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会死的!放着我来!我能翻出金鱼!”炀炀挡着不给:“我可以!”“你快一点啊!”“说好输了要请客的!你动作这么慢,一会儿卖糖人的老头儿都走啦!”池云非翘了个二郎腿坐在一旁,一边听戏,一边磕着瓜子笑道:“这群死孩子,居然敢让将军儿子请他们吃糖人,真是狗胆包天!”“还说别人。”箫棠坐在对面,脖颈后细细的小辫垂在肩头,额间一点美人尖十分显眼,衬得一张男人脸上带了几分端庄秀气,偏那身气质同池云非似的不羁又痞气,便将那十分秀气化了三分狡猾,三分邪性,笑起来更似只红毛尖耳的小狐狸,“你小时候还总跟我们混在一起呢,好歹也是岳城最大银行副行长的小公子,你又好到哪儿去了?”“所以你们也是狗胆包天。”池云非吊儿郎当道,“还记得那时候你骗走了我三块大洋呢,没打断你的腿是小爷我心地善良。”箫棠:“……”明明是你笨。箫棠暗地里做了个鬼脸,转头去看台上的人,宁婉香今日有三场戏要唱,箫棠是专程来捧场的。他照老样子给后台送去了一大堆礼物,有花有酒还有从古董市场新鲜淘来的小玩意儿,每一样东西上他都写了自己的大名,写得特别大,生怕对方记不住。两人一边听戏一边闲聊,箫棠将一个小册子递过去,道:“你关禁闭这两天我查到的都在这里了,但是越查越不对劲,说实话,我不太建议你牵涉进这件事里。”箫棠端着茶盏喝茶,拿茶盏挡了嘴角,眉眼间显出一点凝重:“这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我怕你查深了会出事。”池云非没说话,先冲台上喊了一声好,取了手上的一枚戒指扔上去做打赏,然后才磕着瓜子低低道:“你先说你查到了什么?”“白家那两口子还被关着呢,你们家将军找得理由是担心白煌被刺杀是有预谋的,所以将两人政-治保护起来了。其他家族都派了人想联系白家,白家老爷子装聋作哑,闭门谢客了。我的人在那儿蹲守了几天,发现最频繁登门的是柳家,其次是余家。”池云非嗑瓜子的手一顿,皱眉:“余家?余大头?”“是。”箫棠道,“还有一件事,白老爷子闭门谢客没几日,请了袁翎去白家做客。”池云非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谁?!老爷子这么……这么有精神呐?”箫棠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袁翎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白老爷子是请他过去对弈的。”池云非:“……”池云非坐直了,语调怪异:“真是对弈?”箫棠看出他满脸八卦,无语道:“反正袁翎是这么说的。”池云非挠了挠脖子,不知道这是唱得哪出,不过白老爷子喜欢下棋是出了名的,以前还高价请过棋院的大师来教学,最近闭门谢客,又不能让人看出家里不对来,闷得难受了请人对弈似乎也理所当然。可请到南风馆头牌头上去了……这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吧?池云非脑洞大开:“不会是给白煌那小子请的吧?”箫棠手一顿,也跟着若有所思起来:“你是说……”“治疗情伤的最好方式是……”池云非挑了挑眉,“老爷子也是拼了啊,居然拿自己做挡箭牌。”箫棠:“……别说,还真有可能。”两人对视一眼,都嘻嘻嘻笑起来,池云非又想翻白家老树去偷看白煌了。箫棠拉回扯远了的话题,继续道:“柳家最近收敛了不少,柳家老爷还亲自去军营见了你家将军,出来的时候柳老爷脸色不怎么样,估计是吃了闭门羹。”“至于余家,一直都很低调,余大头还是和往常一样去赌坊,偶尔去望悦楼学厨艺,前些日子还把手给烫伤了,余家连着请了好几个大夫去家里治疗,那阵仗……不像是余大头烫了手,而是手没了。”“是吗?”池云非砸吧一下嘴,摸了摸下巴,“那我这个做朋友的,得去亲自探望探望啊。”第39章 我那是命硬余家在岳城各大老派家族里算是新贵,余大头在各大纨绔子弟里因为一心想当个厨子开酒楼也算是一股“清流”。平日他和其他小弟一样围着池少爷转,被池少爷当沙包似地摔来摔去也从来不生气,为人脾气极好,池少爷一个没看住,就容易被其他富家子弟骗,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家伙。池云非很少去余家,他从小到大被各家少爷捧惯了,总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我是这群家伙的头头”般的使命感——虽然这种使命感通常只出现在聚众-赌-博、聚众-斗-殴以及追猫撵狗上,显得很是幼稚,但这并不影响他身为“首领”的担当。余家对突然造访的池少爷受宠若惊,余老爷更是亲自小心领人进门,一路上都有小厮丫鬟低头行礼,就差没跪着高呼“少爷千岁”了。管家也从来没招待过这么厉害的人物——池家最受宠的小少爷,眼下又是将军夫人。只觉得余家是祖坟冒青烟,才迎来了这么一位稀客贵客。余夫人亲自站在廊前迎接,余夫人身后还有小厮捧着一个木盘、提着鸟笼,夫人笑容殷切道:“我说今日一早喜鹊就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听华儿说您最爱逗鸟斗蛐蛐儿,您来得太突然我们也来不及准备,这、这都是华儿之前让他爹给淘回来的小玩意,您拿去玩,还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池云非抱着炀炀带着箫棠,探头看了眼被捧到眼前来的木盘,上面放了个白瓷罐,打开盖子里面是两只个头很大的蛐蛐儿,再旁边还放着几枚金子打造的小玩意,做成了小老虎、小金球的样子,格外可爱。“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是个头越大越好。”池少爷失笑,“大头这人真是……老爷夫人的心意我领了,这些还是给他留着吧。”池云非只挑了个小老虎给炀炀拿着玩,哄他:“见了人要怎么说?哥才教过你的。”炀炀抓着那小老虎腼腆道:“伯伯、伯母好。”“还有呢?”池云非轻声道。“……谢谢!”“哎哟可不敢当!”余老爷立刻道,“这位是小少爷吧?哎哟哟这眉眼生得可真好看!”他立刻道:“快、快让厨房给送点好吃的来,之前不是炖了雪梨吗?也端几份上来!”余家鸡飞狗跳,余老爷满面红光,领着池少爷一行往里走:“小少爷长得像将军,这耳朵呐像您!”池云非:“……”箫棠在旁边噗嗤笑了一声。余夫人偷偷掐了丈夫一把,转过话题道:“池少爷专程来看华儿,真是感激不尽呐。只是华儿最近身体不大好,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您……”“不是说他手伤了吗?”池云非问。“啊,是。”余老爷笑容微敛,叹息道,“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后厨,他就是不听。前些日子偷偷去望悦楼学新菜,结果手就……那孩子就喜欢吃,其他什么都不上心,书也不好好念,唉。”“伤得重吗?听说你们请了不少大夫?”余老爷有些惊讶,感慨道:“没想到您这么关心他,华儿知道了一定很开心。他总跟我们说少爷您人特别好,待朋友仗义。您放心好了,伤势已经在好转了。”“我给他送了点药材来。”池云非转头,箫棠便将几包药材奉上。里面都是一些滋补、止痛、去疤的好药,还有的药千金难求,是池云非从池家库房里找来的。余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很是激动,抱着药包道:“这可真是,真是……谢谢少爷!谢谢!”“都是兄弟。”池云非摆手,“我想去看看他,放心,我不待久了。”人刚送上了这么好的药材,余老爷自然不可能将人挡在外头,只得道:“您稍等,我去跟华儿说一声,他这几日都在屋里休养,满屋都是药味,我先让人通通风。”池云非点头,又道:“这里面有几味药现做了吃最好,箫棠知道怎么弄,让他送去后厨亲自教下人做一回吧?这些好东西可不能浪费了。”“好、好。”余夫人立刻叫来贴身丫鬟,“送这位箫先生去后厨,小心带路。”池云非抱着炀炀,转头给箫棠使了个眼色,箫棠垂下眸子拿着药走了。不一会儿下人回禀,说屋子收拾好了,余老爷便亲自带池云非去儿子的卧房,一路还给他介绍余家的花花草草,什么牡丹、芍药、樱桃树的……还说等明年樱桃结了果,亲自给温府送去云云。池云非心不在焉,牵着炀炀只点头,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记得余老爷说了什么。余府修建得比较小家碧玉,没有那么大气恢弘,也没有很多基业深厚的家族会有的祖传宝贝。这里处处透着脚踏实地生活的气息,后院还开了一处菜园子,据说是余夫人平日亲自在照顾,家里的蔬菜都吃自家种的,很有些朴实无华的风气。到了余大头住的地方,院前有一块小的照壁,余老爷解释说是按风水先生的意思摆的。照壁上刻着余家的家规家风,很是简洁。绕过照壁,便见里头是一座小院子,前头是正厅、后头有三处卧房,一个小厨房,再后头还有一个小仓库。青瓦上长着苔藓,石板路缝隙里渗出潮湿的气息,墙下摆着石桌石椅,桌上铺了桌布,摆着棋盘。池云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进了卧房,一眼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他想:最近风水可能不太好,他身边的人不是这个躺床上,就是那个躺床上,自己也被关了禁闭。改天得去庙里拜拜了。余老爷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便道:“你们聊,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池云非点头:“有劳。”余大头——全名余志华,下头还有个小弟,叫余志强。他从被子里拿出手来,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道:“池少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在关禁闭?”“关完了呗。”池少爷道,“先前还听说你要约人去望悦楼喝酒,怎的就受伤了?”“就……做菜不小心。”余大头嘿嘿笑了,“别说我了,没什么可说的。说说你吧,最近如何?那姓林的女人可欺负你了?”“谁能欺负我?”池少爷哼唧道,“来来,让小少爷给你打个招呼。炀炀,这是大头哥哥。”温念炀好奇地坐在池云非膝盖上,咬着拇指:“大头!哥!”“好好说话。”池云非道,“说慢点也无所谓,要连着说。”温念炀便有些不好意思,慢慢道:“……大头哥哥。”“这就是你那便宜儿子?”余大头果然是不用脑子,脱口而出,“可以啊!你就这么驯服他了?”池云非登时想把茶壶砸他头上:“他是个人!驯服什么?驯蛐蛐儿吗你?”温念炀垮下一张小脸,学话道:“便宜……儿子……?”“嘘!”池云非立刻捂他嘴,“这句不能学!你就是我亲儿子,什么便宜儿子,别听他瞎说!呸呸呸!”温念炀茫然道:“呸呸呸!”两人一起对着余大头呸呸呸,余大头被呸了一脸口水,无语道:“我是个病人。”“我看看手。”池云非凑过去,余大头便把手抬起来。炀炀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皱起小鼻子扒住了他池哥的肩膀,别过脸去。池云非左看右看,拿手指去戳纱布,余大头忙把手收回来:“哎你干嘛呢!”“我就是奇怪。”池云非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你斗蛐蛐儿逗鸟我懂,你下棋我就不太懂了。生个病,还把你生出雅兴来了?”余大头脸色微变:“什么棋盘?”“你外头院子里摆着呢。”池云非看他,“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不是感冒了吗?大冷天的还在外头下棋?”“……”余大头眼睛乱瞟,“哦……哦,就是,就是下棋感冒来着,我这不也刚学。”池云非不置可否,站起来四处走了走,又站在书架边看了一会儿,挑出本春宫图来:“这玩意你就这么放着,不怕你爹看见?”“他们不管我这些。”余大头见他没继续说下去,松了口气,笑道,“你喜欢就拿回去看,不过没有男人和男人的。”“那我看个屁?”池云非翻了个白眼,将炀炀放在余大头床边坐了,自己翘了个二郎腿道,“我来是有事问你。我问你答,别的都不用多说。”余大头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注意力一时都在他身上:“什、什么?”“第一个问题……”池云非微微倾身,余大头下意识坐了起来。“你啥时候成婚?我听说你娘给你介绍了一个远房表妹?”余大头:“……”余大头无语道:“你怎么总打听这些八卦,没有的事!”“第二个问题。柳家那个章旭之的事你知道多少?”余大头想了想:“不太熟,我们也就约着喝过一次酒,当时还有你来着。他那事我也听说了,你要是气不过,在他走之前我派人再去套他麻袋揍一顿,给你出气。”池云非摆了下手,嘴角显出一点笑意:“第三个问题,你真的风寒了?”余大头搓了搓鼻子,闷声道:“这还有假的?”池云非道:“章旭之要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接得十分突然,余大头一时没回神,顺嘴道:“还不是柳远亮说……”他蓦然一下停住,脸色都白了,缠着纱布的手微微发抖,池云非突然朝炀炀看去,惊慌大叫:“炀炀小心!”温念炀正自己玩那小金猪,闻言茫然回头,他一旁的余大头反应比他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两只手抱住了小孩儿,生怕他磕了摔了,这可是将军家的小少爷啊!可就是这么一抱,他脸色更白了。坏了,他想。池云非抱过炀炀,笑嘻嘻看向余大头缠得厚厚的手:“不疼了?好挺快啊?”余大头:“……”余大头从小到大,论坑人,他就没赢过谁。更别提对方是池云非。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池云非好整以暇,在余大头汗如瀑布的神情里道:“大头啊,你这破绽也太多了。白家闭门谢客,就你余家和柳家去得最多。你连章旭之要走的事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白煌被刺杀的事——照你以前的性格,你第一该关心我的就是这事,而不是什么林子清有没有欺负我。”“出入军营的刺客还没抓住,这么巧你就伤了手,余家还请了不少大夫来看病。”池云非凑近了,小声道,“说吧,把人藏哪儿了?那些大夫都是请来给那刺客看病的吧?”余大头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颤颤巍巍下来了,扑通一声就给池云非跪下了。“爷!”余大头吸了下鼻子,小声克制又慌乱地道,“你高抬贵手,看在我、我当了你这么多年兄弟的份儿上,饶了余家这回吧!我们也不想的!实在是被逼的啊!”池云非脸色终于沉下来了,眼里透着寒意,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人:“我这些个兄弟可真行。”他道:“柳远亮人前喊我兄弟,背后挖我墙角,往军营里塞了个章旭之。年初我还和那章旭之喝酒来着,他还叫我一声哥,回头就想爬将军的床。”余大头抖如筛糠,这会儿看着真像是病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你也喊我兄弟,跟我这么久了……”池云非看不出喜怒来,他一不笑就显得有些凶,那张玉雕般精致的脸上透出居高临下的威慑感来,眉头扬起,语调发寒,“结果呢?背着我窝藏刺客?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池爷!”余大头差点哭了,以头抢地道,“我们家真是被逼迫的,你相信我,我也不想啊!”“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哪怕偷偷送封信呢?”“不敢啊!”余大头道,“我们被人监视着!那些人,那些人突然把那刺客送来,对方受了伤,让我们想办法救,我爹想报官,对方说……说……”“说什么?”“说如果报官,余家的生意都别想做了,碾死我们如同碾死蚂蚁……”余大头捂着脸道,“还说事情暴露了,我们全家都别想活。”池云非腮帮子紧了紧,磨牙道:“谁说的这话?”“我问你谁说的!!”余大头闭了闭眼,道:“柳远亮,还有……其他几个家族的少爷。”池云非抱着炀炀猛地站起:“你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全家去军营。”“什么?”“我会让将军保护你们,但你们得做证人!”池云非道,“刺客藏哪儿了?现在就告诉我!”“藏、藏……”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日池云非在主帐里听到的两个刺客中的一个。“池少爷。”那人道,“既然都知道了,出来说话吧?咱们好好谈谈?”池云非刷然看向余大头。余大头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低声道:“他藏在别院!不在这里!我不知道……”池云非想:该是对方一直监视这里,早就知道他来了,所以才跟来的。池云非反应很快,立刻将炀炀塞进了书桌下头,又扯住余大头的衣领:“把孩子给我看好!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余大头忙点头:“我、我一定……”不等余大头发完誓,池云非就看着炀炀的眼睛,道:“炀炀,咱们之前说什么来着?”炀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握着小金猪坐在桌子下头,道:“做个男子汉!”“男子汉是什么样的?”“不哭!不闹!要勇敢!”“真乖。”池云非笑了一下,揉了下小孩儿的毛脑袋,“哥最近运气不太好,改日得去庙里拜拜,牵连炀炀了真是抱歉。别生哥的气,嗯?”炀炀摇头,茫然道:“不生!”“咱们约好了。”池云非道,“你要是不哭不闹回了家,改天哥陪你去戏院找茉莉一起吃糖人,好不好?”“好!”炀炀想了一下,小声道,“想骑小马。”“嗯,骑小马。”安抚好炀炀,池云非将余大头拦在屋里,自个儿理了下衣领出去了。那黑衣人戴着面具,双手背在后头,看他:“池少爷倒是命大。”池云非上下打量他:“我那是命硬,你这样的还伤不了我。”他嚣张道,“你就说不好了,被追得跟狗似的,现在又碰上我,应该是命不久矣了。”黑衣人嗤笑一声,做了个手势:“不想伤着其他人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第40章 抓尾巴哗啦——余老爷亲自端来的炖雪梨打翻在了院门前。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毫无波动,只对池云非做了个“请”的手势。余老爷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随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是我们救了你的命!你干什么!不能带他走!”“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开他!”“我们说好只是暂时收留你!等你伤好了咱们就两清——!”黑衣人却根本不搭理余老爷,抬手做了个“让开”的手势,嚣张至极。倒是池云非听不下去了,道:“余老爷请让开,我不想再有人受伤了。”大概是想起了白煌的事,余老爷浑身僵硬,被管家急切拉到一旁,让开了一条路。余老爷眼眶通红,双臂颤抖,磕磕巴巴道:“都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都是我……”“我能理解您。”池云非叹息一声,道,“别担心,他们不敢把我如何。顶多也就是拿我对温府施压罢了。”“可是……”“照顾好炀炀。”池云非道,“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温府会领您的情。”余老爷瞳孔骤缩,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池云非早就怀疑余家窝藏了刺客,本意是来试探和搜集证据,却哪料意外遇到了刺客本尊。只要余家愿意去温府做证人,又护好了温家的小少爷,那么之前窝藏刺客杀头的大罪便能一笔勾销,就算之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也算是给余家留了条生路。余老爷眼眶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扶着门框几乎要站不住,抖着声音道:“少爷放心,拼了我这条老命,温小少爷我也会安让无恙送回温府。”池云非拍拍他肩膀,表情倒是很云淡风轻,半点不担心什么,大步迈了出去。在他身后,余大头和余老爷追出几步,随后余老爷抓着儿子的手,将人一起拉着跪了下来,深深给池云非磕了个头。他们一家老小的命,被池云非误打误撞地给救了。无论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这个恩他们都没齿难忘。另一头,温信阳在一座坟墓前微微皱眉,验尸官道:“死者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将军您看,虽然他留了遗书,写得是为了钱财对不起东家,如今没脸见人,服毒自尽以赎罪过,但毒药并未能咽下去。他的脖子被扭断了,脖颈肿大,腹内没有毒药的痕迹,是在服毒前就死了。”“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半夜。”温信阳又看旁边的人:“家里人怎么说?”“他家就他一个人,婆娘孩子都在老家,常年在集市口卖菜为生。”副官拿着个本子,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道,“没有确切证据能显示他和白家有关系,温府的厨师认得他,知道他常来送菜,但这做不了指证白家的证据。只能说明他确实去过几次温家而已。”温信阳摆手:“查他的生前人脉关系,招募官呢?带来指认尸体。”“来过了。”一个小警察道,“招募官不认识他。”温信阳转过身走了几步,目光阴沉,看着荒山下的岳城。岳城不算大,以巨大的王字形分布出居住、办事、集市等地,从山上往下看,城池里一片和睦,护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冷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旁人大气不敢出。刘庆川上前道:“将军,我们的人拿到了消息,柳家很可能在私-贩-军-火,甚至拉拢了其他几个家族。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池家也牵涉其中,但岳城银行前年开始就批复了大量不合理的贷款,账户并未指明柳家,银票主要流向是北边,我们很难拿到柳家的实证。”刘庆川神色凝重,左右看看,低声道:“将军,您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郑总统等不及了,私底下联络了岳城几大富户,同他们合作军-火生意,有总统的授意岳城银行才敢往下批钱,银票交易方向在北边,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们缺少直接的证据。没人能拿着银行的流水账单去质问总统,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连一根军火的毛都没见到过。唯一的破绽,也只有柳家年初同几个洋人有接触罢了。北边……温信阳抬头看向远方,微微眯眼。沿着官道继续往北有南方最大的临时首都——回龙城。名字是郑其鸿亲自定的,寓意不言而明。岳城是温家的大本营,没有总统私底下授意,这些商户不敢动这种歪脑筋。军-火生意……温信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联,嘴角下抿,侧脸冷硬。郑其鸿想插手金蛟营,找借口罢免温司令,就得先让他们内乱。让富商们插足军-火买卖,利益是非常大的,一旦尝到甜头,温家中立主和的态度就会被破坏——这世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没有国-难-财更引诱人,不是吗?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清剿大烟,那群富商轻易拱手让出了利益,因为他们有更大的生意可做了。打仗、内乱、民不聊生,就是这些吸血鬼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到时候军-火、粮食、药品全都会成为被瓜分的利益蛋糕,这群人一心只想赚个盆满钵满,根本不会管普通百姓死活。届时富商们为了促进开战,便会主动带头闹事。如今眼下种种,都不过是餐前甜点:买通营房招募官,安插自己人,一边赚军饷亏空粮草,占尽了便宜,一边还能污蔑原本有功的士兵,散布谣言,以权势动摇军心;接下来只需要挑拨军民离心,令百姓怨声载道,到那时温家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大总统便找到了借口:温家一方独大,军营腐-败,为廉政安民心而逼迫温家下台便是理所当然。那时候他再扶植自己的人手,最终的目的,是带着金蛟营同北镇军重开南北之战。每一步,都早已布好了局。而温家仿佛被各大主战势力缓慢绞住了命脉的巨兽,逐渐被困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温信阳许久没说话,刘庆川迟疑地看他脸色:“将军……?”“爹老了。”温信阳突然道。刘庆川不敢说话。温信阳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身侧,修长的食指在裤缝边轻轻敲打:“南北之战早晚会重开,这是挡不住的必然趋势。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陷入了被动。”刘庆川叹气:“早年间,司令同郑总统一起退守南方,郑总统同他称兄道弟,待温家人很好,是个重情义的。想来,司令还对他有所信任。”可现实是残酷的,郑总统一心统一南北,好不容易等到南方许总统大病不起,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愿意错过?温司令老了,瞻前顾后的结局终于还是惹怒了郑其鸿。“爹也好,出家的上官将军也好,还有白老先生。”温信阳道,“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再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想推动和平统一,但主战的势力太大了,不是他们说了就能算的……他们小看了姓郑的野心。”刘庆川许久没说话,等到温信阳迈步往山下走时,才追了几步道:“将军呢?”“什么?”“您怎么想?未来金蛟营会落在您的手中,您是主战,还是主和?”温信阳没说话,走出很远了才慢慢道:“不过是时事造人,你还不明白吗?我说了也不算。”“但是事在人为!”刘庆川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温信阳没回头,“姓郑的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我们只能另辟蹊径。继续追查刺客下落,查招募官的所有人脉关系,查是谁杀了这个卖菜的男人。”刘庆川道:“可……这是警察的事。就算查到了,有什么用呢?”“细节决定成败。”温信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抓得住细节,就能往前倒推,直到抓住连郑其鸿都没能发现的漏洞。那我们就赢了。”郑其鸿不会留下走私军-火的证据,也不会让柳家以及其他富商留下动摇军心、架空温家的证据。可贪污受贿是事实,这中间的各种交易链条也真实存在。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抓不住大头,那就抓尾巴,沿着刺客、尸体、招募官受贿的事往上倒查,迟早会发现真正有用的把柄。这根利益链条里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郑其鸿是无法全面监管的。“报——!”山下慌里慌张跑来一个小兵,帽子都歪了,大冷天的跑了满身大汗,道,“报、报告将军!池、池少爷被不明人物挟持绑架了!”温信阳一愣,连他身后的刘庆川、警察等人也跟着一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每回一碰上池云非,事情就不按常理出牌了?“绑匪什么身份?出入城管制了吗?”“目前已经严禁所有人出城!”小兵道,“绑匪身份不明,也没留下任何口信。余家已有人去了温家,司令让我来找您回去!”余家?电光火石间,温信阳立刻明白了过来。池云非估计是又查到了什么,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去了余家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