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突然就消失了,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只有乖乖立在墙角的那两个行李箱,似乎是在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梦。谭振揉乱了头发,把口袋里的钱款催缴单拿出来一张一张地做加法。小雅则自己用嘴把鸟笼弄开,在屋子里乱飞。“这个地方不错!床很大呢,看来你两之前没少折腾。”小雅飞一圈落在谭振面前,开始歪着脑袋看单子。“哼,”谭振苦笑,直起身子,两手交叠放在脑后,“可惜,我两在啪的时候,我已不会变透明了呢。”“知道,这我知道,”小雅又起身飞了一圈活动筋骨,慢悠悠说,“我现在这么惨,都要寄居在乌鸦身上过活了,之前那桩愿望早搁浅了。”“搁浅?”“就是没办法消耗灵力让你们玩儿了,”小雅叹气,“等我灵力恢复以后,得好好治治你这个乱许愿的坏毛病。”“呵呵,”谭振摇头,“你老把灵力挂嘴边,倒是真施展点出来给我看啊?”“怎么施展?”小雅突然梗着脖子,好像必须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似的。“比如说,”谭振往桌子上的催缴单上一拍,说,“帮我搞定这笔钱。”“容易!”小雅虽然还是那张黑脸,但听声音是已经得意了起来,好像弄一大笔钱,对他来说就像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嘿。”谭振来了精神,挺直身子,等着看小雅怎么表演。只见小雅继续在屋子里飞,等飞到第三圈的时候,突然俯身冲向了立在墙角的那个银灰色行李箱。行李箱里有钱?谭振目光跟着小雅落在那只箱子上。那是苏朗的箱子,里面有钱也不一定呢。“这里面有值钱的东西,”小雅得意的用爪子拨弄上面的密码锁,“不过密码我就不是很明白了。”“走开!”谭振快步走过去,蹲身研究起那个看似很普通的行李箱,其实脑袋里都在想,这么没有底线的把苏朗的箱子弄坏,是不是也太垃圾了。可是他真的很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钱。需要到已经不管万芳是不是自己的亲妈,当初收养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用考虑的地步。他只是想要自己心安,想要万芳生命最后一段路上走的不要太没有尊严。可是他自己的尊严呢!谭振手指转动行李箱上的密码锁,他试了苏朗的生日、自己的生日,还有两人定的重生日,都不是。就在他万念俱灰,做贼的心虚快要撑爆的时候,手指近似不听使唤地在密码锁上拧起了“191919”。面对六位数的密码锁,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排列方式,按照苏朗设定电梯密码的习惯,他觉得这次应该没错了。果真,最后一个“9”按出去之后,密码锁“卡塔”一声开了。谭振还记得,在电梯里,变成透明的自己被苏朗牵着手腕,两人的气息距离很近。那时,他问苏朗,你为什么偏爱“19”这个数字。苏朗毫不介意地告诉他——因为我想和某人长长久久。他是想和我长长久久啊!谭振的心不由得紧张收缩,手指颤抖着翻开箱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名牌衣衫中,谭振看到了一个非常精致的绒布面戒指盒。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让谭振觉得,这戒指应该是苏朗买给自己的。也许是要在一个非常特别或重要的场合送给自己,也许会附上一两句终身厮守的诺言……谭振不敢多想,鼻子又酸了。苏朗对他万般好,他却背地里做这样的事!一股强烈的羞耻感让他紧紧捏着那个盒子不敢打开。小雅却站在行李箱的边缘不住跳脚:“打开看,打开看!”谭振努力压住心里的愧疚,深吸口气,无论是多贵重的戒指,他都可以先换成钱,再想办法赚钱把它换回来。……谭振已经不自觉带入,和以往任意一次得到贵重礼物后一样,盘算着怎么能把到手的礼物以最合适的价格换出去。“喯”,盒盖被打开,一抹浅到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幽光闪现。谭振原本已经变得湿热的眼睛再也无法自持地落了一滴泪水,滴打在那纯洁的海蓝宝戒面上。怎么又是你!谭振在心里喃喃自语,嘴角牵动一丝微笑,连连摇头。“看下面,还有东西!”小雅才不管闪现在谭振脸上的复杂情绪,一头扎进苏朗的行李箱里,从众多衣衫中叼出一个折叠的很规整的信。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5章谭振捏着从小雅嘴上取下来的信。一点点郑重的打开,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害臊又期待着心上人的情话。信纸被一层层展开,是苏朗的字迹。谭振避开小雅,一个人慢慢看了起来。“阿振,我爱你!“一直想要送一样礼物给你,非常特别的,专门属于我们的礼物。“你昏迷的这三个月,我的脑中总是浮现那天在少茂速停的爆炸现场,你明明已经伤得很重了,却还是强撑着,很淡定的样子,好让我不要慌张。“你对我说了当初为什么有那么贵重的宝石你不拿,非要偷一个价值区区七万美元的海蓝宝戒指。“诗人靠打磨戒指支撑着自己,从黑暗中寻求一点点慰藉,虽然最后求婚失败了,但他也走出了生活的阴影。你说这个故事很励志,你很喜欢。“当我在病房,亲眼看到潇潇把这枚戒指戴在原本属于婚戒的位置上时,一下子就明白了你说很“励志”是什么意思。“无论是对于爱情,还是对于人生,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个睁眼瞎。能两情相悦、得到幸福人生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可是,我们却不能因为它少就不去追寻。因为几率的问题而放弃了追寻的机会,那太可惜了。“所以,我明白了你说的 ‘励志’,就是在黑暗中,哪怕是一个人,也要倾尽全部去捶打自认为完美的’工艺品。而这件工艺品,或许是枚戒指,或许是份感情,或许只是爱着某人的心。“阿振,我爱你。“想要把自己捶打成最配得上你的礼物。但在此之前请收下这个。——最爱你的朗哥”谭振读完,泪眼婆娑,手指不住在未填上落款日期的部分摩|挲。这可怎么办呢!谭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竟然破坏了苏朗如此精心准备的一场表白。谭振跌坐在地,瞅瞅信纸,再瞅瞅盒子里的戒指,无言无语。小雅瞥到信上的内容,也很知趣地飞到了一边。……万芳的病属于癌症复发,本来是可以通过化疗抑制癌细胞迅速扩散的。无奈乔四一直拿不出钱,如今又把人丢在了医院里耗着。万芳曾经想过很多回,她这辈子虽然极力想要获得自在一些,可从头到尾没有自在过一天。她从小就跟着不靠谱的爹妈流窜在各个城市,直到十八岁遇到了乔四,在q城安定了下来,还在纺织厂里找到了个临时工的活儿。那会儿,她以为乔四就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了,不用再流浪也不用朝不保夕。可她根本没想到梦碎得如此突然。当她得知乔四因盗窃罪被判入狱的时候,她的世界再一次轰然崩塌。好在她又遇到了谭国富。“国富……”万芳嘴唇蠕动,含含糊糊地叫着这个名字。她这一生,想起来,也就是和谭国富在一起的那几年里最快乐了吧!她有点后悔,没能在谭国富死后,照顾好那个被他视为己出的谭振。可她又不想自己到了那边抬不起头来见谭国富,硬是说服自己谭振本来就是个包袱!在这无限循环的矛盾之中,万芳觉得推进身体里的止痛药物渐渐产生了作用。她开始变得发冷,不住地打着寒颤,但是一点都不惧怕。相反,在熄灭了灯的病房里,她比以往在家的任何时刻都觉得安全舒适。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在逐渐放缓,或许今天晚上,迎接她的会是一个好梦。“终于把一切都告诉阿振了呢!”万芳这么想着,呼吸又变得深沉了一些。万芳听说,人在最后要死的时候,总能看到这辈子她最想念的人。那一夜,她梦到年纪轻轻就陨命的谭国富。对方老远就伸出手,似乎已经耐心地等了她很久。她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开脱,谭国富却温柔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于是那些残存在人间的辛酸苦辣,她决定全都抛下,一点也不带走。翌日,谭振从一阵噩梦中惊醒。自从昏迷醒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这样的梦了。睡梦中,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万芳。大波浪卷用一块白净的手帕拢在脑后,微笑起来脸庞两颗缱绻的酒窝。她的笑容很温柔,手掌却是异常的冰冷。谭振清醒了,却有点闹不清自己。那梦里明明是一副和乐的模样,为什么却让人觉得很想哭呢!谭振草草洗漱,换上干净的衣服,胸口揣着的是苏朗留下来的那枚戒指。他准备先去医院看看万芳,再找地方把这戒指当了,或者……或者,他只能想想别的来钱快的办法了。在医院附近的早餐店,他买了一份红豆沙,他记得小时候到了周末,谭国富总是会熬上一大锅这样的豆沙。谭国富总是会对他说:“这东西养胃养血,给你妈补补。”这东西真能养人吗?谭振看老板舀好了豆沙收了零钱,慢悠悠地朝医院走去。然而,前一天母子两才挑明真相的那间病房,已经住进了新的病患。“她……”谭振提着还热乎的红豆沙问服务台的值班护士,“万芳她……”“请问您是她的?”“……”谭振沉默了片刻,已经有不详的预感,话音从齿缝中流出,“她的……儿子。”“请节哀,今早五点查房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去世……”护士说着开始为谭振翻看记录。“你是说她……她已经……”“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看这么长时间,就算她拖着那么多医药费没缴,我们还是在为她积极用药……”护士似乎是有点担心亡者家属情绪发作突然医|闹,谨慎地解释着。谭振却在那一刻觉得胸口突然畅快了一些,那个压在他身上这么多年的包袱这么突然就卸掉了吗?他这么一遍遍地问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晨起时的那种失落到想哭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请节哀!”护士扶着已经有些站不稳的谭振坐在护士台对面的椅子里休息。谭振脑中空空的,就是想哭却没有泪水。许久许久,他才直起身子,问护士:“我要去哪儿……我是说,我得……我想……我要……”在一旁等待的护士温柔地递上一包纸巾,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着急,一件事一件事来,我会详细地给你说。”那包纸巾带着体温,印着俏皮可爱的小黄人,谭振想要像以往似的接受女性的好意再礼貌的微笑,然而,指尖捏起塑料声响的那一刹那,他终于哭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6章在谭振的记忆里,万芳没有特殊的爱好,如果非要说,爱美应该算得上是一件了。谭振听从护士的建议,走进医院附近的寿衣店。店老板张牙舞爪地介绍着,唾沫星子直溅,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不能想象已经脱像的万芳穿上那些绸缎时候的样子,在他记忆中,最美的她应该穿着藕荷色的连衣裙。上午十点多的光景,寿衣店里照进一点阳光,谭振再瞄一眼店主的介绍,突然有点不耐烦。算了,就买她喜欢的,谭振想着,从店里出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亡人穿的可不能不按规矩来啊!”店老板看似好心地嘱咐着。谭振扬一扬手,打车到了市中心的女装店。不等店员介绍,他就挑最符合心意的买了一套。他请了最有经验的入殓师,为万芳换好衣服、化好妆,选择了火化。到了接近日落,天上突然飘落大雪,谭振从墓园的怀念堂郑重其事的拜了拜,然后往回走。墓园两旁种着高大且终年苍翠的松柏,即便被碎雪盖着,还是能闻到一股幽然的清香。这个地方不错!谭振这么想着,伸手接了片雪花,就着已经发青的天色看得愣神。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万芳的骨灰和谭国富的放在了一起。他想着,是时候给他们置办一处合葬的墓地了,不过这个得等到他多攒点钱。这一切来的过于突然,以至于谭振回到宾馆,看到有点凌乱的行李箱时还在怀疑这一天所经历的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小雅不用问,自然已经猜到事情的经过,他变得很乖,站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盯着谭振的一举一动。人类的情感,他曾经弄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风月场里谈笑风生,喝醉了却能拉着他在街边哭诉个没完;为什么有些人明明才见了一面,就可以堵上性命爱个死去活来;为什么亲父子不能把话说明白,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坦白彼此的心意;为什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牵绊,从依靠变成了残害……这些在一个曾经几乎无所不能的愿天使眼里,卑微、无趣,而如今,他亲身经历过谭振与苏朗堪称刻骨的爱恋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谭振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像是自动播放的幻灯片。他以第三方的视角冷漠旁观,看画面里的小男孩从一个富家少爷变成孤儿,从孤儿院被领养到拼凑的家庭,又从那个破碎的家庭里一点点的经历少年和整个青春期。突然,他就喉结滚动,不知觉的为自己配上音乐,哼出来的居然是颇受苏家人喜欢的那曲帕格尼尼的《钟》。“小雅,”谭振不起身也不刻意寻找小雅的方向,像是对着空气在说,“我……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妈妈。”小雅扑扇翅膀,飞到谭振身边,琢磨了一下,又飞到谭振的大腿上,爪子往前空抓了两下,像是在努力安慰谭振。谭振则笑着,睁开眼,眼里有泪光,他的唇紧紧地抿成微微弯起的“一”字,抬手在大鸟的脑袋上勾了一下:“我是该哭,还是该笑呢?”小雅沉默,脑袋往谭振的手心里拱了两下。“谢谢你,”谭振终于还是没有绷住,掉下一颗泪来,“不是你说 ‘看看她’我可能要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不用再彼此折磨。我不用再担心她没完没了的要钱,她也不用总在心里背负着我这个包袱。”小雅抬爪子握住谭振的指头,被对方带到空中:“那枚戒指也保住了。”“噗……”谭振又掉一颗泪,笑声却是突然发自内心的那种,“对啊,多好啊,我没有了那个叫妈妈的人,却保住了我的戒指。”说到这里,谭振想把自己在q城的最后一点牵挂也一并了结,他起身把大鸟放在桌上,提起外套,用袖口沾了沾眼角,出门了。再次回到那条曾经熟悉的小路,站在曾经寄宿过三年的小吃店门口,认真地把已经换掉的招牌默读了几遍,像是在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然后,快步走向那个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狭□□仄,充满猫尿腥臊的昏暗楼道里,他为自己这一份迟来的勇气而气血膨胀,他已经长大,不再像初三那年似的,需要在垃圾桶里找一根木棍来提升勇气。到了那个常年不锁的房门口,他片刻迟疑都不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集中供暖的热气和烟酒、恶臭同时扑面而来,谭振听着刺耳的麻将牌声,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掀起麻将机。两室一厅的屋子,客厅两张麻将桌,其中一间卧室还有一张。没有多少功夫,在人们的惊呼怒骂中,谭振已经扫翻了一切。这是这十多年里他最想干的事情,比他对钱的渴望还要强烈,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他想像个英雄似的出场,用一身正气掀翻这里的一切,让那些花花绿绿的麻将牌和骰子滚落一地,让那些眼睛出血的赌徒疯怒、叫嚣。他想和这里见到的每一个人撕扯扭打。是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毁了他的家,毁了他和他的妈妈。谭振瞬间就被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额前的碎发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猩红且充满戾气。“滚!”他大叫一声,曾经因为万芳沉迷这样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保持这里的一切,如今,万芳不在了,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目里的家继续被一群不相识的陌生赌徒糟蹋。“快收拾你们的东西滚!三分钟之内,消失!”谭振继续大吼,赤红的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吊在麻将桌上的灯罩摇摇摆摆,每一个人身后都拉出一条宛如鬼魅的影子。人群中吵吵嚷嚷,不多会儿眼尖的人认出了谭振,首耳相传,没闹起来,也就纷纷提着水杯子走了。人群散尽,摇曳的灯罩下,就剩谭振和乔四两人。谭振斜眼看乔四,就这么一个歪瓜裂枣,论相貌比不上谭国富的十分之一,论人品更是比不上千万分之一,他特别急切的想知道万芳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乔四两手抱臂,以同样轻蔑的眼睛看谭振,嘴巴一歪吐掉嘴里的烟头,说:“来报丧的?”谭振上下把乔四看了个遍,最后也没弄明白万芳作践自己的点在哪里,苦笑着摇头:“你真他妈是个畜生!”“呵呵,”谭国富笑,“对付一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我仅有的那点儿人性早没了。”谭振点头,抽了把椅子坐了,由于之前过于激动,此刻还有汗珠不断顺着脖颈滑落胸口紧贴t恤,这让他有点不舒服。“她愚蠢、无知、清高还眼瞎,这些我都知道,不过,她死的时候你不在,你在我心目中唯一的一点点地位也被你自己给弄没了,”谭振说着抬手把摇曳的灯罩扶稳,露出一个连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凶险表情,“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完了,收拾好你的破烂,滚!这是我家。”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第97章乔四唇边泛上一抹肆虐的笑意,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臂,走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撑在谭振身旁的麻将桌上,说:“她临死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屋子,她早就转到我的名下了,作为当初跟了那个死鬼谭国富,抛弃我的补偿。”谭振真是没想到,人不要脸的时候竟然真的可以到如此地步,他缓缓起身,比对面的胖子高出一个多头,气势立刻将对方逼退了两步:“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那种背信弃义的女人最擅长的是什么?”乔四眼里闪现一丝狐疑,不过转而就烟消云散,抬手拍了拍谭振的肩膀:“看来你没有弄明白,小子,我是说,这屋子和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说不好听点,我早就盼着她死呢,整天在我身边哭丧个脸,这疼那疼的,简直就是丧门星。”谭振强忍着乔四对亡者的无礼,用力把对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推开,径直走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直到这时,谭振才觉得万芳是多么聪明的女人,她选择呆在这样一个废物身边,也许只是因为孤独和寂寞,想要求得一份与世隔绝的安宁罢了。前一夜,谭振告别前,万芳用尽全力捏住他的手。那会儿,她已经被胃痛折磨得鼻歪眼斜,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粘腻的仿佛要和病床融为一体。她说:“阿振,还有最后……最后一句话,你听完再走。”谭振推开曾经住过的屋子,一股难闻的霉味夹杂着方便食品的味道。昏暗的灯光下,他曾经趴着学习的书桌上,玻璃板下面还夹着他初三时候的课程表。课程表是手抄的,字迹工整稚气。他苦笑着,食指摩|挲玻璃,回头用轻蔑表情“回敬”乔四。乔四也看着他,心慌中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期待。谭振躬身,拉开小凳,推开写字台。写字台下面墙皮剥落好些年了,小时候,他一遇到不会做的题,就用脚尖踢这个地方,时间长了,剥落的面积越来越大。曾经,万芳每每看到有墙灰掉落,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可最后还是默默地把墙灰扫掉。“阿振,”谭振耳边响起前一夜万芳轻柔地话语,“你把心爱的东西都藏在那个地方了吧?“那个写字台下……没有墙皮的砖块,有一块是可以抠出来的对不对?“哈哈哈……”谭振一想到在生命尽头,万芳忍着剧痛却笑得纯真,眼角不由自主就又热了起来。那一刻,她像全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为发现儿子小秘密却不揭穿而洋洋自得。“你把国富买给你的汽车模型藏在里面了对不对?”谭振蹲身,顺手从身边杂乱的抽屉里取了把改锥,撬着砖缝的边缘,一点点地把半截砖块给抠了出来。“这!”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乔四立马奔了过来,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东西!谭振把碎砖块丢到一边,伸手去摸,另外半块砖的空隙里,是他的宝藏。那是一只坏掉的汽车模型,小时候觉得很大,现在看来,不过一个拳头大小。还有一张谭国富的黑白照片,曾经是作为遗照摆在家里的,初三那次大爆发后,遗照的相框被打碎了,他只抠了照片放在这里。和这两样东西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大红色的房产证。房产证的边角已经磨破,似是转移过不少地方,从中间对折再对折,生硬地被塞在最里面。“哈哈!”谭振一样样的把汽车模型和谭国富的遗照揣进大衣口袋,拿着折得不成形的房产证在乔四面前晃了晃,“你一直找的东西在这呢,你以为,她死了你就真的可以得到一切是吗?告诉你,她没有那么傻,这是她和谭国富白手起家买的房,每一块地砖都见证着她那些年的笑脸,她怎么会把这个留给你?”谭振疯了一样,拿房产证已经不再坚硬的棱角往乔四胸口戳去:“一个靠压榨女人和她养子过活的废物!”“呸!我不信!我不信!”乔四推开戳在胸口的红本,罢了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抢,“他不信这个女人能那么狠心,更不相信对方会这么胆大,居然曾经拿一个假的房产证骗他,这种屈辱,他不认,坚决不认。谭振洋洋得意,打开房产证的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他谭振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什么都没有,孤独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死去,身边没有任何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这怪不了别人,只怪我的命不好。阿振,我这辈子欠你太多,太多,那个砖块后面是我能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谭振再一次默读自己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捏紧拳头,奋力对乔四吼出最后一个字:“滚!”……来q城之前,他无法估计这次行程的长短,直觉告诉他会很漫长。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三天两夜,他就处理好了一切。送走了那个他曾经深爱的、叫着“妈妈”的女人,拿回原本属于三口之家的房门钥匙,捣毁了小区里彻夜不息的麻将馆,还偷偷破坏了苏朗计划给他的惊喜。他把自己的行李和苏朗的强行塞进一只箱子里,一手托着鸟笼,一手拉着箱子,回a城。站在火车站他再看一眼这个与自己的命运多次纠缠在一起的城市,灰蒙蒙的天、飘着雪、很冷。他合上眼,真怀疑明媚的阳光穿过高大红豆杉的缝隙,照耀在他和小哥哥脸上的童年,是不是真发生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再次回到a城,谭振一身疲惫,他一路上不停地拨打苏朗的电话号码。一遍又一遍,执着到手机没电,可就是无人应答。他有好多话想要对苏朗说,这几天是怎么一件件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他有悲伤也有欣喜,他急于把藏在心底里的东西向苏朗倾吐个痛快。可是,那个人,你到底在哪!……入夜,谭振疲惫地躺在床上,小雅在厨房嗑着一碗冷掉的白水煮面条。房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谭振赤着脚从床上蹦下来,不容思考,本能地就以为敲门的会是苏朗。他简直就要崩溃,拉开门,闭着眼睛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振……哥……”谭振听到这个声音,再闻闻对方的气味,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过于心急认错人了。“我听说了,过来看看。”余星推开门,揉揉鼻子,不忍看到谭振那副模样,快速闪身进了门。“哦,”谭振站在门口,眨眼,好让路过的微风尽快吹干自己的眼睛,才跑回卧室穿拖鞋,“你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第98章小城市,所有的消息都跑得很快。万芳去世的消息,以及谭振把乔四赶出门的消息,没用多长时间就传到了余星爷爷的耳朵里。这么多年,万芳总是过意不去,虽然明知余星爷爷对他们一家怀恨在心,但每到过年过节,还是会厚着脸皮主动去看望那个孤零零的老头。时间长了,无儿无女的老爷子,每到冬雪飘零,就对万芳的到访产生期待。突然听到那个人死了,他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爷孙两互报平安的电话里,老人家无心提起肇事司机未亡人去世的消息,余星就这么知道了谭振现在的处境。于是谭振前脚进门,余星后脚就来了。“节哀!”余星在小茶几对面的木凳上坐了许久,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谭振微微抬头,布满血丝缺乏睡眠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余星。他知道,这个小弟心地善良,这个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可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顺。“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余星看谭振不愿多聊,说着就要起身,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那个笑眯眯,总是乐观豁达的振哥可能要消失很久。“星,”谭振再次开口,突然发觉自己的嗓音粗糙如砂纸一般,“问你个事儿?”余星停下,喉结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才又慢慢张开嘴巴:“什么?”“苏朗……不,苏俊良那边有消息了吗?”谭振问。“这……”余星回身,重新坐下,两手肘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萎靡不振的谭振说,“忘了他不行吗?”谭振鼻子猛然吸气,侧身从兜里掏出那枚淡蓝色戒面的海蓝宝戒指,慢慢放在茶几上,说:“怎么能忘得了……”从余星在昏迷的时候,听苏朗絮絮叨叨在自己病床边第一次讲起那两人的故事以来,他已经为自己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他曾经认为,虽然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异性恋者,可并不能否定这世界上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爱情存在,尤其是在他喜欢的振哥身上。如果,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只要苏朗和谭振在一起,他们开心快乐,就好。可是通过这几个月的调查,他发现,苏家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光是少茂速停和q城福利院那种可耻的地下医院,更有着多项不可见人的业务线。苏朗身为苏家的长子,独善其身,余星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振哥过于单纯,爱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真面目的怪物,步入了歧途,且怎么都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