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饮食以麻辣为主,孙婉娘备的是梁州特色菜,谭佩珠朝谭振兴摆手,声音怯懦道,“大哥,去给父亲端碗清淡的面条来吧。”
谭振兴:“......”父亲不挑食,不重口欲,将就着饭菜吃了便是,何须再花钱买面,但因是谭佩珠吩咐的,他不敢反驳,应了声,转身就出去买面了,留下孙婉娘略有些尴尬的站在那,看着五官温柔的谭佩珠,只觉得她清楚自己心里想什么,孙婉娘脸颊绯红,丢下句是我想得不周就走了。
到门口时,听到谭盛礼叫她,孙婉娘欣喜若狂的回眸。
烛火照耀下,谭盛礼面庞英俊温和,完全不显年纪,孙婉娘心花怒放,却听他说,“谭某话已经说得明白,还望夫人谅解。”
孙婉娘脸色一白,落荒而逃。
谭佩珠看了眼桌上的书,她道,“父亲,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全家人好好的,过好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佩珠说得有理,为父只是想起诸多往事,感触良多,你心思敏锐,想必知道那是何人,我这把年纪,唯愿你几个哥哥能撑起谭家,你和佩玉过得好足矣,若有更多精力,再为天下需要帮助的人做点事,这辈子也不算白走这遭了。”
谭佩珠垂眸,浓密的睫毛盖住眼底情绪,小声道,“父亲能做到的。”
翌日离城,天不亮就有人拿着书来,多是来送还书的,有的人手里的书是家里祖父曾祖父买的,说是帝师的书,留着做传家之宝,也有辗转买来的,是不是帝师的书他们也不知,不管怎样,既然和谭家有关,他们就没必要占着不还,因为他们知道,像谭盛礼这般高尚的人,把书还给他,他能造福更多人。
经过谭盛礼讲学,城里读书人已经明白怎么提升自己的功课了,集广思而解其惑,遇到不懂的问题,开门见山的找其他人请教,互相帮助互相提携,肯定会有进步,而不是闭门造车,被嫉妒蒙眼,担心旁人超过了自己而对懂的问题闭口不谈,读书人做学问,首先要端正态度,科举考试输给优秀的人没什么好丢脸的。
如果目光短浅局促于院试乡试,他日进京遇到其他州城更博学的读书人,照样会输得一败涂地,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州城的人碾压,不如好好钻研书籍,踏踏实实充盈自己,这样他日赴京赶考,就不会被文风鼎盛的江南书生挤兑得抬不起头来。
敌人永远不是周围的读书人,而是自己,唯有不断进步,任何时候都不会担心旁人比自己优秀。
这是他们从谭盛礼身上学到的,豁达的人,不惧任何。
书都是谭盛礼熟悉的,他直言,“书是你们花钱买的,谭某怎好夺人所好,这书你们买了便是你们的了。”
他让谭振兴把手里的书也还回去,凡事有因果,子孙不争气贱卖了他的书,他没资格不给分文就拿回来,他拱手,“诸位好好留着罢。”
尽管这样,还是有读书人偷偷把书放进了马车,书籍他们已誊抄备了份,还给谭盛礼没有任何损失,而且他们真心景仰其为人,想成为谭盛礼那样的人,走到哪儿,都能为读书人端正态度,指明方向,读书不为名利,只为做个顶天立地于天下人有益的人。
假如所有读书人都能做到谭盛礼那般,受百姓敬重,得百姓爱戴而争相学习,世间会美好许多。
夏日天亮得快,街上的摊贩们出摊了,看马车驶过,纷纷退后几步让开,谭盛礼看着车里的书,百感交集,有些书保存得好,有些书页残损严重,他慢慢将其整理好,放进坐垫底下的箱子,乞儿撩起车帘,望着注目的百姓和摊贩,其中还有几个乞丐,乞儿朝他们挥手,“谭老爷,你说真有那天街上的乞丐会找到栖息的场所吗?”
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已经懂得这句话的涵义了,他知道,这世间能为乞丐们找到安身立命场所地方的人只有谭盛礼。
“希望会吧。”谭盛礼每本书每本书的擦拭干净,“我希望有那么天。”
“谭老爷,你要活得好久些啊。”乞儿趴在窗户边,由衷的祈福,谭盛礼好笑,“好。”
离开梁州时,马车又多了几辆,有去京城赶考的举人和他们同行,孙婉娘母子三人也在其中,说是两个儿子学识不高,想让陆举人悉心教导两年,等会试后跟着陆举人他们回梁州,到时候再让儿子考科举把握更大点,孙婉娘长子已经成亲了,有个四岁多的儿子,很爱往大丫头姐妹两跟前凑。
孙婉娘婆媳两也经常带着孩子找汪氏和谭佩珠说话闲聊,孙婉娘夫家姓游,也算书香世家,在梁州小有名气,游家不差钱,孙婉娘出手阔绰,每到集市就想带着大丫头姐妹两逛街买吃的,大丫头姐妹两以往对吃食来者不拒,但唯独不爱吃孙婉娘买的,更不跟孙婉娘出门,到客栈后就窝在房间里,或跟着乞儿读书,或拿着笔写写画画,安安静静的哪儿都不去。
孙婉娘孙子如果来,姐妹两陪着玩,拒不离开房间半步,多次后,孙婉娘瞧出点苗头,借着过来找谭佩珠要花样子状似不经意的聊起,“世晴和世柔是不是害怕出门被坏人拐跑了,睿儿请她们去楼下玩都不肯,客栈里住着的多是认识的人,哪儿会出事?”
孙婉娘心底那点心思随行的人尽皆知,碍于脸面没将那层纸捅破而已,不过男人更了解男人,谭盛礼有没有那个意思,看他的态度就知道,谭盛礼不喜欢孙婉娘,不能说不喜欢,至少没那个意思,陆举人也和孙婉娘说过,奈何孙婉娘心生仰慕,岂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她此时问谭佩珠,也有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孙姨想多了,世晴她们到读书认字的时候了,哪能像小时候到处疯跑。”谭佩珠挑了两个花样子给孙婉娘,问她喜不喜欢,花样子是她自己画的,什么样的花儿都有,孙婉娘看了眼,是云纹,她顿了顿,“可有兰花的花样子?”
她觉得谭盛礼气质如兰,和兰花更搭。
“有。”谭佩珠拿起最下边的花样子,孙姨娘喜欢得紧,“就它了吧。”
汪氏坐在旁边看书,她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少有不认识的也会问谭佩珠,读书明理,谭佩珠说她多读点书,有些道理自然而然就懂了,就像纳妾,她认真问过谭振兴,谭振兴语气坚定的拒绝了,明明很想要个儿子的谭振兴如今说没有儿子也无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知道什么让谭振兴改变了想法,谭佩珠说在书里会有答案。
她看得认真,孙婉娘纳闷,“你也识字?”
不是说汪氏出身乡野目不识丁吗?倒是和她知道的有些出入。
汪氏入了迷,不知孙婉娘和自己说话,谭佩珠替她回答,“大嫂识字,怎么了?”
“没,没...”孙婉娘语噎,喉咙仿佛哽了根鱼刺,因为她...她不识字...谭家底蕴深厚,祖上又出过帝师,娶的媳妇哪怕出身低都是识字的,自己好像有点差了。
离开时,她脸色有些不对劲,甚至不顾孙子不满,强行拽着孙子离开了房间,游睿是家里独孙,平日谁都宠着顺着她,突然被祖母强行带走,委屈得哇哇大哭,汪氏起身,欲说点什么,谭佩珠扯了扯她衣角,“大嫂,清官难断家务事,游家的事咱们不管得好。”
汪氏觉得有理,待游睿的哭声渐渐远去,她重新坐下,看谭佩珠整理花样,她道,“小妹,这书内容太难了,好些我都看不明白。”
谭佩珠笑,“没关系,慢慢就明白了。”
看她笑得灿烂,汪氏笑了起来,这书是谭振兴他们的,她本来在做针线活,谭佩珠突然给了她本书要她看,前边内容浅显没什么难度,几页后就难得她皱眉了,想问问谭佩珠,又怕被孙婉娘笑话,佩珠说了,关起门什么话都能问都能说,人前不能闹了笑话,她就佯装看入了神没动。
“书里好些地方我都不懂。”
“不碍事,找时间问问大哥吧。”
如此几日,孙姨娘过来汪氏都在读书,从自家姐妹那,孙婉娘已经知道汪氏读的是《论语》了,有难度的书,陆举人劝她歇了心思,谭家人非同凡响,媳妇都读《论语》,她想做谭家主母,恐怕四书五经都得读通透了,大多数读书人都没那个能耐,她哪儿有啊。
孙婉娘次次都红着脸来,白着脸走,可仍然要来。
弄得同行的举人们都佩服起她的坚持来,偷偷帮其试探谭家众人的口风,谭盛礼他们是不敢问的,问谭振学,谭振学口风紧,半个字不多言,谭生隐是侄子不好多聊,就剩下谭振兴,他们问谭振兴,“我看那孙氏铁了心想与谭老爷好,你怎么想?”
谭振兴:“......”这问题还真是不含蓄,明明他偷听他们问谭振学不是这么问的啊。
他皱眉,想了想,“我怎么想没用,得看父亲的意思。”别问他,问他就是孙婉娘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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