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小雨文案我不嫁不嫁不嫁……等等,我嫁!真香!池云非金枝玉叶,骄纵惯了,踢天弄井无“恶”不作。他本不愿同温家联姻,却在初见当日对温将军一见钟情。慢慢地,他发现了将军肩上的责任和重担,最初的仰慕化为了一颗无法自拔的真心。他被无可避免的历史洪流推着走,被迫长大,被迫坚强,被迫收敛起纨绔性子。只那颗真心始终坚定不移。不知不觉,原本不喜池云非性子的温将军,也逐渐被对方吸引。——————光影如笔描摹出灿烂笑容,转瞬又凝固成暗褐血迹,将池云非的侧影永远地烙进了温将军的灵魂里。-“老天待我不薄。能同你两情相悦,已足够了。”-“能遇见你,我温信阳知足了。”!真香打脸。有带娃。感情线不虐。!攻有二房,和二房有娃。注意避雷。【注意:】1.男男可婚背景/无生子/先婚后爱/成长型/架空民国2.练手文。所有角色内容均为瞎掰,请勿当真。3.轻松/小白/狗血/伪宅斗/可能话唠/前期酸甜后期有小虐第1章 传说很多年以后,宝爷趁着温念炀在练射击时,没什么形象的蹲在靶场边和新来的小兵得意显摆:“我当年跟你们司令可是一见钟情,互相看对眼!要不是我,他现在不定死哪儿呢,哪有可能当你们的司令?”小兵们端着面碗,吃得悉悉索索的,满嘴油道:“真的啊?可宝爷,我听熊副将说,你当年是单恋啊?”“听他瞎扯淡!”宝爷眉头一竖,嘿了一声,“他凑什么热闹?我跟你们司令的事,有别人插嘴的份儿吗?”小兵连连点头:“是,是,自然不能听别人的。”“这就对了嘛。”宝爷笑起来,眼角下挤出不明显的纹路。虽已不再年轻,还因为曾经重伤而毁了左边的脸,但他笑起来依然那么阳光明媚,仿佛是深冬里化开的一汪温泉,能把人溺死在里头。小兵看得呆住了,连面也忘了吃,目光落到宝爷有大块烧伤疤痕的左脸上,小心翼翼道:“那……宝爷,当年那事……”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初生牛犊不怕虎地道:“那事也是真的吗?你以命换命,把温司令从封城换出来,差点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事在当年轰动一时,池天宝也是因为这事名震江湖各界。他那时候还不满20岁,年轻气盛又有一腔热血,从枪口下救出了他的丈夫——后来的三省十一城总司令温信阳,成就了一段佳话。后来人都说,若是当初没有他的奋不顾身,温信阳可能真就命殒当场了,如今坟头的草都该齐膝高了。旁人忙用手肘撞了小兵一下,横眉竖眼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吃你的面去!”“哎,这有什么的。”被人打量左脸的疤,宝爷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凑过脸去嘚瑟道,“这可是勋章,别人想要还没有呢。说起当年啊……”“天宝。”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带着点无奈和纵容。围成一圈的小兵们立刻站了起来,顾不得手里的面,立正站好扯着嗓子齐齐道:“温司令好!”池天宝被吼得耳鸣,掏掏耳朵站起来,笑嘻嘻地对来人道:“炀炀想来练枪,我顺便接你回家吃饭。”池天宝生怕被丈夫当场说教下了面子,忙不迭喊不远处的儿子:“炀炀!你看谁来了!”半大少年一转头看见温信阳,登时开心地喊了一声:“爹!”丢了枪就跑了过来。少年像颗小炮弹一头撞进温信阳怀里,蹭得一头柔软的黑发乱七八糟,嘴里咯咯笑着:“爹!你快看看我打得怎么样?”他说着就要拽人过去看靶子,温信阳揉了把他的头发,转头看池天宝:“来了多久了?怎么不派人来说一声?”周围的小兵你撞撞我,我撞撞你,在司令看不到的地方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道:“司令心疼媳妇儿啦!”池天宝笑得像朵花似的,眼睛弯成月牙,回:“刚来了一会儿。不想打扰你工作啊。”“太阳这么大……”温信阳看了媳妇儿左脸的疤一眼,目光晦涩,“一会儿又嚷嚷伤口疼。”“不疼。上回那是晒得狠了。”池天宝道,“你陪炀炀玩一会儿,我等你们。”温信阳摘了军帽,扣在池天宝头上,帮他遮住了正午的烈日。他脱了外套,挽起袖子,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精壮肌肉,骨节有力的手指自然地握住枪,跟着儿子去了靶场。司令走远了,小兵们才松了口气,道:“哎可吓死我了。”“司令见了宝爷就是不一样。”有人道,“平日那张脸能拉到地上,见了宝爷就会笑了。”“何止啊。平日冷得掉渣,话里像是下刀子,见了宝爷话就软了,还会心疼人呢。”“不愧是宝爷!”听着小兵们赞叹的声音,池天宝笑容更甜,旁边有人端了椅子来,他戴着大大的帽子坐了,翘了个二郎腿,看着吊儿郎当的,那身浑然天成的随性气质却勾得人心不在焉。就比如现在,靶场上的温信阳连连失误,输给了儿子。他时不时转头看看媳妇儿,日光在他脸侧打下一道立体的阴影,深邃的眸子仿佛要将场边的天宝整个装进去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两人不过对视一眼,周围的人都觉得牙酸,还单身的小兵们更是脸红心跳。池天宝抿着唇,轻声道:“你们司令啊,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光看那眼神,池天宝就浑身热了起来,仿佛被当众扒了衣服似的,羞耻得不行。小兵们互相对视一眼,懂了宝爷话中之意,捂嘴偷乐。待三人下了靶场走远后,周围的小兵们才又聚到一起,聊起了岳城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这故事被一传十,十传百,多少是有些夸张的,但人们就喜欢听这样的故事,倒也没人在意这个。而故事的主角,自然是现任的三省十一城司令温信阳,以及他最宠爱的男媳妇儿,池天宝。彼时,池天宝还没嫁给温信阳,温信阳还是那个孤高又少言的三省十一城司令之子,时任岳城城防军总将,人称“温将军”。而池天宝,整日走街串巷拉帮结派,是人嫌狗厌的岳城银行副行长小公子,人称“混世魔王”。第2章 未婚夫回来了民元国三年。持续十年的南北统一之战暂时落下帷幕。地方军阀各自有效忠的势力和信仰,温家因祖上是武状元,后又在老皇帝麾下征战多年,改朝换代后便带着自己的“金蛟营”独占三省十一城,同当时的北镇军对面而立,互看不顺眼,偶尔在彼此的边界处闹上一场,但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南北之战落下帷幕后,南北方分成了两派——南方大总统郑其鸿,大光头,大圆脸,姨太太娶了八房,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一箩筐,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封了温老爷子一个三省总司令的头衔,默认了对方占领三省十一城的做法,还送了不少礼物,更想顺便嫁个女儿过去,拉拉关系。谁都知道,温家血统好,温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长得十分英俊,其独子十三岁出国留学,学成回来就接任了岳城城防总将一职。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温将军长得英朗帅气,人品学识没话说,更有整个温家做后盾,南方的政治派系都想同温家结个亲。简单点说,温家独子如今就是块唐僧肉。郑总统觉得自己给足了面子里子,可惜温家不领情。好言谢过后,温家又送去了不少回礼,将结亲的事一笔带过了。据温家说,孩子从小定了娃娃亲,是个男娃,就等着对方成人呢。一听是个男娃,郑总统原本有些恼火的心思倒是偃旗息鼓了,他想了想,觉得这姓温的不愧是跟了这么多代皇帝的老家族,脑子就是灵光。这明摆着是不想掺和南北之战,不愿将一家老小都搭上,是在“曲线救国”呢。唯一的独子竟要娶个男媳妇儿,郑总统还将这事讲给八个姨太太逗趣,自己更是说得乐呵,颇有些幸灾乐祸。经此一役,郑总统回信道:老子当你是兄弟,尊重你的意思,不结就不结吧。改天让信阳来跟长远插个香,咱们两家也多走动走动,亲家做不成也能当一家人。郑总统不放弃跟温家攀关系,温家则慢悠悠地打太极,而另一头,无忧无虑的正宗纨绔子弟池云非——彼时池云非刚满十八岁,还没有“天宝”这个表字,是岳城无人不知的混世魔王。池魔王正跟一帮狐朋狗友揣着蛐蛐儿在去往赌坊的路上。“我这个是大头将军!”狐朋狗友道,“今儿个准赢你!”“我呸。”池魔王道,“你也就剩头大了,小爷的小霸王上场就能干翻你!”“赌什么!”狐朋狗友喊道,“云非!你可别说大话!”“傻子。”池魔王个头不高,软软的黑发顶上还翘着一小撮毛,他看几个狐朋狗友都得仰头,气势却像有两米八,一双圆亮的猫眼透着股精明劲儿,道,“人是看你有钱才拿这大傻个卖你的,还卖了高价吧?谁告诉你个头越大越能赢的?瞧瞧我这个,小霸王,小爷我训了半年多,灵活着呢!一场没输过!”几人正吵嚷着,就见前方围了人墙,一对车马从长街上过去了。池云非他们来晚了,就看着个车屁股,两边的骑兵捏着马鞭,嘴里道:“散开,都散开,别看了。”“谁啊这是?”池魔王小心地揣上自己的蛐蛐儿,问,“这出什么事儿了?”围观的人兴奋道:“城防换兵呢,温将军亲自来了!”狐朋狗友刚被池魔王挤兑了一番,正不爽呢,一听这话立刻来劲儿了,还故意把池魔王往前推了推,道:“你说谁来了?再说一遍?”“温将军啊,温信阳。还能有谁?”对方不耐烦地回头,一看见这几个穿着翻毛皮马褂的少爷,立刻怂了,“哟,池、池家少爷,是您啊。”他说着就要退走,被池云非拦住了:“温信阳回来了?”“应、应该是吧?刚还瞧见了啊。”“……操。”狐朋狗友笑嘻嘻地,拿手肘撞池云非:“是温将军啊,你要看看去吗?看看吧?咱们还没见过他呢,好歹是你未婚夫……”话音未落,池云非的小身板动了,别看他穿得厚个头矮,身手倒是灵活,一个手肘往后捅去,回身一个过肩摔,将对方吧唧摔了个四仰八叉。“骂谁呢?”池云非呸了一口,没了玩的兴致,推开人就走,嘴里碎碎念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倒霉。”车队过去后,人群散开了。池云非沿着路往回走,刚到了一果脯铺前,就见门口电线杆下停着一辆车,车门上拉着白纱帘,看不清里头的人。岳城有车的人屈指可数,看那车牌还是军方的,池云非福至心灵,蹑手蹑脚地靠近铺子,想往里瞅一眼。结果人没瞅见,因为注意力全在前方,脚下把旁边药铺晒得药草给踢翻了。药草落了一地,店家跑出来连声唤道:“池少爷!又是你!我的祖宗喂,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撞上我晒药草的时候啊?”池云非登时有些尴尬,忙回身背对车的方向,蹲下帮人捡药草。“别!别!你可别再弄坏咯!”店家惊得不行,“放着我来!”池云非啧了一声:“又不是故意的。”他掏出钱来扔给店家,“喏,赔你的。”这边说着话,那头车后座的人回头看了眼,只看到池云非蹲着的背影。小少爷穿着毛皮马褂,衣领、袖口上圈着一圈白毛,乌黑短发胡乱翘着;他蹲下时裤子往上收了点,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上面系着根细细的红绳。车门被拉开,冷风挤了进来,戴着帽子的高大男人手里拿着几个包好的果脯坐进副驾驶:“太太,这些够了吗?”“够了。”后座的女人点头,又看了眼身边沉默寡言的青年,“信阳?你还要买什么吗?”温信阳收回视线,他穿着铁灰色的军装,军帽放在一边,哪怕是在自家人面前他也坐姿端正,领口系到最上面的一颗,面若冰霜:“没有。”“那就这样吧。”女人吩咐司机,“直接回家。”副驾驶的男人是温家派的保镖,专门保护温太太的。他道:“我知道前面还有一家卖小玩意儿的店,上回见他们有布老虎和布兔子,小炀可能会喜欢。”温太太一提起“小炀”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温声道:“挺好,那就去看看吧。”温信阳一言不发,目视前方,温太太小声抱怨道:“炀炀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自小就不爱笑不爱说话,说话都比别的孩子慢好多,你这个当爹的倒是一点不急。平日工作忙就算了,总得有点做爹的样子,老把孩子扔给子清算怎么回事?她哪里会教孩子?”女人一提起这事就停不下来,叨叨道:“子清虽然是炀炀生母,但她性格不好,整日又爱作妖……也不知道你爹怎么给你抬这么个姨太太回来,就算不当大的,那也得选品性好的呀。她成天就知道气我,你爹不管,你也不管。要我说,还是把炀炀接我那儿去住……”“妈。”温信阳总算开口了,惜字如金道,“孩子需要母亲。”女人咬了下唇,虽已不年轻了,但轮廓依然能看出曾经的温婉娇俏,因保养得宜,皮肤仍十分水嫩,眉眼风情万种,颇有韵味。她拿儿子没辙,拿丈夫也没辙,气得一甩手帕不说话了。她不满意儿子的二房,虽然对方给温家留了个孩子,但对方品性不好,识不得几个字,说话尖声尖气,不知进退,温太太实在看不上眼。想起“二房”那自然要提“大房”了,女人看了看儿子面色,道:“池家……”一提起池家,温信阳的眉间就皱了起来。女人顿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池家的小子刚过了十八的生日,你记得吧?”“……嗯。”“差不多可以办喜事了。时间拖得久了,南边那个又要搞事情。”女人道,“你说个日子,我跟池家也好商量。”温信阳看着窗外,半天没作声,车内只余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许久后他才开口道:“你们做主就好。”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第3章 逼他退婚“温信阳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池云非一回家就开始闹,摔了房里的花瓶和水壶,砸得院里仆人都躲在柱子后不敢出来,只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道,“少爷,我们也不知道啊。”“你们合起伙儿来骗我!”池云非气得脸颊绯红,白嫩的手把桌子拍得啪啪响,又嫌疼,倒抽着气甩手,道,“给我收拾行李!现在就收拾!我要出城!”“少爷!”池家的管家循声而来,他年纪大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拄着根手杖,戴着旧时候的帽子,头发还留着长辫,道,“你出城能去哪儿?外面现在乱着呐!”“我当兵打仗去!”池云非像只被掐着脖子的鸡,眼珠子能翻到后脑勺去,叉腰道,“你管我去哪儿!反正我不要待在这儿!”“我的少爷啊。”老管家的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发出“笃笃”的声音,焦急道,“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有我大哥了!我知道!”池云非道,“我又不是他,你别什么都拿我和他比!现在不一样了!”“有什么不一样的?”老管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世道还是一样的乱,南北战火一触即发,眼下看着暂时停战了,那都憋着劲儿呢!等再打起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了,为了池家,为了温家,为了岳城……”“我又不是大姑娘!凭什么我嫁?!”池云非气得踹上门板,又抱着脚疼得打转,“哎哟哟哟哟——!”丫鬟仆人们忙不迭跑过去,扶得扶,揉脚的揉脚,嘴里哄道:“不疼不疼,少爷拿我们出气吧,可别伤了自个儿!”池云非怒道:“把这门给我拆了!”“来人!拆门!”院子里一通鸡飞狗跳,老管家捻着三羊胡直叹气:“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老管家服侍了池家三代人,还帮过池家躲过一场灭门大灾,他的身份和地位在池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一般的下人。池云非小时候认字识礼还是他亲自教导的,换句话说,池少爷还得叫老管家一声“先生”。院子里的闹腾劲儿很快引来了刚下班回家的池家当家人,池云非的爹,池柏强。男人长得十分壮硕,一眼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池云非的爹,他膀大腰圆,脸也圆圆的,只那双猫眼看起来跟池云非极像,其他地方哪儿哪儿也找不出半分父子的影子。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金丝眼镜,镜链挂在耳后,随着他走路有节奏地一晃一晃;他穿着褐色金丝暗线的袍褂,双手负于背后,戴着翡翠扳指,一进门就道:“吵什么呢?!”他声如洪钟,眼镜链子也被他震得颤了颤,院子里立刻静了。池云非七分随母,长得可爱极了,此时眼里蒙了层委屈的水雾,仿佛上好的猫眼石浸在清泉中,见了男人立时委屈道:“爹!我是个男人!”池当家的哼了一声,脸上肉抖了三抖,走下石阶来,道:“你这撒泼耍赖的样子,有哪里像个男人了?”老管家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当家的脸色一变,暴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跟温家定的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岂是你能置喙的?!”“我是男人!我当个屁的大房!你们这是坑壑一气!”池爹怒道:“那叫沆瀣一气!你这书是怎么念的?!”老管家:“……”跑是不可能跑了,有池爹找来人守着院落,池云非这辈子也别想跑了。他在家里哼唧了一晚上,像只得不到吃食连撒娇带耍赖带威胁的猫崽儿,到得天明他终于是放弃了让爹娘心软的想法。他算是明白了,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愿。他感觉自己像是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哲理,比他前几年念得书加起来还要高深多了,于是又沾沾自喜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人不能依靠别人,得靠自己!他吃过早饭洗漱收拾,便让人去找了几个狐朋狗友来。众人以为是来斗蛐蛐儿,一群纨绔少爷提鸟的提鸟,带蛐蛐儿的带蛐蛐儿,还有的把自己新得来的宠物狗给带来了。池少爷坐在上座,翘了个二郎腿,看着满屋的鸟、虫、狗,眼皮子抽了抽,按捺着脾气道:“干什么?打算送给我一锅炖了补身子吗?”“不是斗蛐蛐儿吗?”狐朋狗友道,“大头将军我带来了,我还买了只新的,这只个头小,灵活。你看我做什么?不是你说个头大不一定好吗?”池少爷一拍桌子,茶杯都蹦了一蹦,吼道:“我让你们来是说正事的!我!要结婚了!”众纨绔站起身拱手,笑容灿烂刺目:“恭喜恭喜!”池少爷感受到了他老爹一口血呛喉咙的感觉,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我要你们帮我想办法,让温家退婚!”带着大头将军的青年道:“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你们定得是娃娃亲,人就等着你长大呢。”说着他又笑了:“温信阳哪里不好了?多少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呢。”池少爷呸了一声:“小爷也是小姑娘小少爷的梦中情人!我长得不好吗?要看脸我不会照镜子吗?稀罕!”众人:“……”青年道:“说是这么说,你们不是一款的……”“我让你说这个了吗——!”青年摆了下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你们定得是娃娃亲,这可不好退啊。”“……”池少爷吼得嗓子疼,唇焦口燥道,“要让那姓温的喜欢上别人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从来没听说过温信阳喜欢谁啊?再说了,他要真有喜欢的人,这婚早也退了,还轮得到你?”池少爷皱眉,拿了把扇子在扶手上乱敲:“那……让他讨厌我呢?”众纨绔点头:“可以。但咱们岳城谁喜欢你呢?谁都知道你混世魔王的大名,想来那姓温的也早就听说了吧?倘若真的讨厌,早也该退婚了。”池少爷一蹬脚一拍桌案,手心疼得发麻,吼道:“放屁!小爷有得是人喜欢!”众纨绔:“……”人嫌狗厌的,也好意思说。想来想去,没个好主意。池少爷也是个耿直的,没什么花花肠子,干脆道:“那就找人打他一顿。”众人:“……啥?”“打他一顿!让他丑得见不了人,先把婚事拖一拖!”众人:“……”第4章 一见钟情温信阳是何许人也?纨绔少爷们再不闻窗外事也多少是知道一点的。他们为难地看着上座的大魔王,心里哀哀叹气,脸上却要摆出讨好笑容,劝道:“祖宗哎,温将军出门身边总跟着警卫员,谁能近他的身啊?再说了,他是正统军校出生,坊间传闻,他曾一个人干翻了一头黑熊……”“打住。”池少爷居高临下摆了个停的手势,轻蔑道,“坊间传闻也能信?那不能够啊。”他一个“不能够”三字拖得又懒又长,活像是要唱一出戏来,很是不在意地道:“坊间还传闻我十六岁就抬了三房姨太太,说我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你们信吗?”一纨绔想起什么笑出了声:“那是不能信。坊间还传闻你其实是个女儿身。”池云非:“……”众人憋着笑又忙低头认错,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池云非他爹是岳城银行副行长,有钱权力大,早年南北还打仗时岳城银行可没少帮忙。因此池家和温家也早就是老相识了。当年池温两家结亲,双方各取所需都很满意,那时候池云非还没出生,两家原话是“若是生了女儿便结为亲家”。哪料后来池太太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原本成不了亲家,孩子们也能拜把子当兄弟,可温家从那时起就已防着郑总统发难,因此私底下跟池家商量,暂时不退婚,若以后池云非大了,不喜欢男子,到时再退婚也无妨。总归是两个大男人,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去。池家不愿得罪温家,这便答应下来,还想着以后两孩子能拜把子也不错。可哪料,像是命中注定,池云非还真就喜欢男人。池柏强自然不想把儿子嫁给男人,奈何池云非不仅长得可爱,更被池太太宠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是个受不得苦的娇贵命,而其本人方方面面都实在不靠谱。与其让他以后带回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池家人一商量,干脆和温家彻底结了亲,婚事就这么敲定了。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池家同温家结亲后更是能横着走了,众纨绔自然不敢招惹。平日陪着吃喝玩乐也就算了,如今要去打温信阳的主意——众人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人家是两口子,是一家人,他们若去掺和一脚算什么呢?万一温家追究下来,池少爷顶多挨他爹一顿打,关个禁闭,他们可就不好说了。众纨绔也不是傻的,眼珠子一转,找了个折中的办法:“云非,不如这样。你去赌坊找几个信得过的,我们帮你看着,拿着绳子和麻袋,别让姓温的知道是谁下得手。对你对我都好,如何?”若是事发,届时人是池云非找的,同他们何干?池云非一脸“一群没出息”的表情,嫌弃地摆手:“行吧,人我去找,你们到时候跟在后头看好了。这事一定要办好!”不出两天,事办了,但没办成。几人好不容易等到温信阳单独出门的机会,想给对方套上麻袋打一顿就跑,哪料被对方提前发现,左拐右拐带入了死胡同,麻袋倒是套了,套他们自己头上了,被温信阳揍了个鼻青脸肿好不凄惨。池云非看着面前几个猪头,差点没把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认出来。他瞪大眼,道:“大头?是你吗大头?”被称为大头的青年,正是之前扬言要用“大头将军”打败池云非“小霸王”的那位。他头上缠满纱布,脸肿得馒头似的,泪眼汪汪道:“将军让我们带话。”池云非嘴角抽了抽,抱起手臂:“说。”“……他让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像个男人。”池云非最讨厌别人说自己不像个男人,顿时炸了:“听他放屁!”大头:“……”大头想捂自己的脸,但是碰了就会疼,一脸生无可恋道:“云非,要不这事就算了吧。”算是不可能算的,否则岂不是丢了“混世魔王”的脸?池云非打发走了狐朋狗友,打算自己亲自下手。他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一人给了一大笔钱,也没告诉对方要整谁,只让套了麻袋拖到他指定的空粮仓里,他要亲自收拾。结果到了夜里,几个武夫断手的断手,断腿的断腿回来了。把钱还给了池少爷不说,还带回了温将军的话。池少爷困兽似地在屋里转圈,不耐烦道:“他又说什么了!”武夫痛哭流涕道:“他说……滚。”池少爷停住了,掏了掏耳朵:“什么?”武夫道:“对方说,滚!”池少爷握紧了拳头,想:好哇姓温的,这可是你逼我的。眼看婚事将近了,温太太带着温信阳上门拜访,送来了聘礼。池云非趁着外头热闹,从后院茅厕翻墙出去。也不知他从哪儿换了一身短款烟灰马褂,脖子上挂了条汗巾,戴着黑色帽子,做出了个车夫形象。他从墙头跳下后便拿汗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大眼睛,映着冬日的暖阳闪闪发亮。他围着自家院外绕了一圈,绕回正门,擎等着温信阳出来就给他好看。他马褂里藏了摔炮,又在裤带上挂了把小刀,准备等温信阳出来就撞他怀里去。他都想好了,要一边拉着车一边喊着“借过——”,然后将摔炮丢到温信阳脚下,待温信阳骇得拔出枪来,却发现是只摔炮,那可不得丢人现眼?届时他再趁着众人愣神时,从背后用小刀割断温信阳的裤带,叫他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颜面!嘿嘿嘿,姓温的起码今年是没脸再来提结婚的事了。他想得很好,靠在墙角把自己乐得不行,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成功了似的。小脸在汗巾后都捂出了热汗来。等了许久,温信阳才带着人出来了。只一眼,池少爷就傻眼了。人穿得是军装,系着皮带,怎么割啊?但事已至此,他咬牙就上了,将那摔炮握在手里,从旁边抢了辆人力车,还没等对方喊起来,先丢了两块大洋过去。“马上还你!”他低喊一声,对方捏着钱莫名其妙。然后池少爷又傻了——他硬是没将车给拉起来。他试了又试,那车纹丝不动,旁边的车夫都看乐了。他大汗淋漓地拉下汗巾,露出一张俊俏的脸蛋,脸颊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是热的。温信阳下了阶梯,不远处的车开过来了,眼看这计划要泡汤,池少爷气得丢了车拔腿跑了上去。他低头撞过温信阳一侧,旁边的警卫员正要拉他,他手里露出摔炮一角,还没往脚下丢,手腕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给抓住了。对方体温偏高,手心温度烫得池少爷一抖。“手里拿的什么?”对方开了口,声音冰冷同他滚烫的体温截然相反。池少爷:“……”池少爷不服气地抬起头来,一手顶了下压在额前的帽子,温信阳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