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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竹马暗恋我》TXT全集下载_11(1 / 1)

来人折扇轻收,笑得潇洒恣意,“我与庭芝正要来此小酌,没想到竟遇到季将军。幸会幸会。”季北城回头,客气道:“原来是何大人和顾大人。”何舒月朗声一笑,做出请的姿势。“这么巧遇到季将军,不如同饮一杯,如何?”何、顾二人因深受皇上重用,所以季北城只要回京,就能在御书房或安和殿见到他们,久而久之,彼此也就相熟了。季北城道:“自然求之不得。”酒楼的店小二认得何舒月,不待他吩咐,径直将人引到一方雅间。此间陈列以梅兰竹菊为主,配以木雕与文房四宝,古拙质朴,墨香浓郁,倒不像是个吃饭的地儿。季北城细细观赏了一遍房中摆设,连连称赞。见顾庭芝一直没开口,坐下道:“我听皇上说,顾大人要自请去扬州出任知府,这我倒看不明白了。谁人不知你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留在京城,将来拜相都是有可能的,为何要回到地方?”顾庭芝笑笑,眼底情绪繁复,“有些私事。”可能是怕季北城追问,何舒月忙转移了话题。原来他就前科状元,如今的刑部侍郎顾庭芝,果然风姿淡雅,皎如皓月。从刚才一见面,季雨朦就一直盯着他看,直勾勾的眼神没有半分避讳,引得何舒月频频侧目,“这位是?”季雨朦道:“我跟北城哥哥一道入的京!”她时刻记得季北城的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你就是荻秋公主喜欢的那个顾庭芝么?”季雨朦问道。顾庭芝没想到这女孩如此直白,愣了一下,便听季北城低喝一声,“雨朦!”季雨朦吐吐舌头,闭了嘴,一双眼睛却一直在顾庭芝身上打转。季北城颇感歉意,“这丫头一向口没遮拦,二位大人不要介意,她绝没有其他意思。”顾庭芝淡淡一笑,“无妨。”能被季北城带在身边,想来这女子对他也是极其重要的。虽然一道吃饭,上的也有梨花白,但季雨朦却一口也没尝到,坐在一旁委屈的不行。季北城只能哄她,“我让护卫带你去看杂耍如何?”她正好不想听他们谈论国事,乐的一个人出去玩。待人走了之后,何舒月试探道:“这姑娘跟季将军关系匪浅。”季北城含笑点头。反倒让何舒月楞了一下,“我原听说侯爷自小就和季将军定了亲,原来竟是误会?”顾庭芝一直波澜不惊的神色有了微微的动容,“季将军和沈侯爷……定亲了?”何舒月惊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连公主都来问我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季北城苦笑,“此事一言难尽。”何舒月问道:“这一言难尽又从何说起?”季北城自嘲,“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顾庭芝看了眼何舒月,道:“此事何大人最有经验,将军不妨听听何大人怎么说。”季北城惊喜,“当真?”何舒月干笑一声,心道我有什么经验?我凭什么会有经验?但见季北城一脸求知若和,他也不好拒绝,便道:“要下官说,将军以前的法子就很好。侯爷毕竟有‘云楚第一美人’之称,骁勇善战,清雅卓绝。虽然他一再拒绝了高骈,可难保不会有更多的高骈趋之若鹜。到时候将军得有多少敌人?”季北城道:“你是说定亲的传言?”何舒月点头,“这个传言至少能让很多人知难而退。将军先把侯爷身边心怀不轨的人给挡在外面,再徐徐图之,必能成事。”季北城抿唇细想片刻,觉得这注意似乎还不错。说起高骈,季北城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作为老朋友,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关心一下,“高骈现在如何了?”“依云楚律法,高骈应是流刑。不过,他应该活不到那时候了。”顾庭芝道。高骈本就是皇上想除掉的人,一旦落到他手里,基本上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三人正说着话,却听街上数声疾呼。季北城本是习武之人,听力自然比一般人要灵敏一些,听到呼声,他纵身一跃,从二楼的窗户跳到街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声音的出处,拨开人群,就见沈璧捂着流血的手臂,脸白如纸。一旁地上半匐着一个妇人,正痛哭流涕,她的脚边还有一把鲜血淋淋的匕首,另一边朱承轩像被吓傻了一般,浑身哆嗦。温热的鲜血从沈璧的指缝里流出,他能感觉到那血像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在皮肤上爬行,恶心的令他几欲呕吐。恐惧如深渊下渐渐苏醒的巨龙,一飞冲天,突破了所有的禁锢,在他的每一寸肌肤和骨骼里恣肆游走。沈璧微微喟叹了一声,今夜无月,也无光。万籁俱静之际,一张盛满焦灼与担忧的脸闯入沈璧的视线。所有的顾虑,恐惧,焦躁,愤怒……在那一刻,都被那张脸抚慰了。他朝季北城伸出手。季北城既惊且喜,握住沈璧的手,将他拉到怀中,“侯爷,发生了何事?”沈璧摇摇头,晕了过去。此时顾庭芝和何舒月已从楼上下来,两人看到受伤的沈璧,对视了一眼,随即顾庭芝对季北城道:“将军先带侯爷回去看大夫,这里就交给我们!”季北城很想一脚踢翻那个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女人,看看她究竟是谁,为何要伤沈璧?可对他来说,此时最重要的是检查沈璧的伤。他将人横抱起来,一路狂奔回侯府。还好对方是个女子,力道小,沈璧伤得不重,此时晕倒,应该是看到了身上的血。福伯一看季北城抱着失去知觉的沈璧回来,脑子里轰的一下,觉得天都塌了。好在季北城说沈璧只是晕了过去,叫他赶紧找大夫来。又是一番折腾后,季北城守着沈璧,寸步不离。福伯再也忍不住了,“季将军,侯爷为何又受伤了?”“我也不知。当时急着带他回来包扎伤口,将伤他之人交给顾庭芝和何舒月了。福伯放心,他们一个是刑部侍郎,一个是大理寺卿,都是断案的好手,到明日一切自然就都清楚了。”福伯擦擦眼角的泪,“侯爷一生命途多舛,本以为老侯爷过世之后,他终于解脱了,再没人能伤到他了,可为何还是三天两头的受伤?老奴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季北城默然,“是我没有保护好阿璧。”福伯哽咽着摆摆手,“季将军,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对侯爷已经够好了,可能是他命不好吧!”“福伯。”季北城抬头,“你知道我为何明知他厌恶我,却还是一次次的来吗?”福伯怔然,沉默良久,道:“也许……老奴猜到了。”季北城问:“你的答案是什么?”福伯道:“季将军是喜欢侯爷的吧!”第34章 偷吻福伯这么一回答,不但没让季北城觉着慌乱,反而更难过了,他苦笑道:“看来只有阿璧不知道。”“侯爷应该也能感觉到季将军的心,只是他不愿意轻易相信人罢了。”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和落空,这是沈璧用了十多年才明白的道理,非一朝一夕可改。他曾满心期待沈秋泓能给他一句安慰,一个笑脸,陪他度过一次生辰,也曾期待着从战场归来后,再见母亲一面,期待有一日沈秋泓不再对他扬鞭,不再步步紧逼……可是每一次回报他一腔希冀的都只有绝望。“我知道。”当他在长颂书院遇到沈璧时,他就知道,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让他的心为了自保而陷入漫长的冬眠。“福伯,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等。”福伯潸然泪下,出乎季北城意料地跪地道:“季将军,老奴替夫人谢谢你!”季北城忙将他扶起,看了眼熟睡的沈璧,诚挚道:“福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谢谢你这么多年将阿璧照顾的这么好。”福伯擦擦眼泪,“老奴只是尽了本分,是侯爷自己挺了过来。可是……季将军,侯爷这里,你恐怕还要受不少委屈。”“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很享受跟阿璧相处的每一刻,每一刻。”他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福伯明白季北城的意思,无论沈璧对他如何,只要能看到人,他都是欢喜的。福伯想,上天大概是公平的,让沈璧吃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却也给了他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爱。他见季北城坐在床沿,望着沈璧,眉梢都含着笑,便悄悄退了下去。明明是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可眼底却藏着万年寒潭,除了冷还是冷。睫毛呢?很长很长,纤毫毕现,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浮在寒潭上。眉形极好看,如春山远黛。唇……季北城盯着那胭脂般红润的唇,像看着玉碗里盛着的一棵红樱桃,一时喉头微动。他俯下身在那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又恍然回神,猛地直起身。还好,沈璧没有醒。季北城起身倒了杯冷茶,一气喝下。想想自己刚才所为,又不禁摇摇头,苦笑起来。“笑什么?”沈璧一睁开眼就看到季北城端着茶盏在傻笑,一时不明所以。“你醒了?”季北城放下茶盏,扶着沈璧坐起身,“感觉怎么样?”沈璧摸摸受伤的左臂,缓缓道:“没事。刚才在笑什么?”他对季北城为何一个人在那傻笑很感兴趣。“想起一些事。”季北城一句带过,没脸多说。沈璧却锲而不舍,“什么事?”“……侯爷还是别问了。”他很难为情,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沈璧却好奇的紧,“说来我听听。”“想到第一次见到侯爷的场景。”季北城眼一闭,心道是你自己非要听的。不出所料,沈璧一听这话,脸又拉了下来,“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说完,躺下翻个身,背对着季北城,继续睡觉。季北城:“……”还好到此为止了。他拍拍沈璧的肩,“侯爷,当时是什么情景?你为何被那女子所伤?”沈璧翻个身,“那女子呢?”“我让顾庭芝和何舒月带走了。”沈璧捕捉到一个信息,“你们在一起?”“嗯。当时在附近一酒家,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后,立即赶了过去……结果还是晚了。”寥寥数语却说的沈璧心里颇不是滋味,他能在人群中分辨出自己的声音,他能在听到声音立即赶过去……除了福伯,恐怕没有人能做到了。沈璧想,他该说什么,哪怕一句谢谢也好,可惜没有机会。敲门声响起。来人是季雨朦,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季北城道:“有事?”季雨朦踮着脚尖跨进门槛,小心翼翼道:“我来看看沈璧哥哥怎么样了。”沈璧虽对这姑娘无感,但别人是来关心他的,他十分有礼貌又疏离地点点头,“没事了。”季雨朦见两人对她的到来似乎没什么意见,胆子也大了起来,“沈璧哥哥,你可是忠义侯啊,为什么还会有人敢刺杀你?”“不知道。”沈璧自己也很纳闷。他听福伯说季北城和季雨朦一道出了门,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很好奇这两人到底去了哪里,结果自己出门没多久就遇到朱承轩。沈璧不想搭理他,可他一直跟着,就在沈璧的耐心到了极限正要赶人的时候,一女子手握匕首从人群中朝他扑来。朱承轩见状大惊失色,如无头苍蝇般仓皇躲避,与沈璧撞到了一起。沈璧躲闪不及,左臂被匕首刺中,随即,他一掌推开那妇人,之后季北城便来了。“明早我去刑部问问。雨朦,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季北城替沈璧下了逐客令。“你也走吧!”沈璧同样下了逐客令。“不行,我得守着你!”“不必!”季雨朦一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要剑拔弩张,连走带跑地回了房。“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讲。”沈璧道:“那你就快说,说完赶紧走!”“我把元起调来做你的贴身侍卫吧!我知道罗成没受伤之前,一直与你形影不离,保护你的安危,可惜他现在不在了,你又一直不肯带着护卫。”季北城送沈璧的眼里看到了拒绝,他又补了几句,“侯爷,你算算,从你回来养伤之后的这段时间,你受了几次伤?万一在这期间,水军再跟上次一样出事,你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护他们安危?”这一番话将沈璧的“不需要”几个字生生打了回去。“元起怎么也是个将军,让他做贴身侍卫太屈才了。我会从军中再选几人。”“也好。”季北城推荐道,“那个总指挥陆林挺不错。听说你在舟山被杨云袭击时,就是他出手拦下了。”“嗯。我已把陆林调去了福州。杨云一事怎么处理的?”“听说品阶降了一级,定是符卓出面了。罢了,这些事不提了。总有一天,这些伤害你的人都会付出代价!”季北城虽说的平淡,却字字如刀锋,盈满杀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沈璧含蓄道,“我要睡了。”“你昏迷那会儿,福伯说今夜他一定要守着你,我怜他年老体迈,揽下了这个差事,叫他歇息去了。侯爷若让我走,我就去将他唤来,否则这一夜无人,明早我没法跟他交代。”季北城说的煞有介事。沈璧:“……”他还能说什么?季北城趁热打铁,忙搂过早备好的被子,铺在床前的地板上。又解了外衣,吹熄蜡烛,和沈璧并排躺着。黑暗中,一切静谧无声。呼吸就显得格外突兀,尤其是沈璧那均匀的呼吸,却似一把锤子,一下下敲打在季北城的心头,他感到难以入眠。“侯爷。”他极轻地低唤一声,心想若沈璧没有答应,那应当是睡着了或者装作睡着了。“嗯?”沈璧淡淡应了,鼻音浓重,却勾的季北城心痒。“听说杨云本打算用一封伪造的书信诬陷你,那信被你毁了?”沈璧就知道他身边一定有季北城的眼线,但他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嗯。”“写的什么?”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沈璧简洁道:“用罗成的笔迹和口吻写信给我,说沈秋泓没有死。”“真是歹毒!”季北城惊愕,又问,“你信吗?”“不信!”沈璧顿了顿,道,“他死了比活着好。”季北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抚慰沈璧心里的恨。“如果有一天,侯爷觉得累了,就到西南来。”漆黑的夜极好地掩饰了他眼里的炙热,“我会等着你。”“嗯。”那天夜里,沈璧梦到四岁时,第一次见到季北城的情景。——季哥哥,你一定要来找阿璧!——好!——到时候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保护阿璧,好不好?——好!沈璧睁开眼,看了眼床榻之侧的地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季北城就在那里,心里莫名的觉得安稳。季北城,你是在践行承诺吗?第35章 误会翌日一早,应天府尹便来了。按理说,沈璧遇刺应归应天府管,可季北城却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将人交给刑部,这让他很是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沈璧和季北城不开心的事。昨夜听闻此事,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夜,一大早就到侯府,求见沈璧。福伯前来禀报沈璧,却听到房中传来沈璧的一声低呼,“——你轻点,想疼死老子?”又听季北城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没经验,侯爷多担待。”“——嘶,你到底行不行?”“我行不行,侯爷一会儿就知道了!”……福伯听得老脸通红又老泪纵横,忍不住感慨,这季将军果然厉害,这么快就……他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心起沈璧的身体,毕竟还受着伤呢。不过季将军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压到侯爷的伤口。福伯点点头,悄悄走了。顺便还拦住了预备伺候沈璧洗漱的婢女,挥手示意她退下,“中午之前,不要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福伯回绝的应天府尹,说沈璧伤势颇重,正在修养,不适合见客。应天府尹以为沈璧不想见他,战战兢兢地回去了。沈璧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虽是头一次,好歹还能见人。”季北城放下木梳,毫不客气地领下沉璧的称赞,“多谢侯爷夸奖!”沈璧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服侍,不解道:“这些人平日到点了就会过来,怎么今天一个人都不来?”“可能是福伯交代的吧!你昨晚晕倒了,他大约觉得你要多多休息,没让人过来打扰。”季北城往盆里添了些炭火,又将茶炉置于炭上,“天冷,我煮杯茶,你暖暖身子。”季北城将窗户开了个缝,见外面细细碎碎地下起了雪,撒盐一般。他忙将窗户关上,一股寒风被挡在窗外。“下雪了。”他把炭盆挪到书案边,席地而坐,“明天就是太皇太后大寿了,你受了伤,家宴就不要去了。等腊八赐宴群臣,我再陪你同去。”沈璧低头看了眼手臂,这种程度的伤,简直不足挂齿。“不碍事。我若不去,恐怕连太皇太后都要知道遇刺一事了。”茶水沸腾起来,冒着袅袅白气,横在两人之间。季北城拿起茶刀从罐中拨出少许茶叶,注入烧好的沸水,又极快地将水从茶盏里滤出,再次注入沸水,随后端给沈璧,“我对茶道知之甚少,侯爷不要嫌弃。”沈璧接过,闻了闻,清香四溢,好茶。“都是喝茶,哪儿来那么多讲究?”季北城笑笑,起身道:“好了,我也该进宫了。侯爷喝了茶就躺回床上吧!”他心情大好,可能是今天给沈璧梳了个头吧!以至于出门都在笑。可这笑在福伯看来又是另一层意思了。半个时辰后,福伯再去沈璧房里,沈璧还在睡,福伯更懂了。昨夜遇刺之事顾庭芝已审清,那女子刚被带到刑部大牢,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她竟是高骈的女儿高溶月。高骈入狱,家被抄了,自己又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个程六对她还不错,可她曾经是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羡慕和巴结的对象?如今却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卑贱,她怎能甘心?这一切都是沈璧造成的。高溶月当初有多喜欢沈璧,如今就有多恨他,于是就有了昨晚那一幕。季北城听完,又看了眼牢中那瑟瑟发抖,蓬头垢发的女子,对顾庭芝道:“顾大人,有刀吗?匕首,剑也行。”顾庭芝惊骇,“季将军,她虽伤了侯爷,可自有律法定罪,待太皇太后大寿之后,将此事上报便可,将军不必因小失大。”“顾大人,有刀吗?”季北城又问了一句,“你若没有,我就叫人去找一把来。”刑部牢房里怎么可能没有刀?顾庭芝朝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将自己的佩刀奉上。顾庭芝从他眼里看到没有半分妥协的意思,让开了牢门。季北城长刀一挥,在高溶月的手臂上留下一道伤口,“这是我替侯爷讨回来的。”高溶月已经吓懵了,只觉得心胆欲裂,连伤口的疼痛都毫无所觉。“将人放了吧!”季北城收回佩刀,还给那个狱卒,对高溶月道,“若再有下次,我向你讨的就是你的命!”季北城觉得不够,这一刀远不能平复他心里的怒火,又道,“你应当找我报仇才对,你嫁给程六,是我一手促成的,你爹入狱,也是我设计的。你们父女都对他心怀不轨,我岂能容忍?还有,从始至终侯爷都不认识你,就算你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最后一句,莫过于杀人诛心。高溶月浑身一僵,掩面嚎啕大哭。“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季北城启步离开地牢。太师府。魏劭带来最新消息,“太师,沈璧昨夜受伤后晕倒了。”杨云又惊又喜,“这么说来,沈璧果然有晕血之症?他堂堂水军统帅,居然怕血,这若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一想到东窗事发,杨云就痛快的直哆嗦,“沈璧完蛋了!”他迫不及待道,“太师,我们何时告发沈璧?”符卓道:“不急,此事需稳妥,最好一击即中,让他永不能翻身!”前些日子,杨云从舟山回来,不仅没有抓住沈璧的把柄,反倒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符卓对他极为不满,好在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符卓为验证他的话,派人前去怂恿高溶月,刺杀沈璧,没想竟真将沈璧的秘密试探出来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与魏劭还有话说。”待杨云走后,符卓深沉道:“那人可还有信来?”魏劭摇摇头,“最近都没有动静。太师,你说他跟沈璧会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符卓冷冷一笑,“除了仇人还能有什么关系?”“那为何上次我们在函关截杀沈璧后,他竟来信警告,让我们不要闹出人命?”后来魏劭特地观察过哪些被杀的随从,伤口都出奇的一致——说明对手快,稳,准,狠。魏劭觉得那种杀人身手应是来自域外。他还猜测出手救沈璧的就是那个神秘人,因为只有他知道他们那次的行动。他如果跟沈璧是朋友,就不会暗中算计沈璧,可如果他们不是朋友,他又为何要救沈璧?魏劭细细一想,觉得自己明白了——那个人不想沈璧死,但也不想他留在朝中。季北城回到侯府,福伯就命人端来一大碗滋补汤药,非让他喝下去。盛情难却,季北城勉为其难地一口干了。回到沈璧房里,见他桌子上也放着同样一碗汤。季北城一头雾水,“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璧阴着脸,将一个小瓷瓶丢给他,“本侯猜,季将军应该认得这是什么?”季北城还是一头雾水,他将瓶口打开,放在鼻下问了问,惊道:“这……侯爷怎么会有这个?”这种东西他还真见过不少,毕竟军中没有女子,那些身强力壮,精力旺盛的士兵们偶尔总要发泄发泄,所以军中男风很常见。“哦?看来季将军深谙此物。”沈璧简直像在吐冰刀,他瞪着季北城,咬牙切齿,“昨晚我昏迷时,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季北城吓得一个激灵,只觉的寒气从后背袭来,莫不是昨晚偷吻的事被沈璧察觉了?“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这种事打死都不能认。“你不明白?”沈璧气笑了,指着小瓷瓶道,“你不明白,为何福伯一大早就送来这东西?还有这个,这是什么?”“三鞭汤。”季北城回道。他刚才喝完了,福伯才对他说出汤的名字。沈璧怒火中烧,“季延,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季北城:“……”福伯是不是意会的太深刻了些?以他现在的段位,恐怕摸摸沈璧的手都会被打残。“我觉得,侯爷,你真误会我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被雨朦听到,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关键时刻,还得拉出季雨朦来救命。听到季雨朦的名字,沈璧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瞬间焉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滚!”他将季北城推出去,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季北城在门外道:“侯爷,等晚点我再来!”第36章 宫绦沈璧不大想见季北城,为防他一会儿又来骚扰自己,季北城前脚一走,沈璧就去了井修的别院。他没事时就会过去看一眼井修,以免他多心,感到不安。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井修的性格变了许多,没有在书院时那般喋喋不休了。每次沈璧来,他不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花厅里,就是在房里发呆。院里本来还有两个婢女,可井修不习惯事事都指使别人,也不习惯身边总站着个人,所以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让两个婢女退下。但这一次,别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沈璧进了院子,却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他放缓脚步,走到房门口,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沈璧凑近门缝,看到井修正背对着他抽泣。沈璧想了想,轻轻推开了门。井修听到动静,忙擦掉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门口望去,“谁?是静舟吗?”除了沈璧,也没有人会来了。沈璧“嗯”了一声,“你怎么了?”井修站起身,局促道:“想我爹了。”他右手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着手心里的东西,“让静舟见笑了。”“你爹对你应该很好。”沈璧的语气里有难掩的羡慕,他羡慕每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得。“对,他很疼我。每次打鱼换了钱,就会给我买一只烧鹅腿。其实他也喜欢吃,可却从没买过一次。我那时候不懂事,总跟三天没吃饭一样,接过烧鹅就狼吞虎咽起来,从没想过要去问问他吃不吃。静舟,坐!”井修抬手做了个请。几条绿色的细丝从他的手心里溢出来。沈璧道:“你手里是你爹的遗物吗?”他刚才应该在“睹”物思人吧。“你说这个?这是我爹在海上打鱼时,捞上来的,他觉得很精致,就带回来给我了。”井修摊开手——那是一条绿色的宫绦,上面坠着食指那般长的一节木雕,木雕上刻的是一名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个孩子。雕像虽小,却栩栩如生。沈璧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四岁那年。他记得那天很冷,可娘亲却一直低头刻着东西,时不时地朝上手哈一口气。沈璧支着小脸在一旁看了很久,最终没了耐心,“娘亲,你在刻什么?”“刻娘亲啊!阿璧,你看看,像不像娘亲?”四岁的阿璧认认真真地看看木雕,再看看娘亲,看看娘亲,再看看木雕,最终点点头,“像!娘亲好厉害!也刻一个阿璧好不好?”“好。等过几日娘亲去李爷爷家,让他再教娘亲刻一个小阿璧!”沈璧欢呼一声,连连鼓掌。过了半月,娘亲把刻好的木雕拿给他看。“这是娘亲抱着阿璧!”沈璧爱不释手。沈夫人把木雕做成了宫绦。后来,他们离开侯府,木雕就留给了沈秋泓。从那以后,那个木雕宫绦就成了沈秋泓的腰间之物,再没有离过身。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井修手里。沈璧死死压着眼底那些汹涌澎湃的感情,爱与恨,痛苦和震惊……“你爹是如何捡到它的?”“据他说,那天海上雾很大,加之数天前,那一带还打了一场仗,当时没有一条船出海捕鱼,可我那时候正生着病,没钱请大夫,我爹没有办法,只能出海。“为了多捕一些鱼,他走了很远很远。好在天可怜见,收获不小,几乎是满载而归。就在他收网,预备返航时,他看到了一艘船,很高,很大,显得他的船就像一片树叶。“他险些撞上那艘船。就在他使劲掉转船头,避开大船时,他看到那船的绳索上捆着一个人,他们正把人冲水里往上拉。这个东西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怪不得没找到沈秋泓的尸身,原来早就被人带走了。那些人是谁?要他的尸身做什么?“静舟?”还是说,他真如罗成信上说的那样,并没有死?沈璧不敢想。“静舟!你在想什么?”沈璧急切道:“你爹当时看到的那个人是死还是活?”井修摇摇头,“就算活着,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为什么?”沈璧自己都没发现,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有浓烈的反驳意味。井修道:“因为我爹说那是倭寇的船,他认识船是上的旗帜。那个人或许是南海一战里战死的水军,就算没有死,倭寇又为何会留他性命?除非他是品阶很高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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