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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爷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0(1 / 1)

他竭力逼迫自己冷静,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双拳握紧,指甲掐进手心。“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他努力稳下声音,道,“你要做什么都冲我来!”郑罗却不看他,只扶着池云非,嘴里哄小孩儿似的“嘘嘘”催促:“尿呀,怎的不尿?别是憋坏了吧?”池云非难堪至极,抖着手去拉裤子,却被郑罗从背后钳住。他将池云非转过身,冲着温信阳道:“对着我尿不出,对着你男人总该能尿了?”池云非眼眶通红,遥遥和温信阳对视,两厢无言,温信阳腮帮骨头咬得要崩断了,满嘴铁锈味,声音却依然沉稳有力,耐心地道:“云非,看着我,其他什么都别想。”池云非忍着眼泪,耳边不断传来郑罗催促的“嘘嘘”声,终于是两股颤颤地尿了出来。他本就憋了一整夜,实在是扛不住,但此时当众入厕却远比当日被断臂男人抽那一巴掌还要屈辱。他闭上眼不愿去看,郑罗放下铜盆帮他系好裤子,又去打水洗了手,笑呵呵道:“好了,咱们该谈正事了。”第71章 求死温信阳终于知道了郑罗的真实身份,回忆起此前种种,垂下眸子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郑罗好奇看他:“怪不得什么?”温信阳如今成了阶下囚,爱人孩子也在对方手里为质,他只想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于是并不隐瞒,实话实说道:“跟你的替身见面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哪怕他已代替你多年,却依然没有身为郑家后人该有的脾气,反而善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想来你虽然让他做你的替身,但你也怕久而久之,他真的成了‘你’而‘你’成了别人,所以始终对他有所胁迫,让对方不敢脱离你的掌控,对吗?”郑罗无所谓地耸肩:“是又如何?反正你还是掉进陷阱了。”温信阳点头:“是我思虑不周,你要如何对我都可以,放了他们。”“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郑罗揽着池云非,笑吟吟看着温信阳,“死得难看些,让我多享受一会儿。”池云非眼瞳巨震,倏地转头看他。郑罗拍了拍池云非的脸,道:“有什么可惊讶的?难不成我是费尽心力让你们团聚,说些体己话,然后就放你们走不成?我看起来像个好人吗?”池云非早知这人不会留活口,可想法被证实,他依然无法接受。“我们谈谈。”他颤着声音,竭力让自己冷静,绞尽脑汁想着主意,可他实在没有主意可想了,此情此景,天王老子也逃不出去。郑罗却大方道:“好,谈谈,你要谈什么?”他笑眯眯地:“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能说动我,也许我真会放了你们?”他像垂钓者拿着饵在池云非眼前晃来晃去,明明知道那是假的,是陷阱,一口咬上去非得肠穿肚烂不可,但池云非没别的选择。他得勇敢起来,他得保护他的将军和儿子。他不能再寄希望于温信阳还有什么后手了。实在不行,就是死也要死个干脆利落,绝不让郑罗折辱了他们。“你也说了郑其鸿沉迷温柔乡,没什么大用,我们保你继位,如何?”郑罗看着他,仿佛看一个三岁幼儿同自己讲童话故事:“我是个私生子,郑家除了老郑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上头还有哥哥和姐姐,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郑家后人。旁的不说,老郑那泼辣的正房便不是个好招惹的,我若是暴露了身份,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你依旧可以用你的替身,总归郑其鸿如今也认不得你了,对不对?”池云非道,“你可以在暗中监视他们,算计他们,同样能得乐趣,有什么关系?等拉郑其鸿下马,搞翻你那几个兄弟,等你上位,那正房又能拿你如何?”“啧啧。”郑罗叹道,“我娘是个俄国人,可我长相随父,只一双眼睛颜色有异,只要说是自小得了眼疾,也还算好遮掩。若我娘真心想让我认了老郑,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卧底。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呢?”“这批军火生意里,有一部分就是我娘的生意。她不把老郑当回事,反而赚了南北两边的钱,也没打算让我认祖归宗。懂我意思吗?我也没把老郑的家底当回事,只是有他在,我大树底下好乘凉,省了一些麻烦罢了。那总统位置坐着烫人,远不如我卧底逍遥自在,实话说……小时候我也羡慕过旁人有父亲,不必跟着我娘接二连三换了无数个继父,但既然我小时候没有,长大也就不必有了。我娘换男人如同换衣服,生意也是这样积累下来的,如今我过得好好的,何必去认下那位?你要我继承什么?继承政府赤-字?国库空虚?边关苦战?时时刻刻被人惦记项上人头?我疯了么?”郑罗说得开怀,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给池云非听,半点不耐烦都没有。可能因为没多少人能听到他这番肺腑之言,因此有机会说出来时便十分惬意轻松,仿佛他不是在发霉冷寂的地下室,而是在假山凉亭里斟着酒同老友唠嗑。池云非惯会投其所好,引诱蛊惑,但倘若敌人目标明确,压根不为所动,他那些对付酒鬼、赌鬼的伎俩便不顶用了。他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又随着希望破灭被一点点磨干,反而从骨子里生出了不惧的勇气来,情绪在一整夜的惊吓、震惊之后逐渐冷却,稳定下来,他看着郑罗道:“所以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对吗?”“是。”郑罗大笑,“我调查过你,从小锦衣玉食,被全家宠着,在岳城无人敢招惹,说要拿下温信阳,便用尽手段缠着人家。仿佛你要做什么都理所应当,没人能难倒你。怎么样,被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如何?叫天天不应的感觉如何?”“还行。”池云非垂下眼眸,“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把自己逼疯吧?那我这池家少爷算是白做了。欺负别人惯了,被人欺负一下就当自己活该报应,这么一想也挺好。”郑罗收敛了笑容,打量池云非神情,心情不快:“嚯,跟传闻里一样,能屈能伸,脸比城墙厚。”他眼珠子转了一下,道:“你没话劝我了?”池云非心说:还有什么可劝的?左右不过是取悦了这人变-态的心理,那干脆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小爷今日就是在这儿被五马分尸,也断不吭一声,不赏给这渣滓半分乐趣。见池云非不吭声,郑罗便从柜子里翻出一把铁钳,那铁钳上还有未洗刷干净的陈年血渍,铁钳尖端被磨得十分锋利,他便那拿铁钳走到温信阳身边,遥遥看着池云非。“不劝我就干正事了,别浪费咱们的时间。”郑罗话音未落,就直接将那铁钳捅进了温信阳的小腿,那一下近乎断筋烂肉,饶是温信阳这般铁汉,都猝不及防地低吼出声。池云非浑身一抖,那一下仿佛是扎他的心口上,痛得他一手捂了心口,微微躬身,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是撑着不落下来。他嘶哑声音道:“炀炀,把眼睛闭上,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温念炀眼睛早已哭肿,声音也哑了,说不出话来,他竭力将自己缩进椅子里,仿佛这样就能远离伤害般,听话的紧紧闭上了眼睛。温信阳只短暂吼了一声,便死死咬住了牙关。他用力之大几乎磨碎了牙齿,鲜血从嘴唇边流下,额头上的汗如大雨滂沱,一双眼睛却丝毫不躲不避,眼底亮着灼人的金光,半点不见畏惧和惊恐,只挺拔地瞪着郑罗。郑罗开心极了:“我就知道,这世上人的骨头都软,却没人能比得上温家。你们是真正的铁骨硬汉,绝不会向人低头认输。折磨起来才愈发有趣。”他又是一顿,意味深长道:“只是你能忍,池爷能忍吗?”他剪开温信阳小腿上的裤子,露出血流如注的伤口,将铁钳拔出,又换了个地方轻柔地插-了进去,誓要让池云非看得清清楚楚。“池爷。”郑罗道,“你看看呀,这皮肤划开之后,就能瞧见白色的一层,这不是骨头,你看……”池云非头晕目眩,几乎要吐了,抬头时却同温信阳对上视线。那双他熟悉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恐惧,只有无限地温柔和怜惜。他轻微地摇头,嘴唇动了动,脸色惨白,浑身因疼痛微微发颤,却又像是根本不将郑罗放在眼里,只看着池云非,眼里写满了爱意。池云非怔怔地和他对视,那些鲜血、伤口,鼻端充斥的霉味、酸味、腥臭都不见了般,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干干净净。郑罗?郑罗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温家人低头?配让他池云非哭?配让他害怕?配让他哀求吗?他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郑罗脸色黑沉,将那铁钳直接捅穿了温信阳小腿下方的肉,贯穿得干脆利落,尖头从另一端出来,滴着血,温信阳闭了下眼,双腿不受控制地抽搐,却是没吭一声。池云非被彻底地震撼了,这就是他崇拜、仰慕、爱慕的男人。就算今日这条命非得撂这儿不可,有生之年他能和这样的人相识相爱过,值了。“深哥。”池云非扯开嘴角,笑了,“老天待我不薄。这辈子生在池家,有家人宠爱,后来又遇见你,能同你两情相悦,已足够了。”温信阳张开嘴,声音嘶哑低沉,却也带着一点笑意:“能遇见你,我温信阳知足了。”池云非想通了,道:“今日我们一家三口能死在一起,也算缘分。没什么可害怕的。”温信阳点头:“是。”“就是炀炀年纪太小,可惜了。”池云非道,“下辈子我会找到他,也会找到你。我们还会在一起的。”温信阳眼眶微微发涨,声音是极致的温柔:“好。”郑罗一把拔出铁钳,扔在地上:“谁他妈让你们在这儿互诉衷肠?!闭嘴!”“不是你带我们来团聚的吗?”池云非道,“还得谢谢你。”“我这就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的舌头!”郑罗摸出匕首来,上前几步就要擒住池云非。池云非丝毫不退:“没舌头我就喊不出来了,没眼睛我也看不见了,更不必害怕!甚好!你来!”他狠狠道:“小爷伤过你,还让你伺候老子尿尿!不亏!早知道就他妈尿你一手!”郑罗一下顿住,心说不能便宜了这小子。于是眼珠子一转,却不拿刀伤了池云非,反而是划开了他的衣衫,露出下头如雪的肌肤。刀尖从胸前划过,慢慢刺上凸起的一点,还特地侧过身让温信阳看个清楚:“池爷豪横,不心疼你男人,那就让你男人心疼心疼你。割掉你这一点,让他吃了可好?”他说着,觉得这主意不错:“平日你们搞那事,他含你这里吗?你能出奶吗?”冰冷刀尖抵在胸口脆弱一点,慢慢扎进去,鲜血浸出,疼得池云非差点晕过去。他不似温信阳那般不怕疼,本就是金枝玉叶,平日磕着摔着都要嚷嚷——虽然同人打架时受伤也是家常便饭,在人前他池爷牛逼轰轰,人后撒娇耍赖,让温将军给他上药,怜惜他,给他吹吹,还颇为得趣。但那和被刀缓慢扎入皮肤完全是两码事。活像是被凌迟。他浑身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前发黑,仿佛那一刀没有终点。温信阳铁骨铮铮,能忍受自己被折磨,却无法忍受池云非受一点伤害。他终是忍不住地怒吼:“郑罗!你别碰他——!”池云非咬着牙不吭声,只浑身抖如筛糠,那头温信阳撕心裂肺:“你来弄我!随便你怎么弄!”“弄你又没意思。”郑罗终于得了趣,兴奋不已,从身后环抱住池云非,一点点划开胸前白皙肌肤,仿佛在白雪之上种下一株艳红的玫瑰。温信阳目眦欲裂,挣动锁链哗啦啦作响,池云非瞪着一双眼睛喊:“你不怕!我也不怕!不就是挨一刀吗?!”池云非这一刻竟是迸出无穷力量,像是开天辟地破开混沌挥下的第一斧,整个人突然往前一送,那刀尖堪堪划过心脏位置,偏下方插进了肋骨。那一下刀尖竟是被肋骨卡住了。“啊——!”池云非疼得惨叫出声,郑罗担心一下把人弄死了,下意识往后撤了手。温信阳眼睛血红:“不——!”池云非咬破了嘴唇,一把握住刀柄拔出,疼得眼前一黑,感觉把这辈子的疼一次性受了个干净。但他没有片刻犹豫,一手牢牢掐住郑罗环抱自己的手,一手利落往后一送,直接扎进了郑罗腰腹。郑罗猝不及防,怒吼一声,想要将人推开,池云非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紧紧拽着人就是不松,胸口的血不断流出,染红了衣裤;他浑身浴血,面若索命罗刹,一双又大又黑的猫儿眼怒瞪,嘴里喊着:“这一下是你伤深哥的!”他猛地拔出,又一下利落扎回去:“这一下是你伤炀炀的!”他再次拔出,还要再扎,被郑罗一脚踹开跌倒在地,手里的刀却握得很紧,回头瞬间被郑罗扑来一手揪住头发提起来,狠狠撞在地上。“砰——”地一声闷响,温信阳浑身发抖,眼看池云非额前瞬间血流如注。“跟我算账?那就算算你拿枪口砸我脑袋的账!”郑罗捂着伤,按着池云非脑袋狠狠往地上砸了三下,池云非手终于松开,被郑罗抢走了匕首,从背后就要扎池云非一刀。“住手!”温信阳怒吼,“我来!我替他!他会被你弄死!你还有什么乐趣可言?!”郑罗又怒又笑:“好啊!你替他!”他扯下衣服,胡乱扎在伤口处,然后踉跄起身,拿匕首狠狠扎进温信阳腰腹:“还给你!”温信阳腰身一挺,脖颈绷紧似要断的线,那匕首就这么扎着,郑罗也不拔出来,又踹了温信阳一脚。“操,贱骨头。”他骂着,回身去将半晕过去的池云非拖起来,然后绑到另一把椅子上。待池云非昏昏沉沉睁开眼,郑罗居然不知何时烧了一盆热碳,里头丢着一把方头铁钳,正烧得通红。见他醒了,郑罗拿起那铁钳,先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两道刀伤,他往上淋了一盖子白酒,疼得隐隐抽气,脸上却又露出快活的神情,随即反手一下,竟将那铁钳烫压在伤口上,粗暴地让伤口黏合在一起,发出了阵阵焦肉的味道。他痛喊出声,随即又将铁钳扔回炭盆里继续烤着,随手将伤口包扎了道:“你没让我失望,甚至大大超出了我的期望。不过你这性子太烈了,我还是速战速决吧。”温信阳瞳孔骤缩,拉动铁链,腰腹的刀口令他痛不欲生,稍一动,便有血线不断落下来。“别急。”郑罗头也不回,“等解决了他,我再解决你。”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郑罗道:“我说过,咱们该谈正事。这就是正事,你们让我快活,我折磨够了,给你们一个痛快,很公平。但你们俩太无趣了,古板执拗一根筋!老子不快活!”他慢条斯理道:“所以你们也别想得个痛快。”池云非虚弱地挣了一下,动不了。那绳子绑得很紧。他晕头转向,想吐,估计是脑震荡,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真切,含糊不清道:“赶紧的,废话那么多。”郑罗面无表情:“看你能硬气多久。”他拿起那烧得通红的铁钳,将它靠近池云非的眼睛,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睫毛颤动,闭上了眼。“让我来!”温信阳疯狂喊道,从未如此无力过,“你让我来!让我先来!”“你心疼他。”郑罗道,“所以我得让你心疼个够。能让你觉出疼可不容易。”池云非深吸口气,郑罗却迟迟没将铁钳压在他眼睛上,好半晌后,郑罗突然道:“这样吧。”池云非抬眼看他。郑罗道:“十下。只要你能忍过十下,不哭不叫,我就放了你儿子。”池云非猛一哆嗦:“当真?”郑罗道:“说话算话。”一个求死的人有什么好折磨的?得先让他有希望,再粉碎他的希望,那才有趣。第72章 得救池云非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可谓奇迹。他头脑昏沉,胃里一阵阵翻涌,耳朵听不清声音,脑仁里嗡嗡直响。他很累,很困,总想下一刻就这么闭上眼睡过去,任谁喊他都不愿醒,不愿面对。他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躲起来。他不由觉得委屈,不甘,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想念家中的暖炉,软绵的被褥,望悦楼的炸糕和油酥鸡,家人的唠叨,甚至林子清的白眼和讥嘲也让他颇为思念。那些平凡普通的日子,不过隔了短短一夜,就仿佛隔了一辈子。他恍然,煎熬,心神俱疲,时而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非得受这样的罪,时而又想原来温家一直以来扛在肩上的重担和责任就长这个模样:黑暗,绝望,没有尽头。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地窖里安静极了,只余炀炀低低的抽泣声,温信阳粗重的喘息。池云非鼻端是浓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已经要麻木了,给他利落地来一刀,蹦一枪,也比眼下这般强上百倍。他身临其境地懂得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他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纷杂混乱,又似走马灯般,害他以为自己其实已经睁着眼睛死了,可怔愣片刻,被郑罗一脚踹在膝上,拉回他的神智,他又疲惫地想:啊,原来还没死。没死,不太好,却也挺好。池云非矛盾极了,动了动被捆得发僵的手,道:“你等等。”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丝木讷和呆滞,死到临头,脑子倒是慢半拍地灵光起来了。也或许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吞咽了一下满口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道:“我想到个好主意。”郑罗将那铁钳扔回炭盆里,一手捂着伤口,道:“说!”池云非抬眼看他,道:“你放了炀炀,放了他们……”他歪了下头,指得是温信阳和刘庆川,“我让你随意处置,你嫌不够快活是吗?我有办法。”池云非笑了起来,眉眼很亮,不像是寻死,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他道:“你将他们关到外面去,听着我惨叫,你要砍手也好,砍脚也好,或者割舌头也行,弄下来的东西就扔出去,给他们看个清楚。这样够快活吗?”温信阳几乎呛咳起来,嘴角边不断流下血线,声音嘶哑地不成调:“池云非!你敢!”池云非没看他,直盯着郑罗的眼睛,挑衅般地道:“怎么样?你敢吗?”郑罗看了他片刻,哈哈笑起来:“我先提醒你,哪怕我将他们关出去,那巷子里还有我的人。你以为他们能逃掉吗?你这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池云非却依旧是那句话:“你敢吗?”郑罗沉下脸,并不作声,似乎掂量着什么。池云非偏过头呸了一口血沫,喘着气往椅子里一靠,伸长了腿,大老爷似地瘫坐在椅子里。他嘴角带着血迹,半边脸被额头的血浸透了,有种即将枯萎的靡艳感。他道:“不敢?不敢就当我没说。”郑罗审视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我都这样了,能打什么主意?”池云非道,“你不就是喜欢折磨人吗?喜欢看别人痛苦?你这样的人,要么是出生脑子就有问题,要么是把你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转嫁到别人身上,以此弥补你自己。我以前在赌坊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他……”“闭嘴!”郑罗阴沉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池云非耸肩:“那来吧,要么杀了我,要么杀了深哥。我俩已经看透了,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要你说话算话,放了炀炀就行。”炀炀竟在此时哭叫着道:“我不走!”他还紧紧闭着眼,却是哭嚎着喊:“我也不怕!我要跟爹和池哥在一起!我们永远不分开!”池云非心头骤然一酸一涨,片刻后低低地笑起来,看着郑罗道:“你看,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也吓不住。怪不得你只能做卧底,就你这样的,能做成什么大事?顶多也就吓吓那些骨头发软,枪还没举起来就给你下跪的废物。遇见我们这样的,你又能如何?”郑罗脸色愈发阴沉,看看池云非,又看看墙上奄奄一息的温信阳。再这么耽误下去,温信阳血就该流尽了,到时不死也得死,眼前的人又还有什么可怕的?折磨起来半分乐趣也没有了。郑罗甚至觉得这一刻是自己输了,明明对方被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却活像是自己矮了一截,被轻蔑被笑话了般。他站起身背着手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池云非,又垂下眸子沉思。他担心对方有后招,可想想放温信阳他们出去又能如何?刘庆川重伤不知死活,温信阳奄奄一息,腿也动不了了,那温念炀一个黄口小儿,还能逃出巷子去找人帮忙不成?巷子外还有他的人守着呢,怕什么?他原本对温信阳和池云非期待颇高,这二人一个是温家独子,金蛟营继承人,向来威名在外;一个则是岳城无人不知的小霸王,自小只有欺负别人没有被人欺负的先例。多么有趣啊,若是能让这二人痛不欲生,哀求连连,他不知得有多快活。可他万万没想到,温信阳也就罢了,毕竟将门出身,性格孤傲坚韧在意料之中,可池云非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居然还能扎了自己两刀!这人豪横是真的豪横,倔是真的倔,气人也是真的气人。郑罗停下步子,始终觉得就这么弄死池云非和温信阳太不划算。他终于道:“好,我答应你。”他残忍地笑起来:“可你得先撑过十下,我再放了他们。”温信阳满眼哀痛,张了张嘴,却知道这是池云非给自己争来的机会。他嘴唇颤动,近乎灰白,他已失血太多,伤口上还扎着一把刀,已是动弹不得了。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捏碎掰烂,看着池云非点头,看着他闭上眼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脑海里回忆起来的,都是那人在自己面前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上房揭瓦,踢天弄井,他在军营拳台上撩起衣摆,擦过额上汗水,同封影打得不相上下。那时候光影如笔,描摹出他阳光又鬼机灵似的面容,他那双猫儿眼永远藏着狡黠和高傲,是惯被宠坏的自得意满。可眼下,他放在心尖儿疼的人,被绑着手脚满头满身的血,却不愿吭一声,还坚持不懈地同郑罗周旋,想方设法争取机会。那光影渐渐淡了,凝固成暗褐的血迹,将那人的侧影深深烙出坚韧不屈的印记。像是同时烙在了温信阳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滋啦——烧红的铁钳混合着烧焦的肉味,迸发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声音。温信阳不允许自己闭眼,紧紧地盯着池云非此刻的模样。郑罗笑得开怀,池云非咬牙闷哼,因忍受不住而浑身抽-搐,双腿蹬动,挣得椅子都往上跳了一下,椅腿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将眼泪牢牢禁锢在眼底,因为他答应过——不哭不叫。温信阳瞪着通红的眼睛,一颗滚烫的热泪沿着坚毅的脸庞落下,无声无息地砸在冰冷地面上。池云非粗重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左右无法安身,哪儿哪儿都在疼,整个人崩溃地咬住舌尖,硬吞下到了嘴边的叫喊和苦涩滋味。他眼神溃散,感觉到半边脸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肉的焦味、臭味令他嗅觉几乎麻木。高温灼心,仿佛将他丢进了十八层地狱翻来覆去地煎炸,浑身骨头都要拧成一团,五脏六腑都要生生搅烂。太难了。池云非想,忍这一下太难了,何况十下?恐怕他的左脸会被烫成一片白骨,皮肉不存吧?他顿时没了信心,没了勇气,眼看第二下即将压上脸颊,那方头铁钳不算大,一次能压出两指宽的烙印,他瑟缩地往后躲,全然是本能反应。他张了张嘴,一声哀哀求饶几乎涌到嘴边,郑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等着他,双眼都在放光。池云非羊癫疯似地颤动起来,喉咙里发出不堪忍受地闷哼,似受伤又惊恐万分的野兽。可他最终没有出声,闭上眼,心脏深处揪成一团,只想一头将自己撞死眼前,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矛盾极了,矛盾到几乎分裂了自己。他似癫似疯,浑身晃动不止,被郑罗往左脸上压了第二下。“……”池云非咬伤了舌头,呛出一口血来。第三下,池云非昏了过去,又被郑罗拿冷水浇醒。“不要……”温信阳已要疯了,满脸眼泪,“不要……他会死的,会死的……”郑罗道:“你们不就是一心求死吗?”“你答应过他要放我们出去。”温信阳呼吸急促,几番刺激下发起高烧,眼前浑噩不清,撑着精神道,“你若弄死了他,再放我们出去又有什么意义?他到现在一声没吭过,对你而言毫无意义。”池云非浑身被冷水湿透,左脸被烫烂,狰狞丑陋。他歪着头呆呆地看着炭盆,终是崩溃了,声若蚊蝇:“给我个痛快吧。”郑罗放下铁钳,扶着椅子看他:“你说什么?”“……杀了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他一张嘴,脸就撕裂般地痛,皮肤灼烂在一处,令他狂乱,“杀了我,来呀,杀了我……”郑罗舔了舔嘴唇,道:“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不是很硬气吗?”他捏着池云非下巴来回打量,再烫下去,估摸这人要么疼死要么疯了,那可不行。于是他将炭盆铁钳收到一边,又去放温念炀三人。先放开孩子,拿起对方怀里的炸-弹,拆掉引线,小孩儿忍不住睁开眼睛,见池云非垂着脑袋瘫在椅子里,他哭着跑过去,却在看清池云非左脸的瞬间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郑罗哈哈一笑,像是觉得好玩,转身又放了温信阳和刘庆川。刘庆川背部伤得很重,血迹染在墙上,因一直被他的身体挡着,池云非完全没有发现。温信阳跌在地上,受伤的腿无法站立,他也不敢在此时拔出腰腹的匕首,一侧身贴在地上,慢慢地往池云非身前爬。地上蜿蜒出狰狞血线,每爬一下,都是搅动骨髓的痛不欲生。他满头大汗,几步路却爬了好一会儿,握住池云非的手,颤抖着吻在对方的手心里。“云非……”他喃喃,看着池云非的眼神几乎痴了,“云非,你应我一声,云非……”炀炀躲到温信阳身边,如同一只无所适从的幼崽,揪着温信阳的衣角:“爹……”池云非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温信阳埋下脸,肩膀耸动,喃喃自语:“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那头郑罗扛着刘庆川,又过来扛起温信阳,他力气竟是极大,一手拽了炀炀的衣角,拖着三人就往外走。“一会儿给你送他的手指出来,怎么样?”他笑着,期待着,“先送一只小拇指,再送无名指……你喜欢左手还是右手?”温信阳垂着头,不言不语。出了地窖,外头血腥恶臭的空气比地窖里有过之无不及,三人被随意扔在地上,郑罗道:“我就开着门,你们可得仔细听听他的惨叫。别让我失望啊。”待郑罗转身,从头到尾一直生死不明的刘庆川突然有了反应。他如猛虎下山,无声无息,一手拿了靠近阶梯柜前的花瓶,“锵啷”一声砸在郑罗脑后,那一下用了全力,拉扯到身后的伤口,先前装昏所忍耐的痛楚终于到达了临界点,他替温信阳,替池云非,听炀炀撕心裂肺地呐喊出声,仿佛不喊得嗓子破裂,就无法宣泄这满腔不忿:“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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