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皇贵妃又在心里叹气, 大人总是以为小孩子天真无邪,只要不告诉他们,他们就什么也不懂。其实啊,他们什么都懂, 感情细腻, 有着小动物一般的敏锐直觉, 感知能力超过大人的想象。儿子那句“她又不喜欢你”着实把老母亲逗乐了,一个不满六岁的小娃娃, 对大人的感情纠葛竟然也了解得这么清楚。想想倒也不奇怪,毕竟他和纳兰、曹寅走得近。李熹能见到这两人的场景大多与小家伙有关,他不清楚还有谁清楚?皇贵妃想笑, 又觉得不合时宜, 于是,偷偷去看旁边康熙的脸色。如她猜测的那样,帝王的脸色并不好看。到目前为止, 康熙存活下来的儿子有十三个, 他今年还不满三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再生十三个也不成问题。毫无疑问, 在这么多儿子里面最受他宠爱的就是胤祐。生活上给了他各种优待,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西洋传教士进贡些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就会想着给他送来。康熙身为帝王,乾清宫虽然没有近身伺候的宫女,但后宫何曾缺过女人。只要没有出宫嫁人, 那都是他的。只有这些女人得不到他的恩宠, 他并不需要博得别人的喜欢。他若是真要把李熹怎么样, 哪里还需要等到现在,十年前,李熹就是他的人了,他只是……他只是心疼儿子,不想看到胤祐为了这点小事伤心难过,还要故作懂事的样子。在阿玛额娘跟前乖乖地,说愿意让李熹出宫,背地里总是偷偷抹眼泪。就说现在,他眼睛还是又红又肿的,被泪水冲刷过的眸子闪闪发亮,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一个宫女而已,至于让他最宠爱的儿子哭成这样。胤祐见阿玛和额娘都不说话,想了想,忽然走到康熙身旁,轻轻地拉了拉他的手指:“阿玛,我知道,你也不喜欢熹姑姑,你是因为我,想把她留下来,照顾我。”儿子的童声听起来干净透亮,带着一点点惆怅,听起来让人心疼。康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也没有说话。胤祐继续说道:“我也舍不得熹姑姑走,可是我知道,她不想留在这里,一直都在等着出宫这一天。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却又突然告诉她走不了了,她一定会很伤心。可是我不想看到她伤心,我想让她高高兴兴的。”从胤祐走进正殿的时候,李熹就在门边站着,他说的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低着头,眼前早已经模糊一片,眼泪不住的砸在地上。康熙搂过儿子的背,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说道:“李熹出了宫,以后你想再见到她可就很难了。”小家伙摇了摇头,竟然没哭:“没关系,这是她的选择,我尊重她。”皇贵妃伸手过来挠了挠他的下巴:“我儿子真棒!”小家伙看到阿玛没说话,于是,自己手脚并用坐上了阿玛的大腿,搂着对方的脖子开始撒娇:“阿玛,你别封她做答应了,她答应我还不答应呢?”他这话此言一出,别说是一旁的皇贵妃,里里外外的宫人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只有李熹,哭得更伤心了,难过得跟骨肉分离似的。有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甚至会一闪而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七阿哥带出宫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每天都陪在他身边,让他管自己叫娘。当然,这只是内心里一点隐秘的想法而已,她不会真的那么做。七阿哥自小长在宫里,锦衣玉食,花团锦簇,他哪里过得了山野生活。第二日,康熙又把曹寅召来了乾清宫,这次是以找他谈公事的名义,毕竟皇上还是很关心自己口袋里的钱都花在了哪里。曹寅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快三十岁的人了,长相气质还跟个少年人一样。大多数时候不怎么正经,正经起来的时候就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清冷感。康熙听着他条分缕析的汇报工作,听完之后,随便问了两个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而后,南书房就安静了下来。康熙没说话,曹寅也没说话。过了半晌,康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至于吗?我看你这么些年自己一个人过得不挺好的,这就等不及了?”康熙从不关心,也极少过问臣子的家事。就算是天子那也管不着别人娶不娶老婆,要跟谁一起过。但是曹寅不一样,他俩这关系就非同寻常。以前,两个人形影不离,几乎没什么秘密。曹寅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天天守在乾清宫外,就连他当天晚上翻了哪位娘娘的牌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康熙自然关心曹寅的婚事,在他听到太皇太后指名要把李熹嫁给曹寅的时候,心里就有点不乐意。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也不是李熹不好,就是颇有些婆婆打量儿媳妇的意思,看谁都觉得不好。这就跟他当初想方设法也要把纳兰留在南书房一样,总感觉留在身边为我所用最好,到哪里都不合适。但他最终也让纳兰离开了南书房,曹寅迟早也是要娶妻生子的,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打一辈子光棍。这么一想,李熹也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没有,”曹寅躬身站在那里,态度恭敬,“全凭太皇太后和皇上安排。”这话听在康熙耳朵里就跟赌气似的,他从龙案后站起身来,走到曹寅跟前,忽然抬手推了对方一把:“瞧你那样,朕若真把李熹封了答应,你怕是要记恨朕一辈子了。”他这一下带了情绪,下手可不轻,曹寅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臣不敢。”他嘴里说着不敢,态度却很明确:没错,你这事儿干得不地道,我就是不想搭理你。康熙又问:“你不是还在丁忧吗?”“回皇上,二十七个月的丁忧之期已满。”康熙沉吟一声:“再让李熹多陪小七几日,你回家准备婚事吧。”曹寅说:“不娶了。”康熙抬脚便踹:“蹬鼻子上脸。”曹寅闪身躲开:“这可是你说的,君无戏言。”“滚!”这次曹寅没有滚,靠近了笑嘻嘻的向他谢恩。康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说道:“要谢就谢七阿哥,记住了,这是他给你的恩典。”“是是是……”曹寅笑着点头,“我与七阿哥,交情匪浅,这恩典我记一辈子。”看他走出去的样子,和进来时判若两人,康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依稀还记得曹寅小时候的模样,好奇的从曹玺身后歪着脑袋看向自己,虽然长得不像,但那神态和目光真是像极了现在的胤祐。以前,上书房下学之后,胤祐隔三差五就会往阿哥所跑一趟,去跟兄弟们一起玩耍,跑到大哥院子蹭吃蹭喝。现在他哪儿也不去了,只要一放学,立刻赶回承乾宫。李熹总是如同往常那样,早早的站在宫门口等他,远远地在朝着夹道那头张望。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由远及近,就会笑起来朝他招手。胤祐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赵诚,自己便跑上前,牵过熹姑姑的手往里走。李熹看看踏日的个头,再看看胤祐,笑道:“哥儿再长长,明年怕是就骑不了它了。”胤祐乖乖地说:“没关系,我的腿好了,我能自己走。”李熹打趣他:“是谁前两天还说腿不舒服,要我给他揉揉?”小家伙跟着她回到屋子里,举起手,让她给自己换衣服:“那我就是想你多陪陪我。”“……”李熹一时间接不上话,只能埋头干活,给他把衣服脱下来,换上新的,口好扣子,系上腰带。这几天,胤祐放学第一件事就是赶回承乾宫来,时时刻刻都粘着她。读书的时候要她在一旁陪着,还主动去给她搬凳子。练字的时候,让她在一旁研墨,还让她看自己写得好不好。从大字写到小楷,足足写了平时的两倍还要多。晚膳的时候,她也要李熹寸步不离的在旁边陪着。只要康熙不在的时候,皇贵妃就会让李熹坐下来一起吃。这个时候,胤祐就很高兴,还会主动给熹姑姑夹菜,给她盛汤,那叫一个殷勤。“这件衣裳有些短了,我再给你做一件。”李熹把思绪收回来,怕再往下想又要忍不住哭出来。“不用啦,”胤祐自己把袖子往下拉了拉,“你应该给自己做……”说到这里,他忽然卡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给自己做一身嫁衣。”李熹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装进篮子里:“我才不做。”“那就让子清给你做。”李熹又忍不住脸红了:“快去洗手,我让人把点心端进来。”每每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便早早的上了床躺好。以前都是皇贵妃给他讲睡前故事。这几日,小家伙连额娘也不要了,书架上随便抽一本什么书,拿过来,让李熹念给他听。听着听着小家伙就睡着了,睡着了手心还攥着李熹的衣角,不让她走。早上醒过来,必须是睁开眼就看到熹姑姑,否则就要坐在床上不依不饶的喊。终于,时间来到半个月之后,到了李熹该出宫的日子。头一天晚上,她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从书架的最底层取出一叠纸。那是胤祐各个阶段练的字,她舍不得丢,全都给他按时间编排好了顺序,一摞一摞的保存起来。他从每一摞里面抽出一张,代表了胤祐写字的不同时期,然后拿到皇贵妃跟前,问道:“娘娘,奴婢能将这些带去做个纪念吗?”皇贵妃点点头:“你拿去便是。”她又招了招手,白露抱过来一个木匣子,打开放在桌上:“这是娘娘给你的,都是些金簪首饰。”李熹往木匣子里看了一眼,东西不少,且样样都是宫外面见不着的宝贝。白露又拿了个手帕出来塞进她手里:“这是我们几个姐妹给你的,留个念想。”胤祐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交换礼物。忽然走到李熹跟前,从自己腰带上扯下个东西塞进李熹手里:“熹姑姑,这个给你。”李熹低头一看,那是块暖玉做的平安扣,有一年胤祐生辰,佟国维送给他的。每年过了白露,天气渐渐转凉,皇贵妃就会拿出来给他戴着。“哥儿,这可不行。”李熹赶紧蹲下来,要把玉佩重新给他挂上。小家伙一闪身,躲到了额娘身后:“你拿着,以后你看到它,就能想起我来。”这块玉价值不菲,皇贵妃看出了李熹的犹豫,便笑着说道:“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说完,皇贵妃便带着白露推了出去。把最后这一晚上的时间留给儿子,让他和熹姑姑好好道个别。晚上李熹先把胤祐哄睡了,自己轻手轻脚的坐在桌旁,从脖子上取下一个东西,那是个红丝绳穿起来的玉坠子,剔透的翡翠雕刻的观音,方寸之间眉眼却栩栩如生。她把上面的红绳拆下来,又取过红丝线重新打了一条。第二天一早,胤祐起床,李熹给他穿好衣服,就把那枚玉观音拿了出来,挂在胤祐的脖子是,替他调整好绳子的长度。“这是进宫前,我娘给我的。虽然这东西宫里未必没有,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戴着,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胤祐摸了摸那枚玉观音,光滑细腻,是翡翠特有的冰冰凉凉的触感。今天李熹一直把胤祐送到了通往乾清宫的角门,他俩还商量好了,等小家伙下午放学就赶回来送她。可是今天教骑射的谙达拖堂了,非要每个人都把动作做一遍,做标准了才肯让他们下课。于是,放学的时候就有些晚了。胤祐骑着踏日一路赶回承乾宫,孙嬷嬷告诉他,李熹已经走了,再晚一些神武门就要关闭,她便出不去了。胤祐连承乾宫的宫门都没进,夹紧了踏日的肚皮,一路顺着东筒的夹道往御花园而去。皇贵妃听到动静,赶紧追出来,只看得到他在马上的一抹身影,赵诚和几个太监在后面紧赶慢赶,嘴里着急的喊道:“七阿哥,您慢着点儿,别摔着。”皇贵妃放心不下儿子,也只能一路跟过去。李熹来到神武门前的时候,李煦和曹寅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她的东西都已经搬上了马车,只要人出去,上车就能走。李煦不常能见到妹妹,这一见到还颇有些激动,一直在神武门外朝她招手:“这里,你哥在这儿呢,快出来!”李熹看了他一眼,却蹲在了原地,没有动。她回过头去,不停地往东边张望。可那里除了几个打杂的太监,什么也没有。值守宫门的侍卫也在一旁催促:“赶紧走吧,一会儿宫门一关,你可以就走不了了。”李熹刚要挪动步子,身后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小马驹的背上,果然驮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胤祐来到神武门前,勒住缰绳,让踏日停下来。他的小马还没站稳,人已经迫不及待从马上跳了下来。这个下马的姿势别说李熹,连站在神武门外的曹寅也看得心惊胆战,差点就要飞身进来接住他。这时候,李熹已经跑过了过去,蹲在胤祐跟前。脸上虽然笑着,声音却带了哭腔:“跑这么快做什么,瞧着一头的汗,仔细吹了风,又要受凉。”这时候,皇贵妃也赶了过来。正在御花园中游完的娘娘和公主们本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回宫去,见到她来了,纷纷围过来请安。皇贵妃摆了摆手,目光一直落在儿子身上,却并没有上前打扰。于是,众人便围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两人。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御花园里的风很大,李熹已经换下了宫女的衣服,发髻也梳成了普通女子的模样。额发被风一吹,正好挡住了眼睛。胤祐伸出小手,轻轻地替她理了理四处乱飞的碎发,又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说道:“我还没和你好好告个别呢。”李熹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紧紧的抱进怀里,哭得不能自己。心里早已经被她按捺下去的念头毫无征兆的冒了出来,并且愈发强烈。话就梗在喉头,随时都有可能不受理智左右,脱口而出。曹寅走到侍卫跟前,低头与对方说了两句什么。曹佐领,做了十年銮仪卫,皇上身边的红人,没有人不认识他,他的不情之请自然要通融一下。于是,曹寅走进宫门,来到胤祐和李熹身旁,轻轻拍了拍李熹的肩膀。李熹和胤祐同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曹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当他收敛起身上的玩世不恭,就显得整个人温润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李熹与他相识十年,但却并不熟悉,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李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胤祐嘟着嘴,很不高兴的推开了他的手,很不客气的说道:“你不要碰我的熹姑姑,她现在还不是你的媳妇。”曹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竟然有一丝丝的委屈,莫名生出一种朋友反目的错觉。胤祐转过头来对李熹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长大了,能出宫去,我就去看望你。”说着他又拉起李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曹寅跟前,另一只手拉起曹寅的手,然后郑重的把他的熹姑姑交给了他的好朋友。“子清,我现在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不能让她哭。”曹寅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小家伙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熹:“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等你老了我还是会照顾你,说话算话。”李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活了二十多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懂事。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屋檐上,天快要黑了,神武门关门的时间再不能耽搁。曹寅牵着李熹的手:“走吧。”胤祐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转身,缓缓走出神武门。就在宫门即将合上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朝着李熹的背影大喊:“熹姑姑,我会想念你的!”看到这一幕,御花园里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众人,无不为之动容,纷纷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谁不想拥有一个想七阿哥这样的儿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看到儿子难过,皇贵妃也难过的要死,她儿子哭,她也跟着哭。她想要上前抱一抱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想让儿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此时,胤祐身旁却多了个一人。那个人比比胤祐高了半个头,身上穿着淡粉色衣裙,发髻上点缀着簪花,是比胤祐大了一岁的四公主。小姑娘抬起弟弟的脸,用手帕细细的替他擦干泪水:“哭什么,这是好事。”胤祐眨了眨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四公主又说:“反正这宫里的人不是想做娘娘,就是想走出这道宫门,熹姑姑得偿所愿,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一旁的大人都看着他俩,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身为皇帝的女儿,她们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订好了。长到十六七岁,皇父赐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千里迢迢嫁去蒙古,用她们一声的幸福来巩固大清对蒙古的统治。胤祐在黄昏的暮光下看着四姐姐,总觉得她和别的兄弟姐妹都不一样。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李熹离开之后,胤祐的生活依旧,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孙嬷嬷依旧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皇贵妃又把白露指派到他的身边,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这天,南怀仁照常来到南书房为康熙授课。他年纪大了,依旧有些走不动路了,向康熙推荐了他的比利时同胞安多作为自己的接替者,继续为康熙讲授数学及自然科学。今天是南怀仁为康熙上的最后一节课。康熙想起胤祐最近因为李熹出宫的事情闷闷不乐,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南怀仁天南海北的讲各地的传说和寓言。于是,专门派人去把小家伙带过来,让他陪着自己,最后一次听南怀仁讲课。这最后一节课,南怀仁讲得颇为虚无缥缈,讲宇宙玩物,讲哲学和神学,听得胤祐这个真正的小神仙昏昏欲睡。终于,课讲完了,小家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被他阿玛瞪了一眼,他又讪讪的把手锁了回来。南怀仁正要站起来,向康熙行礼告退。胤祐忽然想到什么,走上前,叫住了他:“南大人请留步!”他搀扶着南怀仁重新坐下,想了想认真的问道:“我记得曾经听你说过,你们那边的神庙、古堡和宫殿都修得很高很大。”南怀仁点点头,用仍然能听出明显口音的汉语说道:“欧洲的建筑普遍高大宏伟,以砖石结构为主,与大清的土木结构有很大的区别。”胤祐问:“也用糯米糕……不对,糯米浆来修建吗?”康熙坐在龙椅上,安静的听着儿子提问。不知道,他怎么又对西方的建筑感兴趣了。“不不不……”南怀仁摇头,“当然不是用糯米浆,糯米浆不耐久,在罗马和希腊境内有着丰富的火山资源,人们都是用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加砖石建房子。”听到这里,康熙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把石头和石头垒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建筑方式,垒高了就是高大宏伟。那土木建筑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又岂是这些西方人能体会的。胤祐没有他阿玛那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他听到一个新鲜名词,便问道:“什么是火山?”南怀仁又耐心的向他解释:“七阿哥理解成会喷火的山就可以了。而火山喷火时带出来的细小碎石就是火山灰。”胤祐点点头:“这种火山灰可以代替糯米灰浆?”“比糯米灰浆更耐久,抗腐蚀。”胤祐继续问道:“那咱们这儿有火山和火山灰吗?”南怀仁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有,但是不多。”等南怀仁走后,康熙才笑着打趣儿子:“你成天书不好好读,总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小家伙跑到他跟前,冲他摆了摆手:“不是的阿玛,我是想帮你呀。”“帮我?”虽然儿子这话让康熙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欣慰,小家伙还不满六岁,就已经知道要为阿玛分忧了。“好,你说说,要怎么帮我。”胤祐靠在他的龙椅上:“你看,他们把火山灰和砂石泥土粘起来建成房子,可以盖得很高很高都不会塌,那咱们也可以用来盖房子呀。”康熙摸摸他的脑袋:“咱们要盖这么高的房子做什么?”胤祐皱了皱眉头:“那咱们就不盖房子,咱们盖别的?”康熙此时的心情还是老父亲闲来无事逗孩子开心,笑着问他:“盖什么?”胤祐说:“黄河的河堤。”“……”黄河的河工一直以来都是康熙的一块心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和财力,河道总督靳辅一直驻守在黄河下游一带,试图解决当地水患问题,但这么多年来,每年一到汛期,黄河仍旧给当地百姓带来不小的麻烦。康熙自己也看过不少关于河道治理的书籍,这些古书上对于在什么地方取土,如何取土都有明确的记载。可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生土,夯得再怎么结实也经不起奔流而下的黄河之水冲刷。糯米灰浆作为植物凝胶,虽然能取代石灰石和火山灰起到胶凝作用,修筑长城或者堡垒这样的大型建筑还行,但是在水下不耐腐蚀,作用不大。胤祐两只小手按在阿玛的手臂上推了推:“我看书上说,春天是建造河堤最好的季节。阿玛你现在让人去找火山灰,咱们大清那么大难道就没有火山吗?找到了再用来建河堤。”康熙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火山灰哪有那么好找,就算找到了,要运到黄河边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胤祐笑道:“那就找别的土代替火山灰。”康熙一把将他拎起来:“好了,这件事情就让阿玛来操心,你就别想了,还是想想怎么好好读书吧。”听到读书两个字,小家伙就不由自主低下了头。转眼间,又到了腊月,腊八时节也是胤祐的生日。同往常一样,兄弟们都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礼物。小家伙在六岁当天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恐惧的事情。他本来在慈宁宫花园里和兄弟姐妹们一起玩耍,用手帕捂着眼睛躲猫猫的游戏。本来是五阿哥蒙着眼抓人,眼看就要一把抓住六阿哥,这时候,胤祐却从旁边跑了出来,一把推开了他的六哥,自己被五阿哥抓住了。五阿哥拉着,一把扯下自己眼睛上蒙着的手帕。一看到是他颇有些扫兴:“我本来是要抓老六的,小七你怎么跑出来了?”胤祐无辜的嘟了嘟嘴:“哼!五哥说要抓六哥,却一把抓住了我,不就是欺负我腿不好,跑不动吗?”这话听得五阿哥眉头一皱,重新举起手帕,准备蒙在自己眼睛上:“那我再来一次。”胤祐立刻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手帕:“不用不用,我才不赖皮呢,是我输了就该我来。”这时候胤祚忽然站了出来,从他俩手中一把将手帕拽了过来:“本来被抓的就应该是我,只不过小七挡在了我的身前,我才不要别人帮我挡。”行吧,五阿哥不想跟他抢,胤祐抢不过他,那就由他来抓人好了,大家赶紧躲起来。胤祐跑着跑着,不自觉就跑远了,一个人绕到了假山另一边,还不忘回过头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忽然脚下一绊,摔倒了。大家都在另一边,也没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做游戏,跑来跑去,地上下了雪又滑,摔跤也是常事。胤祐小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站起来,可是最里面有什么咸咸的的东西,他往地上一吐,吐出一口血来。小家伙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沫子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捡起来细细的看,发现那竟然是他的牙齿。小家伙用舌头在口腔里胡乱的扫了一遍,果然发现一处缺损的地方。他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悲从中来。“小七,小七!”六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你跑这么远,我哪抓得到你?”胤祐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又把牙齿装进腰间的荷包里,这才站起来往回走。待他走进了,八阿哥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七哥,你怎么了?”五阿哥和六阿哥也发现了他一身的泥土和着雪水,看上去有点狼狈。大家赶紧上去,七手八脚的为他拍掉身上的污渍。这时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玩游戏的四阿哥也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这是?”胤祐想要咧开嘴冲他笑笑,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闭着嘴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没事没事,摔了一跤。”四阿哥又问:“摔到哪里了?”胤祐摇头:“地上扑了好厚的雪,哪儿也没摔着。”四阿哥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着重捏了捏他的右腿:“真没事?”胤祐摇头:“真的。”于是,这一整天,胤祐都显得心事重重的,不管谁逗他,他都保持着一种只露出四颗门牙的笑容,活像一只小兔子那么可爱。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露按照皇贵妃的安排,准备给他漱口,小家伙接过青盐和水,自己给自己清理,不要白露帮他。白露只以为他是因为李熹走了,不习惯与别人接触,便也算了,只在旁边默默地候着。晚上睡觉的时候,胤祐把他的牙齿拿出来看了又看。在他印象中乌库玛嬷也掉过一颗牙齿,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人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掉牙。于是,小家伙忽然想到,他是不是也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自己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会不会死掉,死掉就见不到乌库玛嬷还有额娘和阿玛了。呜呜呜~好难过!第二天一早,皇贵妃就发现他不对劲。浓重的黑眼圈像是熬了一个晚上,便问他:“昨晚没睡好吗?”胤祐点了点头。皇贵妃又问:“宝宝有心事?”胤祐咬着下唇:“额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皇贵妃看他这个样子,忽然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好想生病了,”他忽然扑进额娘怀里嘤嘤嘤,“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再生一个宝宝吧,虽然没有我聪明可爱,但是总比没有好。”皇贵妃被他吓死了:“究竟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额娘。”小家伙伸出手,摊开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