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温太太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男人嘛,家里还是得有个温婉贤淑,知大体的女子帮忙照料,才能让男人安心在外,不用多有顾虑。林子清若和池云非闹起来,深儿势必被牵连,工作已经这么累了,回家还不能好好休息,这怎么能行?还有炀炀,林子清不会教孩子,总得找个会教孩子的。指不定深儿最后喜欢可沁这样的,再多添几个孙儿,何乐不为?林家和池家,是温家于策略上不得不联姻的对象。温太太还是心疼儿子的,想为他找个温柔的、细心的、能说点体己话、不带什么政-治色彩的,只是真心真意陪着他,待他好的人。这么一想,温太太便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勉强儿子非得再纳妾不可,先把小姑娘接来住一段时间,就当是陪陪自己,顺便同温信阳认识一下。若是看对眼了,岂不两全其美?第43章 没有别人池少爷不负众望的感冒了。他自小身体很好,三天两头爬树上房,体能在一众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纨绔子弟里算是不错的,但也耐不住在大冷天里光着身子和人斗殴,当时是没什么反应,睡到半夜就发起了烧来。温信阳这夜陪炀炀去了,没同他睡在一处,到得天亮,贴身丫鬟来叫他起床,这才惊呼出声,想去找大夫。“用、用不着。”池云非爬起来,头晕目眩,先咳了几声,呼吸有些粗重,面上却并不在意,摆摆手道,“动一动等出了汗就好了。”池云非很少生病,还觉得挺稀奇——但他不喜欢让别人看见自己生病的样子,那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原本事情就办砸了,到头来还病倒了,池少爷觉得有点丢脸。贴身小丫鬟急得不行:“这怎么可以?少爷你脸好红,还出了这么多汗……”“洗个澡,一会儿去拳馆打场拳。”池云非皱眉,“别多嘴。”丫鬟抿了下唇,只得下去准备水和干净的衣衫,又让人去库房拿退烧的药来,但又不敢随便给他用,只得偷偷吩咐小厮从后门出去,找个大夫问问。池云非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浑身却是忽热忽冷,脑袋也木木的,别人说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碗热粥,又叼着馒头去找温信阳。只是走到半路,想起来自己生病了,万一传染温信阳和孩子就不好了,于是又只得回去。他刚走过长廊,觉得有些累,便坐在凭栏边朝着外头萧条的花园发呆。小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心查看他的面色:“少爷,生病不是小事,况且你还发烧了……这跟平时咳嗽打喷嚏不一样,发烧是大事……”池云非难得显出几分呆呆的模样,面色通红,裹着厚厚的衣服围着围脖,从上到下像个浑圆的团子,窝在椅子里没出声。小丫鬟又大着胆子道:“我老家有个堂兄弟,小时候发烧老治不好,结果人就烧傻了……”池云非终于回过神,啊了一声,一手捏了捏眉心,道:“有点累,我回去睡一觉,你叫大夫来吧。”小丫鬟喜笑颜开,立刻点头,又劝他:“这没什么可丢人的,少爷。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啊。”池云非木着脸不说话,平日的活泼劲儿都没了,整个人蔫耷耷的,看着有些可怜。这边正说着,那头温太太派了人过来请,说是有事要同他和温信阳商量。池云非又只得打起精神,往静岚院去了。进了院子,炀炀正跟小厮在枯山水里玩。好好一幅枯山水被挖了个洞,假山也被搬开了,在上头摆了小木马。炀炀蹲在地上,一见池云非立刻跑了过来,笑着要抱。池云非不敢抱他,下意识退后一步,温信阳刚好从石阶上下来,一眼看到了,眉头皱着大步流星走了过来。“炀炀。”他伸手,孩子现在不怎么怕他了,主动跑过去抱住了亲爹的腿。温信阳揉了下孩子的脑袋,走近了才发现池云非脸色不对。“脸怎么这么红?穿这么厚?”他伸手在池云非额前一摸,眼神微微变了,“发烧了?叫大夫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温信阳立刻转头去看丫鬟,池云非的小丫鬟叫苦不迭,低着头道:“早上发现的,不知烧了多久了,少爷不让叫大夫,不过刚刚已经让人去找大夫上门了。”“胡闹!”温信阳抿起嘴角,脸色阴沉,“昨天我怎么跟你说的?生病了也要让人担心?这点事也处理不好吗?”池云非正难受,莫名其妙又被训了一通,顿时心里酸胀发涩,一股股揪心般的委屈从心脏深处蔓延出来,针扎似的,在每一寸皮肤上刺出细细密密的疼来。池云非没说话,低着头看着地上发呆。温信阳道:“回去睡觉,等大夫来了好好看看。”池云非神情蔫蔫的,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吵架发火,他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难受,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这下倒是让温信阳有些诧异了,他本以为按着池云非的性子,这会儿非得怼到自己脸上来不可。瞧着那圆鼓鼓的背影慢慢往外走,旁边的丫鬟小心扶着,温信阳眉头皱得更紧了,下意识往前跟了两步,道:“等等,我送你回去。”池云非哑着嗓子道:“不用。”温信阳让管家带着孩子,几步跟了过来,正想将他抱起来,池云非躲开了,咳嗽了几声道:“别,一会儿传染给你。”温信阳看了他一眼,打开池云非的手强硬地捞起膝盖,一把将人抱起,仿佛感觉不到重量似的,大步往外走。“怎么了这是?”温太太从里头出来,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惊讶道,“深儿?去哪儿?”“云非病了。”温信阳道,“我送他回去休息,那件事不必说了,我不答应。”温太太忙跟了出来,道:“怎么病了?风寒了吗?叫大夫了没有?”小丫鬟忙道:“叫过了。”温太太道:“深儿还没吃完饭呢,让人打包些点心带过去。王嬷跟去看看,帮着照顾一下。”“是。”王嬷赶忙跟上去,小厮动作利落,拿了食盒来装上还没吃完的点心和热粥,跟在后头一起去了君竹院。池云非靠在温信阳肩膀上,反应有些迟钝,片刻后才道:“你还没吃饭?不用管我……”“一会儿就吃。”温信阳低头看他一眼,“很难受?”“……没怎么生过病,挺新鲜。”池云非喃喃,“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脑子也不停使唤。”“吃过药睡一觉就好了。”温信阳安抚他,“我陪着你,别担心。”池云非沉默了片刻,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平日不显山露水的负面情绪有些上扬的痕迹,让他难得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我是不是挺没用的?”池云非发着呆道,“总把事情办砸。以前惹爹娘生气,现在惹你生气。”“……”温信阳没说话,事实上他和池云非相处这么久,两人很少聊这些事。不是池云非在惹是生非,他在后头收拾烂摊子;就是池云非使劲儿地撩拨他;亦或者两人不对付地吵架,吵一会儿又和好,有病似的。短短这么些日子,温信阳只觉得比自己前小半截人生还要热闹精彩,虽然时常无奈生气精疲力竭,但又隐约觉得,这仿佛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喜怒哀乐都那么鲜明鲜活,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对方又会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但有活着的感觉。“我确实生气。”温信阳将人放进床铺里,帮他解开衣扣,道,“因为你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妻子,我担心你,所以我生气。你的爹娘……我是说岳父岳母也是一样,他们也是因为爱你才会生气。”“爱我……”池云非看着温信阳的眼睛,发了会儿呆道,“那你爱我吗?”温信阳一顿。池云非垂下目光,片刻又抬头扬起一个笑容,道:“我就随口一说。刚才晕得厉害,这会儿好多了,我睡一会儿,你忙你的。”池云非脸红红的,眼眶也发红,眼底带着点水光。这个笑容和他平日阳光热烈的笑容不同,带着说不出的安静,仿佛是清晨的日光被蒙上了细细的水雾,不轻不重地扎了一下温信阳的心。温信阳迟疑一下,道:“我不知道,但……”他伸手捋开池云非额前的发丝,道:“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昨天当众打你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池云非心里一下酸软得不行,感觉有点想哭,忙低下头缩进被子里,道:“我就当那是爱的巴掌,原谅你了。”顿了顿,又道:“我不像你,那么小气。跟你道歉都不理我。”温信阳勾了下嘴角,坐到餐桌边去吃饭,池云非又偷偷摸摸从被褥里探出眼睛,盯着温信阳的侧脸看了半天,小声道:“你真好看。”温信阳拿筷子的手一顿,眉头挑了一下,那模样十分英俊帅气,却并不回答。屋里其他人已走了,只余他二人在,温信阳吃饭很安静,池云非便就这么看着他,好几次困意上头,却舍不得睡过去。等温信阳吃完了饭,外头人来收拾,池云非才想起来什么,问:“娘想找我们说什么?”温信阳看了他一眼,道:“没什么,你不用知道。”王嬷正在旁边帮忙,闻言看了温信阳一眼,又看池云非,欲言又止。池云非注意到了,便道:“王嬷?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温信阳警告地看了王嬷一眼,但对方是他娘身边的老人了,他不好阻拦什么。王嬷同温太太一条心,也是关心疼爱温信阳的,再则说她也是看着温信阳长大的,当自己半个儿子似的,哪里舍得他成天被池云非和林氏这么牵连,好好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于是王嬷咬咬牙,道:“池少爷,是这样,如今林氏不在府里,太太顾及您不便照顾孩子,也不想您太累,所以打算再让将军收个小的,帮着照顾院里事宜。如此您也可以轻松不少。”池云非一时没听懂,反应了好一会儿发热迟钝的脑子才转过弯来,顿时一阵急促咳嗽。温信阳沉着脸,端了水过去扶着池云非让他喝,边道:“王嬷你回去吧,这里有人照顾。”王嬷话都出口了,自然要说完,先前温信阳在静岚院一听这提议就直接否决了,如今她想再做做池云非的工作。“池少爷,您也知道林氏是个不省心的,往后怎样还不好说。”王嬷温声道,“将军同她是半点情分也没有了,往后家里也只有炀少爷一个,若是再收个小的,开枝散叶……”池云非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一把拍开了温信阳的手坐起来,茶水洒在了地上,他嘴唇都在发抖:“你要纳妾?这事定了?”“没有。”温信阳皱眉,“我没答应。”池云非又转头看王嬷:“这事娘定了吗?你们确定?人选是谁?”“还没定。”王嬷也被吓了一跳,看着池云非通红的眼睛,道,“太太自然是尊重将军意愿的,只是希望你们再多考虑考虑,为了温家,也为了将军。对方姓崔,是太太娘家那边的姑娘,在檀城,今年该有十六了。姑娘人性格很好,温柔安静……”“将军不答应,我也不答应。”池云非冷声道,“为了温家?为了将军?你们同池家联姻也是为了温家为了将军,什么话都是你们说了算吗?什么好处都得你们占尽了是吗?”温信阳按住池云非的手:“云非!”池云非气喘吁吁,一口气憋在胸口卡得不上不下,他头晕目眩,一腔委屈尽数在这时发泄出来,握紧了拳头道:“那我算什么?林子清又算什么?都他妈是你们政-治-操-弄的棋子!你们为温家好,为将军好,想娶几个娶几个,我他妈的就不是人了?就不用为我好了?我不是温家的人对不对?我到死都是池家的人,你们根本不会为我着想!”“话不是这么说的,少爷。”王嬷皱眉,她好歹是温太太身边的老人,算是半个长辈,连温信阳平日对她也很尊重,被这么质问登时不悦起来,只觉得池云非确实没什么礼数,很没有大家风范。有些话温太太不便说,但她却能说,便直言道,“您进了温家,自然是温家的人,我们也拿您当自家人。可您呢?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小少爷遇险,也不愿听将军的话,擅自做主,给将军惹麻烦。我们将军脾气好,能忍下林氏,自然也能忍下您,但他还是得过日子的,得有个知冷暖的人在身边……”温信阳突然呵斥道:“王嬷!”池云非浑身发抖,看着温信阳:“什么叫你能忍林氏,也能忍我?你在忍我?”温信阳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站起身道:“王嬷你先出去!”“不必了。”池云非拿起外套匆匆披上,下床道,“是我该出去。”“别胡闹!”温信阳一把抓住他,“你还在发烧!”池云非这会儿只觉头重脚轻,满脑子都是“将军脾气好,能忍林氏也能忍你”,他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只觉一腔怒火压在嗓子忍不住了。他怕一会儿控制不住要跟温信阳打起来,推开人边穿鞋边道:“我他妈不用谁忍,我堂堂池家二少爷,我需要谁来忍我?你告诉我?”他几下扣上衣服,身体晃了一下,忙伸手扶住桌沿,瞪着王嬷:“这倒是稀奇了,岳城是温家的地盘不错,但你们也不是土-皇-帝,前朝都亡国了!跟我这儿摆哪家的谱呢?还挑肥拣瘦,为这个着想,为那个着想,选他妈妃呢?”温信阳听得眼皮直跳,将人整个圈抱进怀里,低喝:“云非!别说了!”“池少爷!”王嬷整个人都震惊了,抬高了音调道,“注意您的言辞——!”“王嬷!”温信阳转头,终于火了,“这事由不得你做主,也由不得我娘做主!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你现在是在顶撞谁,你自己想清楚!”王嬷顿时哑火,站在原地瞪了池云非半晌,转头走了。池云非靠在温信阳怀里喘气,方才几下把力气用光了,这会儿他推不开温信阳,憋得一张脸都要发紫了,愤怒地吼道:“你放开我!”“不放。”温信阳简直哭笑不得,“我都说我没答应,你生什么气?”“你只是现在没答应!”王嬷的话挑起了池云非内心深层的不安,怒道,“反正你对我,对林子清都没有感觉,总有一天你会娶别人!”“没有别人。”温信阳叹气,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又帮他拢了下衣领,“你一个就够我受了,还要几个?”“你!”“没有别人。”温信阳只是重复,看着池云非的眼睛,“相信我。”第44章 六一番外池云非7岁的时候,听说了自己被定了娃娃亲的事。但当时的池少爷并不知道娃娃亲是什么。“?”池少爷蹲在蚂蚁洞前,拿了根树枝往里捅,“娃娃……什么?别跟我说这个,帮我抓只大的……”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同岁的白煌穿着白衬衫背带裤,打着小领结,不喜欢脏了手,站在一边酷酷地道:“不要,好脏。你抓这个做什么?”池云非抬起肉乎乎的小脸,头顶歪着戴了帽子,身上还穿着私塾的校服。他今年上一年级,班主任是个俄国人,他一点都不喜欢对方,总想着法子地逃课。“那天我在花园里睡觉。”池云非道,“有只大蚂蚁咬了我一口,好疼。我要报仇。”白煌:“……”白煌看了眼池云非常去乘凉的花园,又看看地上的蚂蚁洞:“这里离花园好远,你抓不到它的。”“它总得回家吧!”池云非自觉很有道理,把书包扔在一边,挽着裤子和衣袖,软乎乎的白嫩手臂上全是肉。彼时的池云非还是个小胖子,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一笑嘴角两边因为肉的关系就挤出两坨深深的酒窝。白煌不悦地皱眉,一本正经道:“池云非你是白痴吗?它们都长一个样,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池云非拿树枝捅了一下白煌的腿,有蚂蚁顺着树枝爬到了白煌裤子上,白煌立刻跳了起来,气得小脸都红了:“池云非!”池云非丢了树枝站起来,摇头晃脑地道:“你这叫站着说话屁股疼,我让你也尝尝被蚂蚁咬的滋味,你就知道了!”“那叫站着说话不腰疼!”白煌道,“你个文盲!”“你才是文盲!”“你是!”“你才是!”“你大哥那么厉害,你却是个文盲!文盲!”白煌抓起池云非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跑了,边回头做鬼脸,“池云非是白痴,居然拿树枝去捅蚂蚁窝!我要告诉你娘去!”池云非追在后头,一把摘了头上歪戴的帽子,怒道:“白房你完了!我要打断你的腿!”“是白、煌!”白煌举起池云非的书包,将其悬在池塘上方,道,“你牙都长好了还念不对我的名字,你大舌头啊!”“白房!”池云非道,“你敢扔!”“你再念不对我就扔了!”“白房!”“煌!”“房!”“煌!”白煌气得不行:“跟你说是白房!”白煌:“……”池云非点头:“这不就对了吗?”白房……不是,白煌气得把书包扔进池塘里,扑通一声,池塘里溅起了好大的水花,老管家颤颤巍巍地从另一头过来,喊道:“白少爷!你在做什么!又欺负我们家小少爷!”白煌做了个鬼脸,飞快地逃跑了。池云非盯着池塘,眼眶通红,老管家忙让人来捞书包,又哄他:“少爷不哭,晒晒就好了,不哭。咱们找老爷给您评理去!”老人家拉了池少爷的手就要走,池云非只盯着那书包,道:“我蛐蛐儿还在里头呢!这下淹死啦!”管家:“……”管家牵着小少爷去前院,想跟池老爷说说白煌的事——这白家少爷总喜欢黏着小少爷,但两人又总是吵架,这样下去不行。池云非握着自己的蛐蛐儿罐子,可怜巴巴地,边走边嘀咕:“他完了,白房完了,我要告诉所有人他上周还尿床了!”管家:“……”管家道:“少爷,冤冤相报何时了,作为池家的少爷,您得……”池云非甩脱他的手往前跑:“我去找箫棠!”“哎!”管家道,“您找他做什么?那就是个小混混,您不能总和他在一块儿!”池云非却不管不顾,冲出门去,找小伙伴商量怎么套白煌麻袋揍他一顿的事了。他刚出了大门,门前就停了辆黑色带着军牌的轿车,车前盖插着小旗,司机下来给后座开门,从后座上下来一个温婉的女人和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正是十岁的温信阳,那时候还没有表字,叫做温晖深。“小深,来。”女人正是温家太太,伸手揽过孩子的肩膀,道,“这就是池家,你未来妻子的娘家。趁着今天孩子们都放假,你们先认识认识,啊?”温晖深表情严肃,不辨喜怒,自小就是个早熟的模样。他穿着深色西装,衬得身高腿长,小小年纪就很有温家军人的气度,背脊笔直,一手插兜,抬眼看了眼门牌。管家追着池云非出来,见了来人立刻道:“温太太,温少爷!快请快请,我们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亲自带着人进门,又焦虑地小声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少爷回来!快!”“是!”而另一头,池云非已然跑远了,他轻车熟路进了铜锣鼓后巷,彼时箫棠还没有自己的店,在给他老爹打工。听说他爹也不是他亲爹,他是被捡来的,不过他养父对他还不错。箫棠没上过学,但和池云非关系不错,两人臭味相投,池云非还常给他带好吃的来,箫棠便将他当自己兄弟。“打谁?说。”箫棠很有义气,拍胸脯道,“我叫几个哥哥帮你!”“白房!”池云非道,“他把我书包丢池塘里了!还骂我白痴!”“那你该骂回去。”箫棠道,“他去哪儿了?我陪你去收拾他!”彼时箫棠剃了个板寸,长得却有几分小姑娘的样子,穿了件粉色的衣裳,手腕上还戴了手链,身上香喷喷的。他额前的美人尖特别显眼,眼尾有点往上翘,是个美人坯子,但脸色却跟池云非似的,充满了不屑和冷酷,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一方大佬,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会儿应该去书馆了,他总去那儿。”池云非挥了挥手,便召集了一伙同伴往外走,一帮男孩最大的也有12岁了,却都听一个7岁的娃娃吩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铜锣鼓后巷,朝岳城最大的书馆走去。结果在书馆没找到人,在白家蹲守许久也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池家的小厮。“哎哟我的祖宗!”这简直是池家人的口头禅,来者气喘吁吁地喊道,“可找到您了!快回去吧!府里有事呢!”池云非一副小大人的派头:“有什么事?找我爹去!”“老爷让您回去。”小厮道,“来客人了。”“来客人找我娘!后院的事怎么也来同我说?岂有此理!”“……”小厮深吸口气,弓腰驼背地道,“府里来了贵客,本就要见小少爷的。快跟小的回去吧,晚了怕是要挨罚了。”一听到“罚”字,小少爷派头弱了些,但不愿在兄弟们面前露怯,便梗着脖子道:“知道了,麻烦。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这……”“回去!”小少爷叉腰,红润的嘴唇不悦地往下抿,“不认得路吗?要我教你吗?”箫棠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臂恶狠狠地瞪他。其他小子也跟着往前,半包围地看着那小厮。小厮简直无可奈何,只得道:“那、那您可快着点……”等人走远了,池云非才道:“今日先散了,喏,给大伙儿买吃的吧。”他还很大方,掏了些钱来,箫棠笑眯眯地:“这怎么够?起码三块大洋呢,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渴了,得喝点糖水。”小少爷哪里知道物价?三块大洋都够把摊子给买下来还有余了,闻言也不多想,从小钱袋里拿给箫棠,道:“好兄弟,下回咱们再收拾他去!”“行。”箫棠拿着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用得着兄弟的,你喊一声便是。”于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池云非甩着钱袋往家走,到了门前,先打量了一下那辆气派的小车,还把人车前盖的小旗给拔下来拿在手里玩。司机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车上的小旗就不见了,登时吼池云非:“哎!小孩儿!把东西放下!你家大人呢?!”池云非拿着旗就跑,一溜烟进了池家大门。司机登时傻眼了。一进门,就有丫鬟领着他去洗澡换衣服。他又是捅蚂蚁窝,又是在外头疯跑的,脸也花了,衣服也脏了。可不能这样去见人。可他刚洗完,温家临时有事得先走了,等他换好衣服出去,只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前。丫鬟急急上前:“夫人,少爷来了……少爷?”池太太气得不行,回头就要收拾儿子,却见池云非挤开人群到了前头,站在石阶上看着司机帮温晖深关上了车门。温太太降下车窗,看到池云非,笑道:“云非,下回来家里玩啊。”池云非想:谁要去你家玩?你谁?温太太挡住了温晖深,但池云非还是看见了男孩儿搁在膝盖上的手,指骨修长,皮肤白皙,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还挺酷。他歪了歪头,温太太便将车窗升起来了。温晖深侧头看了一眼,池云非也没看清,只瞄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哇。他想,这谁?看起来好凶。温晖深也只瞄到一眼石阶上的小孩儿,小孩儿圆滚滚的,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打了小领结,像个瓷娃娃似的,眼睛倒是很大。于是两人就这么匆忙一瞥,谁也没记住谁,就此分道扬镳。那之后不多久,郑总统来信想要联姻,被温家婉拒了。为了不让儿子在国内被打扰,温司令送了儿子出国,很久都没再回来。而池云非照旧招猫逗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白煌说不到两句就要吵起来,还伙同箫棠将人套了麻袋在巷子里揍了一顿。于是这梁子结得更深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温晖深在国外成绩优异,文化课十分优秀,高分考入军校,前途光明。池云非则学会了斗蛐蛐儿、扔骰子,半路辍学,在家里上私教课,再大一点后发现自己喜欢男生,便每天都有新的“喜欢的人”,隔几天又没了兴趣,就这么混到了十七岁。第二年,温信阳回国,准备如约迎娶他。池云非过了十八岁生辰,在望悦楼喝了个酩酊大醉,白煌抢了他的酒杯,想跟他告白又没那个胆子,听他闹死闹活不愿意嫁,心里松了口气,还抱着点侥幸。几天后,温信阳回国接手城防,开车从路上经过时,同池云非擦肩而过,就此拉开新故事的序章。第45章 门儿都没有池云非头晕眼花,被温信阳抱上床又给他脱了一次衣服。“遇事要冷静,别总那么冲动。”温信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你的事,我就不会冷静。”池云非瞥他一眼,“这要是别人的事,我才不管呢。”温信阳看他一眼,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又问:“喝水吗?”“我都躺下了还怎么喝?”温信阳也是头一回照顾人,坐在床边看他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娘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拒绝了,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哦。”池云非蔫蔫的,“反正对我也不感兴趣。你到底对什么有兴趣?想打仗?当总统?”“胡说八道。”温信阳蹙眉,“怎么总是乱说话?”“那到底是不是?”“不是。”温信阳简直拿他没辙,“我不想当什么总统,只是不希望温家被牵连算计,现在局势很微妙。如果到我这一代,温家没落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爹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池云非总不去想这些,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天塌下来有他爹和大哥撑着,他自小就被惯坏了,总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他在岳城没有敌手,也没人敢给他脸色,自然养成了自负嚣张,不知收敛的性格。温信阳想让他成熟点,学着长大,学着明白自己做得事、说过的话是得负责任的,有时候那沉重的责任赔上全家性命也未必担得起。可池云非明显不会这样想,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如果不行,后面还有爹,还有大哥,再不济,还有温信阳。温信阳只觉头疼,教导炀炀一个还不够,媳妇儿也是个长不大的半大孩子。他能理解母亲和王嬷的心思,就是不想让他太累,希望君竹院里能有个懂事知分寸的人,能将一切打理妥当,帮他分担一些压力。可如果只是找一个人来分担压力,懂得进退,给他一定的空间和自由,从不烦他也不同他吵架,不同他耍性子,相敬如宾,为他安排好一切。若能理性到这份儿上,那到底找得是一生的伴侣,还是找了个合伙人?亦或者,只是找了个细心的管家?若要这么说,刘庆川就做得很不错,还有他的副官以及营地里的兄弟们。