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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更合一(1 / 1)

她眉毛弯弯, 杏目圆圆,讲话时嘴角俏皮地翘起,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分外活泼耀眼,周遭与她相比仿佛都失了颜色。白玉堂敛回了目光, 低低笑了一声。在苏园放狠话说“走畜牲的路, 让畜牲无路可走”的时候,白玉堂也放了狠话给她。“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专杀畜牲。”苏园一听这话,挑眉不屑地轻哼一声, 看起来完全不惧白玉堂的挑衅。“不怕你!真有那么一天,便让你知道知道, 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老祖宗被拍在沙滩上。”白玉堂怔了下, 反应过来苏园所说的‘老祖宗’是指他。她才比他小两岁而已, 就仗着年轻狂傲,嫌他老了没用?白玉堂打量一眼矮自己近一个头且身材娇小的苏园, 很难与她认真计较。也罢了,小姑娘爱几句大话爽快一回, 也什么要紧, 便由着她就是。所以白玉堂只是笑了笑,没再接苏园的话。“这大半夜折腾一遭, 都饿了。”苏园小声嘟囔了一句。现在已经快走到开封府门口了, 苏园就说不出的后悔。她刚才就不该直接回来,该去州桥夜市那边弄点小吃先填饱肚子。今早忙活的事儿太多, 她没什么做饭的心情, 却也不想吃开封府几天都不变样儿的早饭。二人走到了开封府侧门前, 白玉堂却没进府,而是径直从门前走过,继续往前走。“五爷,到地方了。”苏园以为白玉堂走神了才没发现。“不是饿了么?”苏园一乐,去填饱肚子的好事儿她自然不会拒绝,立刻就跟着白玉堂走。白玉堂带苏园进了附近一条小巷。进巷后才走没几步,苏园就闻到了香味儿。就凭她嗅觉灵敏的鼻子,立刻问出来香味来自巷子深处。走到尽头,就看见正有一对夫妻灶前忙活,这些灶都搭建在院里。有两盏灯笼正挂在门口,院内外都摆着简单的木桌长凳。想不到这种地方还有摆早餐的摊子,这可藏得太深了。园在开封府住了这么多年,当然她也从来没往这边走过,所以一直都没注意过这里。这会儿时间很早,天才刚要蒙蒙亮,来吃饭的人不多,却也有三位。这三人似乎是老客,时不时地跟夫妻俩聊两句。苏园见灶上有两口大锅正熬着羊汤和羊骨粥。大骨棒横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白粥里,瞧着就美味滋补。粥里还可加菜,只要提前跟老板说一声,盛粥的时候,便趁热撒一把荠菜碎进去,一搅和,喷香的羊骨粥里白中带绿,看着就清爽,胃口大开。另还有一口更大的锅,做的正是他们这处早餐摊最厉害的特色:馉饳。馉饳的做法其实有点类似于饺子馄饨,都要擀皮,加馅,然后包起来,但相较于饺子馄饨要更麻烦一些,四方皮儿对折捏好之后,两角再拢到一块儿,捏成像花骨朵一样的形状后,入锅油炸,再以竹签子串起。1馉饳外皮金黄酥脆,有着花骨朵一样美貌,肉馅保持着鲜嫩多汁的状态,顺着竹签子咬一个馉饳入口,咔嚓咔嚓脆响,越嚼越香。来两串馉饳就着羊骨粥喝最好不过了,一干一稀,荤素搭配,便不愁添饱一早儿便饥饿的肚子。苏园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馉饳,哪儿会轻易放过,来了两串又两串,仿佛一直不停歇,最后早菜摊的老板夫妻俩都对苏园有了颇深的印象。瞧着这姑娘长得纤瘦玲珑,乖乖巧巧的,没想到却是大肚量。跟他同行而来的身材高大颀长的少年,在饭量上都比不过她。等俩人走了之后,夫妻俩悄悄数了一下那漂亮姑娘吃剩的竹签子。好家伙,足足三十签!这可不能说出去,这要是说出去了,那姑娘怕是不好嫁人了。白玉堂见苏园心满意足得揉着自己肚子,不禁想笑。其实他一直挺好奇苏园吃得那么多的东西,到底都跑哪儿去了。他倒是见过天生胃口大的人,但有苏园这等饭量的,要么十分高大,要么十分肥胖。如她这般娇小纤瘦身材的却是头一次见。初见此等光景时,白玉堂还以为苏园以前日子过得太苦,条件好了便开始报复性饮食,才变得这么能吃。因为时间暂且还短,所以身材尚且还没发胖。可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眼见着苏园仍如当初他初见那般能吃,却还见她保持着一如当初那般的身材,半点没变。白玉堂经过仔细观察后,甚至发现苏园最近的腰好像变得更细了。这合理?馉饳到底是油炸物,吃多了嘴边会沾油。苏园正琢磨该怎么擦嘴,就发现白玉堂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干嘛这么看我?”“看你能吃这么多,何时长成小胖猪?”白玉堂道。苏园瞪一眼白玉堂,毫不犹豫地从袖兜了抽出一方白帕。她用帕子狠狠地蹭了两下嘴之后,就把帕子丢给了白玉堂。“还你!”白玉堂下意识地接住,却见那白帕子上有明显的油渍。他立刻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玷污了一样,脸色难看,甚至身体都有些僵硬。他本能想把帕子扔掉,但见苏园恼看他一眼,白玉堂觉得很莫名其妙,便暂且把这茬给忘了。苏园大大地白了他一眼,哼一声,拂袖进了开封府。白玉堂随后注意到,他手上这方帕子的一角有白线暗绣着一个‘白’字。方知这帕子是当初自己给苏园的那块,就是那块被她用来包点心的帕子。白玉堂一甩手,就把帕子丢了。脏了,自然该丢。白福这时笑着迎了出来。白玉堂目光冷冰冰地看着白福,似有深意。白福立刻意识到自家五爷心情不爽,赶紧把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给硬生生憋回去了。“爷有什么吩咐?”一般五爷这副表情的时候,都代表着有事。有事就意味着有吩咐了,需要他去跑腿儿干活。“去,”白玉堂声音似结了寒冰,“捡回来。”白福愣了愣,扭头四处看看,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方白帕。他小跑着去把帕子拾起来,正要问自家五爷这帕子该怎么处置的时候,发现眼前早没五爷的身影了。白福看见帕子上有污渍,晓得这帕子就这么给五爷肯定不行。但五爷既然要他捡起帕子,显然就没有丢掉这方帕子的意思。那想把这方帕子再还给五爷,就必须得把帕子上脏的地方给洗干净了才行。这倒是奇怪了,五爷以前弄脏了的帕子从来都是直接丟。毕竟家里条件好,从来不差帕子。想不明白的白福,再多想想也想不明白,只得乖乖去洗帕子。幸而油渍刚弄上,及时以皂角清洗,多轻轻地揉几下,总算给洗得干净了。早上这会儿风足,不消一个时辰工夫,帕子就干爽了。白福赶忙叠整齐了,去给自家五爷送去。白玉堂见了帕子后,脸色仍有不愉,修长食指敲打着桌面。这都一早上了。白福真搞不明白自家五爷怎么心情还会一直这么坏,屏息静气地挪着步子,打算悄悄告退。“你说——”“小人在!”白福惊得忙应承,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家五爷并没喊他的名字。白玉堂慢慢转眸,看向白福。白福立刻感觉自己像一只是被老鹰盯住的弱鸡,随时有被擒拿撕得粉碎的可能。他慌忙缩紧肩膀,把头低到最深程度,他要是真能跟鸡一样把头埋在翅膀下该多好。“一个人为何会无缘无故跟另一个人生气?”半晌之后。白玉堂突然发问。白福暗暗松口气,合着他家五爷是因为别人跟他生气才在气恼,害他以为自己无意间干了什么错事要受罚呢。“小人觉得没有无缘无故的气,肯定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五爷可能没察觉到。”白玉堂纠正:“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白福:“……”作为一名卓越非凡的家仆,他必备的一项最厉害的绝技就是:看破不说破。好吧,就是您朋友。白福马上换个问法:“那五爷的这位朋友就没察觉到什么反常?当时大概的情形如何,不知五爷可否方便帮你这位朋友形容一下?”“不过说两句话,前一刻分明好好的,转头人就恼了,还拿眼睛瞪人。”白玉堂道。“那肯定是这话说的有问题,才惹恼了人家。”白福马上道。“没问题。”白福不信地看着白玉堂。白玉堂抿了口茶后,轻咳一声,“反正我在旁听着,没觉得有问题。”白福委婉道:“或许这话于五爷和五爷的朋友而言没问题,但于人家而言有问题呢?人和人本就有所不同,比如五爷受不得一点不干净,但这于别人而言却是可以忍受的事。”白玉堂这才豁然明白了苏园突然气恼的缘故,莫不是因为他那句小胖猪?可这话有什么好气?他不过是玩笑一句罢了。“五爷若方便的话,不妨把你那位朋友说的话复述给小人听,小人帮忙分析分析。”白福小心翼翼道。白玉堂斟酌了下,当然不会说人是谁,只把那句话复述给了白福。白福如此一听,心里大概猜到了生气的人是苏园,继续小心翼翼地问白玉堂:“敢问五爷朋友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女子?”“是女子如何,不是又如何?”白玉堂不解。白福:“若是女子,哪个不是以身量苗条为美?说胖都不开心,说是胖猪岂不更严重,纵然加个‘小’那也不行。”“不过玩笑。”“玩笑也有说得和说不得,若玩笑说人家像仙女,那倒是极好。”白福热情建议道。白玉堂冷冷瞥一眼白福,撇嘴轻嗤一声。这种马屁精才说的话他会说?……隔日,开封府接到报案,红线巷出了命案。苏园一听又是红线巷,不禁想起上次马随虐打唐氏的案子来。“怎么又是红线巷,莫非这巷子风水不好,里头住的人都暴戾?”有衙役听到红线巷,也一样想起了两天前的案子,不禁感慨道。等大家到了案发现场,发现凶案所在地正在马家,而死者恰恰就是马随的妻子唐氏。唐氏衣着白色干净的亵衣,人平躺在榻上,双手干净自然地放在身体两侧,尸身已经变凉,并出现了明显的尸僵情况,显然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床里侧除了有一个叠放整齐的被子。另还有一个大软垫,成色崭新,位处在唐氏身侧。这种大软垫一般都用来坐着的时候靠身子来用。像唐氏这般身体虚弱的人,养病时候要一直卧榻,在需要吃饭或吃药的时候,就不得不必须坐起身来,以软垫靠身,便会方便舒服很多。床榻边有一方半旧的圆凳,凳子上摆着一个空碗,碗底些微残留少量的黑色汤汁。凑近一闻便可分辨,是汤药。方仵作经初步检查之后,告诉苏园,唐氏死于窒息。死亡时间在今日白天,至少半个时辰以前。报案人是唐氏的嫂子朱氏,唐氏的兄长因听说妹妹挨了打,便打发妻子朱氏这两日过来照顾她。那个大软垫便是朱氏昨日晌午来给唐氏送饭的时候,一道带来的,为的就是能让唐氏在起身用饭的时候身体能舒服些。今日晌午,朱氏照例来给唐氏送饭,却发现见唐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怎么唤都不起身。朱氏凑近些,推搡两下之后,才发现唐氏早已经气绝身亡了。她惊叫之下,引来住在隔壁的婆媳苗氏和葛氏的帮忙,陪她一同去了开封府报案。朱氏此时正在院外候命,气得一直哭,直骂马随是个丧良心的混账,竟将她小姑子害死了。“大夫诊断的时候,说她伤得虽重,但只要细养着就能痊愈,怎生人就突然走了!天杀的马随,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朱氏哭得涕泪横流,直叹自己没法子回去跟丈夫交代了。朱氏突然身体打晃,有哭晕的架势。苗氏和葛氏连忙搀扶住朱氏,为她拍背顺气。“这怪不得你啊,谁能想到——”苗氏叹口气,“前日半夜我们听到惨叫声报了官,还以为能救下她。”朱氏哭得更凶,见苏园出来,她忙凑上前,噗通就跪下了。她恳请苏园赶紧抓了马随,替她小姑子报仇!“民妇的小姑子就是被他打成重伤,才会气绝。”朱氏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哽咽道。“民妇懂点律法,晓得衙门有保辜的说法,如今离事发才过了两日,小姑子便死了,那马随就是杀民妇小姑子的凶手!”衙门确有保辜一说,是说犯案者在伤害被害者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造成被害者的死亡。被害者可能受了重伤,且伤情暂时无法确定,则在十日内进行观察,量程度而定罪行。若这期间,被害者若因伤而亡,则会算成凶杀,犯案者就要承担杀人偿命的责任。2朱氏磕头,恳请苏园缉拿马随,为她小姑子的死偿命。“衙门保辜是没错,但此案你小姑子并未报案,在衙门那里本就不构成殴打伤人,凭此保辜却是无用。”苏园道。朱氏大惊,“怎么会这样?”“那夜我们亲口问过你小姑子,她当众否认是马随打她,声称是自己不小心磕碰造成的伤。”苏园解释道。朱氏摇摇头,哭泣辩解:“那不过是借口,她当时为保下马随撒了谎。官爷们肯定也知道的吧?”朱氏随即想起苗氏、葛氏婆媳,也请她们二人作证,确实是马随殴打的她小姑子。俩人忙点头应承,都帮朱氏说话。苏园反问二人:“你们可亲眼见到马随殴打了唐氏?”婆媳二人皆摇头,表示他们当时只是听到了唐氏地惨叫声和求饶声,却并为亲眼目击是马随打伤了唐氏。凶案在白天,加之这会儿正好在晌午,各家各户都有人在家。消息在邻里之间传得很快,便有不少人闻讯过来围观。苏园与朱氏的对话,外头围观的百姓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百姓们纷纷议论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分明是那马随在打人,最后将人打死了,居然不能定凶徒的罪。“那唐氏又不是傻子,怎会半夜撞伤了之后,一直惨叫喊救命?”“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就是啊,分明是在挨打。”“官府的人怎么不讲人情呢。”……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谴责府衙办案无情,竟这样叫凶徒逍遥法外。苏园对于指责自己的百姓,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些百姓,不一会儿竟渐渐低下了头去。冷眼瞧着她像是受百姓们的指责影响,情绪有些低落,甚至看她抬手擦了一下脸,莫非委屈得在偷偷流泪?白玉堂骑马而来,远远见到这一幕,便立刻斥那些讨论的百姓。“衙门办案皆有次第,唐氏不做口供,无凭无据如何缉拿马随?你们这会儿倒显出能耐了,两片薄肉一张一合,全是衙门的错。那此时我无凭无据拿了你们,可也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噤声了,不仅因白玉堂所言有道理,更因他们觉得这位白衣煞神气势太迫人,面如冰霜,目光比刀子还锐利。他们深深感觉到若不顺着这位煞神,他们怕是真会被拿进开封府大牢,按妖言惑众罪给处置了。“唉,是啊,这也不能怪衙门。”“是她没胆量说实话报案,反倒害了自己。”有妇人性子泼辣,直接开口跟身边那几名围观的妇人们道:“遇性命攸关的事,可不能因是自家男人就得过且过!得罪了男人还可以和离再嫁,没了命可是什么都没了。”妇人们纷纷附和,直叹正是此道理。……方仵作检查完尸身后,走了出来,对苏园道:“其脖颈并无勒痕,细观两侧脸颊有微肿青紫的情况。我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用那个软垫捂住了死者的口鼻,令其窒息而亡。”但这个说法并不算严谨,因为死者衣服下的情况还并未验看。这方面就需要苏园来做了,方仵作身为男子不太方便。“既是窒息至死,脸上有如此明显的特征,基本可以断定死因就是这个。”苏园还是进去检查了一番唐氏身体其它部分的情况。苏园发现她身上的淤青减轻很多,触及背部的淤青所在,可摸到上面还均匀涂抹着药膏。白玉堂听说唐氏是死于窒息,方知这分明就是谋杀,根本不涉及保辜的情况。“被那群人冤枉,你怎么不解释?”这是自‘小胖猪’之事后,白玉堂第一次跟苏园说话。开口之前白玉堂还不禁想,这丫头会不会还在跟他生气。本来苏园若不主动跟他说话,白玉堂也没打算和她说。那日不过一句玩笑,算得了什么?女孩子有时候心思太过奇怪了,略不讲理。但刚才他来的时候,看见苏园好像受了委屈,他二话不说就立刻冲上前。这会儿见到她人,也不知怎么,半点不想计较之前的事,直接开口和苏园说话了。“我是觉得这误会挺好,趁这些人肯抱不平,就好生宣扬宣扬,让更多的妇人们都知道受了欺负后要反抗的道理,否则苦果只能自己咽。”这案子的情况虽然与他们以为的截然不同,但道理是对的,顺便多宣扬一下也没什么错。这次的事,虽并没有因唐氏没报案而错失寻找凶手的机会。但东京城这么大,打妻子的丈夫又不止一家,若真有一天有发生类似的事,岂不真叫人愤恨又无可奈何。白玉堂抓住了苏园这话里的重点,受了欺负要反抗?莫非那日因他说了“小胖猪”,她才会故意拿出那方帕子擦嘴,再丢给他?白玉堂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小丫头厉害了,竟还会报复他。“若想让这道理好生宣扬出去,我倒有个办法。”白玉堂道。苏园立刻有了猜测:“小报?”白玉堂点头。“这倒是好办法,但就怕人家未必肯写。”“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们早有先例。”白玉堂意指小报之前便收过贿赂,这次也用钱来买当然也容易。“那这钱谁出?”提钱苏园就钱包疼。“你说呢。”白玉堂这一声反问,显然有暗自己的意思。苏园立刻笑着跟白玉堂道谢。只要钱是白玉堂出,那他就是最英俊好看的!“那我立刻去办此事,这案子你一个人可行?”“小案,当然行。”苏园目送走了白玉堂后,就询问衙役可找到那天在巷子里袭击唐氏的人没有。前日唐氏在提及受袭情况的时候,苏园便让衙役寻找这名袭击者。当时因怕再出一个割肉案的犯案者,所以才揪着这点没放过。“根据唐氏的描述,我们已经找到一位嫌疑最大的人。本想今日将人擒住后便来让她指认,不想唐氏人竟死了。”画师按照唐氏的描述绘制了袭击者的画像,衙役们通过盘问街边商铺摊贩,得知画像上的袭击者每日基本都会路过一条巷子,故而打算今日在那儿守株待兔。苏园就让衙役们计划照旧,把那名袭击者先抓来。马随这时才被衙役带了回来。他每日要出城去码头那边干活,因距离比较远,所以衙役带他回来的时间也比较晚。朱氏一见马随,就破口大骂他没良心。马随直摇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嘱咐我早点回来。”“你放屁!”朱氏气得狠了,眼泪又掉下来,“你早就因她成婚两年无子,嫌她无用,欲休了她,却又因贪了她的嫁妆,拿不出钱来赔,才一直拖着。前日你又借着她莫名挨打的事儿,狠打了她一痛,若非人家好心报案,你怕是早就把她打死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想打死她。”马随慌张辩解道。“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认,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那你敢不敢发誓,说你对我小姑子一点图谋都没有,你从没贪她的嫁妆,你是真心真意对她好。若有假话,你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朱氏直戳马随的软肋:无子。马随慌乱不已,支支吾吾,不敢发誓。围观的众百姓们对他的指责声越来越大。马随慌乱半晌不已,忙对苏园等人道:“我一早就出门去干活了,码头众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但并没有证据证明,在你走之后,唐氏还活着。”“她活着的!”马随辩解道。“你作为嫌疑人,所说的话并不能算作证据,可还别人目击到当时唐氏还活着的情况?”苏园问。马随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因要卧床养病,一直在屋子里躺着。要是她能出门,周围的邻居肯定就能瞧见她了。”“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把她打成那样,她何至于出不了门!”朱氏骂道。马随垂下头去,看起来他也很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至黄昏,衙役们抓捕回了那名袭击唐氏的袭击者。马随此时正跪在开封府堂内受审,朱氏及其丈夫都在。待这袭击者刚被押上来,马随便一眼认出了此人:“怎么是你?”朱氏和他丈夫见马随竟然和这人认识,立刻激动起来。“原来是你们二人合伙儿来算计我妹妹!你先使唤他打我妹妹,转头就拿这做借口殴打她,好狠毒的手段!”朱氏丈夫,也就是唐氏的兄长,咬牙切齿骂道。苏园便审问这名袭击者,质问他可是受了马随的指使去打唐氏。袭击者名叫彭三两,他在愣了片刻之后,便对苏园磕头道:“是,小人正受马随的指使,去打了唐氏一巴掌。”马随暴怒,气得身体几乎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你撒谎!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彭三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怎么,你还想在开封府大堂打人,逼人更改口供不成?”有衙役见马随跳脚,竟有攻击彭三两的架势,立刻用木杖将人打倒在地,令其老实些。“彭三两,可知在开封府作伪证是何下场?”苏园一眼就看出彭三两在撒谎,因为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他在听说情况后,很明显愣住了,之后半点没有被揭穿丑事的慌张,也无掩盖推卸责任之意,直接就认下了是受马随指使。干脆利落得让人觉得,他和马随有仇?彭三两听到苏园的推断后,吓得一哆嗦,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勘破了真相。他支支吾吾片刻,最后在听说自己作伪证的下场可能会按照帮凶论处,他吓得赶紧说出来了实话。彭三两出生时因为早产长得十分瘦小,三两之名便由此而得。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因为长大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时常被嘲笑,彭三两不服气,努力吃喝锻炼,最终长大成人的时候,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其实没什么太大差别,但身子还是会虚一些,再比起高大强壮的马随那就差得更多了。他和马随一样,都是码头的脚夫,却因为力气不够,活儿干得少,总被马随等几个人带头笑话。彭三两自小最不喜欢别人那他身体瘦小虚弱笑话他,但马随等人总是拿这种话讥辱他,慢慢地心中便有积恨。“草民之所以去打了唐氏一巴掌,皆因草民受了太多他的欺辱,愤怒无处发泄。草民打不过他,还不打过他妻子?于是草民就想到打他妻子报复解气。那日草民跟踪马随回家之后,便知道他妻子唐氏的模样,随后就尾随唐氏,那天冲动之下,就跑去扇了唐氏巴掌。不过草民打完之后就后悔了,所以草民就只打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彭三两战战兢兢解释完经过后,哭着磕头忏悔求饶。众衙役们听这话,很难去同情彭三两的可怜,只觉得他可恨又可憎。受了欺负后,没胆量去对付比他强大的马随,就找上比他更弱的唐氏去欺负。实际上,他跟马随那种人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喜欢欺负弱者的无良杂碎。马随瞪圆眼,对彭三两吼道:“好你个彭三两,竟是你干的坏事挑拨我们夫妻!若非你这一巴掌,我便不会怀疑唐氏,我没怀疑唐氏,也就不会——”“大人明鉴!你看他认了对我小姑子下手,害死了我可怜的小姑子的事儿了。”朱氏对上首位一直垂着眼皮,仿佛要睡着的周老判官喊道。周老判官被朱氏突然尖锐的喊声吓了一跳,他扭动了下身子,蹙眉看一眼朱氏,又看向苏园,意思苏园怎么不拦着些。这朱氏吓人的功夫,倒比苏园还厉害些。“你胡说什么,我可没认罪!”马随立刻否认,“你别仗着周老判官睡着了,就以为能诬陷我。”“我没有!”但朱氏确实有趁着周老判官打盹的工夫,想立刻坐实马随罪名的意思。周老判官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茶后,语气慢悠悠纠正道:“本官没睡。”朱氏和马随皆一脸不信地回看一眼周老判官。按道理来说,受审的犯人们都会惧怕审判官员的威仪,不敢直视,实在是因为周老判官看起来太随和厚道了,他们才如此大胆。周老判官倒不介怀这点,吩咐苏园继续审案。苏园便令所有人都闭嘴,有她问话才可以回答。“若谁擅自出声,便掌嘴三十。”朱氏和马随二人立刻闭紧嘴边,安静了下来。周老判官挑了下眉毛,又一次看向苏园。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有这招怎么不早使,竟才说出来,可是大大地耽误了本官在桌案后静思发呆了!苏园之所以放任他们自由说话,便就是为了观察这些人的情况,想观察他们在互相指责的过程中,会有什么线索或破绽露出来。“你当时在何处打了苏氏?”苏园问彭三两。“就在红线巷,距离她家不远。那会儿巷子没人,我便趁机出手了。”彭三两老实回答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妻子受袭的事?”苏园再质问马随。“我那天回来,巷子里有个七八岁的孩子跟我讲,唐氏被个男人打了一巴掌。那孩子还安慰我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为自己的娘子出气。”马随并不知这男孩的身份,巷子里的孩子他都认识,可以确认男孩不是红线巷的。他当时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男孩是别处跑来玩耍,不巧看见情况了,才单纯地跟他说那些话。“莫非这男孩是受人指使不成?”马随感受到苏园对这情况尤为介意,便也跟着一遭揣测。“自然是受人指使。”苏园肯定道。马随、朱氏、彭三两等人都表示惊讶。周老判官这时捻着胡子点了点头,“不错,的确受人指使。”“那是受什么人指使,又为何要做这种事?”“自然是见有机会了,便趁机图人性命,而你正好当替死鬼。”苏园当即就命人速速将嫌疑人缉拿归案。马随完全傻眼了,愣了又愣。朱氏夫妻也懵了。“凶手难道不是马随?分明是他殴打了民妇的小姑子,致使身亡。”朱氏不解道。“马随的殴打,并不会令唐氏有性命之忧,之前早大夫的诊断过,我也为她把过脉。”朱氏知道大夫的诊断,但她以为是当时大夫断症不准,唐氏后续突发了别的病症才会死。毕竟唐氏是在养病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能直接联想到的就只有她被马随殴打的事。加之她之前就看不上马随的所作所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定害死唐氏的人是马随。当得知唐氏其实是被凶手用窒息的手段杀死,朱氏夫妻皆彻底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料到凶手另有其人,一直以为凶手只可能是马随。一炷香后,嫌疑犯便被押送到堂上。马随、朱氏等人见了,皆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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