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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 123 章(1 / 1)

福全这个主帅当得真是一脑门官司, 皇上在后方生着病,还吵着要上前线,一帮大臣好说歹说, 可算把他拦下来了。乌兰布通地形易攻难守,福全没有办法,只能尝试迂回侧击, 试图击破对方的驼城阵型。在挑选此次任务将领人选的时候,大阿哥就主动站出来,非要揽下这个冲锋陷阵的任务。福全就是亲自领兵上战场,也不可能让他,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福全这个抚远将军倒不如也死在战场上,反正回去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他本就是打算让佟国纲和佟国维去的, 大阿哥忽然出来闹这么一通, 他只好用军令将人压了回去,还说若是贻误军机要治他得罪,大阿哥这才不再坚持。行吧, 眼看这一仗不可避免的打起来了,七阿哥忽然孤身一人跑去了前线, 这又是怎么回事?在福全的印象中, 七阿哥不就是和保泰年纪相仿,两个人成天腻在一起, 亲亲抱抱,像女孩子一样。把七阿哥换成保泰,他瞬间就有了强烈的代入感, 自己不满十岁的儿子, 忽然一个人背着弓箭骑着马冲上了战场。关键这个不是他儿子, 是皇上的儿子,皇上最宠爱的儿子。第三次,福全恨不得自己能就地晕过去才好,他出来打个仗怎么就那么难呢?这父子三人轮流来给他添乱。“大阿哥,大阿哥,胤禔!你回来!”大阿哥身影已经变成了一抹银色的影子,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那是我弟弟,我不能不管他。”福全抚了抚额,这主帅让他当的,毫无威信可言。佟国纲从侧翼迂回数次,靠着子母炮又下向上仰攻,根本没能对准噶尔军的驼城造成有效的打击。反倒是噶尔丹流畅地把预备队骑兵调出来,斜刺里从坡上冲击下去,佟国纲带出去的八旗精兵登时溃不成军。佟国纲本人也三番两次遇险,又三番两次被不知名的飞箭救下性命,再看一眼自己周围的士兵,死伤一片。另一边,前锋参领格斯泰、前锋统领迈图直入敌营,冲锋数合,却也无功而返,两人可没有佟国纲这么幸运,纷纷战死沙场。胤祐蹲在密林的一棵大树上,繁茂的枝叶将他小小的身子完全掩盖,以他的位置能看到战场的全貌,但是别人却很难注意到他。小剑灵忽然喊道:“小七,你看那边。”胤祐皱眉:“你叫我什么?”小剑灵一愣“小七啊。”“以前你都叫人家主人的。”“你不配!”“你走!”“……”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胤祐想了想,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让我看什么?”小剑灵说:“看你的左前方。”胤祐循声望去,一名大清这边的将领吓得脸色大变,哆哆嗦嗦从马上摔下来,又被他身边的士兵扶上马,那名将领复又下马,如此反复好几次,最后终于滚到草丛里躲了起来。因为他们的位置相对佟国纲更加靠后,才没有被敌军当场射杀。胤祐眉心紧锁,总感觉和这样的人身为同族也挺丢脸:“那个人有点眼熟,好像见过,是个满人,但我不知道名字。”小剑灵说道:“他是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正白旗,副都统,这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胤祐继续问道:“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小剑灵向他复述:“他身旁的士兵,好像是他儿子,说他身为二品大臣,如此临阵退怯,归去何颜见人?”胤祐倚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一向漂亮澄澈的眼眸中忽的闪过一抹厉色。他举起左手的弓,右手从身后抽出一支箭。小剑灵大惊:“你这是要做什么?”“……”胤祐没说话,举起弓箭,对着草丛里手脚并用的身影瞄准了半晌,最后还是调转箭头,射向了一名骑在马上举枪对准佟国纲的□□手。那人右肩中箭,枪和人一起坠落马下。“临阵脱逃,回去之后自由我阿玛治他的罪。”胤祐放完一箭,立刻足尖一点,身形灵活的像只小猴子,一跃跳到了旁边那颗树上隐蔽起来。尽管现在双方战事打得愈发激烈,没有人再有精力顾及他这边,但小家伙还是非常谨慎,射一箭就要换个地方,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他躲在树上看了这么久,双方实力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噶尔丹的三万劲骑,那是真的精锐部队,训练有素,锐不可当。而他们摆下的驼城也坚如磐石,很难被攻破。难怪能让阿尔尼的两万人全军覆没。反观清军这边,让康熙引以为傲的八旗精兵,就跟纸糊的一样,人家稍微一冲就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可谓毫无军事素养,连个起码的阵型都没有,扛着威力巨大的子母炮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打,往哪儿打。胤祐叹口气:“他们还在坚持什么,白白的让士兵去送死,赶紧退回去改变策略呀。”他话音刚落,那边佟国纲就像听到了他的建议,赶紧组织剩余士兵撤退。这都不用统计,清军这边肉眼可见伤亡要比准噶尔那边更加惨重。但是佟国纲撤退的时候,准噶尔那边却没有追,而是退回到他们的驼城之中。不过多时,战场上,双方士兵都已经退了回去,徒留下漫山遍野的残值断臂。这种冷兵器和□□混合使用的战场,人有时候是被箭射死的,有时候是被炮弹炸死的,也没个全尸,胳膊腿到处都是。佟国纲这边就只剩下些残兵败将,胤祐心里刚冒出个年头:“对面怎么不追呀?”小剑灵迫不及待的说道:“你猜!”“我猜他们的辎重不足,根本不敢追。”小剑灵点点头:“看来你也不傻嘛。”胤祐瞪他:“我看起来很傻吗?”小剑灵不说话,默默地点点头。“……”胤祐又问:“噶尔丹现在在哪儿?”“在乌兰布统的峰顶,他能居高临下的看到整个战场,但是你看不到他。”胤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他能看到我吗?”“说不好,他手里有个东西,长长的,时常放在眼睛前看。”胤祐根据他的形容想了想:“望远镜,宫里就有,西洋传教士拿他们看星星。”“不好!”“快跑!”胤祐和小剑灵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胤祐转身,他现在还在两三米高的大树上蹲着,马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又不是真的猴子,可以在树与树之间荡秋千。小家伙只能运起轻功,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往丛林外面逃跑。就在这个时候,周围的密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胤祐听着声音就能大致判断来人有几个,分别从哪几个方向围过来。小剑灵对他说道:“一共五个人,左右各一个,前面一个,后面两个。他们认为你会往后逃跑。”“出来吧。”左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喊话,用蹩脚的满语,“你一个人是跑不掉的。”小剑灵说道:“这是专程冲着你来的。”胤祐皱眉:“这不像是要杀我,倒像是要抓我。”“或许只是还没完全摸清楚你的位置。”胤祐不敢说话,只能悄无声息的蹲在树上,连呼吸都变得绵长。现在的问题是,他知道这几个人的位置,而对方便知道他的。但对方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并且还在不断地缩小包围圈,迟早会找到他。胤祐看了一眼箭袋,还剩下四支箭,就算他箭无虚发,百步穿杨,要同时对付五个敌人,那还差一支箭呢。他问小剑灵:“你能变成七星的模样吗?”“不能,我只是个灵体,你当我是万能的。”胤祐嫌弃的白他一眼:“要你有什么用?”“……”这时候,那人又向他喊话,这次说着半生不熟的汉语:“我们大汗在峰顶看到你了,知道你是一位少年英雄,想请你去他的大帐一聚。”小剑灵还来不及向他汇报这人的位置,胤祐朝着一个方向抬手便射,速度快到连飘在半空的小剑灵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说树丛另一端的人。银色的箭尖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穿过密林,随即是一身细微的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胤祐用标准的蒙古语吼回去:“就这,你们一起上吧。”他话音刚落,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发出嗡鸣之声,胤祐本能弯腰低头,手臂抱着树杈转了半圈。刚睁眼,就看到一把锋利的弯刀斩断树林间的藤蔓枝桠,打着旋从他眼前飞过,钉在了旁边那棵树的树干上。小剑灵惊叫道:“你疯了?”胤祐才不理他,抬起手来,瞄准弯刀飞来的方向又是一箭,另一侧的人也无声无息倒在了地上。现在左右两边的人都已经被他解决了,只剩下前后三人。就在此时,疾驰的马蹄声忽然从密林外传过来。小剑灵喊道:“是你大哥,你大哥来了!”大阿哥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骑着他那匹高头大马闯进来,这不是往人家枪口上撞吗?胤祐都急死了,正准备开口继续用蒙古语向那几个人喊话,想要以此提醒大哥树林里有埋伏,让他小心。可是,随后他便是一阵狂喜,因为大阿哥身后,又陆陆续续传来几十匹战马奔跑的声音。原来他大哥不止一个人来,而是带了一群人来找他。这他倒是猜错了,他大哥本来是一个人来的,半路上碰到撤回去的佟国纲,于是把胤祐偷跑出来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七阿哥是谁呀,是皇贵妃的儿子,佟家唯一的指望,这要有个三长两短,那还得了。佟国纲立刻带着人调转马头,回去救人。那三个人见势不妙,准备先撤,胤祐还剩两支箭,没管前面落单那个,转过身来紧盯后面两人,等他们从树后暴露的时候,分别射中两人的大腿,冲赶来的士兵喊道:“抓住他们,小心他们身上有枪!”他又指了指左右两边:“那里和那里都有人,去看看死了没有,还有一个逃走了,不用追。”这些事情自然有其他人去做,大阿哥气势汹汹的翻身下马,走到他藏身的那颗树下,仰着头,杀气腾腾的冲他喊:“你给我下来!”他话音刚落,树上立刻落下来一个人人影,就跟什么果实成熟了自己往下掉似的,速度奇快,根本不给大阿哥反映的时间,他下意识伸手,那人影就落进了他的怀里。胤祐双手手臂紧紧地搂着大阿哥的脖子,两条腿夹在他的腰间,死死地攀着他,不肯松手。“呜呜呜呜~~大哥你终于来了,我好害怕。”“你害怕?”大阿哥气得抬手就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两巴掌,“你还知道害怕。”“哇呜~~~”胤祐在他耳边一声嚎哭,“这个地方有好多蚊子,你看我的脸,我的脖子,还有我的手,全都被蚊子叮出一个一个大包。”“这是蚊子的事儿吗?”大阿哥险些被他带沟里,忽然又反应过来,“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你跑这里来做什么?”胤祐扔是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我听说你要上战场打仗,我来看看。”“看我打仗?”大阿哥万万没想到,他弟弟只身一人跑到前线来,就是为了看他打仗?“对,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你?保护我?”大阿哥哭笑不得,动手准备将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我不能保护你吗?”胤祐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仿佛受了惊吓的小猫咪,硬是要挂在大哥身上,寻求抚慰。“你先下来。”“我不下来。”大阿哥一手撑着树干,一手垂在身侧,却丝毫不影响这小家伙挂在自己身上,就好像黏上去似的。他都气笑了,问胤祐:“为什么不下来?”“我我……”胤祐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找了个自认为完美的借口,“我腿不舒服。”他这薛定谔的腿,总是会在该不舒服的时候不舒服,偏偏他以前有这个毛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大阿哥也没有办法,只能抱着他,但实在气不过,又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这时候,佟国纲带着人去搜寻另两个人回来,发现那两人早已毙命,但却不是被箭射死的,而是服毒自尽,回来的时候,刚才那两人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毙命。这是噶尔丹的死侍,身上都藏着剧毒,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活着落入敌人手中。胤祐把头埋在大哥的肩颈处,不敢去看。佟国纲过来对两人说道:“二位主子,别聊了,赶紧回吧。”胤祐指了指地上的弓和箭袋:“那是从阿玛营帐中取的,还是带回去吧,兴许能少挨些打。”大阿哥失笑:“你也知道自己要挨揍。松手!到马上坐着去。”“啊啊,等一下!”胤祐坐上大阿哥的马背,他大哥刚跨上马坐在他后面,小家伙又叫了起来,“我的小白龙,小白龙不知道去哪儿了。”大阿哥疑惑道:“小白龙又是谁?”“我的坐骑,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玉。”“……”小白龙就像是跟他有心灵感应似的,从密林间传出来,看起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胤祐有理由怀疑,他刚才是跑到草原某处饱餐一顿去了。回到营帐中,福全正在焦躁不安的踱步,这一仗要是打输了,噶尔丹的下一个目标那就是京师。输是不可能输的,毕竟他们人多,重型大炮和远程大炮的数量也碾压对面。关键是怎么拿下噶尔丹。正面强攻不行,余晖侧击也不行,那要怎么办?佟国纲带着大阿哥和七阿哥回来,对福全的指挥战术颇有微词,但对方是将军,本次战役的最高指挥官,作为武将,军令如山,他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不好发泄出来。福全才没空关心他有什么不满,抬头看到大阿哥和七阿哥走进来,他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还好这兄弟俩平安归来,至少有一件事请能向皇上交差。他看了一圈,正在寻觅人选,又看到了大阿哥,心说那正好了:“那就副将把七阿哥送回皇上身边吧。”“不行!”兄弟俩异口同声。大阿哥瞪了一眼弟弟:“将军还是派别人去吧,仗还没打完,末将怎好擅离职守。”胤祐看了一圈,太好了,在场各位都是亲戚,最亲的还是大哥,他躲在大阿哥身后:“我不要回去,回去我阿玛会揍我的。”大阿哥把他拎出来:“难不成你就不回宫了?这顿打怎么也躲不掉的。”“能晚一会儿,是一会儿。”他跑到福全跟前,拉着他的铠甲“皇叔,我不要……”福全往后退一步,态度坚决:“不行!皇上有令,寻到你之后必须马上把你送回去。”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胤祐左右看看,没办法,只能扑过去找佟国维:“郭罗玛法……”佟国维不常能见到这个外孙,见到了,碍于康熙的感受,也不敢太过亲近。现在小外孙主动靠过来,佟国维心都软了。他握着孩子肩膀,发现他都快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是个半大小子了。半大小子最是叛逆,你越是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可是为了小外孙的安全,佟国维又不得不逼自己硬起心肠:“七阿哥还是早些回到皇上身边才更安全。”“……”胤祐发现,没有人能帮他,大家都帮他当个烫手山芋,恨不得早点甩回皇上身边。他不想回到阿玛身边也不是真的怕挨揍,是因为,他觉得他皇叔以及皇叔手底下这帮人打仗不靠谱啊,十万大军打人家三万人,还打成这个样子。可是,他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也没人听他的。胤祐眼睛转了转,忽然问道:“你们知道驼城是什么吗?”“……”没有人理他,不是不想理他,主要是他们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哪里能说得上来是个什么。这时,大阿哥忍不住接了一句:“就是骆驼围起来的临时城池呗。”胤祐又问道:“你们听说过胡斯车堡吗?”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胤祐走到福全跟前:“南大人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两百多年前,在欧洲一个名叫捷克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战争。因为一方的军事力量较为薄弱,大量士兵都是穷苦平民。他们缺乏训练、盔甲和马匹,如果和敌人的重骑兵、步兵部队正面对抗,很容易被敌军击溃。”“所以他们想到用大量马车作为临时工事,配合火器和弓箭,组成防御力很好的阵型。我觉得噶尔丹所谓的驼城,就是从这种阵型演变而来。”“……”说到这里,胤祐忽然皱了皱眉头,他记得南怀仁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个比喻,就是像乌龟一样战斗。他说,那些高傲的贵族怎么可能接受如此窝囊的战斗方式,但那些脆弱的平民却欣然接受,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造就了以寡敌众取得战役最终胜利的奇迹。福全看着他,叹了口气:“感谢七阿哥的提醒,这对我们很重要,但现在你必须回到皇上身边去。”胤祐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们用的不是战车,而是骆驼,骆驼毕竟是动物,动物怕火攻,戴大人在制造子母炮的时候就说过,它的特点是距离远,射速快,威力巨大。只要派人一直远程攻打他们的驼城,让骆驼受惊,他们的临时城池自然瓦解。”听他这么说,福全感觉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开始制定作战计划。而后他又看了看胤祐:“多谢七阿哥提点,但现在你得走了。”胤祐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皇叔遣送回阿玛身边的命运,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回去就回去呗,大不了挨一顿揍。战事还在继续,福全召集将领议事,胤祐便被请出了将军大帐。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小家伙又转身退了回去:“皇叔……不不,将军,下午回来的时候噶尔丹派了五名死侍要来抓我,现在天都黑了,我要是在路上被他们掳走了怎么办,要不,明天天亮了我再回去吧。”“……”他说得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里是中军大帐,整个营寨最安全的地方,那就先留他住一晚。胤祐被安排在大阿哥的营帐中住下,小家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顶帐子里亮着灯,一团模糊的影子投在墙上,抖个不停。胤祐好奇,问一旁的士兵:“那是谁的营帐?”士兵答道:“回七阿哥,是副都统色格印。”好家伙,这位临阵脱逃的将军竟然还有脸回来。胤祐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挑帘子进了色格印的账内。营帐内是没有床的,色格印好歹是个二品副都统,有一张毛毡铺在地上,就是平日睡觉的地方。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草原上入夜以后气温降了些,但也还没到盖厚棉被的时候。这位副都统倒好,身上的甲胄都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胤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幸好我今天没有一箭杀了你,不然哪儿能看到这么逗乐的事情?”小家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轻手轻脚走到对方身旁,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大喊道:“噶尔丹打过来了,快跑啊!!!”色格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掀开被子就跳了起来,不管别的,踉踉跄跄就往帐外冲。胤祐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甚是滑稽,站在一旁咯咯咯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色格印掀开帘子才发现,外面一切如常,他又回到营帐中,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孩童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神中带着纯真,丝毫不像个刚恶作剧吓唬他的熊孩子。“你是谁?”胤祐拿过案几上的烛台,让烛火映照在自己脸上:“你好好看看,认不认识我。”借着烛火,色格印仔细打量一番,随即瞪大了一眼:“你是七……七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祐上下打量他了一眼,这位副都统看着也不年轻了,至少有五十多岁,和他的郭罗玛法年纪相仿,身材严重走样,肚子上一圈赘肉,连甲胄也遮不住。“看来入关这几十年,咱们满人的日子过得是正好,武将上了战场,连仗都不会打了,只会逃跑。”色格印腿一软就给他跪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只是站了个冲龄小儿,可是身上那种与帝王一脉相承的威严却叫他没来由的生寒。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语无伦次的说道:“奴才知罪,七阿哥饶命,七阿哥饶命啊!”“这话你还是留着去跟我阿妈说吧,不知道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倒不如战死沙场,还能为你的姓氏和族人保留一点颜面。”语毕,他吹熄了蜡烛,将烛台随意往地上一抛,信步往帐外走去:“今晚睡个好觉吧。”胤祐从色格印的营帐出来,还没走两步,正好遇见了大阿哥。大阿哥与裕亲王商讨战事完毕之后,回到自己帐中没有见到他,这是专程出来找寻他的。见到人之后,二话不说,把他拎了回去。他把胤祐往毛毡上一丢:“赶紧睡觉!”胤祐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嘟着嘴:“这毛毡太硬了,我睡不着。”“这是行军打仗,你以为出来郊游吗?”这时候进来个兵士,帮着大阿哥卸下身上的盔甲。胤祐看着他大哥肩宽细腰大长腿,朗眉星目器宇不凡。在心里感慨:“卿本佳人,奈何是个傻子。”“可我就是睡不着。”大阿哥白他一眼,让人去拿了件自己平时穿的里衣,扑在毛毡上:“这下睡得着了吗?”胤祐躺在他的里衣上,闭着眼还不忘回一句:“凑合睡吧。”“……”等大阿哥收拾妥当躺到他身边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背着他呼呼大睡。大阿哥想起他白天说的话:“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他凑到胤祐耳边,轻声喊:“小七,小七?”胤祐模模糊糊的应他:“嗯?”“你真的是担心大哥,特意来找我的吗?”“嗯。”两个“嗯”字,不同的语调,完美的表达了两个意思。大阿哥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手摸到弟弟肚子上,将人往自己胸前一带,搂着他安心的闭上眼。哪知道怀里的小家伙回头就踹了他一脚:“热!”被踹了一脚大阿哥也不生气,将他的头从毛毡上抬起来,枕在自己手臂上。生在帝王家,他有十几个弟弟,但是也约定于没有。因为并非出自同一个肚子,兄弟之间亲情如同纸一般单薄。古往今来,就算同胞兄弟,为了皇位也要争个你死我活,谁会关心对方的死活。听到傻弟弟说“我怕你有危险,我来保护你”,虽然并不需要他这个小不点的保护,但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一早,胤祐仍然没有逃过被遣返回去的命运。福全抽调了二十人的小队,专程护送他回去。临走的时候,福全还有些惴惴不安,看看明珠、索额图这些人,明明都没有上战场,还从八旗兵中抽掉几百精锐给自己护卫。而他的侄子,皇上的亲儿子,他却只能匀出二十人护送他。这到底是守的是谁家的江山?因为操心战事,又担心儿子,康熙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又是高烧不退。大臣们好说歹说,劝他回京,太子和三阿哥随侍在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到儿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的心里其中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下去,但另一块石头还悬着,哪里肯回朝。胤祐以为自己会挨一顿胖揍,然而并没有,他阿玛现在没空管他。胤祐现在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挨揍,比起这个,他更担心他阿玛的身体。康熙看起来比昨天他偷跑出来的时候,更加憔悴了。小家伙走上前,伸手想要摸摸阿玛的额头,被康熙抬手推到了一旁,看也没有看他,只问伊桑啊现在的战事如何。胤祐知道阿玛这是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敢再靠近,只能悻悻的走到太子身旁,他偷偷地拉了拉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哪知道太子立刻将手抽了出来,背在了身后。“!!!”小家伙心中立刻就涌起了万般委屈,太子哥哥那么疼他,现在都不搭理他了。他又从后面绕过去,站在三阿哥身旁,从头到尾,三阿哥都没看他一眼,他还小声叫了声三哥,三阿哥仿佛没听见。胤祐那个气呀,走出营帐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隆科多和夸岱,想起一把年纪还要亲自领兵打仗,差一点战死的佟国纲,便打算跟他俩说一声,他们的父亲都平安的消息。哪知道,两位舅舅纷纷转过头去,并不看他。胤祐张了张嘴,更委屈了,抬手在隆科多胸口处捶了一拳:“郭罗玛法和叔公都很好,你们放心吧。”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佟国纲,学着太子喊索额图那样,称呼一声叔公。胤祐说完,也不等他的两个舅舅有什么反应,就自己走开了。所有人都在生他的气,所有人都不理他,那自己跟自己玩,他还有小剑灵。小剑灵说:“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回去的时候才能以饱满的精神受罚。”“……”晚上,福全从前方向康熙传递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天黑的时候成功击破驼城,噶尔丹惨败,现在已经退回到乌兰布通峰顶。他们已经将下山的道路封堵,只等常宁领兵前来夹击。这次定能将之歼灭。胤祐跟在太子和三阿哥身旁,也听到了康熙和朝臣讨论这件事情。康熙还提了一句:“噶尔丹退至峰顶也是缓兵之计,他们补给不足,一定在伺机逃跑,抚远将军可千万不能将他放走了。”伊桑阿劝他:“皇上,圣体要紧,既然咱们已经取得胜利,接下来战事就交给抚远将军,军营实在不是个养病之所,还是退回到行宫静养吧。”康熙觉得他说得也对,这几日反反复复高热,他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般,精神极差,实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候大臣们都跪下来,请他回行宫静养,他也只好顺水推舟,起驾回行宫。临走之前,他最后还给福全传了最后一道谕旨,或杀或擒,务必拿下噶尔丹,决不能放虎归山。还千叮咛万嘱咐,噶尔丹十分狡猾,要他千万应对。哪知道就这样还是出了岔子,并且这个岔子出得还不小。康熙在行宫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把手边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三个儿子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胤祐。他皇叔把事情搞砸了,最后自己受罚不说,连累他也要被迁怒。他现在已经感觉到屁股开始疼了。他前几日离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就漏掉了一句,噶尔丹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弹药不足,一旦他们示弱,千万别信,打就完事了。但他那时候就想着回来要挨揍的事情,把这事儿给忘了。福全被人家压着打了一整天,稍微尝到一点甜头,就把身经百战的噶尔丹当成个蠢蛋。这几天的持续消耗确实让噶尔丹的大军弹药和粮草告罄,补给又跟不上。于是,他就派了□□喇嘛的弟子济隆作为使者去福全营中,说是要求和。福全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他想的是假意答应,等常宁赶到之后再翻脸,兄弟俩前后夹击,就跟包饺子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打。噶尔丹比他想象要聪明得多,他是假意答应,但人家也是假意求和。稳住福全之后,噶尔丹收拾兵马辎重,连夜带着他的军队渡过萨里克河,向西北部他的老地盘跑路了。为了防止福全回过味来的时候,派人追击,一路上,他还命人焚烧草地,以断绝追兵。这一战,清军死伤比准噶尔更为惨重,消耗也更大,最后却让人给跑了。福全要不是他亲哥,康熙能当场命人宰了他。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这儿还有后招。之前他派出使者联络侄子策妄阿拉布坦,侄子趁噶尔丹不在,带兵偷袭了一波他的老巢,将他的家底洗劫一波,还掳走了他几个小老婆。虽然这也不足以平息康熙的怒火,但至少能出口恶气。返回京城,康熙先是二话不说把那个临阵脱逃的正白旗副都统色格印砍了。然后召集议政大臣共同商议如何处置福全和常宁两人,康熙帝指责他俩不遵从命令,自行其事,大臣们说应该夺去二人爵位。康熙念及手足之情,只是罚俸三年撤佐领职,剥夺议政权。回到宫里的时候,胤祐就慌了,这些日子以来,阿玛没骂他没打他,但也没有理他。让两名侍卫看着他,严格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活像是怕他又跑了。他们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已经回去了。康熙连回阿哥所换身衣服的机会也没有给胤祐,把人带去昭仁殿,屏退左右太监,让人把殿门关好。皇贵妃赶到的时候,就只来得及听见儿子的哭嚎:“阿玛!阿玛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哇呜呜呜~~阿玛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皇贵妃已经听说了胤祐偷跑到前线的事情,康熙没说,佟国维派人送了封信给她,一字不落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还隐晦的说了说自己的担忧,无外乎担心胤祐今后不受皇父重用,甚至弃用。皇贵妃刚看到信的时候也大为震惊,胤祐这个撒娇精,平日里比小公主还娇惯,竟然有胆量干出这种事。她也憋了一口气,就等着儿子回来,好好的教训他一顿。现在站在昭仁殿门口,听着里面的哭声,又有些不落忍。当妈的哪儿能听得了孩子这么哭?胤祐从小到大调皮捣蛋不断,康熙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气急了在屁股上拍两巴掌。长大了,开始识文断字,能听得进道理便也不再打他,只罚他抄书。这次是时真把他阿玛吓得不轻,才这么下狠手揍他。皇贵妃担心他真把儿子打出个好歹,赶紧上前敲门:“皇上,皇上!”康熙在里面吼:“今天谁来说情也没用!”皇贵妃说道:“留一口气,让臣妾也打两下。”胤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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