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朗的胸口跳得很快,但他还是决定努力压下欲|望,强忍着不去碰触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谭振,笑着说:“哎,那我们聊聊天也行。”谭振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以前两人一见了面就上床,像是两只发|情的狗,现在有了机会可以肆无忌惮的时候,却都含蓄了起来。但是,这样的感觉又是一种全然不同的快乐。“好啊,”谭振笑着又捏起了苏朗的手,说,“我其实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以前想着,等赚够了钱,就找一个不嫌弃我的人,像个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孩子,然后……然后接我妈一起来住,她也可以帮忙带带小孩什么的,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看新闻联播,然后聊聊天……”苏朗抬手臂环住谭振的肩头,把对方紧紧搂着,谭振的生活,和这些年的经历再一次从脑海浮现。他知道,就算是没有他的出现,谭振这看上去极为平常的普通愿望也是难以实现,心头简直痛得要命。他说:“阿振,以后不要再去地宫上班了。你知道,钱是永远赚不完的……”谭振胸口微微隆起,半晌长长吐了口气,似有若无地“嗯”了一下。“虽然因为少茂速停的事情,很多苏家的资产都被冻结,但是,我之前还有偷偷做一些投资,供我们两安然度过下半辈子是完全不用发愁的。”谭振安静地听苏朗说完,又叹了口气。苏朗已经从私家侦探那里知道谭振发愁的是什么,也知道这几年他混迹地宫努力赚钱是为什么,但是顾及着对方的自尊,这些话他都不能当面提出来。那一夜,谭振安静地听苏朗说了很多对未来两人的生活规划,其中包括了再买一只鹩哥,养一条哈士奇,再养一只加菲猫……谭振对所有的计划没有异议,其实只要是能有这个人在身边就足够让他幸福。翌日,谭振从苏朗温柔的亲吻中清醒,两人相互纠缠着,越吻越激烈了起来。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穿进屋子,照在苏朗的眉眼上。谭振翻身跨在对方的腰间,手顺着睡衣的下摆往里面探,越笑越肆无忌惮。苏朗实在被谭振挑|逗得不行,也不去想是不是这一下子下去,对方刚好一点的身体又会招架不住,翻身把人按在身下……事毕,苏朗像往日那样,安静地等待谭振变成透明。谭振也摸索着被苏朗折腾得发红发热的胸口,想以后两人整日没羞没臊起来,常常变成透明,就像苏朗一个人傻子似的对着空气说话,还挺好玩的。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谭振的身体丝毫没有发生变化。苏朗只记得他们重逢后第一次在酒店做|爱,两人疯狂地折腾了一个晚上,那时候他只想着怎么把钱花得淋漓尽致,尽可能从对方身体上榨出更多的快|感。后来,谭振再和他做就变成了透明,他想好好看一看对方事后的模样却总是无法得逞。如今,那红润的脸颊、迷乱的眼神和馥郁的气息,终于能毫不遮掩地全都看在眼里、留在唇齿之间,苏朗只觉得心跳快得难以抑制,只想一次次地把谭振往胸口拉。“我爱你,我爱你……”不知不觉间,这温柔的情话已经不知道被相互倾诉过多少回。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8章客厅一角,以前放着鹩哥小蓝的架子空空的。苏朗还是像往日一样,一走到这个架子前面就开始拿起苹果来削。“等我能下床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苏朗对望着架子失神的谭振说,“因为想到了小蓝,心里很慌,所以回来给它喂食。”谭振把目光转向苏朗,安静地等待着。“可是……”苏朗指了指窗纱上被凿开的一个小洞,说,“可是它不在了,我猜它是从那个小洞逃生去了。”“它那么娇气,逃走了还能活吗?”谭振问苏朗,走上前去用指尖摸索坏掉的窗纱边缘。“总比继续呆在这里好,”苏朗说,“我回来的时候,它的食盒和水罐都空空的,再继续等我,只有死路一条。”谭振微微点头。苏朗猜测他是想到了同样消失不见的小雅,便放下水果,走上前去从身后紧紧抱着谭振。谭振没想到,这一场灾难连家里的小家伙儿都波及到了。就像他被苏少茂刺中肋下瞥到的那一眼小雅,不料从这屋子里出去看了小蓝的一眼,也终将成为最后一眼,这些让谭振不由地叹气。“等一下,我去趟医院,我想在少茂被送往看守所前悄悄和他见上一面。”苏朗用嘴唇摩|挲谭振耳侧,问,“你想和我一起去吗?”谭振想到那个在少茂速停里,像疯子似的被小雅紧箍着身子的苏少茂,不禁浑身一颤。那一天,董明泽穿着防护服,带着特警从她设计的紧急通道一路向下。一部分负责消防的官兵率先冲进火场,扑灭了一个在火光里疯跑的人。那人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手腕上的名贵腕表表露他的身份,乃是那家停车场名义上的主人——苏少茂。被救出的苏少茂,立刻被送进了a市最权威的烧伤科医院。他是整个少茂速停的核心人物,千万不能让他这么随随便便地死掉。苏少茂经过一番抢救确实也活过来了,不过,全身大面积烧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明天就是他要被送去看守所医疗站的日子,”苏朗说,“这三个月,我请了私家侦探去调查我父亲的行踪,可是毫无所获,有些事情只有苏少茂才清楚,所以想再去悄悄见他一面。”谭振点头,说:“那就去吧,我们一起去。”他知道,少茂速停背后的秘密牵扯到苏朗的整个家族,他在这个时候必须作为苏朗坚强的后盾挺在身后。两人一起打车到了医院,在余星的安排下,找机会悄悄进入了苏少茂的病房。苏少茂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有奋力呼吸时产生的“哼哧哼哧”声。苏朗走近,看了挂在对方口鼻间的呼吸面罩,想必这人现在也是一点线索都提供不了了,有些遗憾又有些心痛。苏少茂除了眼睛和苏朗长得都像苏俊良以外,其他的部分像极了他模特出身的亲身母亲。与长相俊朗的苏朗比起来,是另一种浑然天成的高冷之美。可现在,那一副美好的皮囊就像是被施用了魔法,变得皱皱巴巴、面目全非。“你还好吗?”苏朗俯身看苏少茂的眼睛。苏少茂眼珠转动,“哼哧哼哧”的呼吸变得更加局促。“你可体会到了潇潇疼痛的万分之一?”苏朗明知道自己这么对弟弟说话很不好受,可还是忍不住说了。苏少茂眼珠继续转动,同时罩着呼吸罩的嘴巴开始一张一合起来。“他似乎有话对你说?”站在不远处的谭振看苏少茂成了这副模样后,先是震惊,随后又提醒苏朗。“嗯,”苏朗微微点头,把脑袋凑向苏少茂,说,“有什么要说,我听着呢。”苏少茂眼珠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角的边缘似乎都要渗出血来,喉咙却如被人扼住,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苏朗侧耳听了一阵,什么都听不出,看谭振也是完全没有头绪。“他的手,”谭振一瘸一拐走近一些,示意苏朗去看苏少茂露在外面的手臂,“他好像在写着什么东西?”苏朗起身,把目光移向苏少茂的指尖,只见那人用极慢的速度吃力地重复画圈。苏朗歪着脑袋猜了一会儿,问苏少茂:“你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苏少茂全身的焦急都体现在一对眼珠上,他冲苏朗很有力地眨巴着,又努力地做了一个半眯的表情。无奈苏朗还是没能猜中苏少茂的意思,连他自己想要问的话都咽了下去。他想从苏少茂这里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小雅去了哪里,苏俊良还有什么机密性的东西,以及他现在最有可能藏匿在哪里,还有少茂速停的一切始末,都是他想知道的。可是,眼看着苏少茂吃力地眨动双眼,苏朗觉得这一趟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临走时,苏朗再一次躬身把耳朵凑近苏少茂的呼吸面罩,试图听清楚对方在嘟囔着些什么,最后终于在“哼哧”的呼吸声中,若隐若现地听到了潇潇的名字。苏朗起身,再一次叹气,皱了皱鼻子,想了下还是对苏少茂说:“潇潇现在很好,和她的闺蜜住在一起,你安心地接受惩罚吧。”苏朗再看苏少茂一眼,只见对方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的速率也明显低了下来。谭振看到苏少茂那幅模样,不由得心里难受,一个大活人被生生烧成这样,得经历了怎样的痛楚,而小雅还不知下落!想到小雅,谭振就觉得自己很是愧疚。这些天他总是安慰自己,或许小雅就像那只鹩哥小蓝一样,在关键时刻,自己凿开了个什么地方,求生去了。可是,冥冥之中,他又觉得这个想法似乎过于奇幻。于是,他只能每日祈求小雅能像之前那么突兀地来到他的生活,就那么突然地出现。谭振先苏朗一步走出医院大楼,游魂一般地站在住院部下面的小花坛边掏出了手机。又是一堆短信炸了出来。他在屏幕上滑动着,所有的信息都是一个诉求——钱!他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对于老家的那群恶徒来说,就跟少了衣食父母似的抓狂。只要谭振一开机,那满天的催款短信简直让人窒息。看着对方发过来老妈被人剃掉了一半头发的视频,他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能狠心坦然地享用他的卖|身钱。原来他曾经以为的亲情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因为他只是一个被老妈从福利院里捡回来的孩子,完好的时候寄托哀思,破罐子破摔的时候第一个被推出去。谭振无奈地苦笑,动了动手指,把账户上最后一点钱给对方转了过去。另外,他只要一有时间就往一个手机号码上发信息,每次只有一句:“你在哪儿,还好吗?”“怎么在这?怪冷的。”不知什么时候,苏朗也从住院部里出来,走到谭振身后搂住了他的肩膀。谭振笑,慌忙锁了手机揣进口袋:“实在看不下去他那个样子。”“唔,”苏朗点头,眉头深深地皱着,“少茂很聪明,其实以前我总是想,如果他不是我的弟弟,只是住在我家里的一个普通男孩,说不上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会成为另一个小满?”谭振突然酸酸地问了一句。苏朗摇头:“小满只有一个,谁都替代不了。我是说,我和他在成长的过程中,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如果能早一点坦诚相交,说不上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是一个失败的、不合格的哥哥。”谭振听苏朗的解释,默默点头,握在手心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他知道那个号码终于有了回应,当着苏朗的面却没有办法查看。因为是苏氏的成员,苏朗现在被严格控制了活动范围,离开本市还需要报备,名下的大部分财产也都被冻结了。往日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似乎将他完全隔离了。不过这样也挺好,苏朗笑着,不顾旁人的目光,出了医院就牵起了谭振的手。两人一起走在路上,吹着冬日里的小风,看看道路两旁干枯的数目,踩着人行道上偶尔翘起来的地砖,苏朗笑着看谭振,谭振也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69章两人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身体里的欲|望却先一步满点。这种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后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总想着往对方身体里横冲直撞。谭振和苏朗四目相对,两臂相缠,突然就同时笑了起来。像是小时候一起滚在泥堆里,长大了一起滚在床铺上,好像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和谐,从来没有远离过彼此的生活。谭振答应了苏朗不再去地宫上班,事实上他也早就厌倦了那个地方。但是,这些年,除了混迹在那种场合的一些技能,其他又能做些什么事情呢。背着苏朗,谭振假装去浴室洗漱,实际上拿着手机坐在马桶上看有什么适合自己的工作。老家那边一旦和他重新联系上,就又是漫天的逼他打钱过去。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被人这么勒索着。谭振躬着身子,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上下地划动。苏朗在床上艰难地清理战场,打扫完后耐心地等谭振上床一起睡觉,却又不安地拿起手机,看有没有私家侦探那边新的消息。两个人就这样,隔着一道浴室的门,怀着各自的心思,划拉着各自的手机。苏朗反复看私家侦探之前发过来的信息,其中有一张q城福利院现在的照片。照片上,儿时记忆中那颗高大的东北红豆杉还在,破旧的老楼也还在,不过都掉了窗户似乎早已无人居住。在老楼旁边新建起一座三层楼,外表贴着象牙白色的瓷砖,还有塑料的大型滑梯,看上去干净又整洁。苏朗把照片放大了去看那颗红豆杉,想象着小时候和谭振一起牵着手躺在树下的场景。谭振在翻看了七八条招聘信息后,终于还是放弃了。末了,他又回到信息功能,这几天一直坚持发送的信息终于有了回复,可对方什么都没说,只发了一个令人难以揣测的省略号。谭振摇头,起身假装冲了下水,然后又洗手调整出一个微笑。出了浴室,他一瘸一拐地上了床,安静地躺在苏朗身边,像一只极力需要抚摸的猫。苏朗立刻锁了手机丢到一边,转身搂住谭振:“怎么这么久,是不是不舒服?”谭振笑:“还好,就是胳膊腿都还不利索,总觉得这么下去,永远都好不了了。”苏朗半趴在谭振身上,猛烈细嗅对方的味道,说:“可我已经很压抑自己了呀。”谭振笑着搂住苏朗的脖子,两人细密地亲吻。突然,谭振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这几天,手机只要有一点点的小动静,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机持续地响着,苏朗的吻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手机固执地停下又响起了第二轮,谭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苏朗,从对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机去看。苏朗翻身,看时间,手指不停地在谭振身上游走。谭振看是余星的电话,轻咳了声,接了……片刻后,谭振挂下电话,一言不发地看苏朗。苏朗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不对,现在牵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随便哪一件都能让他血气膨胀。“是苏少茂,”谭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苏朗,琢磨了一下还是准备说了,“他……快不行了。”苏朗听了这句,出奇地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白天在医院里,侧耳伏在苏少茂唇边听他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这人应该是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去看他吗?”谭振知道,苏少茂再怎么说也是苏朗的血亲,如今又是宛如死尸的垂死之人,即便是处于人道主义,也应该去看上一眼的,“余星说,家属可以去看最后一眼。”苏朗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默念着“1、2、3”然后起身。他尽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才回复谭振:“去看看吧。”冬天的夜晚,随时都会飘起悉悉簌簌的雪花。谭振在路口伸手打车,苏朗则抬头看着路灯下亮闪闪的雪粉,想到白天苏少茂的那幅模样,他终于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种感受是什么了,是心痛,很痛。车子在路上行驶,因为雪越下越大,车子走得很慢。苏朗不知怎么就捏住了谭振的手,说:“你知道莉姐家吗?我想去叫上潇潇一起。”谭振反捏着苏朗的手,问:“这样好吗?”苏朗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圆盒,打开,里面是那颗苏少茂买给潇潇的海蓝宝戒指。他说:“人都要死了,只是帮少茂带个东西给她,要不要去不勉强。”谭振明白了苏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开车的司机,报上了莉姐家的地址。莉姐这几年有了一些钱,在市中心的豪华小区里买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养了只猫,白天宅在里面相当舒服。她看谭振带着苏朗来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让进家里。谭振则撑着门框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朗也是,他知道苏少茂那边就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多耽误一分钟都没办法弥补。他拿出那个红色小圆盒,往莉姐手里一塞,说:“潇潇休息了吗,把这个给她好吗?”莉姐先是一脸懵,打开戒指盒,摸到盒底还沾着血迹和污渍,似乎是猜到了些什么,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间卧室叫潇潇。潇潇自从失明以来,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一点细小的举动都能惊得她浮想联翩。她摸着手里的戒指盒,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谭振和苏朗其实都没有报多大希望,他们多半只是为了把这个东西帮苏少茂送到潇潇的手边。却没料到,潇潇摸索着海蓝宝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来了。“是他送的对不对?”潇潇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谭振和苏朗站在门口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唔……”潇潇无神的眼睛冲着门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这一段时间,潇潇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后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苏少茂被烧成重伤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她还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来送戒指给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我知道,”突然,苏朗开口,“我知道潇潇你恨他,可是他现在要死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见他最后一面……行吗?”潇潇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长串泪,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然后猛烈地摇头。“走吧……”良久,谭振拍了拍苏朗的肩膀。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潇潇来说过于苛刻。苏朗叹气,咬了咬牙关,鼻子发酸,对潇潇说:“对不起,打扰了。”门从身后合上,谭振扶着苏朗的后背,两人一起等电梯。眼看着红色的数字要跳到他们所在的楼层,谭振和苏朗都希望潇潇能突然拉开门,跟他们走,可直到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门还是毫无动静。“走吧,”谭振再一次按下电梯,“我们不能在这件事情上强迫她。”“我知道,”苏朗跟着谭振进了电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觉得这一场悲剧原本是没有必要的,心里就觉得很堵。”夜色里,雪片纷纷扬扬,出租车还等在小区的门口,苏朗和谭振上车,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70章谭振和苏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刚对苏少茂进行过一场抢救,余星和他的同事们等在病房外面。“这是嫌犯家属,”余星看苏朗来了,连忙对身边的同事们解释,“是我打电话让他们来的,按照规定……”“去吧,”余星的一位同事打断了对话,争分夺秒地对苏朗说,“医生说熬不过今晚了。”苏朗推开门,一步步地靠近苏少茂,就像初次见到少茂那天时,他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一步步地走向人群。那步伐缓慢、迟疑、无可奈何。苏少茂的眼睛还是如白天来的时候那般,睁得浑圆。守在旁边的护士看了一眼苏朗,说:“他这么醒着很长时间了,我们叫他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能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儿吗?”苏朗侧头问护士。护士知趣地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苏朗坐在苏少茂病床边,抬手想要摸摸这个弟弟,可又不知手该落在何处。苏少茂却盯着苏朗的眼睛,突然开始眨巴起来。苏朗以为苏少茂在问潇潇的事,便沮丧地解释:“那颗求婚戒指,送给她了,不要再挂着这件事。”苏少茂眼角有泪落下,随后,他又快速地眨动眼睛。苏朗再次俯身,隔着呼吸面罩听苏少茂粗重的喘息,再抬头看他的指尖,和白天一模一样,徒劳地画着圆圈。“少茂,”苏朗皱了皱发酸的鼻子,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弟弟的手,说,“别再说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意,要怪都怪我们那时候太小,没有足够的能力掌控生活。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不会再……”“砰!”突然,苏朗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苏朗本能地回头去看,只看逆着光的是一副羸弱的身体。“潇潇?”苏朗起身,迎了上去,从莉姐手里扶过潇潇的胳膊肘往苏少茂的病床前走。苏少茂猛然听到了潇潇的名字,整个人都开始急躁。他一直无法抬起的手,猛然地向上拉扯,那力道让垂死的他疼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少茂!”苏朗轻拍苏少茂的手背,说,“别……别这么激动。”或许是苏少茂终于想起了昔日有着明亮水润大眼睛的潇潇,已经成了一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模样,心如死灰一般,耷拉下手臂,终于闭上眼睛,猛烈喘气。苏朗把潇潇牵到苏少茂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问:“需要我出去吗?”潇潇微微摇头,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惧怕和苏少茂单独呆在一起。可她却不同往日地距离苏少茂越来越近,近到用手亲触着苏少茂满是烧伤的胸口,只是哭泣。曾经她总是这么摩|挲苏少茂的胸口,只要这样,很少笑的苏少茂便会被她逗得发笑,还会用力搂住她的身子。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除了能喘着一口粗气,完全就跟个死人差不多了。潇潇的指尖继续上移,她摸着那被烫伤的皱皱巴巴的皮肤,和她记忆中的苏少茂完全不同,除了哭泣落泪,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苏朗立在一边,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看苏少茂的眼珠一直盯着潇潇,眼角不断滚出热泪。突然,苏朗目光一瞥,看到潇潇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从一开始就无法得到爱人的海蓝宝戒指,再也抑制不住,转过身去扶着额头。潇潇摸到苏少茂完全变形的嘴巴和鼻子,忍不住终于趴在了苏少茂的身上“呜呜”大哭起来。“少茂,”潇潇哽咽着,用额头蹭苏少茂的脸颊,“少茂,你怎么成了这样……”一阵呜咽之后,潇潇感觉到手掌下苏少茂的心跳越来越慢,便立刻不安了起来,她紧贴着这个曾经像恶魔一样折磨过他的男人的脸,两个人的泪水混成了一片。苏少茂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计划好了一切,要向这个他爱的女人求婚,然后从此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两个孩子,像普通人家那样,周末一家人去游乐园玩。在父亲的陪伴下去游乐园,是苏少茂小时后最大的梦想。其实,后来他也尝试着带康康去过几次,可每次到了人多的地方,康康就会惊惧地大吼大叫,最后他也只好放弃。所以,如果以后再有一个孩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一定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在一起。苏少茂终于要下定决心亲手打造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当晚餐时,他接到电话出去取戒指的时候,却不料碰上了和地下医院有暗中往来的外科医生。外科医生不知道苏少茂和潇潇的关系,看苏总把女孩撇下一个人出去,似乎并不是什么亲密的友人。他讨好似地对苏少茂“通风报信”:“这个女孩就不要往地下安排啦,前段时间她才来我们医院和一个老头子做过配型。”苏少茂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外科医生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小女孩,为了点小钱,什么都可以做的。我听说,她还和那个老头签了协议,要对方付给她三十万呢!”“你确定?”苏少茂极力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可还是多问了一句,“你有她的检验报告?”外科医生看苏总对那个在他们看来宛如牛羊的供|体这么死盯着不放,便准备继续献殷勤,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十分钟后发给你。”苏少茂在餐厅门口从第三方那里接到戒指的同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潇潇的照片真的出现在体检报告上,和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说得一模一样,这丫头竟然悄悄瞒着他准备把自己给卖了!那时候的苏少茂简直要燃烧!他不信好不容易才信赖的人这就要背叛自己,他不信潇潇能装的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又贤惠,背地里却为了区区三十万,要把自己卖了!原来她一直是一个爱钱如命的女人啊!苏少茂气急败坏,回到餐厅连昂贵的菜品看都没看一眼,便疯了似的把潇潇拉出了餐厅塞进了车里。在环城高速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那枚戒指还揣在口袋里,他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可只要想到身边这个女人曾经动过要离开自己的歪心思,他就恨不得直接把车冲下高架!当油箱预警的时候,他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是那种他暗藏在基因里面的,阴暗无耻的理性。他想,你不是要做手术吗,那我亲自帮你安排好了。苏少茂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苏朗俯身为他摘掉了氧气面罩,好让他离潇潇更近一些。潇潇空洞的眼紧贴着苏少茂的鼻息,说:“少茂,对不起,一开始,我的目的不纯,可我最后还是爱上你了呀。”苏少茂叹息着,被死神扼住的喉咙模糊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我……爱……你!”潇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伏在苏少茂的胸口开始低声哼吟,那是苏少茂平时总爱哼唱的曲子——帕格尼尼的《钟》。在这轻柔的哼唱中,苏少茂仿佛看到一道雪亮的光芒,光芒的尽头是一个幼小的黑色背影,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在安静地等待着他。恍惚间他觉得身体变得抽空,轻飘飘的,仿佛开始游离,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黑色的幼小背影,走近了看,居然有着夺人眼目的金边。苏少茂从未如此安然惬意。他微笑着着伸出了手,那身影缓慢转动,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男孩笑脸,迎着他,让他再次感受到了温暖。他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把康康揽进怀里,贪婪地吸嗅孩子身上甜香的味道。“康康,爸爸对不起你,没锁紧通往地下的门,没想到你能跑去地道里……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爸爸哪儿都不去了,好好陪着你,陪你永远永远,好不好?”那男孩笑容宛如天使般,明亮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机敏活泼,他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缓缓抬手摸过苏少茂的发顶和眉心……潇潇哼出最后一个音符,埋头在苏少茂肩头痛哭不已。这是苏朗和苏少茂都相当熟悉的旋律,他们都知道这首曲子是父亲苏俊良的最爱。如今,苏少茂在这首曲子中死去,冥冥之中也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