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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旧不想上学呢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8(1 / 1)

他躲闪的动作幅度大到让许之枔都愣住了。“她……”付罗迦闭了闭眼,“你快走吧。”“许同学怎么还不进来呀,在门厅站着干嘛?”“啊,好。”许之枔套好鞋套往里走,付罗迦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才跟上他。“许同学跟付罗迦不是一个班的吧?”他妈把两杯果汁放到了桌面上,抬头朝许之枔一笑。“嗯。但他班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住址,所以我顺路来一趟。”“谢谢你啊许同学,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现在又来给付罗迦送东西——”许之枔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很快又笑容满面:“没事的,都是同学,再说也不是很麻烦。”“喝果汁啊。”他妈把杯子往前推了推,“在冰箱里放得不是特别久,温度刚刚好。”许之枔点点头,端起一杯沾了沾唇又放下了。他妈盯着杯子。“不喜欢吗?”“啊不是,”他又灌下去一大口。“很好喝。”付罗迦拽着拖把往卧室走,被他妈叫住了。“你干嘛?”“……拖地。卧室还没拖。”“刚刚怎么没见你那么积极?你同学在这儿坐着你倒急着拖地了,你就说你是什么毛病吧?”付罗迦退回来,许之枔看向他,他低下头。“都是给你的。”他妈指了指另外一杯。“不要客气。”“付——”“他不喝。都是你的。”付罗迦还是没看他。很久后是空了的杯子轻轻搁下的声音。“许同学晚上还有课吧?”“嗯,六点五十开始晚自习。”“那留下来吃饭吧?”这么一阵下来应该没人想继续呆在这里了。许之枔说“不用了谢谢阿姨”的时候付罗迦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轻松,像身上三吨重的石山往湖里沉了一颗小石子。“阿姨我能用下厕所吗?”许之枔站了起来。付罗迦拿着两个杯子正准备去洗的时候厕所里的许之枔突然出声,“麻烦问一下,这个灯的开关是哪一个啊?”“右边。”他妈回答。“那个,右边没有开关啊——”“付罗迦,去给他开。”付罗迦进去的时候许之枔并没有站在开关跟前,而是倚在洗手台边。他明显是想说什么,但付罗迦装作不知道,转身找墙壁上的开关。明明很显眼。“什么时候回学校?”热源从背后靠近,呼出的气喷在他的侧颊。他一下子不太敢回头了,开关也迟迟不摁下去。傍晚的光线本来就很黯淡,墙上的两个影子模糊得像是没有边界。“不知道。”他用气声说。“为什么又删我微信?”许之枔也开始用气声说话,问这一句时难掩激动。“……”付罗迦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别再联系我了。”“怎么了?”听得出许之枔在强作冷静。“为什么不能?”付罗迦终于按下了开关,柔和的银色灯光轻轻铺开。“……卫生纸在旁边的蓝色盒子里。”“我不是来上厕所的。那些东西我都知道在哪儿——我又不是没来过。为什么不能联系你?”“她——”付罗迦像被烫到一样甩开许之枔环到自己腰上的手,磕磕巴巴地解释:“她会知道。”许之枔瞬间明白过来了。“你手机在她那儿?”“……都在她那儿。”付罗迦终于抬头与他对视。这个晚上跟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在床上安静躺倒凌晨两点半左右,他从床缝里掏出了许之枔塞到他裤兜的东西。拿在手上明明很轻,可在来得及找个地方藏好之前这玩意重得仿佛随时都要掉下去,还总得提防着薄薄的裤子勒出兜里东西的形状。不过好歹证明了自己还是能做成一件事——所以他是相当情愿地被折腾得大汗淋漓,乃至于今天一天都没有碰过枕头下的刀片。一部手机。跟他的手机是一个品牌但是是不同的机型,锁屏是嘴里叼着一只铆钉靴的黑狗。……它应该是叫做“黑咪”。“所有的密码全是‘6666’。”“你——”“我还有个安卓机,你先拿着吧。有人找不用理。那些社交账号——”许之枔停顿片刻,“你想用我的就用吧,不方便的话就登你自己的。再不行跟我说一声,我去买卡帮你注册个小号。我那个手机的号码是通讯录的第一个,记得回我消息。”“我其实不需要——”“我需要。”许之枔的各个社交平台都很安静,打开应用才知道他基本是给所有人、所有群组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消息栏里有无数红点。付罗迦有些不知所措。“隐私”这个词一晃而过,不管怎么说,这些本不该由他看到的东西必然还是会成为负担。他不习惯袒露出来的任何东西。许之枔往这个手机里发了很多条短信,然后告诉付罗迦他的另一个微信账号叫做“731”。在添加了这个账号后许之枔问他,他是因为什么回的家。付罗迦想了想,“一个亲戚去世。”“啊,抱歉。”“没事。大家都觉得没什么,没几个人伤心。”“最近觉得怎么样?”“还好。”“你脸色很白,觉得不舒服吗?”“没有。挺好的。”“那下周一去学校吗,我过来接你。”付罗迦回,“我不知道。”……那部手机在之后的存在感比付罗迦想象的要低很多。他在白天几乎就不会想到它,尽量使自己沉溺于冗长的电视购物广告、敲出清脆声音的碗筷和花洒雾气腾腾的水幕里。只要关注到这些,时间将不再成为敌人。然后在晚上的时候以拿出手机替代拿出刀片,找些同样也能使人投入的事情做,譬如录下一段音频再播放。然后他发现原来在他听来震耳欲聋的狂风啸叫声在手机听来只是一阵若有若无的窸窣,让他听来心惊肉跳的刺耳刮擦声在手机里也只是遥远得几不可闻的车辆行驶声。他乐此不疲地做着这种对比,直到这些声音再次淹没他。许之枔的消息他每每都按时回复,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但是当许之枔说“想见他”之类的话的时候,他还是只能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一句“对不起”。以防万一,他已经在学着不再需要许之枔。第56章 第 56 章星期一的早晨付罗迦照着上课时间睁眼了,但睁开眼后也只是躺在床上不动。这天起他妈的假期就结束了。也许会有什么不同。……也许不会有什么不同。他妈在出门的前一分钟才进卧室招呼他,“早饭在桌上。”一分钟之后门口毫不意外地传来了锁门声。他这才翻身坐起,检查了被子和床单,确认上面没沾什么东西后走到窗前,把窗户开到最大。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是盛夏了,清晨七点的风都是温热的。他沉下心来静静听了会儿,有些艰难地在各种失真的声音中辨认出了一道近在咫尺的蝉鸣。他原本对“近在咫尺”这个距离上的判断不抱有信心,但很快他就在窗台枯萎的花枝中间找到了声源。一只蝉。不清楚它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但可以看出它现在迫切地想逃出去。可它好像不明白自己面前是块玻璃,一下又一下往前撞着。付罗迦在床头柜上摸来了一把印着小广告的团扇,打算用这个把它抬着送到窗外去。那只蝉自然不清楚他的意图,甩着头左右闪躲。莫名其妙的,他就是想做成这件事。下一秒他觉得自己成功了——团扇碰到了它。但蝉鸣声却突兀地断掉了。他缓缓挪开扇子,蝉从半空重重坠落下去,几截残肢和一片薄薄的翅膀留在了白色的墙面上。他盯着由撞玻璃改为撞地板的蝉看了会儿,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开,若无其事地进了卫生间。他拧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面朝着镜子摘下眼镜。一抬手就在镜子里看见左手掌侧沾着点儿黑褐色的粗颗粒。他把那只手摊到眼前,上面多出来了几条掌纹,纹路更规则,颜色更深沉一些,黑褐色就是从其中之一晕开的。——看来昨晚他是真的失眠了,天亮时分做过的唯一一个梦根本就不是个梦。他“梦见”手心里有些湿润,像有什么动物在舔——譬如狗。再譬如,德牧。或者干脆说,叫黑咪的一只德牧。当时他拢了拢手指,还以为自己可以摸到这个漂亮东西的温热唇吻。可能是那个屏保连续几晚在视野里晃过,留下了莫名其妙的心理暗示。在“梦醒”之后那迷迷瞪瞪的一两秒里,他又轻轻划下了一刀——在潜意识里他清楚这个“梦”是怎么来的,意犹未尽想再重复一次。但这毕竟不是小女孩和她的神奇火柴的故事,第二个“梦”没出现。于是付罗迦兴致缺缺地等来了早晨。他打开电视机,首先看起了新闻。新闻的文字看着头疼。有时候需要文字的时候字幕又不知哪儿去了,他看着主持人的嘴张张合合最终忍无可忍换了台。纪录频道正播放的是冰盖上的帝企鹅群挤在一处御寒。解说词语速很慢,能让他听明白,于是他放下了遥控器。这是一个系列纪录片中的一集,播完整个系列刚好能耗完一个上午。开锁的声音随着片尾曲同时响起。“你——这什么声音,哪儿的水龙头没关?”付罗迦如梦初醒。……“明天来吗?”“后天有个期末统考模拟。”“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今天碰见你同桌了,她问我为什么请假这么久。”“赵敏转学了,下午办的手续。”最后一条消息让付罗迦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输了又删删了又输,最后发过去这么句。“为什么?”“不太清楚。学校领导不让宣扬,陈锋也只是提了一句。杨琦大概跟我说了下,好像是学校这边要求的,领导怕出事。”付罗迦眯着眼,因为有不太熟悉的名字,所以他反反复复读了几次才明白意思。“她爸好像还巴不得——她回镇上读了。”“……这样。”他慢慢算了算,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学期还有不到半个月就结束了。理论上来说,他所在的这一届学生马上就要进入高三。但是问题在于现在他不去上学的原因复杂了一些。叶老师昨天打来了电话,他妈当着他的面接的。她说,“付罗迦这几天情绪过激,还需要调整。”他承认这些都是错误:不该忘了关水、忘了桌上的早餐,不该在室内温度直逼32度的天气里穿长袖坐在没开空调的客厅,不该在她连续叫了自己三声时仍毫无反应;但刺激到他妈的好像不是这些表象,而是表象下的某种预示——“让你在家里带着你就开始不正常了是不是?”付罗迦慌乱地垂下眼,努力在餐桌前坐得更端正些。“你这套是跟付筠学的,还是无师自通?也对,你们姓付的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问题——都怪付筠那个精神病院里的爹,你们一家子的基因就是从那里开始烂的。你毕竟姓付,是不是?“你们就是想逼疯我是不是?付筠不行,就换你接着来——折磨我,不让我有一分一秒好过的时候——“——既然你们都想走,为什么在一开始要来?”她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左手按在上腹部,以一个看上去像是在忍痛的姿势佝偻着脊背。“我究竟是哪一点对不起你们这些姓付的?”付罗迦仿佛没有察觉到什么——他只是趁她无暇顾及的时候把混进炒饭的芹菜茎拨出来扔了。之后她很早就去睡了,进卧室之前还去了趟卫生间。付罗迦朦胧间听到了呕吐声,但这声音迅速被马桶的冲水声覆盖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没管桌上基本没动过的饭菜,也进了自己房间。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可能是因为一天没睡,这次跟许之枔聊完后他就觉得困,努力了那么一小时左右还真的成功入了睡。第二天七点左右他听到了碗碟碎裂的声音,本来想思考一下外面在发生什么,结果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碗碟被打碎直接导致了厨房停火,冷透了的饭菜铺在地砖上无人清理。一整天里他妈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没有任何要做饭或者是点外卖的意思。他虚掩着门坐在窗边,把地板上干透了的蝉埋进花钵里,然后捞起挂在手腕上的衣袖,在小臂内侧找到片还算光滑的皮肤随意找了个角度划下了一刀。他还是不敢弄脏东西,所以划得依旧不深,像在做小学生的刻字游戏。细细麻麻的痛像电流一样从手臂窜至大脑,他感觉到了极轻微的兴奋感和一丝清凉——蝉鸣声撕裂了围绕着他的虚幻的喧嚣钻进耳朵,风声重新变得轻柔。他想起在读初中那会儿的夏天里,爸爸会在每周三买一只三筒冰淇淋带回来,哪怕他们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喜欢甜食。化掉的巧克力还曾经弄脏过他白色制式衬衣的衣领。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如果他还对林果然或者是满满保留着这个习惯的话。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爸爸站在柜台前,略显局促地跟店员说话时的情景。——为什么要买这个呢?——因为彩色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啊。那时他没问出口的是,为什么不开心,因为今天我们去看了爷爷吗?第57章 第 57 章/*上一章最后一段对话可能有歧义在这里说明下,那是付和爸爸的对话不是爸爸和店员的,怕了审核了不敢随便改文*/不同颜色的冰淇淋味道差别并不大,舌头挨上去只觉得冰,来不及尝出里面的甜。等它化掉,沿着蛋筒淌到手指上的时后它就变成暖的了,五彩缤纷,像经过色散后浓得凝成液态的阳光。他慢慢低头,犹犹豫豫地把嘴唇凑到了刀口附近。……毕竟气温高,洒在地上的饭菜只隔了一晚就馊了。带点儿酸的古怪味道散在空气中,一打开门还往卧室里钻。付罗迦抬头看了眼挂钟,他妈差不多该下班到家了。他想了想,还是去拿了扫帚和撮箕。碎瓷片掺在饭菜之间,在被拨弄时发出清脆的响动。固体倒是容易清理,黏在地砖上已半凝固的油才是最麻烦的。他尝试着用纸和毛巾擦,但除了把自己的手也弄脏以外收效不大。没多久他觉得累,甩开手里的一切东西坐到地上。这很奇怪,但他不是故意的,就像他也不是故意不关水一样。他试着站起来——这个念头虽然存在,但在化为一个大脑对身体的指令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所以相反,他侧躺着把全身都靠到了地板上。这个视角里的墙纸,吊灯,挂画和桌椅看起来都很陌生,包括他动动手指就能碰到的一个摔得豁了口的搪瓷盘。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后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地板很凉。至少门锁响的时候要站起来,他想。他妈要是开门后看见这幅景象,或许比看见这片狼藉还保持着原状要更加愤怒。——可是他等到自己都被那味道由里到外腌透了,也没等到门锁响。一块有着锋利边缘的瓷片最终被汗浸湿,从掌心里滑了出来。他与之缠斗许久的念头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随后他确信那个念头只是头脑的闯入者,而非出自自己的本意。于是他再次获得轻松,并且在这一次成功地坐了起来。时间过去的比他想象中还要久。她还是没有回来。他摇摇晃晃去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午觉。这一觉睡得很久,醒来后不仅头昏而且肚子还饿到发疼,就进了厨房给自己摊了个不成形的蛋饼。用杯子装着尝了一口,发现没放盐。还有股馊了一样的酸味——虽然这极有可能是错觉。冰箱里还有一包碱水面,可是他不会弄。果汁也所剩无几,茶几上倒是还有几个苹果。他不爱吃苹果,尽管难过,他还是咽下去了。看似那么极致的饿,填到饱也不过就是两三口。剩下一半的果肉被扔到了垃圾桶,很快变黄变蔫。他又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也就是说他妈整个中午都没回来,下午下班直到现在也没到家。他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往外看,施工队在那块被轧烂了的地旁边筛沙,应该是要重新铺砖。他的目光从每一个进出的人身上扫过。他们的衣着变得相似,这让他觉得他妈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无数次他从窗边退回来在沙发上坐好,但没有一次等到开门声,又重新回到窗前。等到天彻底黑透他才彻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妈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起码今天不会。可这是为什么呢。明明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出差?有急事?或者是……意外?门有两种反锁。一种是内外都能用钥匙锁也能用钥匙开;另一种只能从房间里锁,锁了以后外边用钥匙是开不了的。现在既然他妈可能不回来了,他索性把里边的那道也锁上了,主动把这件事里的“可能”去掉。他在沙发上过了一晚,开着电视开着灯,中途没忍住给许之枔打了个电话。许之枔没接。他又在微信上留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给许之枔,发了后想撤回结果点成了删除,干脆不等那边回复直接关了机。他安慰自己可能今天就注定是这么个意外接踵而来的日子,然后去洗了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双滑稽的红肿着的眼睛。挺好的,这样一个人呆着。就是怕哪天他跟沙发或是地板长在了一起,会给上门清理的人增加工作量。……他第三次被饿醒的时候听到了狂乱的砸门声,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但随即就发现窗户也在跟着哐哐的响。从把第三格地砖覆盖了一半的阳光来看应该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了。“付罗迦?”“付罗迦你在里面吗?”“我是外婆呀,给我开开门——哎呀我这钥匙开不了锁了!”“付罗迦——哎哟怎么回事啊,不是在家里的吗怎么叫门怎么久也不应,出去玩啦?”“以前还打得开呀,是我拿错了还是清清换锁了?”——事实证明,耳朵不好的人连嘀咕几句都像是咆哮。付罗迦凑到猫眼上看了看,等到她以为里面真的没人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我也打不开。这个门……开不了。锁了。”外婆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付罗迦?”“……嗯。”“原来你在里面呀,喊半天也没个反应,干嘛呢?开开门。”他稍稍抬高声音:“打不开。锁了。”“锁了?你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要锁?”“……不知道。”“那我这钥匙怎么也开不了啊——就是说这几天你都没出来过?”“嗯。”“哎唷清清在搞些什么啊,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情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家里有人还锁门——她住院了你知不知道?”付罗迦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你妈也真是,老早就说这儿痛那儿痛也不去仔细查查,非要等到上吐下泻查出胰腺炎了才知道利害。她昨天在县医院挂了一天水,今天早上才想起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把你也接到医院去。怎么回事,你这几天不是该上课吗?”“请假了。”他干巴巴地说。“胰腺炎……严重吗?”“她自己说不严重。那些医生按着她不让她走,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哎医院就是这样,多小的毛病也要让你检查一大堆,生怕少克扣了你那点钱——”付罗迦沉默。“那怎么办,找个开锁的来弄?”“……随便吧。”“你吃早饭了没有,饿不饿?哎唷对了你这两天门都没出过也没人给你做饭——你该不会一顿也没吃吧?”“不是。”吃了半个苹果,一口鸡蛋,还喝了点果汁。“我就说你们两个人的日子过得糊糊涂涂的,全都是这样,心里面没数。哪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得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啊?行了,我打个车回去换把钥匙试试,实在不行再找开锁师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在门口愣了很久,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捏住锁孔下边的一个小扳手缓缓一旋。门自动滑开了——外婆的钥匙没拿错,与钥匙孔的相连的锁舌全部缩回了门里,这个与钥匙孔独立开的小扳手连接的是最后一个卡在门框里的锁舌。——是之前他自己加上的那道锁。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往外望去,看到光线暗淡的走廊,堆在角落的垃圾袋,结着蛛网的电线和落满灰尘的消防栓。看到这些他才确定门是真的打开了。走廊尽头传来“叮”的一声响,应该是有电梯轿厢在这一层停了下来。他立刻退后把门重新关上。出来的人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他松了口气,开始计算外婆家到这里来回车程所用的时间。计算出的答案是可能会来不及,于是他立刻冲进房间收拾东西。起初他只拿了许之枔的手机,随后又觉得太少了点儿,就把书包腾空了背到肩上。自以为一切就绪后他背着包站在房间正中,又花了几秒思考了“要不要带衣服”“去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几个宏大的命题,结果差点没被命题超出想象的复杂性逼得落泪。他重新确认了一次:自己只不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其他的……其他的无所谓。于是他调整了一下书包肩带的位置,背着空空的包再次打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在这层停下的电梯门也正好向两边滑开。他克制住在第一时间出现的“躲起来”的欲|望,强迫自己大踏步走向电梯。里边的人在这时抬头看向他。……所以怎么会又是许之枔?他不再向前走。许之枔呼吸急促,扶着轿厢壁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电梯门开始自动合拢,他和许之枔同时动了——他扑过去按住了电梯门外“向下”的按钮。电梯门重新打开,开了还不到半米宽他就迅速地从中间挤了进去。许之枔收回抵在开门键上的拳头,转头继续死盯着他。“你那是什么意思?之后为什么一条也不回我了?”他一时回忆不起来他那条消息的内容,就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许之枔是这副看上去快哭了的表情。但就他自己而言,在这时候看见许之枔还蛮振奋精神的。所以他悄声提了个大胆的意见,“我们走吧?”许之枔准备好的话就没了说出来的机会,因为他突然上前一步,把跟看食物一样深情的目光——用这个比喻是因为他剧烈的饥饿感突然复苏了——落在了许之枔的嘴唇上,逡巡两周后轻轻咬了上去。从蜻蜓点水的一触发展到翻江倒海的掠夺式舔|吻可能只花了一秒。透明的咸味液体从嘴角渗了进来。搅动间口腔里的所有地方都染上了同样的味道,包括舌根底下、软腭深处。极其短暂,但双方都尽了全力去深入。他把脸在许之枔的颈窝那儿埋了不过三秒就被一把捞起来了:“你哭了?到底怎么了——”“……我太饿了。”“……别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饿。”他眼泪流得更凶了,“我没吃饭……”许之枔默默拿了包纸出来。“……想吃什么?”电梯在二楼停了一次,进来了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妇人。付罗迦没什么反应,继续靠在许之枔肩上一动不动。倒是许之枔伸手在他颈后揉了揉,似乎是怕他紧张。到一楼之后电梯里的三个人一齐往外走。在外面等候的一个人退开几步,方便他们通过。付罗迦紧贴着许之枔往外走,右手却突然被等着进电梯的人拉住了。“付罗迦?老天爷你怎么出来的啊?你跟谁一块呢,这你同学?”许之枔正要停下,付罗迦在他腰上一推:“走。”然后一把把外婆的手甩开,同时迈开步子飞奔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头晕眼花,但脚步仍旧不做丝毫停顿。许之枔很快跟上来了,什么也没问,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牵着。“付罗迦你跑什么啊?诶这孩子——你不去医院吗看你妈啦?你去哪儿啊?”那架莫曼顿甚至都没锁——它到现在还在这里没被人顺走简直是个奇迹。许之枔按响车铃,人流分开,他们从空出来的这条道上驶出了小区。第58章 第 58 章“那是谁?”“……我外婆。”……拐过了五条街后,自行车的速度徐徐降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一辆汽车大喇喇开着远光灯,付罗迦不得已闭上眼。“……她们是不是要跟上来了?”他摸黑抓了一把,把许之枔被风鼓起的衣服后摆捏到手心里。“就在后面——”“不会的。”许之枔这么说着,但还是回头确认了好几次。“那——有什么想吃的吗?”付罗迦意识到了自己的僵硬,尝试着稍稍松开手指,在一瞬间感觉自己要从车上摔下去了。“……不知道。”他又向前靠了靠,把额头抵到了许之枔的后背上。“就火锅吧。”随后他发现这是在上午,吃火锅不太合适。但还没来得及改口许之枔就同意了。“好。不过不去之前吃过的那家了,那家味道一般。你看看有没有哪家特别想吃的?”县城的火锅店多如繁星,随处一停抬头就能看见一连串写着什么什么龙或者龙什么什么的店招——火锅店挺爱这么起名。现在这个点大多数店铺里都挺冷清,毕竟中午吃这个的人确实不多。……没有哪家是他特别想进去的。这些店的窗玻璃都太大太干净了,像个漂亮的橱窗,能把里面每一个人脸上的红晕嘴角的油花敞敞亮亮地展示给过路人。最后是许之枔选了一家别说招牌,连店面都没有的小店。唯一彰显这家店确实存在的证据是一行写在巷口墙壁上的粉笔字:吃火锅,前方五十米左转。付罗迦低着头跟在许之枔后面,一路不知道向左向右拐了几次——反正肯定不是粉笔字写的那样简单。最后许之枔甚至领着他进了一栋居民楼。上楼梯到二楼,有扇防盗门大开着,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就是寻常不过的火锅店内景,只是比一般的小巧些。老板同时身兼服务员,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在往吧台上摆着的药酒里装料。他对居然有人在这个点上门表示出了惊讶,但也没拒绝这单生意,上前把他们带到窗边的一个双人座上。许之枔问他,“没有雅间吗?”“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现在太早了雅间不开放。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帮你们拿个屏风隔一下?”许之枔转头看着他,好像是要征询他的意见。他想扶下眼镜,手一抬把筷子打到了地上。于是他弯下腰去捡,在桌子底下听见许之枔跟老板说,“也行。顺便拿双新筷子。”付罗迦直起腰,看到冒着热气的茶就觉得有些渴。他刚要伸手拿许之枔就手疾眼快拦住他,动作很强硬但语气很柔和:“烫。”然后点了份凉虾,又跟老板说了句这个麻烦上快点。付罗迦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没管之前许之枔喝没喝过,直接灌下去半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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