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收好了点心后, 见白玉堂还看着自己,不解地回看他。白玉堂指了指苏园嘴边那颗碍眼的点心渣。“怎么了?”苏园一时间没领悟白玉堂的意思,明澈的眸子里透着不解。她本就长相乖巧, 脸颊笑起来微微有肉,睫毛纤长, 懵懂迷糊眼神会衬得她很简单纯净, 如不染尘俗的碧玉兰。当然这纯粹都是外表的假象给人的误解,苏园真实的里子跟她外表表现的完全截然相反。“嘴边。”白玉堂难得有耐心再提醒一次。苏园就用手擦了一下右嘴边。白玉堂:“在左边。”苏园接着又擦了一下左边,偏巧不巧,完美地避开了点心渣所在的位置。白玉堂忍无可忍, 直接伸手把苏园嘴边的点心渣擦掉。他出手飞快,收手也飞快。随即他就起身, 离开了房间。苏园只感觉自己的嘴角突然被轻轻触了一下,转瞬即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屋子里早已经没了白玉堂的身影。情况有一点点尴尬,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原来人家送帕子给她是为了让她擦嘴,并不是领悟了她当时所想为了给她装点心用。洁癖患者十分不易, 要保持自己白白净净不说,也无法容忍别人的脏。刚才那一下子估计对他伤害挺大, 他急忙飞奔出去肯定是为了赶紧去洗手。啧, 同情他。苏园在屋子里等了片刻之后,就见王闯带着师爷和白玉堂一起进门。白玉堂耳后的肌肤略微泛红, 但并没有人注意到。因为大家都专注于王闯所展示的地图。“就在这里, 在鸡鸣巷巷尾。这地方前后四通八达,距离两处街市都很近, 离县城西门也不远, 出了城就是一片密林 , 很便于逃脱。”王闯思虑周全,把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都跟白玉堂讲述清楚。末了还不忘提醒白玉堂,不排除他在家中挖了地道的可能。因为他之前派人悄悄打探的时候,得到过附近百姓的证供,这对父子在住下之后便修整院子,运了不少土出去。“我听说这医不活诡计多端,十分狡猾。有不少江湖人欲追杀他,可每次他们都是眼睁睁看着医不活出现了,最终又被他给逃脱,结果反而落得他们自己丧命或身残。”王闯毕竟不是江湖人,不确定自己打听的消息是否准确,向白玉堂求证。“确实如此。此人狡兔三窟,善用天时,巧借地利。若想擒他,必须先引他现身,否则很容易中计。”医不活十分擅于利用环境作战或脱逃,任大牛的失踪死亡就是个例子。并且据证人杨氏的口供,医不活似乎还有同伙。白玉堂怀疑他很可能加入了什么江湖组织,或是跟什么人合伙了。白玉堂默了片刻后,对苏园道:“帮我个忙。”苏园眼珠儿黑漆漆地看着白玉堂:“先说清楚,是公务还是你的私人恩怨?”“私人恩怨。”白玉堂道。“既是私人恩怨的话,要我帮忙得有个条件——”“钱还你。”白玉堂立刻猜到苏园想谈的条件是什么,上次他帮她的忙,讹了她三千两财物。苏铁公鸡那么爱财,怎可能就此算了。早料到她肯定会一直惦记着,伺机讨要。白玉堂对这些财物本就不在乎,当初之所以要,不过是为了让苏园和孙荷有一个和好的契机。当然多少也有一点别的缘故,苏园因割财而痛心的表情其实真挺有趣的。“可没这么简单,钱放五爷那可有些日子了。五爷那里风水好,肯定能钱生钱。”苏园道。王闯听到这话,心里惊呼一声又一声‘哎呦’,之前他倒是小瞧这位苏姑娘了,以为她只是位有几分能耐的小巾帼。没想到她胆大如斗,竟连锦毛鼠白玉堂的钱都敢讹,且还讹得这么理直气壮。王闯兴致高昂又有几分担忧地打量俩人,很好奇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会如何。他很想知道白玉堂会怎么回应苏园,以他一贯的脾气,不是最讨厌别人跟他讲条件?特别是对方提的还是金银俗物。这俩人会不会打起来?若真打起来,苏姑娘肯定遭殃,谁能敌过武功高强的白五爷?八十个壮汉一起上都不行,更不要说苏园只是一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罢了。王闯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这世上可难得有像苏姑娘长得这么乖巧,却又这么贪财大胆,敢于螳臂当车的女子,怪稀奇的。要不他帮一下忙?当然他跟白五爷打架那肯定也是送死,只能走迂回战术,这钱他来出!王闯正欲张口——“翻倍。”白玉堂道。王闯闭上了嘴。“成交。”苏园笑应。王闯缓缓吸口气。多虑了,他真多虑了。苏姑娘是有福之人,必有造化。这造化将来恐怕是还会跟姓白的有关,比如白苏氏。……天近黄昏,鸡鸣巷内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忙着做晚饭。孩子们则贪玩,还在巷子里互相打闹。苏园穿着一身漂亮的樱草色烟纱裙现身在巷内,她自巷尾往巷首方向走,手提着一篮子的点心,上面盖着白布,诱人点心的甜香味儿无法掩藏地从篮子里飘了出来。几名在巷内玩耍的孩童在闻到香味儿后,都忍不住抽动鼻子,寻找甜香的来源。毕竟晚饭时间快到了,他们也都饿了,又是他们最喜欢地甜点的味道,所以光闻着这味儿孩子们都禁不住咽了口水。小孩子没那么多心思掩藏,觉得好闻就凑上前,跟了过去。甚至有大胆的直接问苏园,篮子里装的什么东西。苏园一笑,便蹲下身来,将篮子上面盖着的白布掀起来,把篮子里各□□人的点心亮给孩子们瞧。点心不光好闻,样式更好看,有花朵、叶子、猪、兔等各种形状。孩子们哪儿受得了这种诱惑,喜欢得不得了,望着篮子的眼神都直勾勾的,满眼都写着渴望。“这是我拿来孝敬外祖父母的点心。你们很想吃?反正我今天做得多些,便一人分你们一块也无妨。”苏园便问孩子们要不要吃。几个孩子立刻激动起来,连连点头表示喜欢想吃,其中也包括一名年纪六七岁左右胖乎的小男孩,属他口水咽得最厉害,可见他平常非常喜欢吃点心。“但这点心可不能随便给你们,若你们父母不同意,或赖上我说是吃我的点心出了问题,那我可不好交代。要你们家人允准了,我才能给。”苏园温和地笑着解释,像极了喜爱孩子的善良姑娘,实则她本人对孩子其实没什么耐心。孩子们闻言后,立刻禁不住诱惑地跑回家。其中有一名瘦高的小男孩也想去找家人,正好看见自家祖母推门出来,就赶忙跑去找她商量。老人走到苏园跟前,打量一番苏园后,就对苏园笑眯眯道:“原来是你呀,有些日子没见了,出落得更漂亮了。你外祖母近来身体可还好?”苏园是第一次见这老人,但不妨碍她装作跟这位老人装作老相识一般,应承道:“还算安好,但前些日子闹过肚子,好一顿折腾才好了。我今日做些点心,去孝敬她老人家。”这时其他家的大人们,都被孩子给折腾了出来。有孩子的长辈就骂起孩子嘴馋,怎能随便吃外人给的东西。“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坑骗小孩儿。”有妇人泼辣,一嗓子喊得整个巷子的人都能听见。大家朝苏园走来,见巷子里最受大家尊敬的张婆子站在那姑娘跟前,笑眯眯地正跟人说话。大家便忙问张婆子可认识这位拿点心的姑娘。“西巷吕秀才家的小女儿,不常出来,今儿难得见呢。”张婆子笑道。吕秀才是谁?大家一时想不起来了。但既然是秀才,人品自然可靠,瞧这姑娘长得乖巧,又是张婆子认识的人,那就肯定不可能有问题了。甚至有几家妇人瞧着苏姑娘身材模样好,琢磨着她是秀才家的女儿,就开始动了给自家适龄儿子说亲的念头,对苏园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家里孩子不懂事,扰到吕姑娘了。”大家纷纷客气起来。这会儿的氛围倒是十分和谐,众人跟苏园好像早就相识了一般。“没事,我觉得他们都很可爱,跟我的弟弟妹妹似得。”苏园便蹲下身来,隔着帕子捏出一块点心,挨个给孩子们分了。有孩子想要花朵形状的,有的要兔子形状的,苏园都尽量满足他们。这倒叫围观的大人们更加不好意思,连连赞叹苏园人美心善,手艺好。最后只剩下一名胖乎乎的小男孩站在最后,眼巴巴看着苏园,他身边则没有大人的陪同。这孩子正疑似为是医不活的儿子。苏园这番折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孩子能引他父亲从家中出来。“哟,泥娃子,你爹又不在家?”有妇人问。大家对这对刚搬来的父子了解并不深,只知道这爱玩泥的胖男孩经常自己出来玩,不常见到他爹地身影。胖男孩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园手里的篮子。很显然,他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样能得到块点心吃。“要不给他一块?”妇人说情道。苏园拒绝:“这我可不敢。”“就是,这事儿你可不能劝。要是这孩子吃完了又吃别的不干净的东西,结果闹肚子。他爹却赖上吕秀才,得给吕秀才惹多少麻烦。”张婆子刚忙拦下欲继续说情的妇人,然后就招呼自家孙子赶紧回家。苏园把白布重新盖在点心上,便跟张婆子和诸位妇人道别。妇人们也都叫了自家孩子回家吃饭。一时间,巷子里空荡荡了,只有剩下往前走的苏园,和站在原地怔怔盯着苏园背影的胖男孩 。眼看着就要走出鸡鸣巷了,苏园琢磨着这计谋应该是失败了,那医不活或许真不在家。忽然,苏园感受到身后有份量的脚步声。步伐不大,属于孩的子,跑起路来还有几分带喘,可见是那名胖男孩。苏园暂时没作反应,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那孩子似乎有冲过来狠狠撞击她后背的架势,苏园便装作闻声下意识回头的样子。果然,胖男孩一脸凶巴巴地朝她直冲而来!苏园侧身一躲,男孩却还不罢休,脑门继续往苏园身上撞,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苏园就像个普女孩子那样,惊叫着慌张闪躲。胖男孩却还不肯罢休,伸手就往苏园身上一打。苏园闻到了一股子湿泥的味道,这才注意这孩子的双手不知何时沾满了稀烂的黄泥,此时已然有一只手掌按在了她身上。干干净净的樱草色裙子,由此印上了一块脏兮兮的黄泥手印。苏园晓得这孩子不会武功,也是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儿上,没想跟他一般见识。不想这熊孩子居然毁了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裙,这如何能忍!“你干什么弄脏我衣服?”苏园按住胖男孩的脑袋瓜儿,令他那两只粗胖的小短手无论怎么挣扎都碰不到她。“你这个恶妇,给他们点心吃 ,就不给我。你坏!你坏!你坏!”“这可不是我坏,是你没带你爹来,我不敢随便给你吃。”苏园解释道。“恶妇!你不给我地点心吃,我就把你当点心吃了!我要吃点心!给我点心!给我给我给我……”胖男孩一脸凶巴巴的样子,全然不似之前跟同伴玩耍时,表现得那样憨厚可爱。。“那你怎么不叫你爹来?莫不是你爹不在家?”苏园问。“我要吃点心,给我点心!我都要吃,我不要一块,都要吃!”胖男孩转着脑袋,还要往苏园身上冲撞,俩手挥舞甩着,恨不得把苏园的脸挠花。看样子吃不到点心,这孩不会罢休。“就不给。”苏园轻轻一脚,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道把孩子踹倒在地上。然后她就把篮子里的点心拿出一块,当着胖男孩的面,塞自己的嘴里,高兴地吃起来,直叹真美味。怎样?偏就气你!胖男孩被气得脸涨红,他马上爬起来要抢,苏园灵活地躲过,并且又吃了两块点心进嘴。“啊啊啊——”胖男孩疯了一般,嚎叫着不停地往苏园身上扑。之前苏园装假,没怎么躲他,才被他弄脏了裙子。现在她就是要针对这熊孩子,自然是不会让熊孩子碰到一片衣角。俩人的行径倒是引来了两名路过的百姓观看,苏园也照样能恰到好处地装惊慌装笨,幸运地躲过胖男孩的攻击。有不知情人见状,便自以为是地劝苏园:“你是姐姐,就让着弟弟点,给他两块点心又何妨?”“是啊是啊……”另一人附和道。把他们当成是一家姐弟在吵架了。“别乱说话,我可不认识他。你们若觉得孩子可怜,那你们倒赶紧的买点心给他啊。”苏园反驳道。围观的俩人一听竟不是姐弟,倒不好掺和了。反正他们是没闲钱给陌生孩子买点心,这孩子缠得也不是他们。俩人赶紧就散了,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可没时间一直看热闹。苏园再看看左右,趁着没人注意的工夫,直接把小男孩揪到一处僻静的宅院之后,这地方正好有猪圈,养了两头小肥猪。当着胖男孩的面儿,苏园就把点心一块一块的喂猪了。胖男孩气得再度尖叫起来,急地直跺脚,疯了再疯。但凭他怎么耍招式闹腾,甚至拿地上石头使劲儿打苏园,却还是没用,就是打不着苏园,拿苏园无可奈何。“杀了你!弄死你!恶妇!恶妇!”胖男孩眼露凶光,像是天性凶残的恶兽,死盯着苏园的脖颈。接着他纵身一个弹跳,就张大嘴直奔苏园的脖颈扑来。这招式练过,勉强算稳准狠。如果说苏园之前还有点怀疑这胖男孩未必是医不活的儿子,现在倒有几分确定了。正常人家的父母,纵然是再宠溺孩子,也不可能教孩子这种攻击人的招式,居然想直接用嘴撕咬敌人地喉咙。苏园一把擒住胖男孩的胳膊,便扼住他的脖颈,将他挟至在墙边。“小家伙,你真以为我好惹?”胖男孩因被扼住喉咙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直咳嗽,欲用他的泥巴手去抓苏园反抗。“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你最好识趣点,别再碰我,不然——”胖男孩忽然特别激动地反抗起来,嗓子里咕噜不清地喊爹。“姑娘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园已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了,不过这会儿才应声回头,便见一名年近的三十青衫男子走过来,他模样斯斯文文的,眼神却异常阴冷,手里提着一个纸包,类似于包点心的那种纸包。白玉堂有给苏园形容过医不活的样貌,长脸凤目,唇很薄,有一对仿似弥勒佛的耳朵。这男子就是医不活。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今天医不活恰巧不在,她就只能教训熊孩子玩儿了。“你这话倒是说错了,我这不是跟孩子一般见识,我是让孩子在长见识。”苏园对自己下手的轻重程度很有数,胖男孩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她故意当着医不活的面儿,弹了一下胖男孩的脑门。胖男孩见着爹在,就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真有点怕了眼前这恶妇,对他一点都不留情,完全不像其他大人那样让着他。“哦?”医不活倒是不着急解救胖男孩,微微上扬眉梢,等着听苏园的解释。“我是为了让他早日看清,这江湖根本不是他蠢爹说的那样,‘大家都不跟孩子一般见识’。”苏园随即拍了拍胖男孩的脸蛋,胖嘟嘟的肉就在乱颤。“小家伙,江湖残酷险恶得很,不仅不会因为你弱小就不欺负你,更会因为你又作又蠢很想弄死你呢。”“哇——”胖男孩大哭起来,连连喊着爹。因为苏园松开了他,他就赶紧跑到医不活的怀里,抱着他哭诉告状,求医不活快为他报仇。医不活拍拍胖男孩的后背,对苏园道:“那我要多谢姑娘帮我教训他了。”“客气。”苏园放了鸣镝,给白玉堂信号。医不活见她此举,眸色渐深,“姑娘和锦毛鼠是什么关系?”“反正跟你没关系。”苏园靠在墙边,漫不经心道。片刻后,白玉堂翩然现身在猪圈旁。他侧眸瞥一眼猪圈里两头浑身是泥的肥猪,神色略微僵硬。倒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苏园竟偏离计划,没在鸡鸣巷引医不活,反而跑到这处猪圈前……“料到白五爷会找到我 ,想不到会这么快。”医不活看到白玉堂现身,其实并不意外,眼睛里甚至闪烁出几分兴奋之色,“任大牛不是我杀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把真凶留给你们。喏,就是他!”医不活将怀里的胖男孩推了出去。“爹?”胖男孩不解地望向医不活。白玉堂和苏园也有几分不明白眼前的景象。医不活却无所谓,耸了下肩道:“养儿子就是用来出卖的,不然呢?”苏园:“……”哪来的变态,讲话居然比她还变态 。“是永康矿场的崔主簿花钱雇我杀任大牛,具体经过我已经写在了供状里。”医不活从怀里掏出一张供状,将状纸叠成一条后,塞进绑纸包的绳子下,然后就把纸包丢向苏园。苏园躲了一下,药包便打在了墙上,随后落地,里面有黑色颗粒状的东西散落一地。接着这些黑颗粒都动起来,有几只已然振翅飞起,是飞虫!白玉堂立刻抓住苏园,带她翻墙躲开了那些飞虫。猪圈方向传来男声惨叫,听起来是胖男孩的声音。街附近就有药铺,白玉堂立刻去买了硫磺粉来。居高将硫磺粉洒下之后,那些悉数吸附在胖男孩身上的飞虫都一个个滚落到地上不动了。较之它们之前从纸包里刚滚出来的大小形态相比,如今这些虫子的体型都变大了很多。跟蜱虫似得,喝饱了血肚子就会变大。胖男孩已然气绝,脸和手臂等裸露的地方都被咬的稀烂,见了白骨。医不活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是苗疆的血肉虫,最爱啃食活人身上的血肉,遇硫磺即死。”苏园看着猪圈里还在拱土的两头小肥猪,问白玉堂:“它们怎么没事?”白玉堂默然。苏园随即看向胖男孩的手掌,胳膊已见了白骨,但手掌沾泥的那部分却是完好的。“看来这血肉虫可以用湿泥避开?”苏园揣测道。白玉堂也觉得有这种可能。“医不活对他儿子的态度很奇怪,虎毒还不食子呢,哪能这么残忍。他对这孩子并不上心,看似宠溺实则放任,不仅教坏他,还说出卖就出卖。”苏园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父亲,苏进敬都比不过他。“是有些奇怪。”白玉堂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能成功杀他妻儿,是出于医不活的故意算计。“这还真是一份儿供状。”为防有毒,苏园用木棍拨弄开医不活留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明了他在何时何地收到永康矿场崔主簿的多少财物,并表明他将这些钱物都存放在了鸡鸣巷的住处。这其中还有一封崔主簿写给他的信,催他尽快灭口任大牛。任大牛胸口所种的那一记锥刀,据医不活的供状叙述,是胖男孩主动所为,因为觉得有趣儿。至于这话的真假倒是没人知道了,因为胖男孩已经死了。鉴于医不活此人狡诈,手段难测,探其鸡鸣巷住处,便十分小心翼翼。先以艾草等物烟熏驱虫,再查探是否有暗器机关,之后又放了两只活物进去探路,这才放心地让人进入搜查。这大概就是医不活的故意戏弄。鸡鸣巷这座宅子的选址非常用心,让人误以为医不活会精心设计,为自己留了很多后路,实则这宅子什么异常都没有。里面很普通,没有任何机关暗器或暗道,曾经被翻整过的院子,就真的只是单纯地挖土种花种树而已。这医不活做事还真挺气人的。别说白玉堂最受不得这种挑衅,就连苏园都有点被成功激怒了。“想不这厮竟出此诡怪损招,令人防不胜防!”王闯这次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号称狡兔三窟的医不活是有多狡猾了。他们想过各种可能,甚至分外小心翼翼地引他从宅子里出来,以为只要他真正现身了,就能成功将人抓获。却想不到这医不活好似猜到他们想法和行动一般,反其道而行,真敢面对面现身,应对了他们,并且猝不及防地耍阴招,放出了血肉虫。“如今被他逃了,咱们可还有什么杀鸡儆猴的妙法,将他擒获?”王闯希冀地望向苏园和白玉堂。鞠师爷在旁咳嗽了一声,提醒王闯:“大人,‘杀鸡儆猴’用的不对,‘出奇制胜’倒可以。”“噢对,我刚才一时着急,想说的就是出奇制胜的妙法。”王闯为自己圆场道。苏园见白玉堂默然坐在桌边,神色异常沉冷,晓得他心情很不爽利。她选择不说话,拿一块广寒糕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桂花香溢满口。白玉堂突然起身,嘱咐一声苏园先回开封府,便提刀离开。王闯试着去劝,但他张嘴说话的速度比不过白玉堂离开的脚步快。王闯只好对苏园道:“五爷他——”“随他去。”苏园见王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反问他,“要不谁能拦住他,你能么?”“我我我可不敢。”王闯忙摆手,随即就骂那个医不活不是东西,简直就是人间祸害。“他倒是神算。”苏园晃着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的茶叶微微晃动。“是啊,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这厮真是厉害。”王闯纳闷道,“他以前不是做大夫的么,也不是算命修道的呀!”苏园一笑,对王闯道:“或许他比算命修道还厉害。”“苏姑娘可别吓我,难道他还成神了不成!”王闯惊悚叹道。苏园抿了一口茶没说话。今晚王闯就将府里最好一处院子,安排给苏园住下,并分派了四命丫鬟四名婆子伺候她,另有四名护院负责在她的院外守夜。各方面安排的可谓是相当周到细致了。苏园见王闯热情,自然不会浪费了他这份儿心意。所以在吃夜宵的时候,什么红烧狮子头、洗手蟹、清蒸甲鱼都安排上,她吃得很尽兴。次日,苏园就将誊抄来的医不活的供状并着一封说明的信,派人送给包拯他们。“若能在路上遇见最好,若遇不到,就到永康再和他们汇合。”衙役应承,领命去了。苏园想了想,不放心,转而又找一名衙役,也令他送同样的信出去。令其走城东的门,绕远路前往永康,并嘱咐他不要以开封府官差自居。这一举动为了以防万一,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最好。苏园又叫来几名身手好的衙役,打发他们去鄢陵县帮助白玉堂一起寻找医不活。医不活对妻儿的态度太过诡异,必须要弄清楚他过往经历,才便于了解这个人到底在走什么路数。苏园请了档房的文书帮忙 ,令其书信一封给医不活家乡的县衙,请他们帮忙细致调查医不活的过往经历,特别是他从做大夫突然转性做杀手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孙荷带着核桃酥来见苏园,顺便告诉苏园她近日监视庞显的成果。“我见到苏进敬去太师府拜见庞显了!至于来人说什么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孙荷委屈地表示自己这次很听话,就在太师府附近远远地监视,没靠近,全然没有危险。“怎么还委屈了?你还存着闯太师府的心思?”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你以为只有开封府有高手?那庞太师是三公之首,较之包大人地位更胜一筹,堪称一人之下。他若想招揽能人异士,岂会没有?”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这是为何?”孙荷不解。“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