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夕迟没什么表情,朝珣脸上却皱皱巴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时不时叫那医生慢点儿。那医生后来也烦了,看了朝珣一眼,“怎么,这位都没喊疼呢,你咋呼什么呢?”朝珣于是又闭上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江夕迟,“疼吗?”江夕迟木着一张脸不说话,等到上完了药,医生直起腰,拍拍朝珣的背,“好了,你把他扶回去吧。”朝珣点点头,“好。”江夕迟这时候却突然出声:“不用了,我觉得不太舒服,在医务室躺会儿吧。”朝珣才伸出来要扶他的手,被江夕迟避开,尴尬的停在了空中。他看着自己那手,又看看江夕迟,眼里藏不住的失落。“哦——”那医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想去上课是吧。”江夕迟不回答,当做是默认了,那医生回到自己的桌子上,玩着手机,江夕迟百无聊赖地拿起桌边一本杂志看,朝珣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医务室的小板凳,对他来说有些太小了,他看了眼身后的医生,又偷偷看着江夕迟,看看他受伤的一条腿,小心翼翼地又问了句:“疼…疼吗?”江夕迟手里的杂志没有放下,翻了好几页后,终于惜字如金地说了两个字:“还好。”朝珣松了口气,看他仍然板着一张脸,又忍不住想。他这是生我气了吗?江夕迟话少,他也有些不知所措,见医务室有一次性杯子和水,他起身给江夕迟接了一杯,递到他跟前,“江夕迟,你喝水吗?”江夕迟摇摇头,说:“你喝吧。”朝珣“哦”了一声,收回了手,手抄回口袋里,兜里似乎还揣着两块儿橘子糖,他掏出来递给他,“江夕迟,你吃糖吗?”江夕迟又摇了摇头,说:“你吃吧。”朝珣“哦”了一声,手里捧着那杯子,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糖纸。心情是有些失落的。江夕迟说:“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先回去。”朝珣又“哦”了一声,说:“好的。”他转身想走,脚却像黏住了一样,好不容易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他深呼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憋不住了…喉咙像被扼住了一样,胸口有很多很多的委屈,满得要溢出来,卡在喉咙那里不上不下。“江夕迟,你也很讨厌我吗?”他背着身,低声问。朝珣以为他可以理解的,如果江夕迟像绝大多数人一样,不喜欢他,不理会他,他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大家都这样,所以江夕迟也这样,这样也是正常的。但事实上是,江夕迟一个人讨厌他,会比所有人都讨厌他还让他难过。身后哗啦啦翻页的声音消失了,没有人说话。“算了…我先走了…”朝珣吸了吸鼻子,忽然不想听他回答了,他一向擅长逃避,稍稍有些难过,就会情不自禁缩到壳里,他垂下头,将杯子放在手边的桌子上,有些心灰意冷。“嘶…”忽然有什么砸中了他的脑袋,头有些疼,朝珣愣了愣,才想迈出去的脚一下顿了顿,他回头一看,却见地上躺了本杂志,江夕迟脸色阴沉地看着自己。“你他妈脑子缺根筋吗?”朝珣直接呆在了原地,这世上有两件事朝珣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是江夕迟考了倒数第一,一个是江夕迟居然骂人。朝珣用了好大一会儿消化这件事。江夕迟有些费力地从床上下来,江夕迟拖着他那条受伤的腿朝他走过来,江夕迟看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忍你很久了。”下一秒,朝珣以为他要打自己,谁知他却只是捡起那本杂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敢走试试。”朝珣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重又坐在那小板凳上,没一会儿腿就麻了,他起身想走动一下,江夕迟又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吓得他又坐下了。朝珣突然觉得,他印象中的男孩儿,好像哪里出了些差错。后脑勺有些隐隐作痛,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偷偷看着江夕迟,心里委屈极了,小声嘟囔着:“什么叫忍我很久了…”江夕迟重又一瘸一拐挪回了床上,他捏了捏眉心,深呼了一口气,压下眼底那股子怒色,放下手瞥见朝珣委委屈屈地坐在小板凳下低着头,又忍不住问了句:“疼吗?”朝珣心里还念着他刚才那句话,低着头不说话。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落到他头上,和他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朝珣一下意识到那是什么,忙触电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江夕迟的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两下,似乎叹了口气,又低声说了句。“胆小鬼。”这是江夕迟第二次听见他说自己是胆小鬼,他听到了,但装作没有听到。和江夕迟的声音不一样,那只手是温暖的,朝珣这么大的个子,此时却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儿一样,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他。江夕迟单手拿起那杂志放在眼前,脸上没什么表情,朝珣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因为那页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了。江夕迟说:“不是故意弄疼你的,不然你就走了。”朝珣听见他这么说,又觉得有些委屈,小声嘟囔:“不…不是你让我回去的吗?”江夕迟看了他一眼,“我只接受你因为无聊回去,不接受你胡思乱想地回去。”第14章朝珣脑子有些发懵,江夕迟稍稍拐个弯儿的话,他就要呆愣着思考很久。头上那只手收了回去,江夕迟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别的地方,“我脸上有花吗?看那么久。”朝珣忙收回视线,又过了一会儿,极小声地说了句:“不无聊的。”江夕迟又看了眼他,“你说什么?”朝珣抠着手指头,眼睛看着地面,很小声的说:“陪着你,不无聊的。”江夕迟许久没说话。朝珣就那么陪着江夕迟,在不算宽敞的医务室待了很久。医生的胳膊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昏昏欲睡,医务室的门关着,天气不好,屋里也没什么阳光,有股子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江夕迟手里拿着那杂志,翻了两下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下了床,看了看身后那昏昏欲睡的医生,提起桌子上自己的药,扔到朝珣怀里,说:“拿着。”朝珣愣了愣,便听江夕迟又是一声:“过来。”他忙凑了过来,扶着他的胳膊,江夕迟把胳膊抽出来搭在他肩上,“走吧。”于是朝珣的手从他的手臂往下坠落在了他的腰上,变成了他搂抱着江夕迟的亲密姿态,手揽上他的腰的时候,他偷看了江夕迟,江夕迟没什么反应。应该是不讨厌的吧。他想。江夕迟的腰很好摸。他想。关上医务室的门,朝珣听见江夕迟说了句:“下次,别再抱我了。”朝珣愣了愣,做了亏心事一般条件反射般将手缩回去,却见江夕迟又皱了皱眉,“不是这次这种,说的是篮球场那种。”说完,他又把他的手拉了回去,说:“扶着我。”朝珣愣了愣,手又放在了他腰上,短短的一段距离,朝珣觉得自己手心的汗要把江夕迟的球衣溻湿了。直到江夕迟忽然问他:“你带手机了吗?”朝珣“啊”了一声,说:“学校不让带手机。”江夕迟看了他一眼,“你从来没带过?”朝珣点点头,江夕迟看了他一眼,说:“真乖。”朝珣一阵脸热,江夕迟忽然问他:“身上带纸巾了吗?”朝珣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江夕迟看着那包纸巾,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从里面抽了一张,俯**擦了擦渗到伤口周围皮肤上的药水。朝珣以为他要回教室了,谁知他却坐在外面椅子上,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他:“你上去帮我把手机拿下来。”“啊?”朝珣愣了愣,“不回教室上课吗?”江夕迟指指自己的腿,“四楼,你觉得我这样可以吗?”朝珣说:“我可以抱…背你上去的…”江夕迟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来了句:“你逃过课吗?”朝珣老实地摇摇头。“那今天就试试吧。”江夕迟指了指自己的腿,莫名说了句:“你害我摔的,你得负责。”朝珣没听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江夕迟又补充了一句:“手机在我校服口袋里。”“哦…好…”朝珣上去了,下课时候班里还是很热闹的,他进来的一瞬间,班里却仿佛静了一下,朝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然后是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我去,笑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操场那事?”“好恶心啊,俩男的也就算了,怎么偏偏是他,我感觉我男神被玷污了…”朝珣突然变成了一个焦点,许多的目光跟着他,叫他有些不太自在,他低着头往后走,一个胆大的男生拉住了他,从手机里打开一张图片,“哎…朝珣,这是你吗?”似乎是学校贴吧的一个帖子,朝珣瞥见了标题,忍不住愣了愣。“我惊了,四班那个长得贼帅的江夕迟打球摔了,竟然被他们班的那个娘娘腔抱走了!有图有真相!”朝珣有些慌了,他不怎么玩手机,也没怎么登过学校的网络社区,他慌忙之中抬头扫了一眼,班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他没回答那人的问题,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低着头快速走到了后面。“哎哎…怎么走了…哟哟,你看看那脸红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喜欢江夕迟呢…”一阵哄笑。朝珣始终低着头,他走到后面,找出了江夕迟的校服,郝兴臣歪着头看他一眼,突然说了句:“傻子。”朝珣脚步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在对他说话,他回头看了郝兴臣一眼,却见他已经扭过头睡觉了。郝兴臣是个奇怪的人,他似乎永远都在睡觉,但班上所有人的名字,他记得比朝珣还要清楚,虽然他每次和朝珣说话,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朝珣却不怎么讨厌他。下楼的时候遇见了班主任程盛,这位平素里不怎么爱搭理差生的班主任,却主动拦住了他,问道:“江夕迟怎么样了?我听人说他受伤了。”朝珣点点头,说:“上了药,好一些了。”那班主任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严肃,像是委以重任。“你好好照顾他,可不能叫他出什么事。”这大概是程盛头一次这么温和地和他说话,没有任何批评,倒叫朝珣有点不太适应。江夕迟远远地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跑了过来,朝珣喘着气,像个夏天被暑气蒸得一直在喘粗气的哈巴狗。上课铃声在此刻响起,他被突然响起的吓了一跳,将手里的校服递给江夕迟。“给……”江夕迟穿着那短袖的球衣,接过来,把自己的手机从里面掏出来,“怎么校服一起拿下来了?”朝珣擦了擦头上的汗,说:“今天冷。”江夕迟手顿了下,“我不冷。”朝珣看他一身格外清凉的打扮,摇了摇头,说:“会感冒。”江夕迟最终还是把校服穿在了身上,朝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陪他坐在椅子上,问道:“我们就在这儿坐着吗,一会儿查课的人来了怎么办?”江夕迟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把手机揣到口袋里,看了眼朝珣说:“走。”朝珣于是又跟着他,从教学楼下面走到操场,操场很大,有体育生在训练,跑道和篮球场之间用铁丝网隔开,跑道南边有个主席台。江夕迟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快速地回着短信。朝珣总觉得这样的他不太真实,他偷偷看他,看他眉间皱成一条线,手快速地在屏幕键盘上点了几下。主席台后面有片小树林,很隐秘,常年背阴,不用的器材,主席台下面的屋子放不下,全都堆在这里,朝珣扶着他坐下,才想起身,被江夕迟一下子拽住了手腕,朝珣没防备,一下子脚步不稳,坐在地上。“好了,现在没人,我可以问你了。”江夕迟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叫朝珣忍不住愣了愣,紧接着江夕迟咳了一声,“你今天是来看我打球的么?”朝珣点了点头。江夕迟定定地看着他,抿着唇,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可我分明看你一直和两个女生在聊天。”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第15章“不是的,是因为她们…她们在说你坏话。”朝珣直起身子,他有些急了。江夕迟看着他,“说我坏话?”朝珣点点头。江夕迟问:“说我什么坏话?”朝珣停顿了下,说:“你不用知道。”他别过头,不愿说了。他体会过那是什么滋味,不想让江夕迟也尝到。甜的苦的,江夕迟永远只尝到甜的那部分就好。江夕迟顿了顿,问:“所以你当时是在为我抱不平吗?”朝珣咬了下唇,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头,说:“你很好,她们都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很好的?”江夕迟问。“万一我是个坏人呢?”“不是!”朝珣有些急了,“你才不是!”江夕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们从开学不过才说了几次话而已。”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好像的确是这样。朝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他低下头来,用胳膊挡着脸,艰难地解释:“你…长得不像坏人。”实在是有些苍白的语言。操场上一声哨响,体育生像绷紧的箭,一下子冲了出去,小树林里风声阵阵,是有些冷的,江夕迟顿了顿,头倚在身后的墙上,抬头看着零星几片叶子晃晃悠悠从树枝上飘下来,说:“你知不知道,说你坏话的人也很多。”朝珣低着头,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知道。”江夕迟扭头看他,“那为什么不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维护自己一次呢?”朝珣张了张嘴,小声嗫嚅:“我没关系的…我习惯了。”江夕迟听见他这句话,似乎有些烦躁,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看看他:“别人讨厌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骂你的时候,你说你习惯了,别人开始攻击你的时候,你也说你习惯了…”他顿了顿,“你的习惯,迟早会杀掉你的。”朝珣愣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后背上出了不少冷汗。江夕迟抬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过来。”朝珣呆站在那儿,一阵恍惚,江夕迟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朝珣,过来。”朝珣回过神,往前走了两步,在江夕迟旁边坐下,背后的水泥墙冰凉,他感觉自己的手脚也变凉了。又是一股小风吹过,冷冽的,夹杂着冬天的感觉,江西迟闻到了一股香水味道,比今天的风要柔和许多。朝珣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江夕迟侧过头看了眼他,“你喷香水了吗?”朝珣愣了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往一旁稍微移了一下,“嗯”了一声,问:“不好闻吗?”江夕迟说:“好闻。”朝珣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想到了什么之后,又忍不住侧过头,问了句:“不会…觉得我很娘吗?”江夕迟也侧着头看他,朝珣并不是柔和的长相,如果拧起眉,兴许也能吓吓不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低眉顺眼惯了,人们都觉得他好欺负。江夕迟扫了一眼他泛着红的耳尖,问:“有人这么说过你吗?”朝珣不说话了。江夕迟问:“别人这么说你的时候,你都是怎么做的?”“我…”朝珣抬头看了眼他,又低下了头。他什么也没做。在起初的几次生气被别人嘲笑度量小之后,他开始学着装作没有听到,学着不把它放在心上。他已经是个所谓的“娘娘腔”了,娘娘腔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江夕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时他口袋里传来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名字,接了电话。“嗯,对,我腿伤了,这两天不过去了。”然后是几声“嗯”“啊”的语气词。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揣在兜里,扶着墙站起来,俯视着地上的朝珣,说:“走了。”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朝珣走进教室拿东西的时候,人们的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又漂流到别的地方,之后的几天,江夕迟没有来学校,说是在家里养伤,可是之后的月考,江夕迟仍然是全班第一。朝珣后来登上学校的贴吧上看了一眼,那个帖子底下,已经不光只有那张照片了,还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自己的生活照。在教室的、在路上的、在学校小卖铺的,甚至于是在厕所的。带着嘲讽语气的调侃,不堪入目的词汇。朝珣没想过,自己那时的冲动,居然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广泛讨论,他的名字,迅速穿过教室的墙壁,被隔壁班的甚至高年级的人知道。他见过有学姐在门口左看右看,然后看见自己,捂着嘴笑。这让他有些困扰,他不想变成大家的笑话。他注册了账号,在那条帖子下面,问:“他有做错了什么吗?”后来有人回复了他。cnl最大:“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我爱吃黄焖鸡:“娘娘腔就不该出来丢人现眼。”朝珣放下手机。他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减的很弱,不会去招惹什么人,也绝不乱说话,他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学校里的同学们仍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偶尔讲他的时候被他撞见,还会尴尬地笑笑。但网络上,大家好像又是另一幅面孔,文字看上去实在是没什么力量,好像不过是几个不痛不痒的符号,多说几句又没什么所谓,反正又不只我一个人说他,大家都这样。是的,大家都这样。朝珣也明白了,后来他再也没有登过学校的贴吧。学着坦然一笑,网络上是这么说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网络上是这么说的。抑郁这种疾病,长时间的纠缠着他,值不值得难过,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怎样才能不难过,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所幸江夕迟伤好了又返校了,朝珣每每看见他,就很雀跃,学校小卖铺进了一批新的糖果,他笑眯眯地给了郝兴臣,又给了江夕迟。郝兴臣倒也习惯了他这样,也不说谢谢了,看了眼那江夕迟,撕开糖纸便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散,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树上空荡荡的枝桠,问他:“朝珣,冬天就要到了,你还没准备好告白吗?”第16章朝珣浑身一震,他看了眼郝兴臣,抿着唇不说话。郝兴臣果然是看出来了。朝珣慢慢悠悠剥开手里的糖纸,又放在手心攥成一个团,问郝兴臣,“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郝兴臣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闭上眼,“是挺怪的。”“怪傻的。”朝珣愣了愣,便见他扭过头,又接着睡了。郝兴臣实在是能睡,他好像晚上不睡觉一样,精神的时候很少,原来老师还管一管他,后来见他没什么长进,索性只放着他不管了。朝珣惦记着他那话,又偷偷看了眼江夕迟。江夕迟竟然在低头看手机,他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打着,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又丢回桌洞,看上去很烦躁。“哎…你看没看见过六班那小妞,长得特好看的那个?”他前面的陈宁林吹了个口哨,向他同桌吹嘘着自己,“昨天她给我写情书了。”“真的假的?”“那还有假。”江夕迟手抄在校服口袋里,一脚踢上了前面那人的凳子,“闭嘴。”陈宁林险些坐不稳,桌子也跟着晃了晃,他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了眼江夕迟,“怎么,吵到我们大学霸了?”江夕迟不理他,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整理上次月考的错题,他的错题本,干净整洁,每次很快就能整理完,不像朝珣,卷子上全是红叉,每次都要整理好久。陈宁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朝珣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错题也没有整理完,于是找了红笔,摊开了试卷,开始一道道整理错题。他不止一次被人说过榆木脑袋,实际上他也确实担得起这个称号,老师讲过一遍的东西,他依然有不明白的地方,脑子里也乱乱的,红笔在那错题本上划过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写给江夕迟的粉色卡纸。江夕迟,应该不是很讨厌他吧。如果他告白,江夕迟会是什么反应呢?红色水笔写着写着没有墨水了,一个“解”字,只在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他换了只笔,盯着那错题看了很久,最后写了张纸条,偷偷递给江夕迟。“江夕迟,数学卷子第23题最后一问怎么算啊?”江夕迟拆开那纸条,没一会儿递给了他。“放学我教你。”朝珣看了,心里美滋滋,他将那张纸条展平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和自己的心意放在一起珍藏。下午第三节 是阅读课,但是因为第四节的物理老师有事,于是和语文老师换了课,于是阅读课被换到了最后一节。阅读课要去图书馆,第三节 课下了课,好多同学开始收拾东西,到了图书馆,排着队进去又耽误了些时间。原来是随便坐的, 但是语文老师一看这是最后一节,唯恐班上那几个不听话的小子逃课,早早地便说:“找好书后不许随便乱做,按班里位置坐。”图书馆安静得很,翻书的声音格外清晰,朝珣在书架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找了本书,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郝兴臣旁边,郝兴臣人来是来了,只是又趴在桌子上,好像又在睡觉。朝珣忍不住提醒他:“郝兴臣,要写读后感的,你不找书吗?”郝兴臣回头看他,“懒得动,你找的什么书?”朝珣给他看了眼封面。“《银河铁道之夜》?”郝兴臣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么厚,一节课看得完吗?”朝珣摸了摸鼻子,“下周才交嘛,没关系。”郝兴臣耸耸肩,又瘫在了桌子上。一排的桌子,微微有些弧度,是倾斜下来的,适合看书 也适合睡觉,对面是前排的同学,陈宁林摸了本杂志,朝着这边走过来,朝珣看他一眼,便见对方拉开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翻开杂志就盖在自己头上。朝珣摸了摸鼻子,低头翻开了手中那书的第一页。一本书忽然扔到了自己身旁的桌子上,封面上是黑色的,写着“白色猎人”几个字。朝珣斜觑了一眼,翻书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语文老师这么一安排,他就要和江夕迟坐在一起了。果不其然,椅子被拉动的声音响起,江夕迟坐到了自己身边。朝珣于是从阅读《银河铁道之夜》变成了阅读江夕迟。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偷看江夕迟的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江夕迟的手也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看的特别清晰,他手指捏着那书,一页页的翻,很是认真的样子。朝珣一瞬间有点想变成他手里那本书。图书馆很静,那只手忽然不再翻书了,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江夕迟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点笑意。“好看吗?”太近了,江夕迟的气息触碰到了朝珣耳朵。朝珣耳朵一下红了一片,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了些,他后背忍不住跟着紧了紧,往一旁缩了缩,呆愣着扭头看了眼江夕迟,条件反射地说了句:“好看。”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书就被拿走了。江夕迟说:“那借我看看。”朝珣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书。身后的郝兴臣又嗤笑了一声,说:“没出息。”朝珣红着脸,一抬头,却撞上陈宁林打量着自己的眼。他慌忙低下了头。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便下课了,许多同学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从图书馆回家,朝珣拿着那本《银河铁道之夜》准备借出去看一看。机器“哔”了一声,他才迈出图书馆,忽然一条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紧接着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朝珣,我可看到了,你上课的时候不看书老看人江夕迟干什么?”朝珣一回头,看见那陈宁林的大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他有些慌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被他看到了。”朝珣浑身一僵,他看着那陈宁林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陈宁林见他不回答,吹了声口哨,表情有些夸张,“你搞真的还是假的,你还真是个基佬啊,难不成……真的和别人说的那样,你喜欢江夕迟吧?”“啧啧啧…你也真会挑人,人江夕迟学习好,长得好,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话还没说完,陈宁林脸上的笑却忽然消失了。朝珣看见陈宁林的校服被从后面抓住,如同一个气球忽然被捆扎住了口,他被那手拉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只手推了过来,直将他推进了一旁的厕所里。陈宁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咳了两声,一抬头,看见江夕迟阴着脸,一手抄着兜,一手拎着自己的书包,站在朝珣前面,俯视着他。“关你屁事。”第17章“操!”陈宁林看了眼江夕迟,脸上有点尴尬。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语气软了下,“我说,江夕迟,我又没说你是基佬,你多管什么闲事。”他指了指朝珣,说:“被这么个娘娘腔惦记着,你不嫌恶心啊?我帮你说他几句,叫他打消这种念头,我可是为了你好。”话音刚落,江夕迟眯了眯眼睛,扭头对朝珣说:“把门关上。”朝珣“啊?”了一声,江夕迟看了他一眼,索性自己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住了。陈宁林心里“咯噔”一下,江夕迟阴沉着脸,看上去颇为吓人。他吞咽了下口水,“嘁”了一声,“吓唬谁呢,江夕迟,好学生可是不搞校园暴力那一套的,我可不信你真敢做什么?”江夕迟冷笑了一声:“你跟我谈暴力。”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打开那网页,丢给他,“这个‘cnl最大’是不是你?”陈宁林看见那个昵称愣了愣,江夕迟卸下自己的包,一下砸到他脸上,又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坏,这年头,网络昵称用自己名字缩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么?”“你…”陈宁林脸上带了些怒色,“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管得着吗?”“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江夕迟眯了眯眼,手上收紧,他指关节处上顶着的那点皮肉一用力泛着些白,陈宁林脸色一下憋得通红。“你是不是觉得,暴力只有一种方式?”陈宁林挣扎了一下,奈何江夕迟虽然看似温温和和,但常年打篮球,力量却不知道比他强了多少。“江夕迟,我告诉你…”紧接着江夕迟伸出拳头,蓄了浑身的力气,直直打了过去,陈宁林忍不住闭了闭眼,剩下的话也没说出口。却见那拳头在离自己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