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造化图小说网>历史军事>我在古代出教辅>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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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1 / 1)

张衍在打量俞峻的同时, 俞峻同孙士鲁见过礼,也转过身子多看了他一眼。这一转身,整个世界都好像为之安静了下来。虽然之前和这俞先生有过两面之缘, 但被俞先生这疏若寒星般的眸子一看,张衍还是有些紧张得僵硬了四肢, 像只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的白猫,紧张得汗毛直竖。男人身姿颀长,便如同一只身姿秀美优雅的黑色大猫,静静地凝视着他,竖瞳看得张猫猫无端心里发憷。少年身上有一种和风细雪般的清冷温润,进退有度,恭敬有礼, 眼睫纤长, 眼型微翘, 眸色疏淡,不染纤尘,此刻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来。俞峻只看了他一眼, 就看向了王希礼。王希礼被他看了一眼,头皮发麻, 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五三》,再没了方才的神气劲儿, 拱手忙着施礼, 喊俞先生。王希礼小白脸“刷”地更白了。他哪里知道俞先生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听到了多少, 忙硬着头皮挽尊,“先生,是他自己错过了招学生的时间, 却在此纠缠,先生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俞先生移开了视线,说话声儿依旧没什么波澜,“去,你去给他拿套卷子。”“先生!”王希礼眉心狠狠一跳。俞峻不为所动,搭着眼帘儿说:“拿卷子先让他做了。”王希礼苍白的脸色更是面如金纸,呈现出一片颓败和灰暗。同王希礼说完,俞峻望着张衍,深黑的眸子看得张衍心里“突”了一下,“我便给你一次机会,待会儿拿来卷子,倘若你做得好,就收下你,不好就速速离去,且日后招生考试不许再来。”张衍闻言一怔。俞先生见状一皱眉,“不愿意?既然不愿意,那这就回吧。”张衍忙一躬到底:“学生并无此意。”俞先生微微颌首,对王希礼道:“你去罢。”王希礼看了看俞峻,又看了看张衍,终究还是不甘心地应了,苍白秀美的脸蛋因为气急败坏微露潮红。俞先生眼角余光扫了张衍一眼,“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好好写。”“你在屋里等着,自然有人拿着卷子来。”说完,俞先生丢下一句话,便不再管他,像不认识他似的,不容情面,径自离去。孙士鲁大为惊奇地看了张衍一眼,那眼神儿就像在看什么新奇的动物似的。这什么人?竟然惊动了俞吉这位铁面无情的煞神来帮他说话。这少年后台这么硬??王希礼和孙士鲁相继离开之后,屋里就只剩下了张衍一人。不移时的功夫,王希礼拿着卷子回来了。他出去一趟,发丝间沾了点儿雨雾,滴滴地顺着苍白的面色,挺直的山根往下落,眼里呈现出一种近乎烟青色的眸色。“俞先生让我拿张卷子给你,你捡个位子去坐了,做完拿给我看看,要答得好,就留了你,要答得不好。”王希礼敲了敲桌面,观其神情俨然已经整理好了心态,面露倨傲之色:“以后开馆的时候也不用来了。”嘱咐完了,自己转身回到座位上,继续垂着眼看那没看完的《五三》。张衍一一应了,捡了个位子坐下来,定了定心神,扫了一眼面前这试卷。看着题目,张衍思忖了一会儿,全身心便投入了面前的试卷里。约莫午时,张衍搁下了笔。王希礼似乎没想到他写得这么快,眉毛又是一皱,将《五三》往袖子里一塞,走下去收起了卷子。淡漠地说:“这没你事儿了,你回去等消息罢。到时候自有人来通知你录没录。”说完抱着卷子扬长而去。邻里间是藏不住事儿的,那天陶汝衡与张衍把臂言欢的一幕,全都落入了附近赵良等附近社学生的眼里。这些社学生又羡慕又嫉妒。此时此刻,撞见到张衍从九皋书院回来,几个刚散学的社学生顿时就不好了。这算什么世道?!下棋下得好点儿也能去九皋书院?这么看重这些不入流的微末小艺。这九皋书院不上也罢!张衍心里惦记着张幼双,将这些社学生各异的目光抛之脑后,没多耽搁,快步回了家。此时,张幼双正端坐在书桌前,黑黝黝的大眼睛闪动着认认真真的光,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字。将这几章的内容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张幼双心满意足地长长舒了口气。呼!完成了!她有预感,这篇文必将横扫坊间!爆款预定了!一口气写了个爽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贤者时间,正准备搁下笔,往床上扑。忽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动静。张幼双顿时僵硬。眼睁睁看着一个清冷美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四目相对间,与她囧囧有神撞了个正着。美少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作案现场。无奈地揉揉脑袋,呻吟了一声。“娘。”张幼双:“……”心虚躺平。“吃饭了没?”美少年溺宠地看。张幼双垂死挣扎:“没……”清冷美少年叹了口气,无奈地捋起袖子:“我来做饭。”“诶!”话音刚落,张幼双顿时满血复活,嗓音突然飞扬,眉飞色舞。将面前纸笔推开,啪啪啪踩着欢快的脚步,主动追着清冷美少年进了厨房,帮忙打下手。这就是养儿子的好处么?!席间,张幼双随口问了一句:“今天考得怎么样?”张衍微微颔首,话说得很谦逊:“若无意外,应该能中。”张幼双点点头,飞快扒饭,不再多说话了。她相信张衍,这就跟之前相信祝保才一样。吃完饭,张衍自发地承担起洗碗的重任。下午的时候,伊洛书坊来人取稿子。无事一身轻,张幼双心里畅快,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屋里看书。她和吴修齐讨论过笔名不能用“三五先生”,于是张幼双想了又想,大笔一挥,写下“欣欣子”三个字。先说明,张幼双同学绝对不是在搞饭圈。事情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给《金瓶梅》作序的一位巨巨,笔名就叫“欣欣子”,据传这位是青州的钟羽正。这位十分之饭圈大手子的笔名,其实取的是欣然自得之意,和那位大名鼎鼎的f1赛车手“兰陵笑笑生”属同款。“哧”烛火微动。俞峻正在批阅考卷。陶汝衡赏识张衍,提前打过招呼,想要把他塞到他门下。他便问孙士鲁把卷子要了过来亲批。这题目是“子曰庶矣”。一字一顿往下扫了过去。“圣人情深于庶,贤者进计夫庶焉……”通篇读下来颇为质朴古拙,脚踏实地。俞峻眉头忍不住蹙起,又舒展开,心里着实略微惊诧。张衍写的这一篇说白了其实是一篇“人口论”,以“庶”为文眼,以“顾人众而事可兴,固足为国家之幸;亦人众而势难理,正足为国家之忧”为一篇之骨。短短几百字,言语工炼,阐述了人口过多的利与弊。这一篇文章几乎是俞峻生平所未见的,如今的学生们写八股,个个中规中矩,务求不出格,将那些老一套的东西翻来覆去地反复说,说白了也无非是礼仪与德行。他们信奉“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人类若相互间无信心,我不知还能做得些什么)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他们以为道德礼俗即能解决万事,认为帝国之间上下一心,进求诚信,即可长治久安,而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这一篇论述,既肖圣贤口气,却比之那些空谈心性的文章更为切实。他从前户部尚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空谈心性德行的学风、作风所导致的危害。搁下了朱笔,剔亮了银灯,俞峻面色平静如昔,心里却不啻于静夜惊雷,浑身冒汗。在心里反复咀嚼了两三回,终于明白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究竟是何意。想起这个,又不免低垂着眉眼,望向了手边那一张字条。他与这个署名“观复”的后生,几乎是默契地以十日为期,每十日便以《四书析疑》传信。这些日子以来,渐渐地,也从经史时务谈到了个人的私事,甚至于琐事。渐渐地说到了日常生活中,一些零零碎碎,漂浮的尘埃。譬如说间壁的邻居晚上有些吵闹,这些日子蚊虫日多,哪怕装了纱窗也无济于补,每夜,成群结队的蚊子便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门。一阵夜风吹来,卷起那一张字条。一只骨节分明的,畸形的大掌将字条给捞住了,攥在了手心。融融的烛火自赛鸦鸰的鬓角掠过,自纤长的眼睫掠过。他已经近半个月未曾再联系过对方了。眼前掠过了那素色的马面裙,圆圆的脸蛋,往上翘的带笑的唇角,模糊的侧颜。俞峻缓缓松开了手掌,将那张字条平铺在了桌子上,迟疑了半晌,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完之后,心里也像是卸了什么事儿。思来想去,他终是决定以平常心态度对待这“观复”。向学之心不在男女,也不应有男女之别。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孙士鲁走了进来。九皋书院的夫子们基本上都是春晖阁内集体办公,春晖阁凡四楹,孙士鲁和俞峻的“办公桌”就靠在一块儿。后面儿有个茶水间,里面一榻一书橱,供夫子们平日里小憩。孙士鲁端着黄铜瓶走了进来,想到今天那叫张衍的少年,忍不住凑上去多问了一句:“俞先生,这孩子考得如何?”俞峻也没遮掩,直接将卷子就拿给了他。孙士鲁一手抱着细口的黄铜瓶,一手展开卷子,施施然地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展开才看了几行,整个人都睁大了眼,手上一个哆嗦,手里的茶杯“咕噜”一声砸落在了地上。孙士鲁无暇顾及其他,眼里几乎就只剩下了这张试卷!!“这……”“这……”“砰——咚!”这一声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两溜长长桌案前坐着的夫子们纷纷抬起眼。离了学生们,往常这些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夫子,一个个倒也是轻松带笑的模样。“这是看到什么文章了?惊成这般模样?”一个宽额方腮,须发斑白的老叟含笑着问道。孙士鲁抬起头,指着卷面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老,你快来看看!这定是你喜欢的!”那老叟,也正是之前亲自点了祝保才的杨夫子,当下来了兴致,离开桌子,走到了孙士鲁面前。其余夫子也都围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俱都个个面面相觑,惊诧莫名。“能写出这等文章的……看来还真不是托关系进的。”非但邻里间藏不住事儿,学校一向也不是个能藏得住事儿的地方。仅仅是第二天,“一位后台硬到俞先生都站出来背书”的谣言,立刻就在九皋书院传了个满天飞。王希礼下了课正准备去上茅厕,就被俞先生给叫住了。俞峻平静地叮嘱:“你待会儿叫上几个人,领一套桌椅回来,顺便和斋里的学生说上一声儿。”王希礼一怔:那个张衍被录了??他蹙起眉,茅厕也没心思上了,转了个身,又回到了讲堂里。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儿,无甚么表情地说:“明日,我们明道斋会来个新人。”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不由为之一惊,略诧异地从这功课本上抬起了脸。“叫张衍。”王希礼略感烦躁。“没了,你们注意点儿。”这些明道斋的天之骄子们,面面相觑,蹙眉问:“那个走后门儿进来的?”王希礼自然不会好心替他们解答,转身就走,却没看到下面祝保才,猛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张衍?!!”祝保才大吃一惊,原本还昏昏欲睡这个时候彻底清醒了,旋即就是懵,十分懵逼兼茫然。张衍?!哪个张衍?祝保才眉心一跳,在王希礼出门前,长臂一拦,赶紧把对方拦住了。“等等,张衍?哪个张衍?”这也不能怪祝保才,九皋书院是住宿制的,走读的少,他自从进了九皋书院之后,收起了玩心,便鲜少回家了,自然就不知道张衍与书院山长陶巨巨的渊源了。祝保才那双褐色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了王希礼,收起了平日里那傻不愣登地爽朗笑容,神情竟然有了几分严肃。“是不是这么高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的那个?弓长张?繁衍的衍?”王希礼怔了一下,意外地问:“你认识?”果然是张衍……祝保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不由一松,脸上渐渐地露出了闪瞎人眼的笑。虽然不知道张衍是怎么进的。不过张婶子她既是三五先生,那定然是有门路的。他激动得黑皮又蹭蹭泛红。要真是张衍,他岂不是又能和张衍一块儿上学了么?王希礼面色略微古怪,想走,奈何被激动的祝保才给拽得紧紧的,死活扯不开袖子。不由涨红了面皮:“祝保才!放手!”“啊?”祝保才茫然地回过神来,用那另一只手挠挠头。王希礼被他给气坏了,拂袖怒道:“我……我要上茅厕!!”“噗……”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儿之后,祝保才看了看王希礼那张阴郁苍白的面色泛红,忍不住喷了,赶紧撒开了爪子。王希礼面皮薄,大抵上天才早夭得多,他身娇体弱,弱柳扶风,刚刚涨红了脸色,到现在出了茅厕,面皮上还泛着点儿红晕。才步出茅厕没走多远,却忽地看到前方乌泱泱的,拥挤的一片。王希礼脚步一顿,怔了一下。这不是平日里张榜的地方么??走过去一看,只看到这墙面上竟然贴出了一张试卷!这可不是作惩处性质的“贴卷”,这张试卷明显是作为范文给贴出来供学生们学习的。只看到这卷面最上首,写着峻拔挺秀的小楷“张衍”“这张衍是谁?”有人低声问。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了他,“王希礼?”“你怎么在这儿?昨天你不上帮孙夫子监考去了么?这张衍你认得么?”王希礼下意识地拂袖就走,走了一半,少年脊背忽地一僵,颇有些咬牙切齿般地转过了身子,终于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快步拨开人群,细细地读了下去。这一念不要紧。王希礼瞳孔骤然收成了个细细的针尖儿大小,呼吸随之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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