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炀头顶蝴蝶结,歪着脑袋道:“骑马?”“池哥回来就陪……”说到这儿,温信阳想起了池云非那可怜的小屁股。恐怕是没法骑马了。他顿了下,脸上不易察觉地浮现起一丝尴尬和内疚,清了清嗓子道:“等爹一会儿,爹办完事就陪你骑马,嗯?”炀炀有些惊讶:“爹陪我?”“嗯,爹陪你,不好吗?”炀炀有些惊喜,又有些拘谨,捏着手指大大的眼睛从下往上瞄他,咧着嘴道:“……好呀。”温信阳被小家伙这幅眼巴巴瞅着的神情戳得一阵心软,方才的怒火早就烟消云散了,轻言细语道:“乖,去吧。”等温念炀走了,白煌才在温信阳身后开口道:“小少爷很可爱,鼻子嘴巴像您,眼睛……是像他生母吗?”温信阳嘴角的笑容微敛,背着手转头,语气严厉道:“你想说什么?”“……没什么。”白煌别开视线,侧脸显得清高且孤傲。温信阳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到长桌后坐下问:“像你这样的,营里还有多少?”白煌哼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道:“您尽可以大胆想象。”“刚才那个呢?”温信阳想起那个年轻男人肤白柔嫩的样子,完全不似个当兵该有的模样。“他是柳家的远房侄子。”白煌对岳城的人事自然是比刚回国的温信阳要熟悉得多的,道,“柳家您也该听说过吧?也是岳城的富户之一,说起来,跟池家还有些关联。”温信阳神情一顿:“哦?”“柳家长子的五姨太太,”白煌道,“是池云非的远房堂姐。”军-阀混乱的年代,权势和各家富户撇不开关系。打仗要用钱,富户也需要枪杆来保护自己。出了岳城,往封城、秦城、高浒城的几条大道上历来山匪猖獗,运货的官道一旦没了当兵的保护,没人能做生意,也没人能有命活下去。而富户之间为了生意,联姻的并不少见,久而久之,只要是有些名气的富户之间多多少少都牵扯着一些亲戚关系。所谓牵一发动全身便是如此。白煌道:“柳家同池家的关系不差,您……”白煌朝撩开的帐帘外看了一眼,仗刑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子能承受得住的,仗一百足够打死一个人了。惨叫声隐约传来,没一会儿便没了声息。温信阳在桌后蹙眉,许久后闭了闭眼,扬声吩咐外头的人:“来人,仗刑先停了。”“是!”温信阳眉眼透着冷酷,吩咐白煌:“去叫个大夫看看。”白煌起身行礼:“是。”“还有。”温信阳在白煌身后警告道,“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明白吗?”白煌逆光的背影在帐门前顿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等池云非蔫头耷脑回来的时候,军营里的八卦已经传了十几个版本了。“……真的!那小子长得那么好,将军自然是下不了狠手了。”“啧啧,没想到将军看着冷酷无情,却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我亲耳听见了!将军让他脱衣服!”“嗨呀!我还亲眼看见将军让人停了仗刑,亲自去给他上药!”“看来将军马上就要有三姨太太了。”“要我说,留洋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叫荤素不忌啊!”“这才成婚几天啊?也不晓得池少爷心里会怎么想?”“嘘,现在都在一个军营,那小子估计会被池少爷揍死吧?”“那岂不是要闹出人命了?!”“可说呢!”池云非一头雾水,逮着个说闲话的小兵问了情况,等对方哆哆嗦嗦说完了,池云非一脸呆滞,旁边刘庆川越听越不对,忙道:“少爷,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定是有什么误会……少爷?”池云非一手扶了围栏,只觉惊雷当头而下,“裤衩——”一声劈在头顶。他辛辛苦苦勾起了将军对男人的兴趣,可对方感兴趣的却不是自己?!是谁!谁他妈敢挖他的墙角!等!死!吧!温信阳:“……阿嚏!”温信阳看向帐外,怎么那小子还没回来?刷拉——新兵营一处门帘被突然掀开,冷风灌入,刘庆川和几个小兵急急跟在池云非身后进了帐内。刘庆川一边阻拦,一边低声冲几个小兵喝道:“你们跟来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将军!”“是、是!”刘庆川回头苦笑道:“少爷,少爷您冷静点,少爷……”池云非跟吃了炸药似的,哪里冷静得下来,他攥着拳头将指节捏得嘎嘣响,一进门就喊:“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敢勾搭将军?给小爷滚出来!”帐篷里登时安静无声,零星坐着的几个小兵早就吓得面如土色,齐刷刷在墙角站好,目光整齐一致落在了角落一张床铺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兵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刚被大夫上过药,只能趴在床铺上,一见池云非便打了个嗝,硬生生将哭音憋了回去。“……池、池少爷……”他惨白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道,“这、这是误会……”池云非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眯起眼道:“哦?你是说将军误会你了?”“……不是。”“那是你误会将军了?”池云非几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了眼对方伤痕累累还透着血迹的下-身,面无表情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那小兵带着哭腔道:“是我错了,池少爷,您就饶了我吧!我保证,我保证伤好了我立刻就走……”他终于是憋不住地又哭了起来,抹着眼泪道:“看在、看在我们也算半个亲戚的份儿上……饶、饶了我吧……呜……”“谁他妈跟你……”池云非一皱眉,想起来了,“等会儿,你是柳家那个……?”“是,是我。”“你不是年初才刚从外地被接来吗?柳少说你家里出了事,接你过来暂时避避风头……”池云非一脸匪夷所思,“你跑军营来避风头?你叫什么来着?”“……”小兵一脸尴尬羞耻,忍着疼低声道,“我叫章旭之,年底望悦楼喝酒我们见过的。我……我是来……来……”他说话含糊不清,好几个字池云非竖着耳朵都听不清,可看他这幅模样,再想想外头的传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不外乎是打着想跟温信阳套近乎攀关系的主意,若是能入了年轻将军的眼岂不更好?他家将军可真是块唐僧肉啊。池云非冷笑了一声,道:“柳少知道你来吗?不会是他一手促成的吧?我这好兄弟不错啊,表面上跟我兄弟情深,背地里却想往我相公身边塞人?成心恶心我呢?”“……”章旭之不敢答话,将脸埋进了手心里。池云非性子直爽,对这种事向来看不上眼。若是算计别人也就罢了,这回却是算计到他池云非脑袋上来了,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他磨了磨后槽牙,怒道:“我会差人通知柳少让他把你带走,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不用等将军动手,小爷亲手打断你的腿!”章旭之浑身一哆嗦,忙低头道:“池、池少爷大人大量……”池云非哼了一声,抬头扫过帐篷里其他几个小兵,微微眯眼抬起下颚,倨傲道:“给我传出话去,谁想打那些歪主意,先看看自己长了几条腿!”他个头本不高,却让人无端觉得是在仰视他。他眉眼挑起,红润的嘴角抿成紧绷的一条线,侧脸轮廓半藏进阴影里,明明长了一副瓷娃娃般金贵娇气的模样,却浑身带着尖刺,那说一不二的气势震得人直想给他跪下。“是!”几个小兵紧紧挨着,头也不敢抬地回道。池云非这才满意地甩袖走人,撩开帘子后却见温信阳正等在外头。正午的阳光十分明亮,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色的毛边。他背着手,戴着一副手套,制式的军装被他穿得挺拔笔直,连一丝褶皱也没有,皮带勒出劲瘦腰线,黑色的筒靴包裹一双修长小腿,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就这么笔直地钉在地上,周围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池云非一颗心砰砰直跳,目光痴迷地在男人身上流连不去,似是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温信阳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来,颧骨渐渐红了,深邃的眉眼却一眨不眨凝视着池云非,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怎么跑这儿来了?”他低声道,“身体……好点了吗?药拿到了吗?”“嗯。”池云非甜甜地笑了,很是享受被温信阳关注的感觉,主动牵了对方的手道,“走,回去再说。”两人并肩往回走,刘庆川跟在后头心事重重,正绕出新兵营到了正道上,护卫将招募处的负责人带来了,朗声道:“报!招募处王大人到!”温信阳蹙眉:“你就是……”不等他话音落,池云非已上前一步怒气冲冲道:“就是你把那狐狸精招进来的?!”温信阳:“……”刘庆川:“……”第25章 他在乎我嗷王大人:“……”王大人今年快六十了,两鬓斑白,腰侧挂着个烟杆,一张口笑起来先露出黑乎乎的牙齿,浑身带着浓烈的烟叶味。他头发稀疏,突然被找来本就有些不安,一听池云非的质问立刻就懵了:“什……?这位是池少爷吧?哎哟,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池云非怒道:“还装傻!来你告诉我,军营重地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白家一个,柳家一个,你就跟我说说,这里头还有能打仗的人吗?”池云非话虽粗暴却一针见血,温信阳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挑眉猜测池少爷准备怎么对付这位王大人。刘庆川皱着眉,小声道:“将军,王大人在军需处干了半辈子,这……”温信阳抬起手,阻了刘庆川的话,低沉道:“先听听看。”王大人偷偷瞄了一侧的温信阳一眼,心里知道这事是揭不过去了,只得叹气道:“池少爷,有些事,不是属下能做主的。属下,属下也是无能为力啊。”“你不能做主,那要你有什么用?拴条狗它也知道要朝陌生人叫两声吧?”池云非挽起袖子,眯着眼道,“柳家是怎么把人塞进来的?给了你多少好处?他算计到小爷头上了!怎么着?小爷还不能拿你是问了?!”王大人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突然发现和池少爷的这番对话里有个诡异的盲点。若是温信阳开口质问,他能借温家背后复杂的势力来推脱,哪怕是池云非质问,池家和温家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池家背后的势力同样不少,他一样可以用相同的借口堵回去。说来说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个从军需处退下来,如今在城防大营做招募的小小负责人犹如蚍蜉撼树,他能如何?一句“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温池两家都没法拿他做什么文章。本来是万全的计策,却哪知池云非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拿“柳家想挖小爷墙角”、“那姓章的要绿了老子”这等莫名其妙的事做枪口,这一颗子弹打出来,看似平平无奇,却炸得王大人没法用复杂的权势做借口了。别人在乎的是手中权力。池云非倒好,在乎的是谁他妈打我相公的主意。这简直没法交流!王大人左思右想没法拆招,池云非还在厉声喝问:“问你话呢!愣着做什么!柳家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帮着他们绿小爷?嗯?”王大人一头冷汗都下来了,这事让池家知道了,还有自己的好吗?“可、可不敢这么说啊,池少爷!”王大人简直要哭了,“再给属下多少个胆子,属下也不敢……哎少爷您做什么?别拿棍子,别拿!我说!我说!”池云非一手捡了根落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短棍,捏在手里目光凶狠,仿佛下一秒就要亲手把人揍残在这儿——岳城谁人不知道池家二少爷的脾气啊?那就是个混世魔王,天大的脸面只要他不高兴就不会给你半分面子,哪怕南方大总统来了也没用!这人性格直,脾气倔,骨子里还带着十足的野性,跟没被驯服的幼兽似的,亮出獠牙时不见血就不会收口。多少人曾都吃过池少爷的亏,王大人哪里还敢梗着脖子含糊其辞,立刻道:“我说!我都说!”温信阳带着人进了主帐,于公事上池云非不便参与,只好带着温念炀去马场玩儿。进门前,温信阳拉住了池云非,目光里带着浅笑和欣赏,轻声道:“多谢。”池云非装傻:“嗯?”温信阳勾了下嘴角:“你知道他会用借口拖住我,你也知道许多事我不便打破砂锅问到底,这里头牵扯的利益太多了。你是故意的。”池云非抿了下唇,一脸‘不知道你说什么’的表情:“我可搞不懂你们这些事,我就会斗个蛐蛐儿。太复杂的事你别跟我说,我也懒得听。但就一点……”池云非靠近了,温信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莫名还有点奶味,甜甜的。他目光落到池云非红润的嘴唇上,就见那双吻起来柔软甘甜的唇一张一合,道:“谁都别想从我身边抢走你。门儿没有,窗户也没有。还有你也是,下回再让我听到这种流言,我连你一块儿收拾。”他语速低且快,听得温信阳差点没笑出声,他垂眼打量这小家伙,不知道他满身的自信和嚣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仿佛永远都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你这脾气,在外面仇人不少吧?”“仇人?我哪儿有什么仇人?”池云非不屑道,“有仇小爷当场就报了。”温信阳说不出为什么有点想亲他,好不容易克制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转身道:“下午我会来陪炀炀骑马,你就别骑了,多休息。”军营里的跑马场很大,养马人专门挑了矮小一些的小马驹来,放好马鞍,池云非抱着炀炀上了马。他屁股疼没法骑马,就在下面牵着小马,在马场里慢慢溜达。小马驹的高度对炀炀来说已经很高了,他起先有些怕,慢慢发现小马驹很温顺,便抱着马脖子开心地乐了起来。他很少出门,尤其不爱说话显得很胆小怯懦后,温家人出于保护的心态就更不会带他出门了。长辈们总怕他被吓着,被惊着,像是恨不能将他锁在黄金笼子里,最好一辈子风调雨顺,什么波折挫折都不要遇着,就这么在太阳底下傻乐呵一辈子。他不用知道黑暗,不必知道太阳之外有什么,最好连恶梦都不要做,永远能这么无忧无虑地笑着。长辈的心意固然是好的,可他们也许忽略了,没有伤害、悲伤、无奈和痛苦做对比,幸福和快乐也就没有任何意义。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踏出玻璃花室固然有风险,但人的一生那么长,风吹雨打后的彩虹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成就感。池云非牵着马儿走了几圈,小孩儿胆子渐渐就大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玩心重,在军营里住了两天跟着糙汉子们把心都给耍野了,牵着马缰吆喝起来:“驾!”池云非便拉着马驹小跑起来,笑着道:“坐稳了啊!”温念炀被颠来颠去,笑声愈发洪亮,整张小脸都激动得发红:“驾!驾!再快点!”池云非跑了两圈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直摆手:“不行不行,一会儿等你爹来再带你骑……”温念炀不开心,嘟着嘴瞧他:“哥,身体差。”池云非嘿呀一声:“我哪里身体差了?我揍人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话音没落,一匹高大的棕色大马从围栏里跳了出来,趾高气昂地打个响鼻,马上的人冷冷看了池云非和小马驹一眼,目不斜视要走。“哎!”池云非忙道,“你等等!”马上的年轻男子不甘不愿停下了。池云非道:“来得正好,陪你们小少爷骑一会儿吧。带他跑几圈。”马上人正是之前和池云非打成平局的封影,他穿着黑背心、制式长裤,不怕冷地光脚踩着马鞍,腰侧挎着马鞭,蹙眉道:“我还有事。”“骑兵队训练是吧?”池云非道,“我知道,我派人说一声去,你就带他跑两圈,耽误不了事。”封影看了眼小马驹上的孩子,那张脸软乎乎圆溜溜的,抬着头惊讶又崇拜地看过来,登时让人无法拒绝。池云非将孩子从小马上抱下来,走到他身边:“来!”封影啧了一声,单手搂了孩子放在马背上,声音冷硬:“抓好了。”“哇!”炀炀的视野一下又高了不少,抓紧了缰绳道,“好高!”封影得意:“那是,你没见过骑兵队在战场上,那景色可比现在更……”池云非笑了一声,抬头看他:“先前看你不情不愿的,还以为你不喜欢骑兵队。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封影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沉着嗓子“驾”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冲了出去,炀炀的欢呼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池云非便坐在围栏外看着马儿来回跑圈,速度很快,带出“嗖嗖”地风声。炀炀在马背上喊了几句,都不知道他喊得是什么,逗得池云非哈哈大笑。等马儿慢慢停下,跺着步到了池云非面前,炀炀还兴致未消,双眼又亮又圆,瞪大了道:“哥!你也来!”“我就不……”“来!”池云非失笑:“哥屁股疼。”封影:“……”封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知羞耻。”池云非干脆利落:“关你屁事。”封影:“……”炀炀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封影,又看池云非:“啊,你是那个输给哥哥的人!”封影:“……”哪壶不开提哪壶!封影瞬间将小孩儿放下马背,怒道:“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也不等池云非回话,一扯马缰“吁”了声,马儿跳出围栏朝着远处的训练地去了。炀炀一脸呆愣,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啊……马马……”“爹带你骑。”温信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一手牵了匹黑色大马,皮毛亮泽,睫毛卷长的马-眼凝视池云非,凑过来嗅了嗅,然后讨好地蹭了蹭池云非的脖颈。“黑枭喜欢你。”温信阳道。池云非摸了摸大马的鼻子:“这是你的马?”“嗯。”温信阳将孩子抱上马背,黑色大马看起来威风凛凛脾气却相当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在国外一手养大的,回国就带回来了。”“真好。”池云非赞叹道,“它好漂亮。”黑枭仿佛听得懂,抬头嘶鸣一声,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池云非转头看温信阳:“谈完了?”“嗯。”“你……”池云非有些担心,温信阳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知谈得如何了。温信阳却是没解释,沉吟片刻才道:“封影……”池云非:“?”温信阳看他一眼,无机质的眸子里映出池云非茫然的脸色:“封影那样的,你也喜欢?”池云非:“……”池云非心想:小爷在你心目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见一个爱一个吗?他眼珠子一转,却没急着回答,只道:“深哥觉得呢?”温信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他:“不管你怎么想,现在你都是温家的人。要注意和人交往的分寸。”池云非嗤了一声:“我要和谁交朋友还得跟您打报告吗?”温信阳嘴角下抿,似乎有些不愉快,他扯了下马缰迟疑一下又垂下眼睫,不自在道:“抱歉昨天弄伤了你,我……已经连夜找人问过了,我们的方法不对。咳。”温信阳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这么私密的话,他原本是不想解释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耳朵和颧骨都红了起来:“下次不会了。”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温言细语了,仿佛哄炀炀似的。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一颗心砰砰狂跳,眼底慢慢亮起光来——他说什么?他连夜找人问?还有下次?他没有讨厌我!他也不是嫌弃我才走的,他是去找人问过了!他在乎我!嗷嗷嗷嗷嗷——!第26章 清清白白茉莉花的将军池云非呆呆看着马上的男人,温信阳没什么表情,他怀里的温念炀也学着亲爹板着脸,两人的神色竟几乎一模一样。温念炀的鼻子嘴巴真的很像温信阳,撇开圆润的脸颊,小号的身形,这幅模样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温将军。池云非忍不住凑过去问:“下次是什么时候?”温信阳不自觉舔了下嘴唇:“得等你好了。”他又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皱眉道,“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聊这些。”池云非想笑又得忍着,点头:“好。”温念炀看了眼爹爹,又看池云非,一脸“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也是堂堂男子汉”的模样,跟着亲爹皱眉,学话道:“不要,聊这些。”池云非哈哈大笑:“炀炀想学爹爹?”温念炀懵懂点头。“想像爹爹一样厉害,是吧?”温念炀唔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身后的温信阳。温信阳摸了摸孩子的头,眉眼透出暖意,仿佛万里冰山融化般,温声道:“炀炀很厉害,比爹厉害。”温念炀瞪大了眼睛,满脸雀跃。待骑够了马,温念炀累了,被温信阳背着慢慢往主帐走。肉乎乎的小腿在高大的男人身体两侧一晃一晃,虎头小鞋子眼看要掉了,池云非便伸手脱了孩子的鞋,抓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温信阳聊天。“我看封影其实挺喜欢骑兵队的,为什么他之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温信阳目不斜视:“为什么提他?”“嗯?”“这营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提他?”池云非眨巴一下眼:“因为我就认识他呀。”温信阳没答话,隔了会儿才道:“他十五岁就去过前线,其实是个很有实力和潜力也有一定运气的人。当年还立过战功,只是被上头的人冒领了。”池云非一时没回神:“啊?”“如果不是对方冒领贪功,以他的实力和年纪,在金蛟营的地位不会太低。”金蛟营,池云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知道,温家的金蛟营就是百战百胜的存在,其中精英遍地,将领更是代代出自忠勇的武将世家,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备受池云非这样的年轻人尊崇。池云非小时候,在戏院就听过不少金蛟营的故事,那时候他就下定决心要进金蛟营,可结果他长得不够高,池家也不允许,导致他一次次被刷下来,最终只得放弃了参军这条路。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还是半只脚踏进了金蛟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想想也是啼笑皆非。城防大营不属于金蛟营,如今的局势不明,金蛟营几乎都在边境镇守,同北镇军遥遥对峙,互不相让。而金蛟营目前的镇关总将,是温信阳的一位堂兄,年逾四十,经验丰富,传说是位手段狠辣将疑兵之计用得炉火纯青的真猛士。“封影是从金蛟营出来的?”池云非有些震惊,“那他……”“他那日没敢对你下狠手,而且你的打法和他熟知的不同,一时没能应付也是事实。”温信阳道,“小看对手,他输得不冤。”池云非转念一想,那封影估计得气够呛,不想搭理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可被冒领功勋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池云非蹙眉:“是谁冒领了?你知道吗?金蛟营怎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据说是当时的骑兵队副将,高浒城的上官季。”温信阳往上托了一下背上睡着的儿子,放轻了声音道,“上官家也是世代武将,祖宗祠堂里还供着免死金牌,功勋卓著。但……上官季的爹不愿同袍相残,南北之战初始便解甲归田了,据说后来出了家。”池云非一愣,倒不知道还有这种事。他想了想:“高浒城……我记得也是温家的同盟城之一。”温司令掌管三省十一城,其中封城、秦城、高浒城三城同温家关系最亲,算得上是嫡系。林子清就来自封城林家。“是。”温信阳点头,“上官大人不愿同袍相残,皈依佛门,他儿子却是个不省油的灯。仗着家里的免死金牌,平日作威作福,虽说有实力但人品不太好,在金蛟营骑兵队很是惹了些麻烦。可……现在的金蛟营和以前的金蛟营已经不同了,我爹也不能想让他离开就让他离开。”池云非了然——以前的金蛟营团结一致抵抗外敌,百战百胜,是孩子们心中的英雄。现在的金蛟营因为南北开战的缘故,其中利益牵连早已和往日不同。他也听说过,金蛟营在南北开战后,有一部分被北镇军说动,去了北边,他们的心已经不齐了。“金蛟营里许多人的妻儿都在北边。南北开战,就是逼着这群人背井离乡。”温信阳沉沉道,“他们之中有的人要离开金蛟营回家乡去,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无法阻止他们。”可金蛟营的名字又是一种标志,金蛟营不能倒,温家也不能倒。否则如今刚刚稳定下来的南北之战又会重燃战火,受苦的只会是普通百姓。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营里自然会出现因为利益牵连而资质参差不齐的人员,曾经的精兵力量也自然会有所下降。这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类似上官季这样的官宦子弟,不再是以功勋战绩搭梯子,而是空降。上官季都算好的,好歹上过前线,有实力也有魄力,更多的都是根本没去过前线,也不会打仗,连兵书都没怎么读过的纨绔子弟。这自然会引起下头人的不满。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嘛。池云非懂了:“上官季冒领了封影的功劳,封影一个小兵没处说理,于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金蛟营。”“之后我把他招揽了过来。”温信阳点了下头,“想让他进骑兵队,他不愿意。上官的事后,他不太信任我们这些人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连同池云非在内。回了主帐,池云非脑子里转来转去,将所有事连在了一起。他刚来的那夜,温信阳饭都没吃,满桌摆满了账簿。军汉们不愿听温信阳的命令,甚至需要打擂台来服众。所有的队伍要重新编排,但很显然没人愿意配合。强者为尊,他能理解。但温信阳个人能力不差,金蛟营的威名也是有目共睹的,这群人今后如果想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有必要将温家继承人得罪到这份上吗?这只能说明一点,金蛟营内部的事早已流传出来,其他营房人心不稳,温信阳刚回国就接手岳城的城防,因为岳城是温家大本营,这里绝对不能内乱。这是温司令对独子的考验,而温信阳要做的,就是清理城防内部问题,重新稳定人心,甚至还得收拢一批心腹精锐,才能彻底站住脚跟。但这谈何容易?金蛟营内部已被层层利益牵连,而其他营房也有样学样,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其中种种复杂恐怕连温司令本人都头疼许久,温信阳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彻底清理干净?白家、柳家,只是这千里之堤上密密麻麻蚁穴的冰山一角罢了。池云非理清了头绪,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温信阳将孩子放进床里,脱掉衣服让他好好睡,拉上帘子出来后,话题竟是利落地一转,不再提军中事,只道:“你拿了些什么药?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