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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1 / 1)

胤祐一直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孩子, 尤其能感知别人的情绪变化。在看到胤禛的第一眼,胤祐就发现哥哥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哥哥, 伤心、慌乱、无措。小家伙已经有些慌了, 在皇贵妃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的时候, 他已经迈开小短腿朝着哥哥的方向奔了过去。胤禛是个性格内向的孩子, 以他汗阿玛的话说就是:“老四并非所有皇子里面最聪明的, 但却是最叫人捉摸不透的。”胤禛虽然看起来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平日除了在胤祐这个弟弟跟前会露出小孩子的一面, 甚至在阿玛和额娘面前也像个小大人似的。他最喜欢弟弟了, 每次看到弟弟笑着向他跑过来的时候, 他都会热情的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他。可是今天, 胤祐都已经跑到了他的跟前,他的双臂仍然垂在身体两侧, 并没有要抬起来拥抱弟弟的打算, 甚至没有看弟弟一眼。但胤祐还是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小手笨拙的捧着他的脸:“哥哥你要哭了吗?是不是上书房的师傅凶你了?”胤禛无声的摇了摇头。胤祐又问:“那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说出来, 小七哄你开心。”胤禛转过头来看着他,然后冲他笑了笑:“哥哥没有不开心。”皇贵妃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来, 看着他眼睛里涌动的泪水,却倔强着不肯掉下来, 嘴唇都咬出了牙印, 也不肯吱一声。“唉……”老母亲叹口气, 家庭主妇的烦恼就是成天都在为成长中的烦恼操碎了心。他摸了摸胤禛的头:“来吧, 告诉额娘,是不是不想搬去阿哥所那边,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事情?”胤禛点点头:“嗯,不想搬去阿哥所,也不想跟额娘和弟弟分开。”胤禛毕竟是个孩子,他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但这又怎么能逃得过皇贵妃这个大人的眼睛,孩子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是个什么个性,她比谁都清楚。此时,站在胤禛身后的苏培盛实在不忍心,于是大胆的站了出来:“娘娘……”“我饿了!”胤禛忽然打断苏培盛,大声问胤祐,“小七饿不饿?听说额娘做了好多好吃的。”皇贵妃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后脑勺:“快去洗手!”胤禛心里装着事,还要故作镇定,但他不愿意说,现在逼问他也问不出个结果。时辰也不早了,先让孩子把饭吃了。母子三人围坐在一起涌了晚膳,饭桌上胤禛还主动拿过勺子给弟弟喂饭,胤祐很听话,也不挑食,额娘做的什么菜他都很喜欢,递到嘴边的食物来者不拒。兄弟俩还是像往常那么好,不过一会儿,胤禛就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不开心已经早已经烟消云散。但只有皇贵妃这个做母亲的才知道,他只是把不开心都装进了心里,情绪仍然很低落。用过晚膳,胤禛说要回房,胤祐亦步亦趋的跟着。其实小家伙跟额娘一样,也感受得到哥哥笑容掩饰下的低落情绪,想要一直陪着,让他开心起来。胤禛牵着弟弟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没有让任何伺候的宫人进来,也没有点灯,就那么抱着他坐在床边。承乾宫现在只有皇贵妃一个主位居住,之前别的小主后来都陆陆续续升了妃位,搬去了别的后宫,成为一宫主位,暂时也没有别的人搬进来。院子里很安静,屋子里就显得更安静,百福摇着尾巴趴在胤禛的门口,仿佛也感受到了小主人的不开心。皇贵妃想了想,让白露去把苏培盛叫来前殿,问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培盛一向是个谨慎的人,也正因为如此皇上和皇贵妃才放心将他放在四阿哥身旁贴身伺候。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很蹊跷,讲肯定是要跟主子讲的,但问题在于怎么讲。就是这犹豫的片刻工夫,外面就想起了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屋子里,胤禛自己摸索着去桌旁点了盏蜡烛,又回到床边紧紧地搂着弟弟,仿佛怀里的小家伙就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胤祐很乖,知道哥哥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说话只想安静的抱着他,他也就乖乖地坐在那里,回抱住哥哥。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桌上一灯如豆,附近的物品都只看得见一个大致的轮廓,远一些的角落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小七。”胤禛轻轻地叫了一声弟弟。小家伙在他耳边秒回:“哥哥,我在。”胤禛问他:“天黑了,怕不怕?”胤祐摇头,想了想,哥哥可能看不见,又答道:“有哥哥在,我不怕!”胤禛却忽然说道:“可能……我不是你的哥哥。”胤祐:“!!!”康熙今日来承乾宫是有重要的是和皇贵妃商量,一进屋就说道:“朕想了想,现在看来连太子幼时都曾感染过天花,但是从老四开始,后面几个小的都安然无恙,足以证明种牛痘的方式可行。”皇贵妃听得有点心不在焉,牛痘就是牛的天花,和人的天花具有相同抗原性质,安全可靠。这方法本是几十年后在英国首次被发现,并且应用到人身上,他们这就算小小的作了个弊,当然可行。她心里还记挂着胤禛的事情,也就随口应了一声。康熙接着说道:“朕准备让精通医术的法兰西传教士洪若翰和太医院天花科的太医一起,将这个方法在民间推行。”皇贵妃点点头:“造福百姓,是好事啊。”她本来应该说两句奉承话,夸一夸皇上仁德,处处为老百姓着想,真是大清子民的福分。但是她现在真没有那个心情。“到时候,你跟朕一道,将操作方法同他们讲一讲。”“嗯?”皇贵妃回过神来,“这不太好吧,臣妾毕竟是后宫……”康熙摆了摆手:“无妨,有朕在场你不必担心。”皇贵妃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康熙似乎这才注意到她有心事,又看到旁边的苏培盛,却没看到胤禛,便问了一句:“老四呢?”“带着小七回屋去了。”说到这里皇贵妃又皱起了眉头,“刚才回来就不对劲,眼睛红红的,看那样是哭过一场才进来的。”康熙也有点惊讶,老四那孩子看着平时不言不语的,竟然也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遂问道:“发生了何时??”皇贵妃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正在了解情况,这不您老人家就来打岔了吗?康熙又去看苏培盛,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胤禛的贴身太监,肯定知道:“你说!”苏培盛看看皇贵妃,再看看皇上。在心里迅速衡量了一番,然后跪在了康熙跟前:“今日上书房下学,回来的路上,四阿哥无意间听到两名路过的小太监嚼舌根。”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皇贵妃一眼。康熙不耐烦的追问道:“嚼什么舌根?”“说宫里谁不知道,四阿哥的生母不是皇贵妃而是德妃娘娘,搬去阿哥所之后,皇贵妃有七阿哥,德妃娘娘有六阿哥,往后,他就只有一个人了。”康熙:“!!!”皇贵妃:“……”那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那两个人距离胤禛还有些距离,说完就拐进了旁边的角门,他们就只听到这么一句。苏培盛接着说道:“四阿哥听完怔愣了许久,又在承乾宫外坐了一会儿,随后吩咐奴才们什么也不许讲,这才进了院子。”康熙震惊于后宫之中竟然有人搬弄这样的是非,众所周知,他对大大小小的宫妃或许没那么重视,高兴了宠着,不高兴了晾着。但身为父亲,他对孩子们却尤为重视。或许兄弟之间相比较而言,有更加偏爱的,但总的来说除了太子,其他人大差不差。是谁这么大胆,认为他能容忍她们利用皇子在后宫兴风作浪。帝王生性多疑,最忌讳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立即叫梁九功,派人彻查此事,务必把两个太监揪出来。皇贵妃第一反应就是冲出屋外去找两个孩子,康熙吩咐完梁九功,也跟了出来。虽然皇贵妃对兄弟俩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因为而胤祐住在慈宁宫,而自己住在承乾宫,他们母子之间相处的时日还更多一些。但是从旁人的态度,尤其是那晚乾清宫外佟佳三位舅舅的态度就不难看出,在他们眼里,自己和弟弟是不一样的。胤禛又想起有好几次,德妃看向自己时候的那种眼神,并不像是看亲儿子的眼神,反正跟看胤祚时候的那种宠溺相去甚远。刚才坐在承乾宫门口的时候,他甚至会想,就算皇贵妃不是自己的生母,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生母是德妃。可是,皇贵妃怎么就不是他的生母呢,他从小就叫她额娘,额娘会带着他和弟弟一起去御花园玩耍,会给他们做好看又好吃的小点心。别的兄弟晚上都是奶嬷嬷或者宫女哄睡,但额娘会给他和弟弟讲睡前故事。进来之前,他没想过把这件事说出来,还吩咐身边的太监谁也不许说,可是看到弟弟关切的模样,他又忍不住……“不可能!你怎么会不是我哥哥,我的阿玛就是你的阿玛,我的额娘就是你的额娘,你就是我哥哥!”胤祐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着急,忽然想到哥哥会不会是阿玛从宫外捡回来的,现在又不想要他了,所以才决定把他送去距离承乾宫很远很远的乾西四所。思及此,胤祐又急又气,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胤禛看着弟弟,小家伙看起来比他还要气愤和委屈,眼睛都红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他平时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弟弟,奈何小家伙人缘好,太子也喜欢他,胤禩也喜欢他,所有人都喜欢他,或许只有在承乾宫的时候,他才觉得弟弟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弟弟,因为他们是一个额娘生的。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和弟弟甚至不是一个额娘所生,所以刚才才会说出“我可能不是你哥哥”这样的话。没想到小家伙听了伤心成这样,他后悔了,这话本来就有歧义,就算自己不是皇贵妃所出,和小七也是兄弟。只是和其他兄弟比起来,自己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了。康熙和皇贵妃刚走到偏殿的屋子门口,就听到胤祐在里面喊出那句“我的阿玛就是你的阿玛,我的额娘就是你的额娘,你就是我的哥哥”。两人对望一眼,康熙叫旁边的顾太监上前敲门,随后又听到胤禛的声音:“可是……他们说,我听到他们说,额娘不是我的生母,德妃才是。”德妃?胤祐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德妃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娘娘。他本来还有点生气,现在却仿佛松了口气一般:“才不是呢,德妃娘娘是六阿哥的额娘,是他们搞错了。”“……”弟弟的态度让胤禛有点哭笑不得:“德妃虽然是六阿哥的额娘,但也有可能是我的额娘啊。”胤祐歪头:“为什么呢?”“因为……因为……”胤禛自己也不不过才五岁多,并不十分清楚娘娘们生孩子是个什么原理,明明他刚才的心情还很糟糕,现在却陷入了德妃是胤祚的额娘,还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额娘这个问题中。忽然,他灵机一动找到了答案:“就好像……皇贵妃是我的额娘,也是你的额娘一样……”胤祐展颜一笑,很是赞同他的说法:“对呀,既然皇贵妃是你的额娘,那德妃娘娘就肯定不是你的额娘。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额娘呢,只有一个阿玛有好多个儿子。”“!!!”门外的康熙摸摸鼻子,越听越觉得小东西这话不是在跟开导胤禛,是在内涵他这个阿玛。胤禛都被他绕晕了,他们刚才不是在讨论有人说德妃才是他的生母这个事情吗?为什么话题突然歪到阿玛有很多个儿子上面去了。“哎呀哎呀……”胤祐连连叹气,小小年纪竟然叹出了老气横秋的调调,“反正我们生下来就是给别人当儿子的,给谁当都一样。”胤禛:“!!!”这能一样吗?康熙:“???”这熊孩子,小屁股好久没挨揍,皮又痒了是不是?皇贵妃:“……”孩子行为与额娘无关!胤禛:“可是……可是……”胤祐抱着哥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却还能笑得像糖果一样甜:“当儿子呢就是要开开心心,小七开心了,乌库玛嬷就开心,乌库玛嬷开心了,阿玛就开心,阿玛开心了,那所有人都会开心起来。”“说得好!”皇贵妃在心里为儿子打call,“我儿子不愧为紫禁城大小活动的气氛担当,这觉悟就是高!”康熙真是搞不懂,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经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捣鬼,一定严惩不贷。怎么只要胤祐这小东西一掺和,事情就变得画风不对了呢?顾问行在康熙的指示下,敲了敲房门,轻声说道:“四阿哥,七阿哥,皇上来了,您把门开了吧。”皇贵妃进屋,准备和胤禛单独聊一聊,胤祐则被顾问行带了出来,站在他阿玛跟前。母子俩坐在桌旁,进行了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皇贵妃本以为像胤禛这样内向又固执的性格,让他接受这件事情会有一定难度。没想到经过胤祐这么一闹,胤禛忽然就变得豁然开朗。既然德妃也没把他当儿子,他也不认为德妃是他的生母,这样正好,大家相安无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皇贵妃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你额娘,以后要靠你养老送终的,你看你弟弟靠得住吗,啊,靠不住。”“……”胤禛:“您反省一下我弟弟为什么靠不住。”言下之意,多找找自己的原因。皇贵妃替他整了整衣领,笑道:“是不是突然发现德妃也不错。”“没有。”胤禛扑过去抱住她,“我搬出去你把弟弟从慈宁宫接回来吧。”皇贵妃轻轻拍他的后背:“我可做不了主。”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康熙把胤祐带去正殿,自己坐在炕上,让孩子站在他的跟前。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良久。最后还是胤祐忍不住开了口:“阿玛……你不开心吗?”“嗯,”康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阿玛不开心,全天下人就会不开心,你说,怎么办?”胤祐肩负起要让全天下人都开心起来的重责,压力好大。他一下子扑过去:“那小七哄你开心呀。”“诶诶诶!”康熙推他,“站好站好……”胤祐顺势抱着他的手臂,像块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就甩不掉了:“阿玛,我给你唱首歌吧。”“哦?你还会唱歌,”康熙倒是来了兴趣,“那就给朕唱一个吧。”“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果然蹦蹦跳跳的就扑进了阿玛怀里。康熙拿着个小粘人精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将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小七,阿玛问你,喜欢给阿玛当儿子吗?”“喜欢呀。”胤祐低头玩他胸前的纽扣。“为什么喜欢?”“没有为什么,儿子喜欢阿玛还需要理由吗?”康熙搂着他舍不得放手:“你这张嘴,怪不得太皇太后说什么也要把你留在慈宁宫。”很快,梁九功就查到,那两个太监其中一人来自永寿宫。永寿宫位于西六宫,是个距离乾清宫非常偏远的宫殿,康熙一时都没能想起来那里住了谁。经过梁九功的提醒才知道,那里住的是平妃,先皇后赫舍里氏庶出的妹妹。皇贵妃也思考了半天,才把这姑娘记起来。平妃进宫的时候才只有十岁,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康熙一次也没有翻过她的牌子。她记得康熙曾经还提过一嘴,说赫舍里家也太心急了,女儿这么小就迫不及待往宫里送。后来有一次,这位平妃竟然找到了太子,提起自己和先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太子受了惊吓,康熙知道后大发雷霆,罚他半年不许踏出永寿宫半步,胆敢有下次,绝不饶恕。皇贵妃想不通,这往日无怨进入无仇的,大家私底下都没什么来往,也没什么利益关系,平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日跟随胤祐去毓庆宫的小太监忽然提到,那日永寿宫也让人送了枇杷膏过去,被太子以皇贵妃也送了枇杷膏,吃不了那么多为由,打发走了。兴许平妃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记恨上了皇贵妃。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听莫名其妙,平妃好歹也是赫舍里氏送来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名门贵女,心眼就这么小?皇贵妃不信,这姑娘他虽然接触少,但也见过,少言寡语,安安静静,平日里有什么家宴,她往角落里一座,都没什么存在感。康熙也不信,因为当初太子的事情,他派人监视过平妃,发现这姑娘读书识字,禁足的半年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寿宫,看书习字度日。她接近太子,无非也是因为宫里就这么一个血亲,在得不到一点圣眷的情况下,寻求一点亲情的寄托罢了。事情还得从那个太监入手,最后是苏培盛提醒皇贵妃:“那个太监曾经在承乾宫当过差,那时候德妃在晋封德嫔之前正是住在承乾宫里。只是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奴才太多了,这人干的都是些粗活,不常在主子跟前走动,娘娘记不得他也实属正常。”皇贵妃又搞不懂了,好好地德妃这是作什么妖呢?她既然不想把胤禛认回去,把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明白,但康熙听了苏培盛的话却立刻明白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去永和宫,德妃向他提起六阿哥眼看就要满五岁(虚岁)了,明年就该去上书房进学,自己既不读书也不认字,生怕耽误了六阿哥以后的学习。她不敢提太子,只说起了胤禛,希望皇上黏在这孩子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份上,能生出那么点愧疚,给胤祚同样的待遇,由皇上亲自开蒙。然而,康熙当时因为攻打雅克萨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她还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德妃还死不承认,非说是永寿宫的太监嫁祸。康熙看不了她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模样,既然皇贵妃代行皇后之职,那就该她去办这件事情。皇贵妃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走了,五公主送去了宁寿宫交由皇太后抚养,六阿哥送去了储秀宫,给钮钴禄贵妃抚养。钮钴禄贵妃连自己儿子都搞不定,这又来个熊孩子,成天在储秀宫中,要不就哭着嚷着要找额娘,要不就上房揭瓦。别说钮钴禄贵妃,就连储秀宫的其他小主也受不了了。有胆大心细的贵人向贵妃进言,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周到冒犯了皇贵妃,否则,怎么会把这么个小魔头送来,搞得大家都不得安宁。钮钴禄贵妃想起生孩子的事情,后来太医说起,的确是皇贵妃救了他们母子的命,她当初还不领情,后来又拉不下脸来登门道谢。经人这么一提醒,第二日一早她便火急火燎的来了承乾宫,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精力有限,照看不了两个孩子。皇贵妃颇为惊讶:“六阿哥乖巧懂事,深得皇上宠爱,贵妃好生照顾,皇上自然会念着你的好。”“……”时间临近四月,百花盛放的季节,春雨淅淅沥沥,总也没个停的时候。胤祐和纳兰、曹寅三人坐在屋檐下,看雨水将花瓣从枝桠冲刷下来,落进泥土中,有太监匆匆走过,踩了两脚,而后,就只剩下淤泥中的一点点红。纳兰看着此情此景有些愣神,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若……容若……”胤祐就坐在他身旁,轻声唤他的字,他却恍若未闻。“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胤祐听不懂,转头问曹寅:“他说的啥?”曹寅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两个人回头望去,纳兰已经走到了树下,低头看着那些已经和泥土融在一起的花瓣。“那是他曾经写给亡妻的词。”曹寅回想了一下,“再过几日就是容若已故夫人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胤祐还太小了,不太能体会这种有情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纳兰在雨幕中站了好久,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了。过了半晌,他又回到了两人身旁,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昨晚我又梦见她了。”曹寅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还念着。”纳兰苦笑:“怎么能忘?她在梦里怪我,怪我娶了别人,怪我没有去陪她,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发言有点危险,曹寅赶紧让他打住:“你这是给自己上了一副枷锁,把自己困在了原地。”“我忘不了,忘不了……”“唔……”胤祐学者曹寅的模样,双手离开栏杆,身体后仰,双脚抬高,屁股在细细的木头上找平衡,险些后脑勺着地,曹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看了看纳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胆发言:“那她肯定一点也不在意你。”纳兰捏他的脸:“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胤祐不以为然:“我当然懂,她要是在意你,就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才不会想着让你去陪她。”“……”纳兰想反驳他,却发现自己饱读诗书,道理却讲不过一个三岁孩子。胤祐又说:“我哥哥去上书房读书,要搬去阿哥所,我额娘就说‘小四呀,以后额娘不能随时在你身边照顾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他学皇贵妃说话,神态、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纳兰从昨儿夜里梦见卢氏渐渐积蓄起来的哀思之情,到这里已经所剩无几。曹寅在一旁幸灾乐祸:“七阿哥,别说了,他这个人小气得很,指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胤祐双手捂上自己的小嘴:“容若不要生气,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容若当然知道,小家伙也只是想宽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曹寅仰起头,半眯着眼看他:“那……明儿还来吗?”胤祐说道:“当然要来。”“你们两个……”纳兰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荡然无存,看着眼前一大一小,气得想打人。七阿哥是皇子,他不敢打,那就打曹寅吧。曹寅功夫比他好,念在他是个多情婉转的贵公子,身娇体贵,经不住打,常常让着他。胤祐从曹寅怀里摸出一包瓜子仁,数一颗往嘴里放一颗:“一、二、三……六、八、九……”纳兰揪着曹寅的衣领,忽然松了手,问道:“这数的什么,七呢?”胤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七在这儿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一把将他抱起来,搁在自己膝头,“你怎么这么可爱,我想把你偷回家。”胤祐说:“我阿玛会把你的屁股打肿。”“听到没有,把你屁股打肿。”三个人正打闹着,忽然看到康熙身旁的顾问行急急忙忙从南书房的方向跑过来:“曹佐领,皇上那边有急事,让您赶紧过去。”曹寅和纳兰对望一眼,问道:“公公可否告知是什么急事?”顾问行看了他一眼,艰难的开口:“江宁送来的加急奏折,说是江宁织造曹大人病危……”顾问行话音未落,曹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最后那一瞬间,曹寅眼里的震惊、焦急与悲痛之色深深地刻在了胤祐心里。他本能地往纳兰身边靠了靠,后者摸摸他的脑袋,刚才还宽慰自己的小家伙,忽然露出如此茫然无措的神色,看得人心里柔软得不像话。从那天以后,胤祐就没有再见过曹寅。后来他从容若那里得知,曹寅的父亲在江宁去世,他回家奔丧,需丁忧一年才能返京。曹寅这个气氛担当不在,胤祐和纳兰两个人闹不起来,每每聚在一起,就是背背诗词。纳兰早就发现他的记忆里很好,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教他的那些《诗经》到现在也能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现在教他唐诗宋词的同时,也会教他一些长篇叙事诗,小家伙也只需要三五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胤祐的橘子树已经长大了许多,小花盆已经不能满足它的需求,他便让太监们,将树挪到了院子里种着。春天一过,“祝英台”更是涨势喜人,又比其他两只足足打了一圈。胤祐发现,它竟然将慈宁宫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吃光了。小家伙一气之下,将它关了小黑屋,每天定时定点让太监给它喂吃的。天气越来越热,皇上要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行宫避暑,宫里面挑选几位得宠的娘娘伴驾,皇子公主自然也要去。到了行宫,皇子们便只用上半课,上午学习,下午便可以休息。广储司开始给各个宫里的主子供应度夏用的冰块。冰窖里的冰都是冬天在室外取自然冰,放入地下冰窖储存,到了夏天再取出来用。尽管京城里有多处皇家冰窖,但这东西仍然是个稀罕物,每个人供应多少都是有定数的,当然太皇太后的宫中自然是短不了的。天气太热,老人孩子都吃不下饭,皇贵妃便用上好的乌梅,加了陈皮、甘草和豆蔻熬制酸梅汤。冰镇之后,酸酸甜甜,消暑解渴生津。胤祐特别喜欢,中午一过就吵着要喝额娘做的酸梅汤,还要配上一碟冰镇西瓜。皇贵妃看他喜欢,又给他做了点新花样,用可以使用的冰块捣碎了做成小熊的形状,上面铺满水果,再把冰镇过的酸梅汤倒进去,做了个低配版的小熊泡澡,好不好吃不一定,但孩子喜欢得不得了。胤祐自己吃饱喝足还不过瘾,又非要给太子哥哥送一份过去。太皇太后笑话他:“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太子。”苏麻喇姑说:“咱们七阿哥是懂得感恩的人,太子昨儿还派人送了块石头过来,说是上面的花纹像一朵花,七阿哥一定喜欢。”皇贵妃试图跟他讲道理:“外头太阳这么大,做好了端去太子那里,小熊就该化了,只剩下西瓜和葡萄泡澡。”胤祐想了想:“那我去把太子哥哥请过来。”“……”皇贵妃:“那就请过来吧。”午后,太子正在书房读书,穿着轻薄的单衣,脑门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胤祐过来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太子身边那位侍候的嬷嬷。无论她对着胤祐露出多么和蔼可亲的笑容,胤祐依旧有些怕她。“七阿哥这是找太子有什么事吗?”胤祐往后退了一步,怯怯的叫了一声:“狼……狼嬷嬷。”嬷嬷耐心的解释:“奴婢不姓郎,奴婢姓熊。”胤祐咬了咬嘴唇,又叫了一声:“熊熊熊外婆……”“是狼嬷嬷……”胤祐:“……”“!!!”熊嬷嬷一不留神被他带到了坑里,恨不得当场扇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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