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儿不缺人惊讶地交头接耳。这是那张衍写出来的文章??且不提这卷面如何规整, 字迹如何灵动俊秀。题目是“子曰庶矣”。题目是出自《论语·子路篇》,原文是:子适卫,冉有仆, 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 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 又何加焉?”曰:“教之。”意思是:孔子到卫国去, 冉有替他驾马车。孔子说:“卫国人口好稠密呀!”冉有说:“人口多了,又该干些什么呢?”孔子说:“让他们富足。”冉有又说:“他们富足了, 又该干什么呢?”孔子说:“教育他们。”然而这篇文章却没有在孔门以“德”教化百姓, 以“礼”治理国家的宗旨上多花笔墨。倒是提出了“人口红利”、“就业”、“人口老龄化”、“养老保障”等等令人闻所闻,前所未见的概念,又探讨了人口与社会、经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通篇看下来,可谓是鞭辟入里, 一针见血,刀刀见骨, 如震雷曜电, 出师威声,“风恢恢而能远, 流洋洋而不溢”。更奇葩的是,或许知道自己些的这些东西不那么“正统”,对方果断地又搬出了孔老夫子给自己挽尊, 比如说, “老龄化”和“养老保障”是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类的。整篇文章读下来一气呵成,畅快淋漓!这种强烈而激越的实践倾向, 令但凡是有澄清天下之志的有识之士, 无不看得浑身热血上头, 后背冒出了细密的冷汗。这就是为学的目的!不是在故纸堆里打滚, 翻来覆去地剖析圣贤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含义,以至于流与空疏、僵化。而是要肖圣贤口气,却我手写我心!这文章看得包括王希礼在内的,这些骄傲的书院学子,心中都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当真是张狂恣意。雨又开始下了起来。近夏时节,暴雨来得仓促。傍晚,杏子街的居民们刚搬出凳子来纳凉,不移时的功夫,狂风四起,天际千里阵云排空,似铁索横江,雷云滚滚。怪峭的山峰横劈入天际,呈现出淡红色、灰青色。忽地,天公一剑劈向了渺小如蝼蚁的苍生,撕开了道巨大的豁口,豆大的雷雨啪嗒嗒地落了下来。众人急急忙忙地拎起了凳子,离家近的或是往家跑,离家远的或是寻个地方避雨。这会功夫,何家这屋檐下已经拥挤了不少端着碗的妇人。何夏兰远眺了一眼,感叹了一声:“下得这好大的雨!”“这可不是快入夏了么。”众人端着碗,附和道。望着这瞬间暗下来的天色,又纷纷发了愁。“雨下这么大,这得时候才能回。”何夏兰笑了一下,劝慰了两句。街头巷尾早已空无一人,然而就在这暴雨中,忽地升腾起了一柄黄色的桐油伞。桐油伞在这狂风暴雨中简直就像一朵无助无骨的花。雨水撒豆成兵般地落在伞面,声势浩大,若千军万马。俞峻振了振湿漉漉的袖口,攥紧了伞柄,陶汝衡并肩行走在这狂风暴雨中。他半边身子都被雨水给打湿了,还不忘将伞面往陶汝衡那边儿让。黑色的长靴踩在水洼中,飞溅起一阵水花。赛鸦鸰似的眼睫朦着淡淡的水汽。陶汝衡脸上不见愁色,指着不远处这如注的暴雨,哈哈大笑道:“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今日这暴雨实在下得酣畅淋漓啊!!”俞峻闻言,一言不发,只淡淡莞尔。两人走到张家门口,却看到大门紧闭。陶汝衡“咦”了一声,笑了声:“倒是不巧。”转过了身子,快步走到了这间壁的人家。间壁这门口或坐或站着不少人,在那儿乘凉避雨。此时此刻,何夏兰等人早已经看到了陶汝衡和俞峻,心里正讶异,冷不防就看到陶汝衡走了过来。只看到一老一壮年,两个陌生的士人。老士人纶巾黑襦,丰神矍铄,须发花白,端得是一副老神仙的模样。陶山长身边的那个士人,年纪约莫四十将近,黑头发黑眼珠,下颌线条深刻收紧。他半边身子都被雨水给打湿了,袖口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冷冰冰的布料贴着白皙的肌肤,露出骨节微突的手腕和纤长的大掌。何夏兰眼睛何其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之前来过一回的那个陶山长和俞先生?有那好事的,眼疾手快地惊呼了一声。“陶山长!”陶汝衡抚须含笑:“敢问诸位,那隔壁的张衍,张小友在家吗?”何夏兰微微一怔,猛然间想了起来。前几天张衍可不是去了书院考试么?这是成绩出来了?是什么样的成绩,犯得着山长亲自过来?却说昨天,俞峻批改完卷子之后,与孙士鲁等人商议了片刻,便将这卷子发了下去张榜贴起,自己又另誊抄了一份送到了陶汝衡那儿。陶汝衡见了,大为惊诧。两人私下里交谈了一番,都觉得这卷子写得甚好。主要这两位巨巨都是实干派的,尤为欣赏这字里行间务实的文风。通篇看下来,陶汝衡不禁生出一股大欢喜的爱才之情。俞危甫果然还是看对人了,他向来有识人之能,如今这朝野上下受过他提携和恩惠的不知凡几,这次也算张衍他幸运,能得他赏识,入他门下,日后仕途想必也比旁人好走许多。至于俞峻,也是如当头炸开了一个霹雳,甚为震动。比之这个,他更想知道的是,张衍这篇文章谁在背后教他的。哪怕他再过早慧,没有名师指点,也鲜少能有这一针见血,洞若观火的洞察力。与其说两位大佬看中的是这文章写得多好多好,倒不如说看中的是这文章背后代表的东西。而这背后的人是谁,已毋庸置疑。陶汝衡更是当即拍板决定自己亲自去跑一趟。何家门口的众人可谓是好奇得要命,心里跟猫挠似的。前几日他们就听说什么九皋书院的山长要找个什么少年,却万万没想到那少年竟是张衍。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众人交头接耳间,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山长老先生,你这回找衍儿为的是什么事儿?”陶汝衡捋了把微潮的胡须,平易近人地呵呵笑道:“自然是来送帖子的。”帖子!!顿时,这一片的居民都炸开了。竟真的是来送帖子的?何夏兰自觉祝保才入了九皋书院,怎么也能算得上陶山长底下的门生,便多了几分自矜之色,笑着道:“衍儿这个时候估计在家里念书呢,这雨下得太大,许是未曾听见扣门声,我这就去喊他。”言罢,拿了把伞就走过去扣门。笃笃笃——不移时的功夫,门开了。何夏兰和门里说了些什么,便让开了身子。张衍抬眼,不由怔住。陶山长和之前那位先生?他不敢有所耽搁,忙快步走到了何家屋檐下,躬身行礼。“学生见过陶山长。”目光落在面前这一双青袍黑履上,视线向上,俞峻也掀起眼帘看向了他,沾着水汽的眼睫微微一颤,湿漉漉的。看得张衍心里一突,不自觉又紧张了起来:“先、先生”俞先生“嗯”了一声。陶汝衡看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问道:“令堂不在?”张衍如实道:“家母今日一早就出去了。”陶汝衡微笑地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了。少年丰神俊秀,沉静温和,方才冒雨前来,足可见这恭敬与诚意之心。他心中喜爱,越喜爱张衍,便越对张幼双生出了股赞许佩服之意。需知,孤儿寡母立世不易。能将一手将这少年拉扯长大,培养成如此模样,可想而知要克服多少艰辛。今日没能见到这张娘子,实在是可惜了。陶汝衡笑道:“这张衍非但是个少年英才,其母更是颇有林下之风呐。”俞峻微微侧目。林下之风,这四字出自《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这王夫人指的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另一位被赞有林下风致的则是又一位知名的才女——薛涛。陶汝衡此言,可谓是赏识有加。没见到张幼双的身影,陶汝衡心中低叹了一声,可惜他今日这一番手痒,还欲与这张娘子手谈一局。陶汝衡抬手摸进袖口,竟是露出了一张长五寸,宽两寸半的泥金帖子,这正是九皋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众目睽睽之下,陶汝衡笑呵呵地将这一张泥金帖子递给了张衍。“收好了,若弄掉了可不赔换的。”目睹这一幕,何夏兰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前来送信的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报子,而是九皋书院的山长陶汝衡。衍儿何时这么大的排场,竟然能令堂堂的书院山长亲自动身前来?!在场的众人平日里哪有机会与这声闻四方的大儒交谈,此时此刻,俱都热切地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俞峻和陶汝衡很快就从这纷乱的交谈之中,把握到了重要的信息。张幼双未婚先孕,诞下一子,这几年来,在街头巷尾的风评不算多好。张衍又是五岁时才勉强学会了说话,平日里默默无闻,并不起眼。俞峻对于张衍这一家的私生活更没置喙过问的意思,脑子里过了一回,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转了个身,深黑的眸底清明如霜,看向了张衍,他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看得张衍心头不自觉一凛,先低声喊了句先生。“嗯。”“你写的卷子我看了。”张衍还没松口气,俞先生冷不防地说出了个令学生们悚然一惊的话出来。张衍也不例外,听到俞先生提起他的卷子,张衍整个人都绷紧了。忐忑不安地屏着呼吸等了片刻,张衍听俞先生平静地,视若寻常般地说:“你这卷子写得不错,能进明道斋,入我门下,你可愿意?”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位俞先生就觉得亲近。张衍深深行礼:“能拜入先生门下,是学生之幸。”既然入了他的门下,俞峻顿了半晌,觉得自己理当要提点两句,便开口道:“旁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焉用佞,孔门之重在德不在佞。“行在言先,言随行后,讷于言而敏于行,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是为君子。”张衍眼睫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这句话又是出自《论语》了。有人说:“冉雍有仁德,却没有口才。”孔子说:“要什么口才?尖嘴利舌同人辩驳,经常被人讨厌。他仁不仁,我不知道,但用得着什么口才呢?”孔子一直分外欣赏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称之为君子。俞峻神色平常,纯黑的瞳仁虽无波澜,这句话实际是却是在驳斥众人讥诮张衍他五岁才能言。意思是,君子都是言语谨慎迟钝之辈。他五岁能言并非愚钝,只是早慧,言语谨慎,所思甚多。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然而没有人比张衍更清楚这句判语的意义!若能得名士一句品评,一句赏识,可以说闻于士林,流芳百世都不是梦。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俞先生的背景,但必定也是享誉一方的大儒,能得他这句品评,想必在此之后,无人敢说他是个椎鲁无能之辈。张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目光自众人各异的脸上寸寸掠过。在这雷声滚滚,风雨交加之中,心情难以自抑地感到了一阵激荡。少年一向明澈如琉璃般的双眼,爆发出堪比星子般明亮的,意气风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