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将房内的烟尘尽快散出去。
墨隐睁开眼睛,看到花隐正忙着关窗,他闻到细微的烧烟味,也未多问,只不动声色地看着花隐。
花隐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扭过头来,与他温柔的眼神相视,倏忽一驻。
伤后略显虚弱的脸色,细长的眉眼微微挑着,双唇向上轻轻翘起,偏过头来,他向她淡淡一笑。
那样熟悉的笑容,映在阑珊的灯火下,像只躺在阳光下慵懒的小猫,周身弥漫着暖洋洋的味道。
“师父,你醒了啊。”她走过去,坐到他床边。
墨隐撑起身子,花隐忙上去扶他,让他靠着枕头坐下,他定定看了她良久,伸出手来,摸向她流泻的青丝,最后停在了她发上的碧簪上。
两指一捏,轻轻把那簪子拔下来,扔到了地上——“啪”一声,碧簪碎成两半。
她满头青丝全全披散下来,花隐心中一动,忙问:“师父,你干什么呀?”
墨隐仍旧不发话,只从自己的枕下摸出一支上好的白玉簪,又抬袖一挥,掀起一阵暖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把梳子,他手执木梳,一缕一缕地为她梳发,最后将那白玉簪轻插在她的发间,“为师不喜欢你戴那碧色的簪子,这是为师早就为你买好的白玉簪,此后你就戴着它吧,我觉得很好看。”
花隐抬手摸了摸,“嗯,谢师父。”
“你是从何时起,与我说话变得这般客气了?”墨隐目光一暗,“我听着很不舒服,从前那个喜欢和我吵架赌气的小花隐去哪了?”
她已经死了。
花隐心中默默地说。
“师父。”花隐唤了他一声,思量一番之后终于决定将一切告知于他,“你昏迷之时,发生了一件惨事。”
墨隐眉头蹙起,“何事?”
“老道、蛇君、还有小云哥哥,他们都被魔界的人杀死了。”
墨隐呼吸一窒,身子一松就朝后倒去,倚在靠枕上定定沉默了半晌,强强压下心中乍袭的苦痛,最后出口竟是平淡如水的问句:“尸首在何处?是谁出手的?”
花隐抿了抿唇角,“是……是一个很奇怪的小女孩,听说名字叫织梦,我赶过去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说着眼圈一红,忍下哽咽,又继续道,“小云哥哥化成了墨,已经回不来了,我只将蛇君和老道带了回来,将他们葬在了后院的槐花树下。”
墨隐闭眼定默许久,继而起身披衣欲下榻。
“师父,你旧伤在身……”
不待花隐说完,墨隐早已自顾自地迈出了门。
待他的背影拐入回廊不见,花隐沉下心来略一思量,偷偷地将方才烧字所用的火盆移走,藏进了自己屋中,才随在墨隐身后下楼去了后院。
正值初夏,月色清清如许。
墨隐看着树下那两方墓牌,踏着满地的槐花走过去,夜色下,他的身影竟显得那样单薄,花隐跟在他身后,怨恨骤然退去,竟看得心中为他生生一疼。
“师父……”她上前一步。
墨隐扬起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只兀自在石凳上坐下来,道:“花隐,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人在这里待会儿。”
“我陪着你吧。”声音轻轻的,生怕惊扰了他。
他歪过头,迷蒙的月色下看不清他的眼睛,花隐只觉得他似是在对自己微笑,“不必了,你去吧。”
花隐又倔强地站在那里陪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眼都不再看自己,终于叹口气,背过身去。
走到一半,停下步子,悄悄掩身在一旁,静静看着远处的他。
月光下,墨隐的身体顺着古槐一点一点滑下去,从他深深垂下的脸,肩膀的剧烈抽动,花隐知道,他在哭。
他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肯发出一丁点哽咽的声音。
花隐藏身在后,一切尽收眼底。
她掩袖而泣,不忍再看下去,匆匆跑回了房间。
院中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吹过,拂来阵阵槐花香。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隐终于自槐树下慢慢站起身,走到那墓牌前,用指尖轻抚上面的姓名,一笔一划地摸下来,又一笔一划地顺回去,最后靠在墓前坐下来。
“老道好友,你说你一个小散仙,不好好地去游山玩水修仙参道,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什么呢,吃的喝的你都蹭够了,还不肯走,如今又把命交给我……算是还钱么?可你知道,本公子一向只收银子不收命的……”
“小蛇,你如此一去,让我如何向白夜交待?”
“还有小云,你本该过与世无争的平凡生活,我却生生将你卷了进来……”
说罢,他飞袖一扬,一道白光闪过,坟墓刹那被掘开。
“我墨隐即便倾尽一切,也要为你们报仇。”
墨隐将无忧子和蛇君的尸体抱出来,细细检查,想查出一丝蛛丝马迹,可是当他看到他们身上那道致命的伤口时,不由愣住,脑中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能杀出这种伤口的利器,他熟悉极了。
——朱凤剑。
根本不是魔界的什么邪术,也不是疏影的妖器。
而是他送给花隐的朱凤剑。
昔日无忧子的话又重回耳边,“留下这只小妖终究是个祸害,你此刻不忍下杀手,待以后她若真做了孽,你再想弥补就晚了。”
当时他很不在意,只将这话当作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转而笑眯眯地招手将花隐叫过来作画背诗。
一语成谶。
再想弥补,已经晚了。
晚了。
她不再喜欢对自己笑,她行动怪异时常外出,她和疏影在街边卿卿我我,她在自己昏睡醒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关窗,她站在放置妖骨的藏字咒前神色紧张,她不等自己醒来就简简单单将老道几人的尸体埋葬了,她的朱凤剑在他们的尸体上留下了致命的伤口。
原来,夏夜的风也如此冰凉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