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烛问道:“那句诗是怎么来的?”茯苓没反应过来:“嗯?”颜烛道:“你写在花草纸上的那句。”“哦,”茯苓恍然,嘿嘿一笑:“我看书看到的,不知道意思对不对。”“你不是夜空里的星,你是晴空里的红日,无人能与你相比。”颜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星眸如水一般沉静柔和,他道:“红日一出,当与天齐。”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他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要和你在一起。”颜烛轻轻的将他被晚风吹起的发丝绕到他而后,凑近落在一个温柔缱绻的吻。颜烛接着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好不好?”诏书已经拿到,京城布置多年,禁军蓄势待发,不出意外,所有的事情如期进行,颜烛继位,这天下万里江山在握,没有什么再能把他们分开。颜烛的心悬着,他忐忑的看向茯苓,等他的回答。茯苓笑着点头:“好啊。”颜烛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你……不去云游四方了?”“我本来是想去的,”茯苓道,“但是我要是走远了肯定会想你,那就让师父一个人去好了。”颜烛笑起来,月下君子明明赫赫,照得人移不开眼,仿佛天地之间所有光华都落在了他身上。月光澄澈如水,茯苓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着,沙沙的风声中,他听到颜烛问他:“今日高兴吗?”“高兴,”茯苓点头,眼里闪出点点泪光,“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茯苓想,大概是经历了那重重艰难,老天爷看他太苦,才把这个人送到了他面前。让他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是磨炼、是修行,原来漆黑的夜空上还有一轮皓月,月华如练,照临人间。然而平静的时光并没持续多久,第二日清晨,宫里传来丧讯,原本病病歪歪还能撑个几日的皇帝,竟然在当天夜里,悄无声息地驾崩了。宫中大乱,二皇子、四皇子与韩贵妃三人,竟然避开了颜烛的眼线,不知所踪。与此同时,西北边境,柔然十六部联合突厥,大军压境。第74章宫里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向颜烛磕了个头,“三殿下,宫里没有主事的人,都乱套了,赵公公急着派小的来请您。”茯苓问道:“宫里就没别的娘娘了?”“这些年韩贵妃宠冠后宫,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的皇子出生了,后宫里其他妃嫔大多不受宠且位分低,”颜烛道,“请公公稍安勿躁,我马上进宫。”小太监领命下去了,李忠应声,推门进来。“让禁军立即封城,把二皇子府封起来,将平日里与二皇子有来往的人全部控制住,马上派人去找二皇子、四皇子还有韩贵妃的下落,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了活的……”颜烛的语气冷下来,他道:“就地诛杀。”李忠应道:“属下遵命。”房内的茯苓听见动静,已经晃晃悠悠的自己爬起来,下了床,只穿一件里衣就要往外室走。颜烛立刻起身,把他拉回房里,道:“怎么起来了?再睡一会儿……”“还睡啊?我在里面都听见了,出这么大事我哪儿还睡得着?”茯苓揉了揉眼睛,开始穿外袍,“我和你一起进宫。”颜烛接过替他理好衣襟,道:“好。”宫里头无人主事,只靠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福安,显然是不够的,宫女和太监惶然不安的来回走动,乱得很。颜烛坐在大殿中央,道:“把父皇的寝宫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擅闯者死;宫里所有人都留在原位,四处流窜者死;让所有人都逼近了嘴巴,敢透露半分、乱嚼舌根者,死。”他说话间,为君者气势显露无疑。颜烛转头,见茯苓脸上有几分愣神,失笑道:“被吓到了?”“怎么可能?我可是阎王啊,”茯苓回回过神,拽了拽了颜烛的衣袖,非常自然的拍马屁道:“我觉得你真是太英明神武了。”颜烛笑了笑,心里的郁色倒少了几分。皇帝躺在榻上,已经故去多时了,但是无人敢动他,尸体还保持着原样,手边放着一个檀木盒,盒子倾倒,内里的丹药洒了一地。老太监赵福安道:“今日陛下迟迟未曾起身,奴婢叫了几声,不见陛下应答,才进去察看,没想到……”赵福安低着头,浑浊的眼睛里蓄着泪,皇帝小时候还是皇子时,他便一直伺候左右,本以为自己年事以高,不能再多伺候几年了,谁料到皇帝竟先他一步走了。颜烛的脸色暗沉,他问道:“昨日父皇最后见过什么人?”老太监赵福安道:“回殿下的话,昨日自殿下后,就没再见什么人了,陛下龙体欠佳,早早就睡下了。”茯苓问道:“那最后有吃过什么东西吗?”赵福安略一沉吟道:“晚间韩贵妃派人来送了一回汤。”颜烛皱眉:“什么汤?拿上来叫太医瞧瞧。”那汤就放在一旁,还剩小半碗,太医后,仔细地闻了闻,又拿出银针试毒。颜烛问道:“是什么汤?可有毒?”“无毒,”太医看了一眼颜烛的脸色抹了一把汗,方才道:“是一碗老参汤。”“夏日里喝老参汤,平常人都受不住,何况是父皇?”颜烛怒道,“东西送进去时,你们就不知道查一查是什么吗?”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立时跪了一地,赵福安道:“韩贵妃送的东西,一向是直接送到御前,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这……”颜烛以手扶额,他在椅子上坐下,疲惫道:“罢了,知道了,准备下葬吧。”“是。”皇帝先入棺,却来不及下葬,颜烛拿出诏书,明正言顺的成为了新君,在宰相胡家辅助下,稳住了朝中局面。颜烛匆匆继位,还来不及进行登基大典,首先就要解决先皇一辈子没遇上的事——西北大军压境。颜烛身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此刻正端坐在龙椅上,剑眉星目,不怒自威。颜烛看了一眼满朝文武,语气沉下来:“怎么,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人可挂帅西征么?”“陛下,”吏部尚书上前一步,道:“先前重文轻武,朝中文官居多,武将大多镇守边关,一时调动怕是来不及,再者,挂帅之人当对西北有所熟悉,才有退敌的胜算啊。”户部尚品道:“陈尚书说得对,况且这些国库吃紧,这场仗一定得速战速决,否则粮草和军饷难以支撑。”颜烛闭了闭眼,问道:“若胡人进攻,西北的边防能抵挡多久?”胡文佑答道:“半个月,最多不超过二十日。”颜烛深深地吸一口,深感头疼。父皇在位的这二十年,国力不进反退,他纵容江湖武林四处敛财,官吏贪污之事屡见不鲜,国库收不上钱来,自然吃紧,宫里的地砖坏了都没钱好好补,更别说加强边防了。他一继位,柔然十六部的隐患就爆发,这么大个烂摊子,要如何收场?退了朝,依旧没列出个章程来,颜烛坐在御书房,望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茯苓趴在他身上,给他捏了捏肩膀,凑近道:“我去吧。”颜烛一怔:“什么?”茯苓走到颜烛面前,认真道:“我去替你平定西北。”颜烛不假思索道:“不行。”“为什么不行?”茯苓道,“我熟悉西北,会说胡语,还去过柔然十六部,没有人比我合适了。”“可你没有带兵打过仗,”颜烛摇了摇头,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不是单打独斗,我不放心。”“可是等胡人打过来就晚了!”茯苓急道,“二皇子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得在京中坐镇,抽不开身,朝上那些文官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动嘴,我不去还有谁能去?”茯苓缓下语气,道:“颜烛,我说过,我会竭尽所能的帮你,你不信我吗?”颜烛微微叹气,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担心你。”茯苓笑道:“不必担心,我一定得胜归来!”颜烛微微一笑,亲了亲茯苓的额头,眼里带着不舍:“我希望你能平安归来,不要和人硬抗,若实在是不敌就回来,就算蛮人打到京城来……”“他们不会打到京城来的,”茯苓坚定道,“你护着天下,我护着你。”颜烛深吸一口气,把茯苓拉进怀里,语气发抖:“……好。”朝堂之上,颜烛坐在龙椅上,朗声道:“朕已经有了决断,任命叶悠为镇西大元帅,即日带五万兵马赴西北抗敌!”茯苓走到大殿中间,与龙椅上的人对视一眼,接着便恭敬地半跪:“臣遵旨。”满朝文武没有人听闻过“叶悠”的名号,只见大殿中央的人一身黑衣,身背黑鞘大刀,容貌昳丽,却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随即有人提出异议:“陛下,此人年纪尚轻,此等大任恐怕……”颜烛还未开口,只听茯苓道:“大殿中一共有十二位武官,我说得对吗?”兵部尚书道:“此事一查就知,并不稀奇。”“但习武之人却有十五位,是否习武,从身姿举动就能看出来,”茯苓一笑,“想必诸位应当也能看出我习武多年,不如请大殿中所有习武之人一同与我切磋,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资格做元帅。”兵部尚书道:“一以敌十五,你未免太过自大。”茯苓笑了笑,看向颜烛:“陛下认为呢?”颜烛微微一笑:“甚好。”朝廷里不罚大将,也有武将世家,但朝廷毕竟还算太平,如今二十年未曾打仗,难免安逸些,哪里像江湖处处危机四伏?茯苓已经将《十二重金刀斩》练得炉火纯青,整个江湖能与之匹敌者寥寥无几,边关穿梭于战场之中的大将尚能有一战之力,可京城的守城武官就不够看了。龙牙刀一出,便透着傲然出世的煞气,其他刀剑与之相比,都如小鱼小虾一般,毫无可比性。十五人分作好几轮,数次围战皆无果,那柄漆黑的龙牙刀来去自如,却也到点为止,战得十五人心服口服。颜烛眼中带着笑意,他点点头,问道:“叶悠不仅武功高强,他还精通胡语,熟悉西北地势和柔然十六部的状况,是珍惜大元帅的不二之选,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众人再无半句话可说,纷纷跪下来,齐声道:“陛下圣明。”颜烛身边的李忠走上钱,将虎符交给茯苓。茯苓双手郑重接过,单膝跪地:“臣必不负陛下重托!”第二日,茯苓身披银甲,坐在那匹他从西北一路带回来的黑马上,银甲闪闪发亮,少年的眼中无比坚毅。身后的大军已经清点完毕,整装待发。茯苓回头,颜烛站在城楼上看他。大军在后,漫漫沙场在前,第一次披上戎装的少年元帅回过头,那双澄澈的柳叶眼弯起来,他挥挥手,向城楼上的心上人粲然一笑。前路漫漫,山河万里,你护着天下,我护着你。第75章除去护城军,京郊驻扎的三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向西而去,沿途调兵五万,一共八万人马。一出城,便有一人着白衣,执玄铁扇子,带着二百杀手而来。茯苓抬手,示意副将和后面的大军都停下来,自己则策马上前,他身着银甲,目光炯炯有神,背后的龙牙大刀隐隐透着杀气,军中人识得他身上的血气,又听闻茯苓的江湖名号,心中对这位少年元帅很有几分崇敬之情。茯苓的腰板笔直,目光如炬,待走近了,才微微躬身,压低声音道:“丁淮,你可算来了,我要装不下去了。”丁淮一愣,接着微笑道:“这从何说起?”“我又没治过军,现在大军行进,带着往前走还行,等驻扎下来肯定得出问题。”颜烛把茯苓说得太好,茯苓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武功高强还说得上,精通胡语?茯苓的胡语都是跟谷浑宇速成的,听懂倒是没多大问题,偶尔蹦两句也还行,精通可完全算不上。至于熟悉西北的地势、了解柔然十六部,那都是相对于朝中那帮没出过京城的武官而言,茯苓带兵去西北,实属无奈之举。丁淮拱道:“丁某一定全力相助。”茯苓拍了拍丁淮的肩膀,舒了一口气:“有你这个军师我就放心多了,柳姑娘和小宇在翼山吗?”丁淮道:“翼山无人坐镇不行,况且此次出征……”“我明白,你是对的,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不来的好,”茯苓点点头,“发财和有钱到哪儿了?”丁淮答道:“已经带着弯月帮支援的人马,等在前面的驿站了。”“帮我向秋帮主致谢,就说茯苓感念弯月帮相助。”茯苓勒紧缰绳,回头对副将道:“这位丁先生是陛下派来的军师,那一百人是我的亲军,你安排一下。”副将应道:“是。”茯苓略一点头,抬手向前,朗声道:“全军听令,继续走!”来到驿站,张发财和王有钱已经等候多时,两人本以为茯苓已死,此刻再见到茯苓,激动的声音发颤,齐齐地半跪下:“老大!”茯苓一马,把他们拉起来,笑道:“我们兄弟又要并肩作战了。”张发财陈恳道:“老大,这次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在所不辞!”王有钱不住地点头:“没错!”“好,”茯苓翻身上马,“走!”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弯月帮不是大门派,能派一百人已经很仗义了,何况这一百人是经过挑选的,武功都不低,与普通士兵相比,以一敌五不是问题。锦上添花总是不比雪中送炭可贵,如今危难之时,弯月帮愿意相助,茯苓心里很是感激。西北边境的敌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攻城,茯苓行军片刻也不敢耽误,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炎沙镇,守城的文官许彤带着人在城外迎接。“恭迎叶元帅。”许彤一见茯苓,发现竟是个危及弱冠的少年,心里凉了半截,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只能恭恭敬敬地招待着,“驿馆已经收拾好了,您看是先接风洗尘,还是……”茯苓打断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没用的,守城的将领呢?”许彤忙答道:“段总兵已经带兵去支援烈石镇了,前日胡人突然吹响号角,向烈石城进攻,幸亏段总兵去的及时,才守住了城。”茯苓缓了口气,道:“那还好,如今的战况呢?”许彤道:“胡人还在烈石城下,这几日时战时停……”许彤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一人大喊:“报——”那人下马,神色匆忙的跑进来:“太守大人!”“你瞎了,看不见叶元帅?”许彤斥责道,“若是冲撞了元帅,你……”“无妨,”茯苓摆摆手,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士兵半跪在茯苓面前,道:“报告元帅,胡人突然增加了人马,烈石城要……要守不住了!”许彤大惊:“怎会如此?胡人现有多少兵马?”士兵答道:“估计有五万!”许彤急道:“烈石城守军一共只有一万二千人,根本守不住啊!”茯苓问:“如今西北驻军一共多少人?”许彤捂住胸口喘气,道:“炎沙镇一万八,烈石城一万二,其他小镇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共四万。”“以防不测,其他地方的驻军不能动,我带来了八万人马,随时都可增援,”茯苓道,“慌什么慌?一天到晚就知道慌!”副将上前道:“元帅,不如我们带着八万人打胡人个痛快!将胡人打退十余里,让他们不敢再来!”丁淮立刻道:“不可!八万人马倾巢而出,炎沙镇乃是西北重镇,是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万一胡人掉虎离山,岂不危险!”茯苓略一沉吟,道:“丁淮说得对,守城容易攻城难,发财、有钱立即带三万人马去烈石城增援。”张发财、王有钱同时应道:“是!”副将道:“可这二人没有带过兵……”“我知道,你跟着一起去,”茯苓对副将道,“段总兵任西北总兵多年,到了烈石城,事事都先考虑他的意见,你们没来过西北,别自己想到哪儿是哪儿,明白没?”副将讪讪应道:“是,属下明白了。”三人往烈石城去了,丁淮和茯苓将带来的人安置好,开始分析西北的地图。西北多沙漠,自然条件恶劣,能行军通路的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处,若是守好了自然无碍,若是没守住,连反攻都无路可走。丁淮合扇,点了点中间的位置,道:“炎沙镇太重要了,必须得守住。”茯苓严肃道:“我明白。”守住了炎沙镇,就守住了西北的咽喉,胡人无法进入中原,他就守住了颜烛。胡人善骑射,血鸦飞上天空,极有可能被射杀,所以传信只能靠人,万仇门的杀手轻功很好,传递消息比寻常的骑兵快的多。好在张王二人与副将支援及时,烈石城暂时无忧。军中无事,茯苓一个人出去逛,他在炎沙镇上没多少熟悉的地方,这么一逛,就逛到了陈龄的铺子里。铺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堆满了各色的花草和盆栽,里面有个男人,正弓着身,悉心给一株瘦了吧唧的丑盆栽浇水。那男人身形瘦削,已经不年轻了,腿上似有残疾,花白的头发倒梳得整齐,与陈龄那一头沾着草的乱发大不相同。那男人似有所觉,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门口的茯苓。这一看,男人便一下怔住了,眼里闪出点点泪光,他放下手里的木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哑声道:“少主……”茯苓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你干什么?大男人怎么说跪就跪?”男人眼睛通红,他拉住茯苓的胳膊,道:“少主,是我,我是樊吉啊!”“樊吉?哪个樊吉?”茯苓突然灵光一闪,“你就是那个被谷浑泓抓走的心腹?”“是我,”樊吉跪在地上,向茯苓磕头,“少主,对不起,都是我没用,没守住地图,还让谷浑泓……”他腿上有残疾,这么一动,衣袖里露出来的肌肤伤痕累累,竟连一块儿好地都没有。难怪当时谷浑泓对墓里的情况那么熟悉,暗地恐怕不知道用了多少骇人的手段逼供。茯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做得够多了,我爹要是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你的。”当日若不是樊吉冒死将叶晟的尸体偷出来,叶晟只能曝尸荒野,甚至死无葬身之地,哪里能在墓穴里安然入葬?提起叶晟,樊吉浑浊的双眼里涌出泪水,他弯着身,开始不住地咳嗽,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陈龄从屋内出来,他头上仍旧乱糟糟的,耳后还别了一枝干花,他将樊吉扶到木凳上坐好,端了碗水过去,熟练的给拍了拍樊吉的背,帮樊吉顺气。好一会儿,樊吉止住了咳嗽,慢慢地将那碗水喝下去,陈龄才道:“谷浑泓将樊吉囚禁了十八年,当日通天教被攻破,樊吉才趁乱逃出来,身体已经不行了,他原本……与我同岁。”陈龄今年不过四十有余,还正意气风发,樊吉却已垂垂老矣,与一老翁无异。茯苓眼中复杂,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向樊吉深深地行了一礼,躬身抱拳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通天教灭了,谷浑泓也死了,江湖上该杀的人我也杀了,大仇已报,放心吧。”樊吉坐在木凳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茯苓,道:“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能进入红阳教,得教主信任,樊吉此生无憾。”茯苓笑了笑,又把樊吉扶到木凳上坐下,问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樊吉眼里露出几分追念,他道:“少主容貌与夫人极像,神态、行事与教主当年一般无二。”茯苓垂眸,他伸手碰了碰脖子上的长命锁,突然想起了那个小木雕,于是问道:“我娘……她可有名姓?”“有的,我曾听教主唤过,”樊吉道,“夫人名叫卓兰。”世人都只叫她巫女,原来她是有名字的,叫卓兰。有一个人会叫她的名字,卓兰。“卓兰……”茯苓喃喃道,他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里。卓兰,在胡语里,是向阳而生的花。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发出来啦!ヾ(≧u≦*)ノ〃今天有点晚呜呜呜……第76章从陈龄的铺子里出来,茯苓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安顿军营这类事有丁淮在,他插不上手,留在驿馆也帮不上忙。这一路上稍有不服的也被他打服了,烈石城暂时没有异动,现在茯苓顶着个元帅的名头,竟然成了全军最闲的人。但为了维持元帅的威严,他也不好让属下发现他闲得要死,成天待在驿馆啄花生米,所以还不如出来转转。胡人尚且没打到炎沙镇,但当地人已经察觉到战火将近,气氛有几分沉重,有些人为趋利避害,收拾东西携家带口的跑了,城中空了不少,炎沙镇的集市不比往常热闹,几个铺子零星的开着,少有生意,很有几分冷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茯苓一回头,来人便激动地冲上来把他抱住,开口就嚎道:“茯苓啊,我的好兄弟,原来你没死啊!呜呜呜……”“我是谁,哪儿有那么容易死?”茯苓拍了拍邱毅的后背,发现自己肩头一湿,他赶紧把人拉开,“你控制一下,鼻涕眼泪都要蹭我衣服上了。”邱毅摸了把眼泪,瞪大眼睛,愤然道:“你不知道我和黄姑娘有多担心你,你现在竟然还嫌弃我的眼泪!”“是我不好,那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儿吗?”茯苓用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好在黑衣看不出什么来,“出来就带了这一身衣服裳,脏了没得换。”邱毅接过尔绵多嘉递过来的手绢,抹鼻涕擦眼泪,嘴里仍喋喋不休:“你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我看着你从山崖上跳下去,我……”说到这里,邱毅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发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别自责,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前早就说过了……”茯苓笑了笑,道:“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尔绵多嘉眼圈泛红,点点头,哽咽着道:“恩人没事就好。”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三人进了一家酒楼,坐下点了几个菜,茯苓边吃花生米边问道:“你们怎么回西北了?不是在江南吗?”邱毅情绪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道:“这不是胡人要打过来了么?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了,我就带黄姑娘再回来看看。”茯苓道:“怎么回不来?胡人还没打过来啊,朝廷已经派兵过来抗敌了。”“朝廷派的兵能有多大用?”邱毅凑近,胳膊环住茯苓的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元帅还没即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没打过仗,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来西北送命呢,指望他能打退胡人的铁骑?”茯苓:“……”邱毅接着道:“趁现在胡人还没打过来,你赶紧跟我们一起逃命吧。”茯苓沉默了一下,道:“……我走不了。”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茯苓道:“因为我就是……”“元帅!”一名身着盔甲的小士兵向茯苓快步跑过来,抱拳行了个礼,道:“可算找到您了,军师说让您赶快回去,有要事商议。”茯苓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邱毅道:“我就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元帅,姓叶名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邱毅:“……没有。”想了想,邱毅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刚刚那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啊。”茯苓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记忆超群,而且小肚鸡肠,天下第一记仇。”邱毅:“……”邱毅和尔绵多嘉跟着茯苓回到了驿馆,茯苓和邱毅进入内厅,尔绵多嘉则主动留在外间喝茶。茯苓一进门便问道:“出什么事了?”丁淮正拿着扇子看地图,他点了点图上烈石城的地方,“方才烈石城传来消息,胡人又加了一万兵马。”茯苓微微蹙眉:“奇怪。”邱毅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奇怪?”“胡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烈石城?”茯苓道,“烈石城地方不大,又没什么特产,一没粮食二没钱,胡人图什么?图它穷,还是图它沙子多?”丁淮点点头,道:“就算胡人不从南边打下烈石城,也可以从西边直接打炎沙,换言之,就算打下了烈石城,要进军中原,也还得自西北而上打炎沙镇。”邱毅道:“那打烈石城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丁淮沉吟片刻,道:“也不全是,打下了烈石城,可以截住其他地方来增援炎沙镇的路。”茯苓道:“烈石城不能丢,一寸地也不能让胡人占!”颜烛把虎符和兵权交给他,他就要替颜烛把这里守住。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茯苓沉思片刻,微微皱眉道:“胡人到底有多少兵马?烈石城下竟能列兵六万?这么多马还没把草原啃秃?”丁淮摇头:“柔然十六部最多有三万人,骑兵不像步兵,消耗大,用来攻城很不合算。”“剩下三万都是突厥?”茯苓道,“突厥离这里还挺远吧?粮草跟得上吗?”丁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问道:“你怀疑战报有误?”茯苓点头:“沙漠风尘大,跑起来阵势是挺吓人,可不一定就真有这么多人,胡人再不通文礼,总还知道些打仗的兵法吧?碰到个烈石城就打算死磕到底,说不过去。”丁淮点头:“可需要增援?”“先派人去查查胡人到底多少兵马,让万仇门的杀手去,睁大眼睛数清楚,别跟我扯什么大概估计的,”茯苓道,“加固炎沙的城防,烈石城没有新消息之前,暂时不增援,真有六万人攻城,四万人也守得住。”万仇门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杀手去了,当日晚上,这几名杀手就赶了回来,不出所料,烈石城的胡人确实是虚张声势,实际攻城的不到两万人。几人还没来得松气,一名小将从脚步急促的从门外进来:“报——”茯苓眉心一跳:“怎么了?”这小将是炎沙镇的守军,段总兵的属下,他答道:“报告元帅,城外有大批胡人的兵马自西而来!”茯苓问道:“可看清楚了?有多少人马?”“五万步兵,三万铁骑,”小将道:“一共八万人!”茯苓问道:“为首的可是纥奚成?”“不是,为首的人面目凶狠、垂眼鹰鼻,佩刀,但不是纥奚成,面生的很,属下在西北十载,未曾见过此人。”茯苓拔出龙牙刀,道:“管他是谁,全军听令,随我迎敌!”号角声划过漆黑的夜空,回荡在大漠的沙丘之上,烽火台燃起狼烟,灰土城墙上火光点点,罡风吹动着旗帜。果然不出茯苓所料,炎沙镇陈兵六万,不过是个幌子,旨在分散他们的兵力,茯苓站在城墙上,对身边的士兵道:“马上派人去烈石城,叫发财和有钱带两万兵马回来。”“是!”士兵站直身,又问:“那副将呢?”茯苓想了想,道:“副将留在那里。”那副将也是第一次来西北,之前在朝廷熬了十几年的资历,唯一的功勋就是捣毁了个几个土匪窝,没真上过战场,实则还不如张发财和王有钱,武官的勇猛和谋略没看出多少,但文官的迂腐却有好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