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云非对这里熟得不能再熟了,每一块缝隙里长出青苔的石板他都认识。“池爷!”楼上有人跟他打招呼,“店里进了新的骰子,来玩两把吗?”池云非冷着脸默不作声,匆匆走过,衣摆卷起一阵小小的冷风,楼上人奇怪地嘀咕道:“哟,池爷生气了?可真是难得。”绕过一家酿酒坊,箫棠的赌坊就在拐角处。前头支棱着半截灰墙,刚好挡住了他的店门,要往里再走几步才能看见一块歪斜的小破木板,上书“棠坊”,听着像是什么酒楼、茶馆的名字,那字还挺俊秀好看。这巷子里谁人不认识池爷?早有识趣地通知了箫棠,于是池云非刚拐过拐角,箫棠便已带人在门口等着了。“怎么了这是?”箫棠直觉不对,这人早上才拿了药走,这会儿又带着一股冷气找来,明显有事。池云非使了个眼色,箫棠将周围的人挥退,带他去了灰墙和赌坊中间隔出来的僻静处。“白煌出事了。”池云非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咬牙切齿,“刚出事就有白家的人来接,这根本不合理,还有林子清,前两天她都放着孩子不管,营里出事她就来了,这么巧的吗?”同一时间,军营里。林子清见温信阳脸色黑沉,自以为这回能将池云非彻底拉下马了,抿着唇笑得含蓄又带着点小得意:“将军,我也是为了温家,为了您好,要我说不如……”“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啊?”温信阳站起身,冷冷注视她:“你是怎么知道白煌出事的?城北大营距城内有十几公里,事情发生不到一个时辰,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子清镇定道:“我不知道呀,将军,我是来接孩子的,进了军营才听人说的。”“你撒谎。”温信阳手负在身后,笔直的制服将他衬托得威严又冷硬,一字一句道,“你是跟着白家的车一起来的,消息是白家人告诉你的。对不对?”林子清吞咽了一下,无意识抱紧了孩子:“也、也就听了那么一两句,进了军营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温信阳无机质的黑眸一眨不眨地观察她的表情,“孩子来了两天你不闻不问,听到白家出事的消息知道这是落井下石的最好机会,所以来了,对吗?”“我……”“你一进门就斥责云非让炀炀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温信阳将话含在嘴里,仿佛来回琢磨嗅闻其中阴谋似的,“‘最危险’?你就听了旁人一两句话,如何知道是最危险?因为你来之前就知道白煌被袭击了,对吗?”林子清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尖声道:“我不知道!我是进了军营才……”“是为了温家,还是为了你自己?”“……池云非一个男人,他是不会真心对我的孩子,真心对您的!”林子清咬住下唇,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为自己分辨道,“是,我是特意赶来的,但我真是进了军营才知道白煌出了事,可我也是为了温家!他迟早会惹出麻烦!这次的事就最好的例子!若不是他,白家的少爷怎么会来这里?也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这完全是一场意外,云非没有任何错。”温信阳冷声道,“来人。”新调来的护卫立刻掀帘而入:“将军!”“派两个人把孩子送回温家,亲自交到我娘手里。”温信阳转过身,看也不看林子清惨白的脸色,“将林氏带去保卫科,我要亲自审问。”“是!”铜锣鼓后巷。箫棠跟着池云非一起上了车,轻声道:“现在去白家?”“我要亲自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箫棠乍一听白煌死了,也是目瞪口呆,在他的记忆力,那小子常缠着池云非抬杠,虽总显得很不识趣,又有纨绔子弟骨子里倨傲自负的劣根性,但却不是个坏人。何况池云非同对方亦敌亦友,关系看起来很差但其实彼此都挺在意对方,好歹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池云非向来又重情义,这事自然对他打击甚大。箫棠偷偷看池云非的脸色,舔了下嘴唇,小声道:“你……冷静点。”池云非没说话。箫棠叹了口气,只得从怀里摸出一份小册子,塞给池云非道:“你托我的事还没办完,这里只有部分名单,你先拿着吧。”池云非神色这才一松,拿过册子迅速翻看起来。车轮压过颠簸不平的石子路,车窗发出轻微地“哐哐”声,路上人太多,小车时不时就得停下来长按喇叭,催促人群让开。喇叭声混合着窗外的嘈杂,很好地遮挡了后座两人的窃窃私语,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能看见池云非同箫棠挨得很近,手里不知拿着什么翻看讨论着。司机是个钢铁直男,并不能理解东家娶男妻的做法。他这会儿看着挨得极近的两人,心里就想:这算不算“红杏出墙”?既然嫁给了将军,是不是不该和别的男人靠这么近?先前去的地方还是铜锣鼓后巷……他要不要同东家秉明情况?司机一路纠结,等到了白家门前,池云非已经将册子看得差不多了。“把目标从营地里撤出来。”池云非下车,抬头看着白家门匾,对箫棠道,“去查岳城所有的商户,包括池家在内。”“啊?”箫棠为难,“这可不太好查。”“价钱翻倍。”“成交!”箫棠跟在他身后上了石阶,道:“可你查这些人有什么用呢?你也动不了他们啊?”“动不动得了是之后的事,我得先确定是哪些人当我,当将军是傻子,认为可以拿捏在手里随意玩弄。”池云非眉宇间迸发出从不被驯服的野性,凉凉道,“真当我混世魔王的名头只是喊着玩?”箫棠劝道:“这是他们温家的事,指不定温司令和将军心里有数呢。”“他们怎么打算是他们的事,我说过了,我的人我自己护着。”池云非叩响大门,道,“从我答应嫁给他那天,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箫棠默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白家很快来人将池云非迎了进去,下人们看着他的面色不善,几个少爷小姐躲在一边哭,见了他来就骂:“你还有脸来!若不是你!阿煌何至于跑去营地受这种苦?!”池云非问:“白老爷呢?”“没人愿意见你!你滚!”箫棠竖眉:“嘿,不愿意见一开始就别让我们进,你们……”池云非抬手阻拦了一下,神色不变:“白老爷呢?”几个少爷小姐还要骂,管家匆匆赶来,道:“池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池云非带着箫棠匆匆进了书房,白老爷坐在书房里看着窗外发呆。白煌是他长子的孩子,是他的孙儿,也是同辈的这群孩子里最聪明能干的一个。他像极了年轻时候不服输,倔强又孤傲的自己,因此白老爷一直很宠爱他。池云非进门行礼,浑身的戾气也跟着收敛不少:“白老爷。”“唔,来了。”白老爷点了下头,目光依然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阿煌为什么要去营地吗?”池云非下颚绷紧成一条弧线:“知道。”“你怎么想?”“……”池云非沉默片刻,道,“我一直当他是兄弟。”白老爷回头看他,不辨喜怒:“他为了你吃了这么大的苦,甚至还……这样你也不动心?”“我很感激他。”池云非道,“以后白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兄弟姐妹我都会照拂,但我不能骗我自己,也不能骗他。这样对他太不尊重。”白老爷挑起眉,好一会儿才道:“好,好,是个好孩子。”他想了想又苦笑:“我那孙儿是一根筋,不知变通……”架发出“砰”地闷声,窗户前两只鸟儿被惊飞,白老爷抹了下胡子,不易察觉地转了话题道:“你来做什么?”“白老爷。”池云非道,“云非不想无礼,但有些事必须问个明白,之后若多有冒犯,还请白老爷恕罪。”白老爷哼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冒犯的人和事还少了吗?”池云非挺直了脊背,就当白老爷是答应了,直接道:“营里刚出事,白家就派人拉走了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白家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白老爷嚯了一声:“你倒是不客气。”池云非紧紧盯着白老爷的神色,眼也不眨。“这只是赶巧了。”白老爷道,“那孩子一心要去营地,我们知道他在厨房帮工,他爹不忍他受这个苦,专程派了人去接他回来。”池云非不为所动:“可是林氏进营地时仿佛已经知道出事的消息了,这又如何解释?她应该是跟着白家一起去的。”“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白老爷一推二五六,“白家只是赶巧,至于林氏打得什么主意……后院的事,谁说得清呢?”白老爷道:“她有儿子,砝码比你多,她如何甘心?”箫棠一直在后方偷偷观察架莫名发出响动他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往那儿瞟。此时听白老爷的意思,他转回眼来,心说:林氏一向主张自己和白家这个远房的关系不亲近,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嘛。连放权给长子后不问世事的白老爷子都知道林氏的小心思,估计白家其他人只会知道的比老爷子更多。箫棠敏锐地眯起眼,就听池云非道:“既然老爷子说是赶巧,那就是赶巧吧。云非没什么可问的了,告辞。”白老爷子让管家送二人出去,箫棠一路不吭声地四下观察,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等出了大门,下了石阶,池云非才道:“有问题。”箫棠点头:“这么大的事,白煌的爹娘都不在,府里看着也不像是要做白事……那可是老爷子最疼的孙儿,委屈了谁都不会委屈了白煌。”“老爷子精神好着呢。”池云非沉吟道,“我观察他半天了,我赶来的速度这么快,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把情绪收得分毫不露。眼眶都没红一下。”还有,一来居然就问他怎么看待白煌的心思。那不可能是痛失爱孙会有的反应,乱棍把他揍出去都算好的,气急了当场打断他的腿也有可能。毕竟是一条人命啊。箫棠觉得匪夷所思,悄声道:“你的意思是……?”“白煌没死。”池云非闭上眼,回想了一下所有事情发生的经过,“我没看到他的尸体,在事情没查明之前,将军也不可能让白家轻易把人拉走,那是破坏证据。”除非这是温信阳首肯过的,温信阳知情。那他知情到哪一步?那个凶手他认识吗?白煌是这局中布好的一环吗?不可能……哪怕是温信阳,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他更倾向这是温信阳的将计就计。池云非迈步朝旁边的小路走去,绕到了白家后院,他脱了鞋子搓了搓手,活动了一下筋骨,眼睛盯着从后院探出来的一颗古树——这棵树从白家建宅之前就有了,小时候池云非就常在这儿等白煌从树上翻下来,两人偷跑出去玩。虽然玩到一半经常以互殴为结局,彼此骂骂咧咧各回各家,但等不了多久,白煌又会去找池云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干什么?哎!”箫棠震惊之下,还没来得及阻拦,池云非已助跑狠狠一蹬上墙,抓着古树的藤蔓猴子似地翻了过去。他从树干后探出脑袋,小声道:“你帮我望风,我很快出来!”箫棠:“……”跟着池少爷,玩得就是个心跳。第30章 说谁傻呢池云非翻进院子里贴墙跟躲在粗壮的树干后先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周围无人,这才赤脚小跑着往白煌的院落而去。白煌住得院子离这处院落不远,途经后厨柴房和杂物库,平时不常来人,也因此两人小时候才能在这里偷偷溜出去多回都没被发现过。池云非熟门熟路地穿过柴房后面下人专用的茅厕,捏着鼻子也被熏了个倒仰,好在茅厕建在低洼处,否则池云非赤脚从门前过去,金贵的小少爷非得把自己的脚砍下来不可。等绕到白煌的院落侧门,果不其然,白少爷平日常带的几个小厮都在门前站着,一个个脸色虽然不好看,却并没有主子死了的惨像。几人在门前嘀嘀咕咕一会儿,留了两人看门,另几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知是要去做什么。池云非眯着眼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人了,便捏了颗小石子朝反方向的远处打去,那二人猛然回头,警惕道:“谁?!”池云非屏息等待。两个小厮年纪不大,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也就不管了。池云非便算着时间,又丢了第二颗。“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谁!”小厮往前走了几步,道,“是谁在那儿?出来!”另一个小厮不满道:“老爷再三叮嘱过,煌少爷的院子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都聋了吗?!”池云非挑眉,心里有了底,便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这回刚好打在门墙上方,打出一个灰白的印子来。两个小厮互相看看,狐疑地走了过去,边走边道:“赶紧出来!别装神弄鬼!回头我告诉老爷去!”趁那二人转身的瞬间,池云非赤脚猫似的,跑起来毫无声息,弓着身子飞快穿过石子路,两下助跑登上墙外一处假山石,等那二人感觉不对回头时,他的衣摆刚刚消失在墙头上。池云非落地时伤了脚,这该死的白煌在墙下围了一圈中看不中用的石子,一颗颗长得花里胡哨好看得很,甚至还有白玉和翡翠混在里头,白家最受宠爱的孙儿地位可见一斑。可这会儿池云非顾不上感慨了,他翻墙时重重落地,脚心在石子上磕出了血痕,顿时疼得五官都走了形。池云非蹲在墙根咬着拳头忍了半天,才一瘸一拐朝白煌的卧室走去。平日热闹的院落,此刻却空荡荡的,想来是以防节外生枝将院里的人暂时都调走了。这更让池云非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先摸去了卧室,卧室里燃着檀香,桌上还摆着茶和点心,屋里却没人。他又转去了书房和后花园,依然不见人影。难道不在院里?如果不在,那几个小厮守在门前做什么?池云非脚疼得厉害,只得先在卧室里坐了,不客气地拿了旁边花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脚上的伤口。他正“嘶嘶”地抽气,就听卧室角落里的博古架突然“嘎吱”一声,随即后面出现了一瘸一拐的踉跄身影,对方抱着几本书,单薄的里衣外披了件大氅,就这么走了出来。两人猛一对视,彼此都没说话。池云非还翘着个二郎腿,脚丫冲着男人,一手还提着个花瓶,里头的花枝散落一地。男人怀里的书则一个没拿稳扑啦啦全落了地,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几下,尴尬又惊讶道:“云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我不是走了吗?对呀,我又回来啦,刺激不?”池云非接过他的话,探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哟,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卧室里还有密室?”池云非后知后觉想起之前在白老爷子架古怪地响了一声,眯眼敏锐道:“是密室还是密道?白煌,你这葫芦里装得什么药啊?”来人正是白煌,他回过神想弯腰捡书结果扯到了后背的伤,“嘶”了一声只得扶着腰慢慢走到桌前和池云非对面而坐。“……你脚怎么了?”白煌看着他的脚皱眉。“还不是为了找你?”池云非啧道,“我还以为你真死了呢,特意来白家想查个清楚。”“……”白煌舔了下嘴皮,道,“你……你在意我死没死?你哭了吗?”池云非额角抽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小子一个过肩摔,又气又好笑道:“白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装死这事儿是你故意的?你知道那个凶手要来?”“怎么可能?我能未卜先知不成?”白煌忙道,“我爹不放心我,来军营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件金丝软甲,让我平时穿着防身,以免遭遇意外。”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也是关心则乱,我进军营就被分进了后厨,哪里会有危险?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白煌指了指自己的背,解释:“伤是真的伤了,但没有那么严重,更严重的反而是他当胸踹我那一脚……”他捂住缠着厚厚绷带的胸口,叹气:“断了一根骨头……”池云非震惊:“那你还下床跑什么?!”“……听说你来了。”白煌道,“我忍不住。这密道是建房时就有的,能一直连通爷爷的书房。”池云非顿时沉默下来,这才明白白老爷子为何在书房提那么一句,感情是帮躲在书架密道后的白煌问的。他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哑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但不要再有下次了,我也好,白家也好,都受不起。”白煌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个苦笑:“我知道,我都听到了。”一条命都不能换来池云非的回心转意,他知道自己该放弃了。“你是我的好兄弟,永远都是。”池云非严肃地看他,“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想想白老爷子,想想你爹你娘,别去军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白煌没说话,片刻后摇头道:“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撒手不管。我想配合温将军,我想……参军。”“你想什么?!”池云非瞪圆了眼睛,“为什么?你以前对参军毫无兴趣啊?温信阳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白煌皱眉:“他没告诉你?”“我来不及问他。”“……”白煌道,“应该由他告诉你,我说不太合适。”“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白煌苦笑一声:“你得等我缓缓,说不好这兄弟还真没法当。”池云非:“……”池云非抹了把脸,一手撑了桌子,道:“好,好,那咱们交换信息,怎么样?我先说我的,我知道军营里有问题,你一个,柳家小子一个,这些人通过关系进了军营,要么是想攀关系要么是想当资历跳板,谋取更好的前程。这事我早就在让箫棠查了。”“什么?”白煌愣道,“你让箫棠查什么?”“最初我查得是收受贿赂的人,还有在军营里挑事的那几个刺头的资料。”池云非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池云非从怀里摸出名册扔到桌上:“收受贿赂大开方便之门的人一共六个,这四个是?收得比较多的,其中就有安排你进军营,并且把你放到最安全的后厨里的人。他们的人脉关系,家庭成员我都查清了,弱点也很明显。喏,这个,家里的长子嗜赌如命,在箫棠他们那儿欠了不少钱;还有这个,好男风又不敢和家里开这个口,在外头私养了几个男妾,花销大着呢;这个更绝,和自家亲妹搞到一起了,为了不让亲妹出阁,买凶把亲妹未婚夫给杀了,正背着人命官司呢,需要很多钱去买命。”白煌:“……”池云非手指在名册上挨个点过去:“这几个是营里的刺头,喜欢煽动其他人给将军惹麻烦。其中几个是以前的山匪收编,流-氓秉性十年如一日,还有几个你猜怎么的?是其他几个营房不要踢过来的,本来就有一堆臭毛病,偏生后面牵连着一些利益,不能除名。”白煌挨个从名册上看过去,摇头感慨:“不愧是你啊……”他若有所思,有些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看向池云非:“你对温信阳很用心。”池云非晃了晃脚丫子,嘚瑟道:“司令是为了考验他,但有些事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得了的。尤其是他这种学院精英派,留洋留傻了,又很看重家族名誉,有些事做起来反倒束手束脚。我就不一样了,我不用顾及这些,明面上的手段不能用,我就用暗地里的手段,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谁留洋留傻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逆光而来,大步流星地走到池云非身后,手里厚重的外套当头罩住了池云非,将人裹了个严实。池云非:“……”白煌:“……”跟着进门的白老爷子捋着胡须,笑呵呵的。“出门为什么不穿外套?这么冷的天,存心想冻病吗?”温信阳如天降神兵,从背后将池云非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滚烫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池云非整个人都傻了。“自己一身的伤,还有空担心别人?”温信阳脸色很不好看,瞪了白煌一眼,绕到池云非身前蹲下,握住了他的脚踝,“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鞋呢?”一连串的质问弄得池云非又心虚又窘迫,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想缩回脚,却被温信阳牢牢握住不放,掏出丝帕将他脚上的水渍和脚踝的泥点挨着擦干净,随即脱了外套,将他双脚包了起来,然后放进了自己怀里。他动作那么自然,惹得池云非脸上发烫,心里一阵阵的裹着暖流熨烫得整颗心都快要化了。“你……你怎么……你不是陪着炀炀他娘吗?”“现在是我在问你。”温信阳坐在旁边的椅子里,怀里揣着媳妇儿的脚,一边眉头挑起显得十分英俊,“说谁留洋留傻了?”他又看了眼桌上的名册,神情更加复杂:“这是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为什么瞒着我?”池云非:“……”池云非揉了揉鼻子,方才对着白煌嘚瑟的模样这会儿全不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瞒着你,打算把事情做完了再给你个惊喜的。”他咬着下唇扭捏道:“没说你傻,那不是……那是夸你呢!”温信阳:“……”池云非暗暗做着美梦,想着只要帮相公教训了那群人,然后拿着名册来要奖赏——到那时,说不好温信阳就会喜欢上他了呀。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那些受贿的官员、营里的刺头根本就是小喽啰,真正厉害的藏得更深,也更狡猾。所以他才让箫棠暂停调查营里的人,转头去查岳城的富商们,包括池家在内都要查。温信阳心里长叹一声,竟是听懂了池云非的言外之意,心里一时又酸又软。这种感情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不是没见过别人对他好,在外留学时无论男女都有人朝他示好过,甚至更开放更直接的也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直戳进他的心底,在那冷硬的土地上戳开了一个洞,小心翼翼地埋下了一颗柔软的种子。两人无声的对视,池云非动了动脚趾,夹住了将军的衣服内衬,心里像开出了一片小小的花田。温信阳看着他带笑的眼眸,冷厉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下来,目光扫过对方的唇,生出一点想接吻的冲动。但现在场合不太对。白煌带着伤,肉-体和精神都备受打击,忍不住咳嗽打断两人的视线,破坏气氛地道:“将军怎么现在来了?按计划,不是要三天后再来见我吗?”温信阳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会提出这种问题:“因为云非在这儿。”言下之意,他是来接人的。白煌:“……”就很气!第31章 将计就计温信阳对池云非解释了来龙去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他临时起意,但在起意之前,他也已经暗自调查许久了,只是差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而已,如今白煌受伤,倒是给了他这个机会。如同池云非所想,他生在温家,就要为温家的名誉和这么多年列祖列宗打下的基业着想,大刀阔斧地搞改革是不可能的,南北之战多年,南边由大总统郑其鸿把持权利,几次三番想拉拢温家,甚至想联姻,温家却始终不上套,只负责镇守边关,其他的事一概不参与。手里握着金蛟营,温司令却毫无郑总统那样的野心——温司令甚至很欣赏已出家多年不问世事的上官老爷子,但他为了温家基业,无法做到那般洒脱和随性。金蛟营是几代温家人的心血,古时一直镇守边关,防御外敌,保家卫国。现如今它却成了自己人手里的刀,敌人都是同袍兄弟,温司令心里发苦,他一直想找机会劝和两方,但权利这东西,没人会嫌烫手。金蛟营再厉害,温家一方势力也不足以和南北两方多重势力对抗。他只能明哲保身,退居幕后,连营里有人脱离金蛟营去了北镇军,他也没有明令禁止过。但这显然和郑总统的想法背道而驰,金蛟营里都是精锐,走掉哪一个都让他肉痛,都是给敌人送刀!郑总统为此找过温司令很多次,都被司令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南方势力不能缺了温家的金蛟营,别的不说,北镇军当年愿意暂时休战,就是看在金蛟营的威名上。郑总统不敢做得太过,但也早就有了想挑拨金蛟营内部,以至架空温司令,重新扶植自己人来接手的心思。用郑总统的话说:一把刀如果不用,那就跟废铁没有两样。温司令眼线众多,早早得了这个消息,他心里门儿清:郑总统是忍不了他温家几日了。温家很有自信,金蛟营的赫赫威名令许多年轻人向往和崇敬,短时间内郑总统做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想法子安插自己的亲信,一点点掌握实权。司令原本很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哪料郑其鸿没过几年就耐心全无,竟是等不了和温司令明争暗斗了,干脆用上了最烂的招。温信阳说到这里,眉头蹙起,微微握拳,似乎在竭力掩盖愤怒。池云非忍不住伸手覆在将军手背上,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些复杂的势力,纠葛不清的利益链,是郑光头放进来的,对吗?司令能阻止一次两次,却不能一直阻止下去,否则只会同郑光头撕破脸,对温家没有好处。”温信阳点头:“郑其鸿一改先前的温吞,对拿下金蛟营表现出了急迫和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金蛟营多年名声。因为利益链条太广,人员复杂,传出的消息多了,下面人心动摇,各处营房也开始有样学样,甚至比金蛟营更黑暗。”白煌忍不住道:“这样对郑总统到底有什么好处?北镇军还在虎视眈眈,金蛟营若是垮了,无人再信服温家,军队内部贪腐无人能打仗,到时候北镇军岂非如狼入羊圈?”白老爷子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摇摇头道:“非也,总统何其聪明,如何会不知这其中厉害?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他等不了了。”“为何?”白煌和池云非以前都不曾关心政-事,此时两个好奇宝宝同时发问,连语气和表情都一模一样。白老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笑道:“这事你们不知情也很正常,南北两方知情的人加起来不超过这个数……”老爷子比了个手势,道,“我们有可靠消息,北方大总统许可勤染了重病,撑不了多久了。”此话一出,白煌和池云非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许可勤身为北方大总统,人年轻还心狠手辣,做事果断,同郑其鸿不同,他一心扑在事业上,至今单身未娶,也就没有留下半个子嗣。以许总统的能力,若不是南方有温家和金蛟营坐镇,早八百年南方就该被占领了,也没有郑其鸿什么事了。彼时南北暂时休战,也是许总统率先提出的。如今他大力发展北方经济,据说那边的发展很好,还同国外签署了不少合作协议,开通了合资商贸,老百姓日子也过得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