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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爷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31(1 / 1)

花瓶砸碎了,他便用拳头,一下下砸在郑罗毫无防备的面门上。他拳头带血,揪着郑罗的衣领,不让对方有任何还手和求救的机会,嘴里狂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拳拳到肉,骨节发烫,仿佛一根根要尽数崩断。郑罗先还含糊不清地喊了几声,随即便没了声音,只余“砰砰”闷响,不知如此砸了多少下,郑罗面骨塌陷,不成人形,七窍鲜血淋漓,牙齿全碎,被揍进了喉咙里,堵住了气管。他不知是被打死的,还是因窒息而死的,终归是没了声息。炀炀缩在温信阳身后,闭着眼不看,温信阳沙哑道:“别打了……别打了!救人要紧!”刘庆川堪堪回神,满脸满手是血,右手手指骨断了几根,以诡异地方向扭曲着,他却似感觉不到痛般。他慌忙丢了郑罗的尸体,先冲过来扶住温信阳,正要去找药箱,就听外面枪声响成一片,随即一行人拿刀拿枪,冲了进来。“姓温的!”熊烈的声音咋咋呼呼,喊道,“妈的,我们被拖住了!你们没事吧?!”随即他撞见满院尸体,猛地收声,封影如一阵风,卷过外院冲进门内,目不斜视,很快找到了重伤的温信阳二人。“将军!”他大喊一声,忙要来扶,温信阳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去里面救人!别管我!快啊——!”封影还从未见过温信阳如此失态,起身时甚至踉跄一下,慌忙往地窖里冲。熊烈带着人紧跟其后,见了温信阳这般模样,惊得说不出话来,忙指挥小弟搭把手:“快快!去叫大夫!你们几个把人抬上来,小心些……我-操?怎么还扎着刀?!”封影将池云非背出来,满面惊愕,不敢置信。地窖里昏暗,他乍一看见池云非时甚至没能把人认出来。大夫很快被人一路架了过来,这大宅里医药齐全,熊烈又亲自去找了好几位大夫带着过来一起诊治。温信阳、刘庆川、池云非分别被送进三间屋里急救,又片刻,温家的后援到了,几辆救护车在外鸣叫不止,引得街头巷尾的人都出来围观。很快,满地尸骨被外人发现,一传十,十传百。温家人怒火熊熊,无处发泄,将郑罗的尸体拉起来鞭尸,又割其人头,挂在城门上示威。几日后,岳城温家拿着众多证据,宣布投靠北边,彻底叛出南边统治。郑其鸿先是军火渠道被断,又被爆出同俄国人诞下私生子一事,柳家白家洪家人证物证俱在,指向郑其鸿勾结境外势力,意图卖国。郑罗以“王琨”身份被指受郑其鸿之命,算计、虐待温家后人,连四岁孩童都不放过,其心可诛,引来百姓怨声载道。替身多年的假“郑罗”则被胁迫出面,承认私生子身份,拿出众多郑其鸿勾结境外势力以及生母身份证明,公开示众道歉,并将郑家贪污亏空算计金蛟营等众多证据一一捧出,待名头坐实,便由升任温信阳副将的熊烈以叛国罪亲手对替身执行了枪决。枪决、烧成灰、再收进骨灰盒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来了个死无对证。郑家人对着众多证据无可辩驳,北边趁此机会发动战争,许总统重病去世,其子继位,南北之战在暂停十年后再次拉开大幕。这一回,温家率金蛟营同北镇军里应外合,郑家先失民心,后失温家这支强而有力的臂膀,军火渠道又被截断,很快溃不成军。回龙城大乱,郑家人卷包袱跑路,温家堂而皇之入了郑家在回龙城修建的“总统府”,同北镇军汇合,开始清理郑家余党。温司令亲自坐镇,杀伐果决,势如破竹。外界闹哄哄的,却影响不了尚在封城养伤的几人。封城内,被温家暂时征用的某座大宅深处,迎春花开了满墙,嫩绿枝头和鹅黄小花颤巍巍伸出枝丫。天气回暖,下人行走步伐匆匆,却又小心翼翼,生怕惊了屋内金贵之人。卧房里,双层纱帐将床上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屋内门窗紧闭,鎏金香炉里燃着淡淡熏香,靠窗的小桌上放满了点心,却无人有胃口动一下。被从封城乡下接上来的林子清负责看顾儿子,遭逢变故后她清减了不少,穿着一身朴素衣裙,挽着发髻,用一只白玉素簪,妆容浅淡,再没了以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她抱着炀炀坐在窗下,轻声劝道:“好歹吃一点吧,你若不吃,夜里将军回府,我又得被责骂了。”床上无人回应,林子清抿了下唇,道:“这回多亏了你,将军和炀炀才能活下来。谢谢。”她顿了顿,又道:“我还听说,你不反对将军接我回岳城照顾炀炀。以前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跟你道歉,若你愿意原谅我,以后咱们姐弟相称,我拿你当亲弟弟。”床上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林子清有些没辙,对炀炀轻声道:“炀炀,去劝劝你池哥吃饭,好吗?”经此一事,小孩儿发了几天高烧,每晚都要人抱着才能睡着,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便吵着要来见池云非。他从娘亲怀里跳下来,爬进床里,扯着被褥道:“哥,吃饭。”他想了想,又道:“坏人已经被刘叔打死了,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保护你,再不让你受伤了!”床里的人裹着被褥,整张脸都缠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轻柔地摸了摸炀炀的脸,声音嘶哑冲林子清道:“以后府里还得拜托你多多看顾。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林子清拽着手帕,往床前走了几步:“我知你心里不好受,没事的,我认识国外一位知名大夫,治疗烫伤最是出名。他定能帮你的。”池云非仿佛已用光了这一日的力气,又不说话了。林子清道:“将军不会嫌你,没人会嫌你,哪怕这伤治不好了,你也是温家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池云非窝在被褥里,将自己团成小小一坨,有气无力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林子清:“那等将军回来了……”“和往常一样。”池云非道,“就说我睡了,不要打扰。”林子清暗自叹气,牵过炀炀的手告退:“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第73章 让我见你一面入夜,大宅里四处亮起纱灯,只主院卧房内黑漆漆的,下人端着好酒沿着游廊穿过垂花门,前院灯火通明,封影、熊烈带着手下正热烈讨论什么,待客的书房大门紧闭,刘庆川和温信阳在里面迎接刚抵达封城的客人。这位神秘来客正是温司令,温耀光。回龙城一应事务交给北镇军,他留下金蛟营温家嫡系人手辅助,偷偷回到封城,于今晚刚刚抵达。温司令风尘仆仆,目光扫过独子撑着的拐杖,瘸着的腿,面上卸下对外人威严冷漠的神情,眼里透出为人父亲的挂念和担忧,伸手扶住温信阳的肩膀让对方坐下,道:“腿怎么样了?收到你的信,你娘天天在佛前祈福,膝盖都跪肿了。云非呢?云非如何了?”温信阳坐进椅子里,拍拍父亲的手:“我没什么大碍,别担心。云非……云非受到惊吓,得休养一阵,近期无法见人。还望父亲体谅。”温司令冷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都这时候了,还想瞒我?”他目光如炬地看向刘庆川:“庆川你说!”刘庆川看了眼温信阳,叹气道:“将军腿伤严重,腹部也受了重伤,那日抢救若再晚些,恐怕性命不保。如今腰腹伤口未愈,谨防感染,每日大夫都要上门检查。至于腿伤……国内的大夫恐怕治不了,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好,我听那些大夫说什么复健困难,恐留下后遗症……”温司令狠狠闭了下眼,这几日他头发都花白许多,踉跄坐进椅子里,一手握拳半晌才道:“云非呢?”“……池爷头部、胸口受伤,最严重的在左脸。”刘庆川喉咙动了动,艰涩道,“左脸严重烧伤,后伤口感染,高烧不退引起了并发症,抢救了三天,情况一度很危险。不过好在池爷吉人天相,现下已经熬过来了,只是不能吹风不能见光,每天换药五次,有专人伺候。”温信阳始终低着头,心不在焉,温司令眉头紧锁:“你们信中说得模糊,到底发生何事才会变成这样?”他看向温信阳,满眼不解:“去之前明明定好了计划,你堂弟也早早抵达封城躲藏在暗处接应你们。这到底是为何啊?”屋里陷入窒息般的沉默。温信阳也想问:到底是为何啊?可惜无人给他答案。他这几日睡不好,伤口的疼痛又令他万分煎熬。可想想池云非的伤痛,他这点小伤又算什么?更为难受的是,云非受了严重的刺激,清醒后情绪经历几番崩溃,现下几乎无法见人,甚至连自己也躲着不见。每回从恶梦里惊醒,温信阳都不断回想反复思索:如果计划再充分一些;如果再查探的清楚一些;如果早早将云非从宁婉香手里救出来;如果当日放他下山时,自己亲自护送他回去。是否一切都会不同?有那么多的如果,那么多的悔不当初,可一切都成了既定事实。他深吸口气,嗓音低沉,将事情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个清楚。原来当日箫棠半夜上山求救,温信阳等不及徐徐图之,即刻向熊烈表明了身份,并说明了来意。熊烈一开始并不愿投靠温家,甚至因之前金蛟营的事对温家很是瞧不上眼。后来被温信阳和刘庆川说服,放下一己之私,愿意为天下百姓谋求一方太平,于是承认了自己这些年在外散布的暗线,并交代了封城的暗线名单。于是温信阳派人快马加鞭传信给金蛟营斥候队的堂弟——温现锋。令温现锋若先抵达封城,暗中同熊烈的线人汇合,查探池云非和温念炀的情况。按计划,他们里应外合本胜券在握,可哪里知道,他们要见的人根本就是个替身。而在他们进城时,郑罗也即“王琨”早就盯上他们了。熊烈和封影在进城前同温信阳分头行动,温现锋则联合熊烈的暗线埋伏在宁婉香周围,池云非先后收到的纸条,其实都是温现锋给的。他们的计划是温信阳照常同郑罗见面,试探对方的底牌和目的,温现锋则带人解救池云非和温念炀,给宁婉香设下陷阱,熊烈和封影则左右策应,随机应变。他们有三拨人,对外温信阳在明,温现锋和暗线们在暗,熊烈和封影则居中策应,哪方不对帮哪方,顺便接应追着宁婉香从岳城赶来的温家后援。宁婉香查探到温信阳和郑罗见面,确定了池云非所言不假,于是想要赶在温信阳之前去见郑罗,假装自己是温信阳的同伙,拿到证据后好回去邀功。而温信阳给宁婉香的诱饵便是左右两个不同的地点,以及两个不同的时间,如此宁婉香会将注意力放在“到底哪个是温信阳同郑罗会面的地点”,反而忽视了两个都是陷阱的可能性——宁婉香根本不知郑罗是郑其鸿的私生子,只以为是郑其鸿的某个得力手下。宁婉香以为温信阳当夜就要同郑罗定下所有计划,所以撤走了旅馆附近的人,为得就是让温信阳趁此机会分心来救池云非和温念炀,他则浑水摸鱼,来个移花接木。而温信阳设在两方的陷阱,无论哪一个都会活捉宁婉香,之后温现锋解救池云非和温念炀,他们再全力对付郑罗。皆大欢喜。可事与愿违,郑罗早就跟在池云非身边,早也知道有人在给池云非传递消息。他就是郑罗本人,自然清楚当夜根本没有所谓同温信阳会面一事,于是明白池云非会被人救走,而宁婉香则会中计。他便在两方院落都设计了埋伏,杀死了宁婉香,抓住了温信阳和刘庆川。而他亲自守着池云非,宁婉香确实带走了人,他又偷偷埋下不少人手,拖住了救人的温现锋等人。熊烈和封影发现温现锋等人出事,立刻上前救援,被人调虎离山,才致使温信阳、池云非几人落入险境。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刘庆川也非常后怕。他道:“其实我在小少爷哭叫时就醒了,但一直装作伤重不醒,将军发现了我佯作昏迷,于是吸引了郑罗的注意力,又暗示了池爷。我很担心池爷发现不了,但没想到池爷注意到了。”熊烈等人的救援迟早会来,但他们不能干等,必须先自救。刘庆川握紧了手,脸色苍白道:“我听着郑罗那贼人折磨将军和池爷,我……几次差点忍不住,可我若暴露了,我们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池爷会被他折磨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郑罗松开温信阳和刘庆川,哪怕温信阳伤重不敌,还有一个完全被忽视了的刘庆川。这是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可要如何让郑罗放人?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们只能赌。温信阳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郑罗几乎不搭理,他的注意力都在池云非身上,池云非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只能豁出自己的命去赌,才给他们争来了唯一的机会。当时温信阳腰腹中刀,失血过多,池云非根本没有犹豫考虑的时间了。刘庆川道:“我当时……脑子已经懵了,趁着郑罗转身的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绝不能让他再回到地窖去。否则我对不起将军,对不起池爷。”所以他当时也疯了,拼了命地挥下拳头,根本不顾自己的伤势。现在想来,眼前仍是血淋淋的画面,染红了眼底,染红了他的整个灵魂。温信阳道:“若不是你,云非就危险了。”“我这条命都是池爷救下来的,将军千万别这么说。”刘庆川道,“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池爷和您的。”温司令听完垂眸不语,片刻叹气一声道:“我要如何同亲家交代……”温信阳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我会亲自去池家赔罪。”温司令摆摆手:“先不说这些了,眼下要尽快让云非好起来,国内不行就去国外。还有你的腿也是。林家在国外有认识的知名外伤医生,我会尽快安排你们出国,就当是散心。”温信阳点头:“谢谢爹。”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南北统一的事,郑家余孽还在逃,尤其是郑其鸿长子,郑长远,他手下还有不少人,金蛟营里也有不少早已被他笼络的同党,以防万一,必须将这个后患彻底除去。温司令道:“想当年,姓郑的还想让你和郑长远插香结拜,还好我一直没答应。”温信阳心不在焉,一直想着池云非。他这几日虽瘸了腿,却也一直在封城帮忙善后,处理郑罗留下的暗线和钉子,还要处理那替身的问题,以免被知情人曝光。好在熊烈和封影是不错的手下,能为他分忧。尤其熊烈,他早早就有安排暗线的想法,堪当大任,于是被温信阳直接提升为副将。他很想一直陪着云非,可云非不愿见人,也就炀炀能接近他。先前城内诸多要事必须他亲自处理,如今诸事终于可以放手他人,至于他那受伤的可怜堂弟温现锋,则在开战后便被紧急召回前线了,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如此纷乱繁忙多日,眼下他终于能闲下来守着那让他心疼心爱的人。温司令说着如今局势,却见儿子左耳进右耳出,只得道:“今日先这样吧,庆川留下来,信阳你先去休息。明日我去看看云非,池家夫人专程求来平安符,我得交给他。”温信阳点头告退,离开书房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去找池云非。他已五日没见过媳妇儿了,一开始还能忍,怕刺激对方,可如今他是一点也忍不了了。他想见他,想得发疯。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匆匆进了主院,屏退下人,林子清还在门前守着,同贴身丫鬟说着悄悄话。见将军来了,林子清立刻起身道:“将军回来了?我听说司令也来了……”“他今日如何?”温信阳没心思说别的,直直盯着黑漆漆的窗户问。林子清拽着帕子,忐忑道:“还是不愿意吃饭,不过晚上炀炀哄他喝了点米粥。我也瞧不见他,不知他情况如何。大夫来换药时只说他瘦了许多,营养不够对伤口恢复不利。”林子清生怕温信阳又将她赶回乡下去,急切道:“我劝过他了,可他不听,还说……将军回来了也别见他,他想一个人待着。”贴身丫鬟小声道:“将军,池爷这回是受了大刺激了。我老家有个姑娘,也是这样,后来就疯了……”林子清踩了丫鬟一脚,狠狠瞪去:“胡说八道什么!自己去掌嘴!”丫鬟大着胆子道:“池爷短时间见不了人,奴婢不想将军为难,也不想池爷被打扰。将军本也受了伤,同样需要人照顾。这几日将军不如住到二太太房里,也当陪陪小少爷……”她话音未落,就被温信阳冰冷残酷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忙走到一边去自己掌嘴,嘴里念着:“我胡说八道!我胡说八道!”林子清没想到贴身丫鬟会突然这样说,她知道对方是想为自己争取机会,可她心里很清楚,经此一遭,她再也比不得池云非,更不敢争宠。这辈子能在温家庇护下照看孩子长大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想别的?她慌得瞬间白了脸,几乎要跪下了:“将军息怒,小丫头不懂事,我会罚她的……”温信阳声音比数九寒天还要冻人:“你既要照看炀炀,你身边的人做事说话便也会影响炀炀。这样的人不能留。”那小丫鬟顿时惊了,下跪道:“将军息怒!奴婢从小跟着二太太长大,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温信阳神色未动,眼也不抬:“今晚之后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你若是处理不了,我亲自帮你处理。”那声音里甚至带上了杀意,林子清颤声道:“子清明白了,将军放心。”说罢,她哪里还敢逗留,扯着小丫鬟就要走,温信阳却道:“掌嘴一百,你亲自数够。”林子清忙应道:“是。”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温信阳深吸口气,眼里杀意褪去,换上担忧不安的神情,敲了敲门:“云非?我能进来吗?”屋里没有声音。温信阳推了下门,却发现被从里面锁住了。他只得站在门前,拄着拐杖道:“云非,你开开门,让我见你一面。”没有回应。仿佛屋里压根没有活人。温信阳以额抵在门框上,低低道:“我已几日没见过你了,你的情况我只能问大夫,问厨房,我很担心你,我很……想你。让我见你一面吧?”第74章 深哥别哭墙外打更人路过,宵禁了,檐下的灯笼寂寥地照出一小圈青石板路。主院里无人敢来打扰,下人们守在门外,屏息以待。风摇着院中梅树,带来淡淡幽香,倦鸟早归巢,春寒料峭,温信阳却仿佛丝毫不感到冷。他握着拐杖的手心出了汗,等待许久也不见屋里有动静,无奈地闭眼道:“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双层纱帐里睁开了眼睛,手指拽紧被褥,牙关咬得很紧。他眸底湿润,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否认,却没人能听到。温信阳一手扶着门框,道:“云非,我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没能保护你和炀炀,我恨我中了郑罗的计,我恨我在你被折磨时什么也做不了……”他扶在门上的手握紧成拳,几乎要捏出水来,声音里满是悔恨和无力:“我从没有这么失败过……我害了你和炀炀,我罪无可恕。你心里若有恨就出来打我吧,打到你解恨为止,行吗?”温信阳从未如此同人低声下气过,他说尽了好话,虔诚地忏悔,屋内却始终没有回应。他感到绝望,面对仿佛永远不会打开的雕花门窗,比当日在地窖之下还要绝望。他看不到池云非的脸,看不到他的眼睛,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们离得这么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没有第二个郑罗能拿来给对方泄愤,能让他求得池云非的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静默许久,他受伤的腿已撑不住了,拄着得拐杖令他手臂和腋下发酸发麻。他额头见了汗,时不时换个支撑的姿势,就这么眼也不眨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他道:“你真的不愿见我吗?”“……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我了吗?”“你就这么恨我吗?”池云非在被褥里摇头,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温信阳的声音隔着门窗,隔着纱帐,可怜得如同弃兽:“你就这么狠心吗?”池云非咬住枕头,声若蚊蝇:“不是,不是的……”又片刻,屋外没动静了。池云非迟疑地回头,又等了一会儿,他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外衣,赤脚小心地踩在地上,一点点挪到了门前。他贴在门前听了好一会儿,外头安安静静,只余风声。他心里失落、失望却又松了口气,可他也同样许久没见过温信阳了,他心里也万分思念。他没忍住,迟疑缓慢地拉开了门栓,小心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里,灯笼的光淡淡地洒在台阶前,门前空无一人。被自己如此狠心拒绝,对方大概也很伤心罢。池云非抿住唇,愣了一会儿才将门完全拉开,夜风仿佛终于找到机会般倒灌进来,他还没觉出冷,侧面突然扑过来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抱住,压进了门内。砰——门被关上了。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冷风被隔绝在外,不甘心地来回撞荡窗门。温信阳的怀抱那么温暖,脸颊却冰冷,双手紧紧抱着池云非不愿松开,拐杖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池云非先是怔了几秒,随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嘴里结巴道:“不……不不……不要……”他慌忙想后退,想躲开,情绪失控般地低叫:“放开——放开!”温信阳紧紧地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看你,我不看你!云非!这里很黑,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让我抱一下,我就?抱一下!我什么也不做!”他低声急切又透着伤心地道:“我就抱一下。云非,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池云非急促地喘气,他挣不开温信阳,瞪大了眼睛看着门窗的方向,牙齿寒颤般地咯咯作响。温信阳整颗心都揪起来了,他在国外上过学,知道这属于心理障碍。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尸体的普通人,在经受那般折磨和虐待后,情绪崩溃甚至发疯都是很正常的。他怕云非疯了,他怕云非再也不认得自己,他怕从此以后无论自己说什么,怀里的人都恍然未觉,再不给自己任何反应。他真的害怕。温信阳闭上眼,眼眶发涨发酸,一颗热泪沿着刚毅的面容滑下,滴落进池云非的脖颈里。他这小半辈子有记忆以来从未哭过,却为池云非落了两次泪。池云非仿佛被那热泪烫着了,骤然安静下来,片刻后他慢慢地伸出手在黑暗里摸上温信阳的脸,手指擦过那一点泪痕,指尖微微抽-搐,声音嘶哑地道:“你……哭了?”温信阳不说话,只重重地呼吸,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们小心地藏在这方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听着彼此的呼吸,仿佛就能自欺欺人。池云非双手在温信阳脸上摸来摸去,最后道:“深哥,别哭。”温信阳呼吸骤然一停,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池云非唤他的名字了。这一刻,眼泪如开闸般停不下来,高大的男人微微弓背,将脸埋在池云非肩窝里,哭得无声无息。池云非抬手环抱住男人,神情有些愣愣的,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他知道自己不对劲,但他说不出是为什么。他没办法入睡,只有白天才能小睡一会儿,他害怕看见刘庆川,害怕看见温信阳,害怕听到同那日有关的任何事。他甚至不断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想忘记那天的事情,可每一次给伤口换药,都会逼迫他再次想起来。他害怕铁钳,害怕任何尖锐的金属物体,也害怕看见火,害怕看见血。甚至连普通的红色,他都有些害怕。他从未觉得自己是这么胆小的人,他能为温信阳豁出命去,却在得救后变得脆弱不堪。刚醒来那几天,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从地窖出去。有任何人进门,他都会惊恐地缩进被子里,害怕对方会将自己拖出来拿铁钳烫,拿刀切下自己的耳朵和手指。偶尔他又会觉得自己在做梦,等醒过来,他还待在地窖中,面对没有尽头的折磨。夜深人静时,最是难熬。他总能听到郑罗的笑声,总觉得有人抓住自己的脚踝,从恶梦里惊醒时,看见纱帐晃动,都恍然觉得是郑罗站在床前看着自己。好几次,他抱着头撕心裂肺地惨叫,下人冲进门来,点上灯,不断安慰。温信阳就住在他隔壁,每回都最先冲进来,可他看见温信阳的脸,就惨叫得更厉害。于是温信阳不得不退出去,只能在门外守着。他需要安神的药才能睡着,屋里点着香炉,燃着淡淡的好闻的熏香,却绝不能让他看见一星半点的火光。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疯了。黑夜里,他被温信阳小心地扶着,躺进床铺中。他看不见温信阳的脸,似乎确实要好受一些。他愣愣地问:“你脚如何了?”温信阳坐在床边,帮他掖好被角:“无碍,不用担心。”池云非便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床顶。温信阳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柔至极地抚摸过他包着纱布的脸,帮他理了理长长了的头发。池云非低声道:“我的脸很难看。”语气里带着些委屈和难过。温信阳心口剧痛,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竭力稳住声音安慰道:“不难看,在我眼里,没人比得上你。”池云非又道:“都吓着炀炀了。”“我们去国外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温信阳道,“带上炀炀,我们去国外散心。”“……国外。”池云非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不是在打仗吗?”“有金蛟营在。”温信阳道,“还有爹和叔伯们在,这一仗我们一定会赢,从此以后南北统一,再也不用内战了。”池云非点了点头,心绪平静下来,开始觉得困了。温信阳道:“今晚让我留在这儿,可以吗?我陪着你睡?”池云非发现自己看不见,似乎就不会发疯,于是点点头,伸手轻轻拉住了温信阳的衣袖,带着小心翼翼地眷恋。温信阳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潺潺流过四肢百骸,恨不能将人关进自己的世界里,从此让对方再不用害怕任何事。他小心地睡到池云非身边,将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让池云非眉心舒展开。他鼻尖耸了耸,嗅到温信阳身上夹杂着药膏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翌日一早,雀鸟鸣叫,池云非醒来时却发现身边人已经离开了。枕头和床铺还带着未凉透的温度,想来是刚走不久,应是怕他看清样貌又犯病。池云非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凹陷的枕头,随即挪过身子,趴在温信阳睡过的地方,挨着那未散尽的体温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中午,池云非难得睡了个好觉,精神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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