狱卒将所有刑具依着轻重程度分类好,放在符卓面前时,他抬头看看入口,“高骈呢?怎么还没来?”一旁侍卫回答:“高大人正在外面等候太师召见。”“叫他进来,一起开开眼吧!”高骈心中理想的受刑人只有沈璧,可惜,他暂时还抓不住沈璧的把柄,不过能摆季北城一道,他也很知足了。只是拶刑和杖刑对季北城这种从小就征战沙场,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见过太多鲜血和生死的人来说,实在太小儿科了。听不到他惨呼,也见不到血淋淋的场面,高骈觉得太没意思。“太师,早听闻顾大人的鞭刑和笼刑令犯人们闻风丧胆,今日何不试上一试。”高骈所说的鞭刑需先用烙铁把人皮肤烫出水泡,再实施鞭打,鞭子抽破水泡后,浇之以盐水。大多数犯人会生生疼晕过去。而笼刑首先得有个笼子,只是这笼子是圆的,且里面布满了细密的尖针,长度只及人小指的一半。将人关进笼子里,由两个人相互推动,人在笼子里受到撞击,针尖会刺入皮肤。针不够长,所以伤不到要害,几个轮回下来受刑的人全身便满是针孔,痛不欲生。符卓听了狱卒讲解,暗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能想出这些酷刑的人,还真是变态。他起身,抚掌道:“高大人,季北城能否认罪,就靠你了。老夫府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记住,时间不多,速战速决。”再说沈璧,整个晚上都坐在藤椅上,支着下巴发呆,热茶换了一盏又一盏,没动一口。福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几次想问季北城的事,又怕惹得他心烦,没想沈璧却先开了口,“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季北城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福伯,你说呢?”福伯道:“按说季将军同太师入宫面圣,这会儿也该有消息了,老奴派人前去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之前派出去通风报信的人,到现在也没回来!”沈璧大惊,“此事你为何不早说!”言毕,直奔皇宫而去。此时已入夜,沈璧进了宫,好一顿找,才在御书房找到蔺容宸。蔺容宸听闻此事,很是震惊,沈璧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坏事了。连礼数都顾不上,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蔺容宸在他身后喊着,“朕派人与你一起去!”沈璧一时猜不到符卓能把季北城带到哪里。太师府吗?他若动手,必不会将人带回家,留下铁证。高骈家?也不可能。他要的是季北城认罪,审讯的地方,唯有刑部!沈璧直奔刑部大牢,却被高骈的人拦下。他解了发带,蒙住双眼,拔剑便刺,没有半分手软,大有要血洗刑部之势。一路杀到牢里,看到季北城还有口气在,他手一软,染血的长剑脱手而出,叮咚一声掉在了地上。季北城光着上半身,躺在地上,几近昏迷。胸口和后背血肉模糊,唯有一张脸依旧好看如初,只是苍白的如同涂上一层白釉。沈璧蹲下,低喊一句,“季北城!”“侯爷?”季北城睁开眼,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惊慌,随即挣扎着坐起身,拉过一旁的袍子,胡乱裹上,也顾不得碰到伤口会有多疼。“来给你收尸!”沈璧见他这般凄惨,心里出离愤怒,没好气地甩了一句。高骈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会儿沈璧的出现,已经不重要了。“侯爷跟季将军真是兄弟情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沈璧伸手欲将季北城扶起,这才发现他下身的衣裤都湿透了,一旁地上还有一滩水渍。他伸出手指在季北城还算完好的手臂处抹了一下,再放在唇边舔了舔,顿时变了脸色,“盐水?”季北城苦笑,“侯爷也不嫌脏。”沈璧起身环顾牢房内的众人,戾气横生,“谁动的刑?站出来!”大概是沈璧的神色太过凌厉,以至于动手的狱卒连退数步。不消说,沈璧也明白了。他捡起地上的剑,手腕一动,剑尖没入那人胸口,“去死吧!”高骈见状,忙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头,冲沈璧喝道,“沈璧,你疯了吗!竟在刑部杀人行凶!”沈璧回头,目光森然,“既然高大人为他鸣不平,那就去陪他好了!”“侯爷……不可!”季北城低呼,怎奈自己有伤在身,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沈璧的剑,心里一急,竟呕出一口血。沈璧听到动静,回头见他吐了血,再顾不得高骈,剑锋一转,指向狱卒,“不想死的话,速去请太医!”他将季北城扶到草堆上坐好,虽蒙着发带,但他的视线在触及季北城那鲜血淋漓的胸口时,还是极快地移开了。“是不是很难看?”季北城看着他道。沈璧冷哼,“受伤了能有多好看?你一个大将军,竟能被人打成这样。季北城,你这么多年的拳脚功夫都是白练的吗?真够丢人!”“侯爷说的是。”季北城虚弱地笑笑,瞥见他剑尖的血,又忧心起来,“你不该动手杀了他。”“他对你动刑前,就应考虑到后果!”衣衫摩擦着伤口,别提有多疼了,季北城接过沈璧的剑,在衣摆上蹭了蹭,将上面的血擦拭干净。还好他今日的袍子是深色,染了再多的血也看不出来。“这些人自会有人处置,你何必动手。”他伸出食指,挑开沈璧的发带,“侯爷,带我回去,可好?”突然被人拉下发带,沈璧抬手就要去捂住眼睛,哪想双手却被季北城握住,“侯爷。”季北城低唤他一声,“你帮我看看,哪里还有血迹?”沈璧这才注意到季北城早将衣袍穿好。他的心头升起一丝疑云,很快又被自己打消下去。他竭力隐藏的事,除了那个人,无人知晓,季北城怎么可能会知道?沈璧本来还想骂季北城两句,见他此时唇色惨白,有气无力,到嘴边的话怎么也骂不出来了。“再等等,太医看过之后才能走。”就季北城眼下这随时都能晕倒的样子,实在不宜多动。杜太医前脚进了天牢,皇上后脚就派人来寻沈璧、季北城二人,让他们速去御书房面圣。沈璧见季北城掩上衣襟就要走,赶紧将人拦住,“我去,你回府!我让赵统领送你回去!”季北城固执道:“此事因我而起,皇上问责,我岂能不在?都是一些皮外伤,对吧,杜太医?上了药就没事了。”沈璧知道拗不过他,淡淡道:“既然你这么爱逞强,本侯也不拦着你。”他转过头,不想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好巧不巧发现了正欲溜走的高骈。沈璧一把将高骈的后领子揪住,“高大人,别跑啊!刚才你说我来晚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季将军的供词?拿出来,让本侯也看看,季将军是怎么认罪伏法的吧!”高骈听了这话,连忙捂住胸口。沈璧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他伸手袭想高骈的胸口,从他怀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供词。左下方摁着一个血手印,想来是趁季北城受刑,疼痛难忍时,拿着他的手摁上去的。沈璧细细读罢,由衷地称赞道:“写的不错,颇具文采,且条理分明,罪证确凿。季将军,这末了,还有你幡然悔悟,感人至深的一番陈情,真是情真意切!可惜了……”他将供词丢进炭火盆里,高骈与符卓筹谋已久的心血瞬间化为乌有。高骈心疼的捶胸顿足。沈璧推他一把,“走吧,高大人,跟我一起去见见皇上吧!”高骈道:“皇上召的是你二人,老夫为何要去?”沈璧邪邪一笑,“你不去,怎知自己是因何而死?”作者有话要说:受刑的细节没有写,怕被锁。第16章 回府不等高骈说话,沈璧揪着他的领子,就往御书房去。季北城跟在后面,走的极慢,时不时低咳数声,偶尔还停下来弯着腰咳的几乎要断气。沈璧松开高骈,伸手想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又想起他后背上的那些伤,收回手,“你受了内伤?”季北城咳的面红脖子粗,待一口气顺了过来,他才直起腰,“嗓子里呛了一口血,没事了。走吧!”此时已过二更,一轮当空,月色清浅。季北城仰头看了眼天幕,很是惋惜,“今夜月色甚美,可惜不能好好与侯爷赏月,辜负了这番良辰美景。”“你若想赏月,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在乎这一次?再说,这月色也不过如此,远不及苍岳山……”沈璧没往下说。“侯爷以前在苍岳山赏过月?”“嗯。”“一个人?”“不是。”“好看么?”“嗯?”“月色好看么?”“月色好看么?”沈璧记得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的。那人连连点头,沈璧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他在点头,“好看。群山深碧,月色淡白,还有一溪如银缎带,蜿蜒而下。静舟以前看过水墨画吗?今夜的苍岳山如微痕一抹于雪笺上,风雅不可比拟。”“侯爷?”沈璧回神,淡淡道:“看好脚下的路。你这一身伤,跌一脚能去半条命。”季北城应下。虽有月色,可他觉得他走着的这条路,并不是多么明朗。不疾不徐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御书房。高骈见了蔺容宸大呼冤枉,指责沈璧在天牢连杀十数人。沈璧没有反驳,却伸手去解季北城的衣裳。季北城一把握住他的手,“侯爷……我自己来!”他上前两步,解开衣襟。伤口虽上了药,绑上纱布,却依然往外渗着血,前胸血红一片。待蔺容宸看清,他忙将衣衫掩好,退与沈璧并肩,“高大人怎么不说是你私自用刑在先呢?”蔺容宸听得此话,忿然作色,“高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逼供朕的臣子!”高骈一哆嗦,跪了下去,“皇上……季,季北城无召入京,臣也是为了我云楚的江山……”“无召入京?”蔺容宸挑眉,“谁跟你说他无召入京?朕早就派人前往西南,带去了口谕!高骈,朕真没想到,你居然猖狂之至!”“皇上!”高骈五体投地,大呼,“您不能因爱才如渴,就这般袒护季北城!否则,迟早有一日会出大事的!”“高骈!”蔺容宸震怒,没想高骈说话一向深思熟虑,今日会这般口不择言,赶紧唤了人进殿,“将高骈带下去,交由三司会审,依罪量刑!”高骈喊着冤枉,被人拖了下去。殿里只剩沈璧和季北城。蔺容宸的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北城,你居然如此胡闹!”季北城跪地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让皇上费心了!”蔺容宸道:“高骈是户部尚书,朕今日将他责罚,岂知明日朝堂之上,要生出多少事端!”沈璧反驳,“此事本是太师所为,他越权扣押季北城在先,授以私刑在后,高骈这是替他背锅,他避之尚且不及,难道还会为高骈说话?皇上趁机剪了符卓的半个羽翼,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蔺容宸被他气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沈璧!你太放肆了!”沈璧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进一步,“皇上也不看看季北城身上的那些伤,但凡我再去晚一点,他的命都要交代在天牢里了!说不定死了还要背着谋逆之罪!我真怀疑,他受这一遭是皇上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高骈所设的局!”“沈璧!”被人窥破心计,蔺容宸恼羞成怒,拿起桌边的砚台狠狠摔在沈璧脚边,“你自己问问季北城,问问他是不是私自进京!”季北城怕沈璧再胡说下去,弄的没法收场,拉着他的袖子,不停地摇,“侯爷,此事真与皇上无关,是我听闻姑姑身体不好,心里放不下,想去看看她!”听到“姑姑”两个字,沈璧抿唇不再说话。蔺容宸看看他俩,一脸嫌弃,连连挥手,“下去,都下去!赶紧下去!气得朕胸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